“黑”就能救得了黑豹吗？
文 | 昊天
编 | Pury
或许三权分立的悠久历史，造成美国政坛中纲领向左的两党并无恒定的优劣之分。而政治大环境潜移默化赋予了其文化生产强韧的复合性——美国队长和黑豹的诞生都是顺应特定历史时刻、浓缩民主理想的娱乐产物。这种意识形态杂交的成果，绑紧了以青少年为主要消费群的“英雄情结”，将风云变幻的国内外政治形势归为善恶二元论。让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域得以融合的是无孔不入的资本流通——从政治风向中抽样有价值的现实样本，娱乐包装成适应全产业链覆盖的文化产品以获取经济利益，是将艺术、商业、政治、娱乐等吸纳整合、缺一不可的产物。
如何界定对妮妮-钢铁侠的钟爱？唐尼？故事？漫画？机甲？人设？财富？还是一种理性上难以言明、感官上触手可得的品牌效应？好像CocaCola一种“饮鸩止渴”的消费模式。
理解这种托拉斯式的文化-商品输出非常简单。不论贩卖的是讳莫如深的“配方”概念还是使用价值低廉的实物，对其而言，产品的投资回报才是关键。MCU一整条用尽十年精心策划、逐步完善；武装到牙齿的产品流水线全方位的向你包围进攻。从资本的角度来看，各路超级英雄集结对付的“目标”并不是灭霸，而是消费者的荷包。
正如其迪士尼爸爸，令人难逃不被其垄断覆盖，区别只是陷入深浅的比重。
《黑豹》或许离时下舆论的泉眼更近一步？但指“MCU叕最佳”得益于撩拨了积攒的大众情绪和集体无意识的“时代精神”实为鬼诡。“时代精神”是一个比“政治正确”更虚与委蛇的定义，否则如何解释特朗普上台这种“自打耳光”的操作？以全球战略来看，全黑阵容难说不是一步险棋，《星战7》多肤色分摊角色职能似乎才是“正确”稳妥之道吧？MCU并未锁定某类特殊的受众（甚至悠久的原著粉），尽可能的吸纳书粉在内的一切消费群体。是否可说，它是今天在泛文化、泛类型电影中势头最强、反应最快、落实最彻底的成功标本了吧？能让各种肤色、阶层的人都自觉与这位架空黑人国王的命运息息相关。
不仅MCU，好莱坞电影素来抵触在艺术与商业上鲜明区分、奉行政治擦边但欲言又止的犬儒传统。几个世纪以来，后二者的软硬兼施始终影响其他艺术门类发展与认识的进程，所以，当换到“第七艺术”做主场的今天就见怪不怪了。纵使艺术侥幸的暂时的跳出其摆布，但依然难逃其影响。固执己见的“纯艺术论”或“唯票房论”只是一相情愿的掩耳盗铃。所以，与其痛心疾首的谴责政治正确的禁锢了电影创作，不如探讨在政治正确的范畴内如何施展话语。
况且，绝大多数电影都是政治正确的。
“意大利只是一个意大利，法国只是一个法国。而美国却是整个世界。美国的问题也是全世界共同的问题：矛盾、幻想、诗意。你只要登上美国国土，马上就接触到各国普遍存在的问题。”——塞尔乔·莱昂内
一方面，身为移民国家，美国中心主义将自身的政治、社会压力变成了世界的症结：筑墙事件针对墨西哥，能源共享、难民援助指向亚非及全世界。另一方面，影像和视听媒介在传播过程的暧昧，本身承载一部分定义的权力，同时也承载一部分被判断被赋予的职能。最政治正确的设定也可能被误判成最不正确的。两方面的结合，让主创在借用原文本、符号时有了避免追本溯源、模糊立场表态的机会，令意见相左的观众可以经由不同的视角进入影片。
但随情节的展开，观众的认识被越来越多的附加符号所影响而摇摆、含混。在同一人物身上找到前后矛盾、截然相反的立场——两级状态的微弱连接是普世价值的爱恨情仇：《黑豹》的优点是互为镜像的国王特查拉/皇叔艾瑞克，同时提供了对立的两个参考模版。在丧父的相同设定内两个王位继承人的行事风格成了推动剧情的冲突内核，而振金与王位之争只是创作中可以替换的外在附加的属性罢了。
埃里克以“解放”受压迫国民众的名义出兵、武力援助显然影射了美国出兵伊战，但其以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欲与世界建立对话的主张，似乎意指那位与西方世界断绝外交的某朝领导人。特查拉最终在联合国的陈词代表了民主幻想中美国领导世界下的和平理想（且不说它是否政治正确），但瓦坎达蕴藏的资源宝矿与持续的部落内乱又是以非洲的现实情境为参照。现实生活中不可调和的意识形态、政治肖像被MCU融会贯通，统统成为浇筑英雄丰碑的基石。对此，只有放弃探究角色的真实合理性来源的陷阱比较好，有助于看清其呆板的复仇线和政治不正确的行为动机：黑人少年因为意外丧父就必然走上了报复种族和世界的毁灭之路？
果真如此？
