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欧阳灼亮：离越南7.5公里
天天原动力 · 自在土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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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越南7.5公里文 | 欧阳灼亮一整天的行走都在大山里盘旋，从个旧出发，中巴车走了足足6个小时，终于到了金平。其实却只有100多公里的路。
这个只有两万来人口的小县城层层叠叠地依附在山坡上，高高低低的街道菜畦和楼房庭院错落，金黄的野葵花灿烂地开着，鸡和牛在街道上行走，但街道很干净。站在县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抬头都能看到山，看到绿色的树和烂漫的野花。真想象不出，在30年前中国这趟经济高速列车启航之前，这里是怎样的宁静和美丽。
这里离越南只有7.5公里，边境的女孩子明显比昆明的要漂亮，事实上从个旧就可以看出来这种迹象。
很憨的金平中巴司机，每拐过一个弯，就把脸趴在一只直径起码十厘米，长度约八十厘米的铝合金大烟筒上，猛吸一口。烟筒里接着水声拍岸，波澜壮阔。司机很陶醉地把脸移开一吐，炮筒和嘴里同时烟雾缭绕。我哑然失笑，又心惊肉跳。一路上全是急弯陡坡，一车数十人性命维系的方向盘子，竟被他把玩得如此闲定自得。沿路不断能够看到这种南国边地山民特有的烟筒。外出翻山越岭的，要带着这烟筒有时候还非得扛吧。
陪同我们的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月工资有2500元，夫妻俩则有5000多元，比我们还略高，很小康了。但沿途大多数农民的房子，则只是一小片依附在峭坡上的破土坯，跟冬天的山体一个颜色，也有点像鼹鼠的洞。每年这个县的财政收入大约一亿多元，尚不能支撑公务员工资。
在过去的农业时代，这个县的经济一直建立在香蕉和橡胶树上，但现在矿业已成为了最主要的支柱。
矿业也同时加剧了社会的分化，在个旧尤其如此，有钱的资产数亿元，没钱的不知道下个月的生活费在哪里。矿业带来的资源和环境冲突和社会分裂正在显现。当地许多汉族人由于语言和文化上的优势，更容易获知外界的信息和交流，因此成为了矿主，而大多数本来就贫困的土著村民，因为当地的矿山破坏而更加贫困。
在县城一处焦煤堆放点，我看到了七八个背着背篓的少数民族女人，她们在背焦煤，不知道这种苦力一天能挣多少钱。在个旧防空洞的哈尼族女人一天运气好能背水泥砖头赚到二三十元。哈尼族女人的头巾真漂亮，可惜它们都沾着黑煤和城市的烟霾。
多生是丛林规则，在这些大山里，人势单力薄，生活瘠苦，只有靠多生，来壮大种群，才有安全感，才有依靠，但是因此却也使生活更加窘迫。于是有的人只有去卖儿卖女。在水深火热的伊拉克，卖儿卖女已经可怕地风行。在这里，应该也是同源同病。
这个外表宁静美丽的山区，许多人以贩人为营生。甚至我在一家餐馆晚餐也能听到两男一女在谈论业务。他们并不很回避，他们甚至不会觉得自己的职业有多少罪孽。他们许多人认为，他们为这些贫困的女孩子带来了改变人生的机会。而他们的父母许多也乐意拿女儿来卖钱，换得拮据生活的稍稍缓解，或者为娶亲难的儿子买上一房媳妇。……
一切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中国像一列强行加速，但各个部件和配套设施却并未跟上的列车，可怕地向前冲。各种矛盾和问题在蓄积爆发。原有的社会和经济结构在以土崩瓦解的速度瓦解调整，一些在权势资源和信息上占有优势的精明的机会主义者成为获益者，而这些贫困闭塞的山区百姓则大多数成为这种结构性调整的受害者。但是国家并无能力为他们提供风险保障。可怜的弱势力化解这种风险的办法则通常是把这种风险转嫁到更弱者的身上，这就是社会规则，也是生物规则。
男尊女卑一直是这里根深蒂固的文化。女人是这个脆弱贫穷社群的最弱势群体。女人因此成为这一结构性调整风险的最终承担者、受害者。她们被卖了换来父母的养老金，治病的钱，成为兄弟娶妻的彩礼。血淋淋的“文化暴力”就此成就。
一个女孩卖为人妻，人贩子可以获得两到三万元，而给孩子父母的通常只有三五几千元，帮助介绍打工是最常见的手段。这里的女孩子在贫困闭塞中长大，一个个心怀梦想，却全无现代社会的生存技能，许多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人贩子也因此有着广阔货源。他们也不愁销路，中国男人比女人多8000万，在中国内地许多女人奔向沿海，剩下一大堆鲧夫无法娶到老婆。他们追求自己的人生完整，于是许多人花钱买到女人，然后霸王硬上弓。当然，也常常还有外地人不远万里来这里买媳妇，于是打拐成了公安局协外的主要内容。
突飞猛进的经济高速列车，引发了平静社会的裂变，那些宁静中的美丽，有的变成恶魔，有的被碾成尘埃。当然，他们终归会要同一。
印象深刻的沿途，一条幽深的河流突然断了，是一座水坝，像刀一样把玉带拦腰截断了。下游的山与河，于是就像灵性枯竭的诗人一样落寞颓然。
给我从容，我依旧不能把这一切描述得美好。给我从容，我只能像一滴墨，凝滞，然后沉重。
2008年12月12日于云南
作者：欧阳灼亮，男，长期供职于政法部门。写作此文时，为双峰县基层派出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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