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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升》:前苏联最杰出女导演,拍摄了这部伟大金熊遗作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1-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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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升

曝露于极寒之中




翻译:徐佳玮

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作者:Fanny Howe来源:Criterion Collection


拉莉萨·舍皮琴科于1938年出生于东乌克兰。她的母亲是一位教师;父亲背井离乡,投入了二战。母亲独自抚养拉莉萨以及拉莉萨的两个兄弟姐妹。拉莉萨毕业后,踏上了去莫斯科学习电影的征途。当时她才十六岁,却坚持着自己的职业选择。


她进入了格拉斯莫夫电影学院(VGIK),彼时塔可夫斯基也在这里上学。战争被铭刻进了这些苏联的孩子的脑海里,他们见证了它的暴行且与它的影响共生。1953年斯大林死后,文化解冻时期开始了,此时他们方开始能够在电影与文学中表述他们曾见到的一切,并以超越政治维度与哲学维度的方式对之进行分析。


拉莉萨·舍皮琴科


舍皮琴科在电影学院遇见了她的导师亚历山大·杜甫仁科,早期苏联电影的重要人物。战前欧洲的现实主义影片映射了女性尚未拥有许多、奢望许多的年代。彼时的女性还在忙于打蛋、清理簸箕以及用将床单反过来的方式换床单(见证过这种方法的孩子而今应该都去世了)。但舍皮琴科所追求的远不止于此。


从她的第一部电影,也即其毕业作品《炽热》(1963)开始,她就受到了认可,并赢得了一些奖项。后来她还拍了三部长片——《翱翔的女飞行员》(1966)、《你和我》(1971)、《上升》(1977),此外还有两部学生短片习作、集锦片的一部分、一部电视电影。她最伟大的影片都具备一种令人战栗的熟悉感:《翱翔的女飞行员》是一位前飞行员的故事,她曾在空中如鱼得水,而今却回到了陆地上,成了一名校长,无趣度日;《上升》是一部战争寓言,其中荒凉严酷的冬日之景见证了主人翁从受难到令人生畏的解脱的经历。在这两部影片之中,雪与云的苍白映衬着人的困境。



《上升》海报


《上升》也因为其基督教象征而为人所乐道。那发源于乌克兰东正教又与之分离的宗教活动在斯大林关停教堂之后仍然在地下秘密地延续着。在战后苏联电影的背景之中,基督教信仰的遗骸依旧不断浮现,幽冥朦胧、支离破碎。进入八十年代之后,甚至可以在最为世俗的导演身上窥见这一点。舍皮琴科在人生晚期寻求到了一种倾向于神秘的精神性,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虔诚的教徒。


舍皮琴科嫁给了个子很高、皮肤黝黑、不失英俊的伊莱姆·克里莫夫(他执导的《自己去看》和《上升》一样名列最伟大战争电影之中),并生下了儿子安东。她不断地被病痛与意外事故侵扰——在《炽热》拍摄期间,她饱受肝炎的折磨,有时她的病情严重到了不得不在担架上执导的程度;在短片《电之乡》(The Homeland of Electricity,1967,为集锦片《未知时代的开端》中的一部)时,她因摔倒而严重损伤了脊椎,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与她的演员、拍摄团队一同去了边境。她在极度严寒中拍摄了最后一部电影。舍皮琴科怀揣着对死亡的持续恐惧,这让她走向了迷信,并出现了宗教幻觉。她死于一次车祸,享年41岁。


伊莱姆·克里莫夫


《上升》改编自瓦西里·贝科夫1970年的中篇小说《索特尼科夫》,故事情节简单而永恒——两个苏联游击队员与队伍走散后迷路了,一路上他们被风雪鞭打着。电影的开场是一片白茫茫的旷野,而后缓缓出现一群士兵,他们站起身,背负着自己的行囊。不久后,情节中的威胁因素就出现了——枪击声如响铃大作。他们跌跌撞撞、不停奔跑。当所有人都吃力地爬向小山与树丛时,有一个士兵却转过身去,向后射击,并击中了敌人。在这次撤退之后,雷巴克(弗拉迪米尔·格斯丘辛饰)与索特尼科夫(鲍里斯·普洛特尼科夫饰)被派去搜寻物资和食物。