这种着眼意指共情、影射现实，却不经推敲前后矛盾的设定不仅体现在人设还“殃及”整个瓦坎达的世界。不论“非洲未来主义”的格局多么高大上，但领先和统治的优势似乎完全依赖谁持有振金和心形草？除此之外并无与其他国家的区别（难道说强调无差别也是一种必要的正确意识？）。其历代世袭的君主制统治中如何接纳近乎民主的推举挑战？细思极恐的还有，决定领先科技支配使用权的是原始部族一对一格斗输赢。也许这一切只能在影射中才能理解，仿佛美国的两党竞选，在民主的原则内比拼双方的资源和筹码——在人皆平等的理念下，只要遵照游戏规则，权力的归属既可以是圣人也可以是疯子？
而在《黑豹》中民主比拼的筹码简化成了武值？
在MCU反派的演进过程中，很早就开掘来自正派的“镜像负能量”了（冬兵之于美队、奥创之于钢铁侠）。不同于传统英雄痛扁反派让观众得以释放和解脱的套路，“正正对抗”的模式让观众尽可能长时间的陷入主人公所面临的内心困局之中，在已经审美疲惫的又叒叕地球危机之外，突出英雄内心（与观众感同身受的）面临的内忧外患、此消彼长的两难选择。
让主人公的是非选择为观众所牵挂，在外部正邪对敌中巧妙的通过二者的相互递进，最终以终结危机来化解心结
《美队》系列精于此道，由于其近乎完美的人设，PK红骷髅很难共鸣。在续集中为对手加上了几十年的革命战友情，冬兵虽然外在限制了美队的正常发挥，但拓展了内心的承载力。《内战》中存在感超低的泽莫男爵，原置于内战之外，没有他仍有可能英雄决裂。但这个实则至关重要的“酱油”形象为内战的双方注入了无法修补的心灵创伤。主力反派并非冲突的导火线，而是催化剂（栽赃冬兵）将掩盖的历史事实公布于众。从个人志愿上来讲，算帮钢铁侠解开了心结。
《内战》中真正的私人恩怨是在泽莫和黑豹之间，而特查拉洞悉一切却选择了放弃仇恨。展现了一个不同于富豪、天才、复仇者的王者之风。一个动作就立住了人设
简单对比两片的结构和人设会发现：前作通过冬兵和泽莫男爵的交替催化揭开个人-历史的伤疤，而《黑豹》通过艾瑞克父子悲剧攀高整个非裔群体在两大洲历史与今日遭受的种种磨难：艾瑞克/冬兵&泽莫即是受害者又是施害者的双重设定，将主人公拖入同样“事与愿违”的矛盾设定之中。钢铁侠/艾瑞克父亲行为虽错但本意向善；美队/老黑豹则相反，二者的罪过同为试图将问题掩盖而非妥善的解决。
现在再想想同为虚构的显性争端：法案与振金。其实没人真正关心它，焦点已经从大而无当的国家大事转化到了心有戚戚的私人恩怨，而这层恩怨又是建立在重重的与现实世界有参照（美苏冷战、黑人暴乱）的历史伤痕之上。
MCU能自辩这“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吗？
MCU千篇一律的“英雄颂歌”以其必要的通俗性、套路化提供了最适合的改装模板。好比未装饰的笔直、呆板的树干，利于根据不同题材而选择性的调整不同的“装饰”：在《黑豹》中种族、平权、能源、难民等裹足着全人类的争议难题，在一部幻想电影中随着一位黑人英雄的崛起，似乎都得到了最圆满的解决。
尽管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英雄之名会永垂不朽。利用树立反派“四两拔千斤重”的反砌国王之难，难点不在于特查拉击败反派，而是如何体面的击败。真正的困境不是艾瑞克的穷凶极恶，而其目标理想的深明大义。看点转变为特查拉如何在消灭艾瑞克的同时保存其遗志，从一个正邪对抗的问题内化为了道德选择的问题。
Marvel原著漫画从人设到故事就奉行鲸吞万物的“拿来主义”创作理念，在大电影中更加变本加厉。MCU从未停止从各路经典与自我文本中吸取能量，其运作的方式正如黑豹升级后能吸收能量并“还施彼身”的无敌战衣。比如《内战》中击败巨型蚁人的战术点明了《帝国反击战》，并代粉丝吐槽为何敌人不攻击美队无防御的腿部。作为与粉丝“捉迷藏”的一种彩蛋文化。
一直以来，受众与媒介的主次关系会随着时间持续的调节。今天的粉丝越来越不满足被动接受一个严丝合缝、水火不侵的故事，而凭借着自身的喜好和知识贮备去影响、解构、复写的意志越来越强烈。所以，这也要求新的影视创作者非但要呈现创新的故事，还要创意的处理好文本与观众新的主次矛盾。而视听播放媒介的演进更加剧了变革的速度，要去满足那些日趋将原文本当底稿的“孤芳自赏”的观众/粉丝。
MCU泛类型、泛文化的制片策略正是前瞻性的看到了这点，在十年时间内不断花样翻新着最初成功的老标本，以逐渐渗透的形式间接改变观看/参与体验——将观众“粉丝化”、将粉丝“作者化”。在作品开放的匹配度中将劈头盖脸的现实背景和传统英雄幻想相结合，绘成其宇宙计划的一环又一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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