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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说唱新世代》总导演严敏:rapper们,请好好写中国人遇到的问题

桃叨叨 AKA桃叨叨 2021-04-01


采访/吴丽仟
作者/曹乐溪
「严格又敏锐」,严敏人如其名。
横店淅淅沥沥下着雨,我们见到他时,他刚录完一期《德云斗笑社》,采访当晚就要赶回上海审《说唱新世代》的片。
面对叨姐递来的手麦,他无比自觉地用标准普通话“123456,123456”测试起来,仿佛此刻正在上百人的节目现场指挥万马千军——如果不是注意到他还趿拉着拖鞋。
“我拍出来啥样啊?”看到架起的相机,嘴上说没有偶像包袱不是任何人偶像的严敏,默默开启碎碎念:“今天头发没有吹,早知道吹个头好了”。他甚至提议我们把他年轻时的帅照打在公屏上。
在抽取粉丝提问的彩纸时,他二话不说选了少女粉:“选粉色总会好事儿发生的”。
从现象级的《极限挑战》到打破刻板印象的《说唱新世代》,把综艺当做电影作品一样追求文学性、艺术性的导演,在这个娱乐快消至上的市场中并不常见。
本期《主创很桃气》采访中,我们聊到很多对综艺创作和说唱文化的思考。
打破大众对中文说唱的刻板印象看似难上加难,但对严敏而言,核心原则不过是“让事情成为它该有的样子”,而中国年青一代的rapper们,早已自觉把社会责任感扛在了肩上。
“总有富有社会责任感的rapper,
在代表某些人群去发声”
当B站找来说希望做一档说唱节目时,严敏是有所迟疑的。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要等一等。”接到需求是五月底,当时市场上已经有两档说唱综艺了,另一方面团队也要筹备《德云斗笑社》等节目,“时间太紧了”。
最终谈妥是出于价值观的契合,以及对于内容护城河的坚守。短短一个月内,说唱基地从无锡一座濒临拆迁的瓦砾场上拔地而起,这种奇迹般的效率在当下被称为「中国速度」,与节目里rapper们描述的社会现实遥相呼应。
《说唱新世代》以万物皆可说唱、寻找「世代表达者」为第一要义,不再只强调Trap、节奏感和律动,每首歌诠释的主题都与我们周遭生活息息相关,金融危机、大龄婚恋、性别歧视、职场霸凌等关键词直击人心。
“所有来到我们节目的rapper,面试时都会被问一个问题:你认为一个rapper是舞台上演唱的技术重要,还是你想表达的内容重要?所有认为内容更重要的rapper,现在几乎都在我们这里了。”
Rapper版新概念作文大赛?在严敏看来,《说唱新世代》试图去找回嘻哈精神的本质。
“说唱的门槛低,但不意味着上限低,它的天花板很高”。严敏相信,在当代中国这个飞速发展迭代的社会,好的坏的、欢乐与沉重都可以写进歌词里,它理应包罗万物、容纳真实,是真正属于劳动人民的艺术。
“嘻哈音乐只是一种音乐形式,中国穷人和美国穷人,中国校园弱势群体和美国校园弱势群体,中国女性和美国女性,遇到的是不一样的问题。请你们好好地写中国人所遇到的那些问题,我们底层人民自己的努力奋斗,这是keep real。”
上期节目中C-low表演的《一块胶布》,一定程度代表了《说唱新世代》对于多元表达的包容。
这都哪来的神仙选手和歌曲?是他刻意引导吗?严敏对叨姐很坦白:“这些歌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们把他挖掘出来了而已。总有一些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年轻rapper,在代表某些人群去发声。”
撇开金主爸爸是聚划算,《说唱新世代》的赛制难掩「理财节目」的气质。
哔特币的多少,代表着你在这个rapper小社会中的层级,说唱不只是竞演而是生存游戏。
“我不觉得它是一个生存游戏或者理财节目,”他始终认为:“好作品都应该保持它的多义性,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不敢自比莎士比亚,但至少让别人从一档节目中,能够读解出两到三种节目的意思,这是最基本应该做的事情,不然它本身的艺术价值是非常缺失的。
嘴上说着不是理财节目,但严导本人就是精明会计敏敏子。请多少个rapper完全是根据预算来定的。最终定的是40个rapper,因为预算可能只达到同类综艺的1/4甚至1/5。
“一环一室一厅的套房,我们的费用只够装修四间,”碎碎念中他自有安排,“第二期里面可以看到一环11个人,两个女孩,九个男生,然后九个男生每三人一间套房,两个女生住一间套房。”
“创作者需要把自己的出发点做得单纯一些,我觉得是一档大家喜欢的节目就够了。”
有人会从数据、流量、口碑来定义爆款,但严敏觉得创作者不是产品经理,更应该是内容人。“大家看完节目能有收获,不同群体可以听到rapper从现实主义的角度去代表他们发声,这就足矣。”
 
