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爸语录：那些流传于双峰民间的俚语妙句，你还记得吗？
天天原动力 · 自在土著民
本期封面照：乡村；图片来自网络
文｜邓永新
老爸属牛，今年79岁。幼年家贫，念不起书，后被过继给本家一个土财为嗣，念了一年私塾，这是老爸一辈子唯一可以提起的学历。学历低并不代表没文化，也不妨碍老爸对事物、情感的生动表达。回忆这几十年里老爸不时挂在嘴边的一些妙语，颇有些格言警句的意味，兹集为“老爸语录”，以作记念。值得说明的是，老爸语录并非老爸原创，也许是流传了千百年的乡谚俚语，他道听途说而来，也许是什么经典贤文的变异，只是无从考证。对于他说过并能考证出处的，像什么“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之类，概不收录。
【灶要空心，人要虚心】
在我的儿时印象中，老爸特别喜欢打灶，农村常用的各种土灶，什么地灶，角灶，大灶，小灶，老爸都会建造，也叫打灶。土灶通常烧的是柴或稻草，有时也烧煤。我们小孩子烧火时总是往灶膛里放满燃料，火反而不旺。这时，老爸就会说：“灶要空心，人要虚心。”意即燃料不必太多，灶膛里要保持适当的空间。长大才明白，这是有科学道理的，可以让燃料与空气充分接触，完全燃烧。老爸后来也说“灶要空心，人要真心”，大概是前者的演化吧。
【出门观天色，进屋观面色】
这句话老爸说过多次，前一半讲自然，后一半讲人事。通常是我们在外面调皮闯祸后，回到家里时，老爸沉着脸说的，预示着要挨打了。不过，阴晴雨雪等观天色的本领一直没学会，对老爸面部语言却记忆犹新，因为每次都付出了疼痛的代价。推而广之，后来但凡见人就下意识地去看其面色，大有逢人休问荣枯事一睹面容便得知的功夫，不能不说是得益于老爸早年的教导。
【人怕死脸，树怕剥皮】
小时候我们不听话，老爸骂得最多的是“死脸鬼”“死了块脸”，情绪稳定些后就会循循善诱似的说“人怕死脸，树怕剥皮”。树怕剥皮好理解，小时常看到一些树被剥皮后就干枯而死了，但小时一直不解的是：一个人的脸怎么会死呢？长大才明白，死脸一说，在湖南农村很流行，就是不要脸、恬不知耻的意思。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满世界流行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照片：老爸（由作者邓永新提供）
【蚂蝗听水响，叫花子听碗响】
小时候在农村下水田最怕的就是蚂蝗。蚂蝗总是循水声而来，悄悄叮上你的手或腿。老爸的这条语录似乎反映了农村的自然现象，但他真正的意思是后面半句。农村红白喜事，总会大操大办，吃喝是永恒主题，锅碗瓢盆一通响，乞丐闻声而来，必有斩获。有时到了饭点，我们尚在屋外疯玩，老爸就会来骂：“蚂蝗听水响，叫花子听碗响！你们还不晓得回来吃饭！”
【打锣听声，说话听音】
打锣是小时在农村屡见不鲜的。锣声镗镗，声音越大越热闹。但我那时对声和音总是分不清楚，以为声就是音，音就是声，声音是一回事儿。经老爸三番五次教导后，我才渐悟，人说话其实是有声也有音的，音在声外，你要细细捉摸声外之音才能明白，这话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是善意还是别有用意。
【牵起不走，骑起飚走】
这句话老爸说得最多。字面上说的是牛马，实则是责人。意即人不识好歹，好好引导他对待他偏不吃你这一套，骑到他身上给他苦头吃他反而服服帖帖，任你驱使，也说明人性之贱，服硬不服软。小时候我们在村外放牧，发现牛马的确有这种习性。要不千百年来，人们怎么会把吃苦受罪叫作当牛作马呢。
【三句好话当不得一马棒棒】
老爸早年很信奉棍棒教育，相信棍棒底下出英雄，孩子不打不成器。用当今流行的话说，崇尚”暴力美学”。但老爸口中的马棒棒到底为何物，一直未见，不得而知，貌似打马的杀威棒，闻之色变。老爸打孩子一般是徒手，也用过竹枝和荆条。打之前通常会说所谓的“三句好话”云云。这句话与“牵起不走，骑起飚走”有异曲同工之意，所以老爸也经常连用。
【天杀你，地杀你，不是我杀你，阎王老子要杀你】
农村逢年过节，都是要杀鸡宰鸭的。在我家，这项使命总是由老爸独力完成。老爸下刀前表情特别虔敬，对着神龛上列祖列宗灵位，念念有词。稍大后我才听清楚，他念的是“天杀你，地杀你。不是我杀你，阎王老子要杀你。”我觉得老爸很搞笑，明明是他杀的，为何要推到阎王身上呢？长得更大些我才明白，宰杀鸡鸭是件很残忍的事情，鸡鸭被割断气管后不会立马就死，要在地上扑腾挣扎好一阵才会断气。所以念一套咒语推脱自己的责任，减轻负疚感，似乎顺理成章。
【外甥伢子是条狗，吃了就走】
在家乡独特的口音中，狗、走都读成jiǎo，即狡的音。所以这句话说起来似乎很押韵，很经典。不独老爸说过，其实村里很多大人都说过。这应该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虽带有一定的贬义，但不是很强烈。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句话中的“外甥伢子”。但这句话能够在民间流传下来，肯定有它的原因。长大后我才明白，这句话实际上反映的是男权社会的家族宗法理念。应该是父系社会对母系社会的一种反制。因为在传统的中国社会中，亲戚是有严格区分的，所谓内亲外戚。所以，内外有别，在人物关系上就出现了外公外婆外甥外孙等称谓。所以，外甥伢子在舅舅家白吃白喝然后抹嘴巴走人也就理所当然了。
【娘亲舅大，爷亲叔大】
这是家乡大人们发的一句感叹之言，老爸自然也感叹过。生活中大人们经常拿“爹妈谁更爱、谁更亲、谁更好”之类的两难问题来逗小孩，以此考验小孩的情商智商。普通的小孩回答不上来，聪明的小孩会说“一样一样”的，只有笨小孩会实话实说，分个此高彼低。实际上，千人千面，百人百性。虽然从理论上说，父母的爱同样伟大，但事实上从个体体验上来说，不可能是情感均等的，肯定有的孩子对父亲或母亲会觉得更亲近一些，所以“娘亲舅大，爷亲叔大”的说法，是一种爱乌及屋式的情感延伸。值得指出的是，“大”在这句话里为“尊”的意思。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
近些年来，老爸年事渐高，对世事人情总有许多感叹唏嘘。最爱说的一句就是“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意即第一代的兄弟姊妹亲情是最浓的，到下一代就演变为堂表关系，亲情淡了几分，再到第三代彼此就不甚了了，亲情非常淡薄了。老爸这种说法是符合血统论的。世上没有一种事物或关系是永恒不变的，长江总是后浪催着前浪奔流不息。若干年后，老爸的第三代第四代传人会知道这个妙语连珠唠唠叨叨的老头儿是谁？
作者：邓永新，男，出生于湖南省双峰县三塘铺镇三塘村。高中毕业于双峰县第八中学，本科毕业于中南大学。现服务于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任高级法官。土著民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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