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电影:技术景观、叙事奇观与差异史观
本文选自《电影艺术》2022年第2期
杨佳凝
南京大学文学院2019级博士研究生
摘 要:在视觉中心的电影史书写中,为电影增加真实气味的“嗅觉电影”被视作一种偶尔出现的新奇尝试。事实上,嗅觉电影实践甚至早于有声电影,并在电影的危急时刻数度昏镜重明。嗅觉电影以技术和艺术奇观吸引观众,调用观众的感官和身体经验,提供了高参与度、游戏式的差异体验,同时也受到技术、艺术、嗅觉特性等多重障碍。嗅觉电影的叙事及美学潜力在于:利用真实气味唤醒记忆,增加电影叙事路径,而气味与文化历史的约定对应关系,也将影院再造为特定场域。
关键词:嗅觉电影 气味控制装置 电影危机 空间性
诚如电影研究者托马斯·埃尔塞瑟的观察,“近一百年来,我们主要从摄影的角度思考电影”1,传统电影史书写格外关注视觉装置的生成,波德维尔等电影史学者将摄影术、幻灯术的发明之路看作电影出现的“史前史”,其中隐含的立场是:对于电影而言,唯有视觉因素是不可或缺的。事实上,对于电影内涵和外延的限定从未达成过一致性的立场,因为它永远在改变,而中心范畴至少包含三个要素:作用于视觉、机械基础和对连续运动(或曰连续运动之可能)的记录。但20世纪20至30年代,声音与色彩也在众声喧哗中进入电影,被视作其中的一部分。所以问题出现了:什么样的溢出物会被纳入“电影”的范畴?什么样的部分会被视作“异端”?
在以视觉为中心的线性电影史书写下,立体电影(Stereoscopic Movies)、嗅觉电影(Olfactory Cinema)的身影或不可见,或被视作另类。嗅觉电影指在电影放映时配合影像内容,释放真实气味的电影形态,区别于以气味为描述对象的电影类型,嗅觉电影必须在物理空间提供真实的气味。乔治·萨杜尔所著四卷本《电影通史》和诺维尔·史密斯(Geoffrey Nowell-Smith)主编的《牛津世界电影史》(The Oxford History of World Cinema)等重要电影史著作,均未对嗅觉电影(或气味电影)有所提及,波德维尔夫妇在《世界电影史》中也仅寥寥数笔,将其当作新奇的尝试:“更为短暂的尝试则是给电影增加气味。1958年,阿若莫拉玛(AromaRama)和嗅觉电影(Smell-O-Vision)2出现,引发的主要都是负面效应。立体电影和嗅觉电影这两者偶尔会再次出现,但总被当作一种新奇之物看待。”3嗅觉电影的身影偶见于主流电影史外的“另类”影史叙述中,如《极端电影》认为20世纪50年代嗅觉电影的产生(笔者注:事实上其产生时间更早)与电视竞争有关,“二十世纪中期的电影工业试图将电影与电视区分开来,这一努力产生了宽屏、3D、嗅觉视觉和无数的放映及促销活动,也可以算作差异化的措施”4。维维安·索布切克(Vivian Sobchack)在《眼 睛的方法:电影经验的现象学》中认为:“电影同时增加和减少了观众直接体验到的经验,观众闻不到他凝视的花朵,Smell-O-Vision作为一次粗糙的尝试,戏剧性地还原了这种经验。”5
实际上,嗅觉电影的想象与实践早在20世纪初,声音进入电影之前就已开始,时至今日,5D电影的想象仍包括在影院制造气味。与此同时,关注“视觉”之外感官电影的研究和批评也日益丰富,比如美国学者詹妮弗·巴克尔(Jennifer M. Barker)在《触觉之眼:触摸与电影体验》一书中讨论的“触觉电影”,认为电影体验可以被理解为一种深层的触摸——电影与观众间的感官交流,这种交流超越了听觉与视觉,深入皮肤之下,并在体内发出回响。6牛津大学交叉模态研究实验室在2020年发表了名为《气味与影院》7的研究,梳理了20世纪以来影院与气味的关系,包括如何控制气味,如何在影片中使用单种气味,以及如何处理电影中多种气味混合的问题涉及与电影气味相关的技术历史及认知科学等多方面的讨论。
晚近兴起的媒介考古学,基于福柯(Michel Foucault)知识考古学的方法,试图在线性历史外,挖掘和重建已经被埋没的早期大众媒介,将“死掉的媒介”“没有采纳的思想”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就没有再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发明创造”8重新纳入考量,继而以未来考古学(prospective archaeology)方式,重新建构或重新处理古老设备,使它们暴露出来,因为“正是它们引发我们的创造,这些基于历史异端的当代创造进而具备挑战未来的潜能”9。本文援引媒介考古学视角,重返嗅觉电影发生与发展的历史现场,立足以下问题:嗅觉电影以何种方式实现?遭到哪些阻碍和批评?气味对电影而言,美学效力与潜力究竟为何?
