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灼亮：再回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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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
回
警
校
文 | 欧阳灼亮
20年前的今天，1994年的9月18日，在父亲的护送下，18岁的我，第一次离开农村老家，来到长沙，来到警校。一切都是那么迷惘而陌生，但随着眼前掠过的一幕幕新奇，脑子里也会不停地产生着许多，在当时尚不能够准确描述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念想……现在还是明白了，那就叫梦！
那么巧，20年后的今天，碰巧要去省维稳办汇报工作，刚好经过公安厅那栋老办公楼，那可曾是全省公安机关的指挥中心，也是当年八一路上当之无愧的地标性建筑了，现在，当然是早已经湮没在周围新建高楼的丛林之中，看来，风水轮流转，各领风骚三五年，连楼房也没有例外！
抽点闲暇，索性步行进去到其西侧的草地上坐坐，已经是深秋了，恰好又是阴天，刮着凉风，空气清冽的沁人！20年不久，似乎一瞬间就过，那个时候，我们的梦想就是毕业后可以留在长沙，甚至也进入到公安厅这样的办公楼里去上班！……人生无常呀，或许一个转身就是天涯……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再有梦！
一个瞬间的冲动，便去了警校。20年后的今天，再次来到了这里， 一样的迷惘，一样的陌生，唯独没有了青春和激情。当然，她也早已经不再叫警校了，当我们从18岁到28岁，再到38岁的时候，他也从警校变成公专，变成了现在的湖南省警察学院。
警校门口站门卫负责来客登记的那个小伙子，摆出一副很原则、很神圣的架势，一定要我们登记了才可放行入内，呵呵，看着他那较真的模样，想想20年前，我们也曾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可真是会心的一笑呀！
当然，哥这20年也不是白混的，这点娃娃还是搞得定，冲他微笑着的同时，胡乱的、歪歪斜斜的签上了莫海辉的名字，这个死小胖子，那可是我进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呀，初一见他，矮墩墩的、黑黝黝的，板着个脸，酷酷的、像极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傅红雪或者西门吹雪的模样，现在看来，简直是虚有其表啊，应该像桃谷六仙还差不多吧，其实他那体质还真不咋的，进警校的第一次军训，几十个上下蹲就被当场搞晕过去了，现在30多岁的人，外表看上去更帅气、有了男人味，居然就闹起心脏病来了，唉，也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
那个最徒有虚名，很少向我们学生开放，我们也很少，甚至懒得去光顾的图书馆，还是立在原地，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外观也不见得比原来苍老，唯独旁边的树木长大了，当年矮小的新栽马尾松已经苍劲参天，给图书馆装点了不少厚重、典雅与沧桑。
在我们当年的障碍训练场和教工食堂的遗址上，建起的那个警官培训中心和心理行为训练场，当年在参加派出所长培训班的时候，还写过一篇《心理行为训练》，唉，懊恼啊，培训回来之后不久，就脱掉了警服……
还有，男生们当然忘不了，都一定要去的一个地方，就是那个夺去了我们警校初夜的实验楼！一口气奔上了四楼，那个白色油漆喷写的404的门号，竟然还依稀可辨，除了当初作为我们入校的临时寝室外，还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做实验楼，反正基本上没有怎么用过。哦， 记忆中好像还在那里的一楼，在我们学刑事照相的时候，作为暗室冲洗过胶卷！
跑上实验楼顶，整个学校就尽收眼底了，学校那些不人道的、现在看来甚至啼笑皆非的校纪校规，也让我们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晚上是必须要准时熄灯就寝的，指导员或者学生会的干部总会偷偷的到门口偷听，是否有人讲小话，然后对违戒者处以黄牌警告。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经常是先假装睡觉，蒙混检查过关之后，莫海辉就会打开收音机集体收听星沙之声的午夜悄悄话，尽是些处女膜、初夜、情感类的常识与话题，偶尔还会彻夜纸上谈兵，讨论一下大家都感兴趣的某个女同学身体的某些方面……；如果出现不按规定着装、警便服混穿的话，会因警容风纪不严而被黄牌警告；如果被子折的不够整齐是要被从楼上扔下来的，自己只能乖乖的到地上去捡回去；那个时候，晚上发现男女同学在校园里面独处的话，都是以谈恋爱论处的，都将被处以记过以上处分！我们分队的王某人和龙某人，你们可是被当场抓获并给予记过处分的，突然有点好奇了：那个被抓的当时，你们正在干嘛呢？……给你们的那个记过处分到底冤吗？……呵呵，还有，到了后来，你们有没有不思悔改、成为累犯呢？……
在我们曾经军训的操坪里，十几个方队正在搞队列训练，一袭的迷彩服，应该是新生的军训吧，一进校门，学校当然就会给你来个下马威，让武警部队的教官们先来搞两个月惨无人道的军训，其实训了个屁呀，就是无休无止地搞那个烦人的队列训练，练齐步、正步、跑步三大步伐而已！在他们的方队旁边，看到了整齐摆放的大瓶矿泉水瓶，他们是幸运的，喝的都是矿泉水！这对于20年前的我们来说，那可是多么难以想象的奢侈呀，那可是一个多么刻骨铭心的，缺水的年代呀！
