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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处女作,让他跻身当代拉美电影大师之列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0-02-21




天地悠悠:视若吾睹


天地悠悠

Japón


导演:卡洛斯·雷加达斯

主演:Alejandro Ferretis / Magdalena Flores / Yolanda Villa

类型:剧情

地区:墨西哥 / 德国 / 荷兰 / 西班牙

上映:2002-01-27(鹿特丹电影节) / 2003-04-04(墨西哥)



作者:瓦莱里娅﹒路易塞利

译者:XL  

编辑:三耳猫

On Film / Essays — Mar 29, 2019

电影评论 2019年3月29日


在2002年,当卡洛斯﹒雷加达斯(Carlos Reygadas)首部电影《天地悠悠》(Japón, 2002)问世时,我们一代正时兴开车、吸毒和避孕。起初,我们正是从墨西哥国家电影资料馆(La Cineteca Nacional de México)认识到作为一种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电影院。当时,如果出示学生证,一张电影票仅需20比索。学电影的学生,则是免费观影。然而,现实是,即使在电影资料馆,都很难看到墨西哥电影,抑或拉美电影。只有为数不多的墨西哥电影。长久以来,我们渐渐认为,外国电影,尤其是欧洲电影,就代表着好电影;而不论某部电影是否如此不凡。因此,看到《天地悠悠》时,我们毫无准备,十分吃惊;我们非常渴望可以称作我们自己的事物,不管那是什么。发行当年,我在电影资料馆观看了《天地悠悠》。至今仍然记得,观看全片时的惊叹之情和阵阵欣喜。或许,应该简单粗暴地说,靠,对,这是可能的。但同时,这是什么?


影片开场:墨西哥城车流熙攘。成列成队的大众甲壳虫和日产阳光在黑暗地下通道里穿行,汽车尾灯犹如缓慢流动地熔岩发出的余光一般,或明或暗地,移向隧道另端尽头。这些,与彼时电影资料馆外的景象并无二致。感觉很奇妙。好像,看电影的人,才进入影厅,刚一落座,就穿过荧幕,坐回汽车,穿行在墨西哥城内外。镜头随汽车开过街道,终于在夜晚开上公路。一直前行,直到破晓,晨光熹微,抵达某处乡村。跟随摄像机,我们离开了城市。这兴许,《天地悠悠》是一部关于离别和遗落的电影。(vocho,大众汽车在墨西哥产销的初代甲壳虫,2003年停产;Tsuru,日产汽车的Sunny阳光车型,在墨西哥起用该名,日语指鹤,2017年停产。)


天地悠悠(Japón,2002)


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转变不是一种微不足道、表面浅显的叙事手段。在雷加达斯的电影里,什么都不足道。一开始,电影就公然展现出它二元对立叙事的基本策略:都市和农村;充斥世俗传统与法规的人为世界和洋溢原始规律与逻辑的自然世界。乡野深处,干旱地区的平原,辽阔美丽,龙舌兰和胭脂仙人掌点缀其间。终于,亚历杭德罗﹒费雷蒂斯(Alejandro Ferretis)饰演的无名主角映入眼帘。那是一位中年男人,拄着拐杖,面容愠怒,饱含忧郁。通过后面情节,我们得知他离开城镇,想要自杀。男人遇到正追捕小鸟的小男孩。小鸟从空中跌落,抓到小鸟的小男孩却始终抓不住它脖子。“我手指力气不够,”男孩对男人说到,并把鸟递给他。这句看来并非漫不经心的话,是影片第一处对白。这兴许,《天地悠悠》是一部关于力量匮乏的电影。那是,尽管在爱神(Eros)或死神(Thanatos)的驱使之下,用以弥足欲望的、却依然匮乏的力量。


天地悠悠(Japón,2002)


影片剧情简单。主角(稍后可知他是名画家)来到伊达尔戈州(Hidalgo)小镇阿雅卡辛特拉(Ayacatzintla),寄宿在一位年迈女人家里。这位马格达莱纳﹒弗洛雷斯(Magdalena Flores)饰演的女人,名叫阿森(Ascen),是阿森松(Ascención,英语为Ascension,意为耶稣升天)的缩写。她简朴的房屋坐落在小镇边一处崎岖起伏的峭壁上。在那里,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也许,为了蓄积自杀的决心,他开始融入到那里的生活,也感受到强烈的生存意志。那种欲望的联结并非发自理智,或是情感,而是发自本能。这种本能表现为肉欲的渴望,一种唤醒的性欲望。另一边厢,阿森尊严尽丧,财产全失。她侄子声称拥有她部分房产的权利,将伙同一群人前来锤掉拆毁她的房子;然后,用拆除出来的石块建造他自己的房子。伴随人类故事的展开,雨季来临,河水暴涨,万物消长,云起云淡。是自然地理景象构成人类故事上演的背景幕布?抑或,是人类故事形成自然世界宏大悲喜剧的底色?这是雷加达斯作品中的恒久矛盾对立。


天地悠悠(Japón,2002)