两人之中,雷巴克比较强健,知晓他们应去向何处,而索特尼科夫则比较羸弱,跟随着雷巴克的步伐。雷贝克欣然回忆起他曾在一间房屋里与居住其中的某个女人共度过一晚,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而今却被烧成了灰烬,破败不堪,连基底都化为了碎石。雷巴克是比较脆弱的,他偏好的是平凡可控的生活。而索特尼科夫则对这个世界心存畏葸。他们二人是一同分享着吃下手中的干覆盆子以充饥。


他们跋涉在愈来愈深厚的雪地里,试图走向其他的房屋。在其中一间屋子里,他们遇见了一个将他们出卖给纳粹的老人——在那短暂的到访之后,索特尼科夫的腿被子弹击伤了。而后他们又闯进了一间屋子,却只发现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正在等待他们的母亲归家。那母亲也的确回来了。她的态度既粗暴又满含敌意,但当听见德国人吵吵囔囔地带着枪过来了,她却让这两个游击队员躲到她的阁楼上去。纳粹很快就残忍而凶暴地霸占了这间房子,他们将那母亲从她的孩子们身边拽走,把她丢到雪橇上,由两个士兵押送去德军营房。孩子们的哭喊声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上升》剧照


最后,索特尼科夫和雷贝克被带到当地一个与勾结德国人的军官面前,这个军官脸上挂着颇具虐待狂意味的肮脏笑容。他的目光锁定了索特尼科夫,但索特尼科夫拒绝合作。而雷巴克为了自保,却愿意坦白。外科手术工具被带了进来,它们将被用在索特尼科夫身上。这熟悉的虐待场景,令人联想到每一位试图超越历史强力以保全自身清白的殉道者的死亡。


在《上升》中能见到舍皮琴科在以冷峻的目光搜寻着恶之源的同时,也搜寻着由尚未泯灭的神迹所闪烁的微光。我总想象着她在巨大的摄影设备一旁,试图在人的肉身与神情以及其所处的环境之中寻找一种意义——一种能够驱使我们去面对所有人性之复杂的驱动力。雷巴克在试图营救伙伴时展现出的莽撞的善良,与之后其自杀未遂时所显露的狂怒与心碎达成了平衡,他与伯格曼影片中那些可爱却又愚蠢的悲剧人物何其相似。在《上升》中,舍皮琴科审视基于一种惊愕,她的摄影机成为了她发问的工具:接下来将如何呢?她用镜头揭示了战时普遍的道德困境中的存在悲剧。


《上升》剧照


最后,索特尼科夫与雷巴克被拖进了黑暗的地下室里。接着又进来了其他三个囚徒——之前出现过的那个老人与母亲,还有一个年轻的犹太女孩。在这黑暗的洞穴中,这五个人物具备着一种令人错愕的相似的特质。因为他们能叫我们回忆起此前见过的影像。我想起了伦勃朗暗光中的圣经人物以及他们被模糊的轮廓,还有那些记录了解放日的集中营的照片——那些黯淡的面孔,那些饱含着苦涩的希望的双眼。舍皮琴科注视着、拍摄着她的人物,尤其关注着他们的脸庞,而这些脸庞与那些宗教性的绘画、偶像、传说、诗歌的传统达成了互文。


在被枪击、被虐待、被丢进地下室之后,索特尼科夫便开始因失血而气数愈尽。但对准其脸庞的几个镜头却彰显着索特尼科夫在世俗意识与神圣信仰之间的摇摆不定——一个镜头里他用小棍敲落了树枝上的冰屑,而在另一镜头中他又自雪地里仰首望向天际。在这两个镜头中,影像在发问:这是一个值得被拯救的人吗?为何?索特尼科夫的脸庞跌进了冰雪之中,只见得到他的嘴唇、双目、嘴巴,有如跌落地球的天外来客一般,像一个胚胎,一个在趋附在时间之中的永恒的存在。他的神色表露出他似乎望到了来世。索特尼科夫抗拒着那企图蚕食其意志的权威力量,这使得他的行为与“牺牲”相类似。(在给索特尼科夫选角的时候,舍皮琴科特地找了一个肖似耶稣的演员。)