那个时候，学校还被农村包围着，城市规划设计的缺陷与预见不足，导致自来水供给严重不足， 因为缺水，停水是一种常态。夏天的时候，我们会经常跑到外面的螺丝塘去洗澡，老记得当时我还是用洗衣粉洗头发，老乡肖剑润经常挤点洗发膏给我，并狠狠地臭一顿：你去买包洗发水洗一下呀，你的头发是全区队最没有精神的！……顾影自怜，独自对着镜子时，也免不了要自卑一番……呵呵，20年后，前不久还真碰上了肖剑润，他当年一头浓密潇洒的黑发已经日渐稀疏，凸显出男人的睿智与成功！但依旧帅气阳光，笑起来的酒窝仍旧能够诱惑少妇一群，但单就头发而言，那可是远不及我这般密且黑啊，嘿，当然免不了也会有点小得意……
在快过小年的那个冬月，还在学校的组织下打着赤脚清理池塘的淤泥！据说是准备来年用来储水供大家作为生活用水之用，说起来颇有点边区红军艰苦创业的味道来……那个时候，女同学们可也是都参加了的，而且似乎不像今天操坪里那些小女孩般娇贵，个个吃苦耐劳且没有半句怨言，唉，我们那个时候的男同学呀，似乎也都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竟然没有出现一例去主动阻止女同学下水的 ……唉，都是这般不懂风情呀，难怪，除了唐志刚能够硕果仅存，抱得美人归外，其他七朵金花都悉数落入了外人怀抱、惨遭蹂躏……
就在我们曾经清理淤泥的那个池塘中的亭子里，我静坐了一会儿，恰好是暖秋中难得的一天阴雨，空气清冽得如一首小令，桂花的香气弥漫着校园，渲染了一身深秋的韵味…… 身为熟悉的陌生人，此情此景，难免要突生几分悲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秋至枫必落，曲终人定散，物虽在，人已非！无需感叹，无需遗憾。人生就是一场奔波，生活就是一个不断飘移的过程，所路过的每一个地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驿站、成为过客，不管你是带着笑，还是流着泪！……
少男少女们谈笑着，步履轻盈的经过亭子，从身旁走过，谁也不曾注意到，有这样的一个过来人，正在某个角落里，静静的注视着他们，表情安详，目光呆滞、内心激荡……
那个时候，我们缺的，可还不只是水呀，我们高中生进警校的，大部分都是农村人，正赶上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的年代，也正值长身体的年纪，为了补充营养，我们不可能选择喝牛奶，只可以从家里自带些鲜鸡蛋来学校，有时还就在长桥那边买一些，条件许可的时候用开水冲冲，有时候图个方便，直接砸开蛋壳，往口里倒，就吃生鸡蛋了! ……偶尔三两个凑起，去炒个炒粉、或者油腻腻的蛋炒饭，也算是过过嘴瘾，消除一下饥饿感！现在回忆起来，还真不知道那些小摊小贩们炒蛋炒饭用的是些什么油了，反正就是那些大铁桶装着，估计也很难比现在热议的地沟油要好些了。反正都吃过来了，似乎也一直健康着，眼不见为净、为健，管他呢，呵呵……
正在军训的小姑娘，可能也是秀发被教官强制剪短了的缘故吧，趁着队列后排的机会，开着小差，取下帽子，不停拨弄着头发，撅着小嘴，似乎嘟哝着什么，一副抱屈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同时也无限感慨：岁月无情，18岁的姑娘呀，在转眼就及的几年后，或者多年以后，这双开着小差、拨弄头发的芊芊玉手，不知道又会是挽着谁的胳膊、抱着谁的小孩？为谁家的油盐柴米酱醋茶而忙碌着？……
几个小伙子正在沙堆里玩着空翻和前后倒，灵巧、健硕的身躯没有一丝的赘肉，那些线条清晰的腹肌和胸肌轮廓，让我们相形见绌，只能够在遥远的记忆中去畅想和怀念了！20年了啊！为了生活，为了工作，我们付出并彻底失去了唯一一段可以叫做青春的年华，我们的肌肉日渐松弛，体质日渐虚弱，斗志日渐涣散……可扪心自问，我们到底又收获了什么？……
不知道，此时无忧无虑的他们，是否也会偶感孤独，偶尔会想及几年以后毕业了，一朝出了校门，到底何去何从？在他们美好的“警校梦”里，是否能够想象出离开学校后，生活的艰难，现实的残酷，他们会否想象出有朝一日将会成为我们今天这般迷惘、忧郁、彷徨、慵懒的模样？……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也是不幸的，他们已经不再有分配，不像我们，毕业之后不分男女老少，不管你成绩好坏、德行良莠，只要混了张毕业证，就都不会失业，回去之后都可以混进公安局，带上两头翘的大盖帽，成为警察，维系着一方安宁，不愁婚嫁……
在几年之后，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当然也会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警察队伍、公务员队伍，成为我们的一员！……面对物欲的牵绊，功利的诱惑，恩怨的纠结，爱恨的缠绕，然后重复着那些幻想与激情的泯发、奋斗、挫折、甚至跌得头破血流……最终内心被浮躁与喧嚣日渐占据，从希望到失望，到无望、到绝望的平淡与孤寂！……
那些记忆，那些年华，在葱茏的生命里日渐模糊，在渐行渐远的脚步里，也总会沉淀着一些刻骨铭心，或快乐，或遗憾；身在江湖，在岁月面前，再坚强的汉子，内心里也会有轻柔脆弱的一个角落，只要轻轻一触，就会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离开学校的时候，回头张望：操场上，似曾相识的他们，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的模样，突然内心酸楚，祈祷着：你们一定要活得精彩！
20年后， 你们，可千万别成为我们！……
作者：欧阳灼亮，公务员。土著民经作者授权发表此文。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谨向原作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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