在《天地悠悠》之后的电影中,导演继续探索和演绎着两种世界间的对峙,即,自然世界和人为世界、自然景观和内生意象,以及动物生命和人类生命等。在《寂静之光》(Luz silenciosa, 2007)和新近电影《我们的时光》(Nuestro tiempo, 2018)中,导演将这种对峙通过电影呈现得尤为显著。这些作品里,自然地理、动物和人类世界交互呈现,犹如多重变换的镜像游戏。这种探索最引人入胜的是,它超越简单对比,迈向层次化复杂并置;较之更甚,迈向微妙类比,最终使不同世界间的边界模糊不清。


我们的时光(Nuestro tiempo, 2018)


雷加达斯类似地推陈影片。《天地悠悠》里,他倾力用类比来反复呈现死亡、生命和欲望等主题。镜头从自然景观的空间观察,转换成人类心灵的情感洞察。反之亦然,自然景观赋予思想状态和人为事态以质感。尘土飞扬的干旱道路,沿着山脉绵延而上,宛如内在虚空的坠落,宛如情感的发泄;下雨,则犹如神经刺激的释放。换句话说,电影中,大地和自然被赋予感性,而内心世界则给予空间物化。


同样地,影片将动物行为和人类行为置于一个均衡平面上。人为世界的道德标准和准则自我揭露其仅为基于观察的不充分观点,这不同于判决。影片并非暗指一种道德形式主义,或者道德虚无主义;而是,倾向表明一种立场,这立场关乎生命历程和伴随生命历程复杂行为的终极原始和野蛮。影片至为难忘的一幕里,一群孩子暂停足球赛,观看一对牡马和牝马交配。镜头在好奇凝视与紧张傻笑的孩子和交合的马之间来回切换。牡马略为分神,激情顿失;牝马杵在原地,些许疑虑。随后,镜头转向天空。湛蓝天空之上,乳白色云朵弥散开来,犹如精液喷薄而出。


天地悠悠(Japón,2002)


后面一幕,男主角请求和阿森交媾,而她同意了。这是影片最难理解的一幕。我们看到,她年老的胴体,坐在床上;并非如此年老的他,站在她床沿。她整理着头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这幕之前是在教堂之内。正值圣祭礼,已经献祭圣餐面包和圣酒,象征它们化体为耶稣基督肉和血的时刻。回到这幕,男人告诉她,像这样,如那般,躺下,转身,把手臂搁在那,把腿放在这,侧身,跪下去,抬臀。男人不顾一切,执着追求欲望的满足。最后,迷失在性欲的高潮之中。女人顺从地躺着,些许犹疑。但是,她的躺姿表露某种努力,某种意志,抑或,克制某种意志。又或者,真正发生了什么?最后,男人突然哭起来;她温和地安抚他。在床上赤身相对的二人,有点类似两种不同的耶稣基督表征体:耶稣基督的受难和耶稣基督的献祭。这场景,着实是不忍卒睹。然而,我们依然看过。作为观者,我们和围观马匹交合的孩子有何区别?我们该如何重置自身信念,视若吾所睹,明如吾所见?


天地悠悠(Japón,2002)


通过《天地悠悠》,雷加达斯制作出看似不能呈现的事物。或许因为,电影制片人认为自然的、或内在的景象不值得记录;又或许仅仅在于,没人屑于驻足仔细听闻。《天地悠悠》宣告着全新墨西哥电影行业的到来,既不在于洋洋自得,也不在于出境博誉。虽然满是难解,影片实则以一种他者凝视察看着这个世界。它没有表明、揭露或强加一种观点,而仅仅观察、询问和传达矛盾对立。它质疑我们看电影的方式,以及电影之外,在现实世界中,我们最终持有立场的方式。它将不安、不适转换成诗意的、道德的视野。它将责任从造物者转变到观察者,从导演转变到观众。如同导演其它的电影,《天地悠悠》的问题,对观众最深层情感和精神而言,不在电影所述,而在电影所为。


天地悠悠(Japón,2002)


当然,是的,至少,《天地悠悠》将看似不可能变成可能。第一次,在国家电影资料馆的某个下午,通过电影,我们看到自身周围真切的世界。靠,对,这是可能的。


瓦莱里娅﹒路易塞利出生于墨西哥城,成长于韩国、南非和印度。她是获奖小说《人群中的面孔》(Faces in the Crowd, 2014)与《牙齿的故事》(The Story of My Teeth, 2015)、和论文集《人行道》(Sidewalks, 2014)与《告诉我它如何结束:四十问之论》(Tell Me How It Ends: An Essay in Forty Questions, 2017)等的作者。前述著作均由咖啡书屋(Coffee House Press)出版。《德克萨斯观察者》(the Texas Observer)评述《告诉我它如何结束》为“特朗普时代第一本必读书籍”。该书入围全美书评人协会奖(the 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决选。她最新小说是诺夫出版社(Knopf)出版的《失踪儿童档案》(Lost Children Archive, 2019)。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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