《上升》剧照


《上升》的背景设定在白俄罗斯,纳粹屠杀的一个据点。很多人为了求生而与纳粹合作,同时纳粹也正在大规模地屠杀农民与犹太人。舍皮琴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世道中度过的。她的电影在通敌求生之苟且与另一个终极问题之间来回切换——为何要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中呢?《上升》描绘了各种各样的雪景,以及多如雪花的、各式各类的宗教体验。雪会使你失明,会钻进你的鞋里,会冻僵你的手足,会使你的嘴唇皲裂,会让你寸步难行。在这部电影中没有通畅的道路可走,部分是因为积雪淹没了几乎所有路标与歇脚之处。电影中的那些地方不是已化为灰烬,就是将化为灰烬。


有一种叫做视雪综合征(visual snow syndrome)的病状,患者的视域中只有不停闪烁着的白点,就像我们在荧幕上看见的“雪花”一样。在视雪综合征患者的眼中,耶稣的脸庞能轻易地被识别成树的形状——这是一种在匆匆一别之后延续的视觉暂留,可以组织成我们在绘画与电影中早已熟知的那张圣人的脸庞。同样,观众也能够通过擦拭《上升》中那些被遮蔽的、被雪湮没的图象来获得一些指涉着生命与意义的迹象。贯穿着整部影片的,是一位濒死的“基督”的行迹,是一次苍白的殉道之举,是一种纯粹的虚无主义。这两个士兵未能被拯救,抑或被启迪。他们的脸庞与经历,再现着那段历史中的人们的脸庞与经历。


《上升》剧照


当我于九十年代在伦敦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正沉迷于苏俄文化——他们的诗歌、小说、社会改革、作者以及他们对永恒真理的严苛追求。我对这地处世界之巅、横跨几个时区并拥有多民族历史的地理奇迹念念不忘。不知为何,这种热爱在我年轻的时候便已征服了我,以至于我在大学主修了欧洲历史,并特别关注革命时期的俄国。这或许是因为我父亲在1943年入伍后便去苏联待了两年半,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喜爱苏联远胜过喜爱英国。


舍皮琴科在最寒冷的日子里拍摄了《上升》,尽管此时她总是病魔缠身。在严寒中进行拍摄叫人筋疲力竭,但她的演员与摄制团队一直陪伴着她,与她一起试图对那在她人生最初几年里席卷了全世界的暴行做出阐释。“对那次全球范围的灾难的印象不可磨灭地钉在我的童年记忆之中”,舍皮琴科这样说过。


有人说,上帝死于拿破仑战争中的耶拿城;有人说,尼采敲响了上帝最后的丧钟;有人说,上帝死于奥斯维辛。有时我们透过以事后“隔岸观火”的方式(make out on a stone or glass)在事后体认那些有关氢弹的影像、那些凝固汽油弹的烟雾,但直面这一切却让人痛苦万分。《上升》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凶兆难以避免的堕落世界,但这部影片最令我着迷的却是其间上帝不可磨灭的身影。那徘徊在边角的圣洁之灵永不消散,即便周围被荒凉之景、非人之折磨以及对宗教的质疑所填塞。在这部电影中,即便只有那婴孩的微笑是我们唯一能见的欣悦,但那上帝的身影依旧与胞衣似的遗留物一般永存。


《上升》剧照


耶稣升天并不意味着死亡,在我看来,那更像是祂庆祝脱离地球、获得自由的节日——上帝回旋在四处,甚至在地下,在死者的身旁,而后令人惊诧地徘徊在祂的友人之上,最后祂消失于苍穹之间。《上升》中的光与雪,与《翱翔的女飞行员》中的光与云如出一辙,它们都象征着上帝的意志在整个时空之中的延续,象征着一种人类的灵魂、一种一意孤行的心绪,象征着上升与超越。


但人间的挣扎才是《上升》最无可避免地令人难忘的部分。太阳发散出它白金色的光亮,使之穿过地板、家具,使之落在那魔鬼一般面目可憎的衣冠禽兽脸上——他正坐在桌前组合着施虐工具,而那闪闪发光的工具,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却是为医生们所用。索特尼科夫作为一介囚徒,他的理想主义与负隅顽抗只能使得审讯人发笑。当这囚徒问那审讯人在战前是做什么的时,自己却笑了,因为他听到对方只是回答:我与你一样。



编辑:Bet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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