 比魔鬼剪辑更重要的,
是保护创作、尊重多元
从猝不及防垮掉的Cypher(麦克风借力),到燃烧团魂的组队战,再到彰显个性的「The One」主题赛,《说唱新世代》的rapper们正在以各种姿势出圈:
表情包女孩于贞从来不好好用脸,通灵道士姜云升发现自己在节目里要提选手找包,丹镇北京最会说漂亮话的仔生番,一言不合就成了“熊二”。
但这并不妨碍《说唱新世代》成为一本正经的音乐节目。
创作能力是核心竞争力,严敏告诉叨姐(ID:TaodaodaoKaixiang),在分阶段的赛程里,“第一阶段要证明你是个好rapper,第二阶段要证明你是个有好歌的rapper,第三阶段则要证明,你是个能写出更好歌曲的rapper。第六期开始,你会看到我们节目会更强调创作。”
“第四和第五集的原创歌曲PK命题为「The One」,其实选择「The One」的过程才是真人秀的真正主题:哪首歌能够代表你?人无时无刻不再做选择,在这两期的故事里,你会看到rapper选择怎样的生活、朋友和对手,所有这些选择,构成故事的本身。”

上戏戏剧文学戏专业毕业的严敏擅长戏剧化表达,如果在他的一档节目里看出谍战片、青春追梦、悬疑动作以及欢乐喜剧人等元素杂糅,千万别惊讶,毕竟这是个也许某天就跑去做电影的男子。
“我就像是舞台上的老将军,”他不动声色地递给我们一个眼神,此处应有弹幕「运筹帷幄」。
“绝不重复自己”,这想法早在大学毕业时就根深蒂固。“毕业时就特别害怕去找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后来做节目、做晚会,能做不同内容,后来做真人秀,又出现了「模式」这种工业化流水线的东西。” 
做《极限挑战》,就是试图打破套路化的模式,“它给了你一种可能性,可以每集去讲一件事情,而不是一整季围绕同一个主题。”
旺盛表达欲催生出天马行空的节目创意,有媒体评价严敏是「鬼才导演」,他的反应也很鬼马:“所谓鬼才,一般说的都不是正经人的意思,我并不觉得是什么特别好的称呼(笑)。”
「一个比较努力去思考的人」,是他唯一认证的人设。做《极限挑战》时,“著名户外真人秀导演”、“极挑之父”的帽子从天而降,严敏丝毫不想扛着这个标签一辈子。
“对于一些想要快速成名的人而言,可能是好事情。但它是把双刃剑,这就好比一个演员他只能演富二代,只能演霸道总裁,只能演温暖大叔,当被贴上标签,对于真正想做好内容、做好角色塑造的人来说,是会受到很大掣肘的。”
“我不享受任何的标签,无论是好的或者坏的,”他坦言。
这样的意识传递到《说唱新世代》里,你会发现节目在试图打破所有人的刻板印象:海尔兄弟专业靠谱而又温暖幽默,黄子韬真诚得像个毛头小子,但在舞台上的表现愈发成熟与丰富,嘻哈OG狗哥与需要翻译的“七哥”Rich Brain,透着2G冲浪选手的呆萌。
“让大家看到一个个非常可爱的完整形象的人,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也是他们真实的存在。”
对严敏而言,节目好看,并不需要强行魔鬼剪辑或刻意制造火药味。
“目前有种唯热搜的剪辑方法,就是只把结果剪出来,前面的过程不重要,从而形成争议。这是在消费内容,消费演员。如果有争议点,你就应该把前因后果都剪出来。”
严敏相信人性灰度论,而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这让《说唱新世代》镜头下的选手与导师们形象更为立体:他们难免有缺陷,但同样拥有闪光点。
李宇春作为首席见证官的引入,也是某种切题。
在其他节目里妥妥是要做明星导师了,在《说唱新世代》里,她的角色是站在更客观公正的视角「吃瓜」,将说唱圈外的观众引入节目、探索更多中文说唱的新物种。
“春春代表的是B站的价值观,也是我所说的保护创作、尊重多元,”严敏认为。“她是以这样一个价值观去评判、欣赏所有的作品,但不是去指导它们:我喜欢或不喜欢,表达的是我的态度,但不喜欢并不意味着不应该存在。”
 
 “永远不要停止思考”
对于公平、多元的格外珍视,一定程度上来源于严敏内心的敏感。
情绪像坐过山车般的体验,对他来说相当常见。“可能我是那种超敏感体质的人,特别容易疲惫,工作一天到了晚上就不想讲话,喜欢一个人躲起来。”
所以当我们让他抽取粉丝评论读出来时,严敏肉眼可见地羞涩起来。
“‘严敏,妈妈爱你,能不能多给自己剪点镜头?’——这确定不是我请来的托写的吗?有叫严导的,有叫哥的,也有叫严老师的,很少很少有人喊妈妈爱我。这个我非常感激,我珍藏了,谢谢。”
拥有一颗脆弱的小心灵,升华后反倒变成了做节目的天赋。
他能敏锐感知镜头前每个人的情绪以及一些微妙变化,比如他们情绪积累和爆发的过程,“然后尽量通过剪辑,把这个过程完整且善良地展现给大家”。
《说唱新世代》晚上8点更新,“我一般会等到9点或者9点半去看,观察大家的实时反映。”这感觉像是看开奖,或是电影导演等片子上映后,走进影院躲在角落,与观众一起享受光影的时刻。
“B站观众会更多讨论内容本身,而不是去争议内容之外的一些点,比如某某好帅,某某好漂亮,某某霸屏等等等等。创作者文化是B站的根,所以他们对于创作者的尊重,对于多元文化的包容,这是我特别欣赏的地方。”
严敏享受作为内容从业者的单纯,做节目就好比做一场科学实验,“我只设计框架,实验参数与实验条件,但结果你无需设定也没法干预。”
“如果最后给出一个预期结果,那很好;如果给出一个预料之外的结果,那恭喜你,你有福了,很多伟大的发明都是这样诞生的。”
而在内容之外,则不得不面对更多现实层面的问题。比如市场对于爆款综艺的期待,节目能上多少热搜,成为衡量导演组绩效的重要KPI。
“很多人一开始就会从热搜词切入去策划节目,比如把这句话推上热搜,安排谁和谁做件事儿可以上热搜,一档节目最起码要有10几20个热搜点,完成以后我才可以做这个节目。
严敏对这种唯热搜论,保持着谨慎的警惕性。“如果真把它做出来,这会是一档什么节目?由无数短视频连缀起来,一个热搜点就是一条短视频,这些短视频之间没有逻辑,没有结构,一切为了热搜。它会把节目本身要表达的东西削减掉,它会碎片化、不像是一篇文章。”
尊重作品的完整性,让严敏在这个注意力快速转移、一切以吸睛为要义的时代里,活得像个异类。
当叨姐把上期陆伟导演留下的问题抛给他,他说做节目最焦虑的是时间,最希望的是“我能妥妥地像电影导演一样,一部作品让我做三年”
光阴一去不复返,但终会留下时间沉淀。“可能年轻时代的我会比现在有更多想法、更愤怒,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完整而自洽的世界观,”现在想得多,做得也多,同时也有资格去做得更多。”
一些年轻后生想要成为下一个严敏,或好奇严敏如何成为严敏,他觉得这些问题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永远不要停止思考,永远要思考一个问题的一体两面,你一定能够有所成就的。”
运营:晓满
视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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