想象与实践:只是“偶然出现”吗?
为电影增加气味的尝试与想象,自电影诞生初期就已开始,一些人使用简单的物理方式,比如直接在影院内喷洒香水,一些尝试者使用了名为“气味刮刮卡”(scratch-n-sniff)的小卡片,刮开之后会发出相应气味,更有大胆的发明家制作了Smell-O-Vision、AromaRama等气味控制装置,试图控制并释放出复杂气味,直到当下,气味电子化并与电影结合的尝试仍在继续。在下一步讨论之前,我们先对这些实践进行扼要梳理。
可追溯的第一次嗅觉电影尝试来自美国著名的洛克西剧院(Roxy Theater)老板塞缪尔·洛瑟菲尔(Samuel Rothafel),此人以热爱奇异事物出名。1906年,在帕萨迪纳市玫瑰碗比赛的新闻短片放映期间,他把棉花浸在玫瑰香水中,然后举在电风扇前,使得整个剧场弥漫着花香。他自述道:“我注意到,当气味产生的时候,观众会非常仔细地看那幅(带有玫瑰图案的)画,一个年轻的女士拦住我问,‘洛瑟菲尔先生,为什么那些玫瑰花看起来如此自然,我真的以为我能闻到玫瑰的香味’。”101916年,洛瑟菲尔在意大利奇观片《庞贝城的末日》(Last Days of Pompeii,1913)的最后庞贝火山爆发时,把燃烧硫磺的气味扩散到空间中,可惜的是,这一尝试只在洛克西剧院进行,并未推广开来,这一幕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它使用的染色法:制作者将胶片染成了红色,使得银幕上有逼真的燃烧效果。
1940年,鲁道夫·埃格(Rudolf Eger)等人导演的浪漫爱情电影《我的梦想》(Mein Traum,1940)在纽约世界博览会首映,这部电影的片名“Mein Traum”就取自当时流行的一款女士香水。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放映员使用嗅觉电影装置,配合情节发展,将焦油、干草、玫瑰、桃子和椰子等32种不同的气味释放到剧院中。不幸的是,这部电影及其特殊的“技术”被控专利抄袭而停止放映,尽管制作者多方抗议,但还是失去了投资,这项技术也未推广开来。11
1959年,意大利电影人莱昂纳多·邦齐(Leonardo Bonzi)在德米尔剧院(DeMille Theater)放映彩色游记片《长城背后》(La muraglia cinese,1958)时,使用了气味装置Aroma Rama,这一装置通过空调系统向影院内散发气味。这部游记片为观众展示了北京的劳动节集会、广西渔民捕鱼、香港街头等中国风光,每处场景会辅以相应气味,比如在叙述者切和挤压橘子时,在剧场中释放出了橘子的气味,同时播放了《加利福尼亚的橘子园》这首歌,当主人公抵达香港时,一阵辛辣的气味出现,紧接着,油、铁锈、烟、花香等气味,伴随着沙滩、鸬鹚捕鱼、老虎捕猎等场景出现。12
被波德维尔并提的Smell-O-Vision与AromaRama,两者原理相似。1960年,《神秘的气味》(Scent of Mystery)在华纳剧院(Warner Theater)放映,使用了一种由小迈克·陶德(Micheal Todd Jr)设计的名为“Smell-O-Vision”的装置。事实上,早在1954年,小迈克·陶德就在报纸上提出了在电影中增加气味的设想,《神秘的气味》讲述了正在西班牙度假的英国人奥利弗·拉克尔无意中发现了一场谋杀案的故事,电影放映过程中,Smell-O-Vision能够通过座位下的控制装置释放气味,在每个剧院座位旁边的转筒(Rotating Drum)中装有几种气味的小瓶,这些转筒根据实际记录在电影磁性配乐上的无声提示旋转,通过压缩空气向顾客吹气,每一个气味出现的场景结束时,气味都会由另一股新鲜空气抵消。一般是配合电影情节的,比如杀手出现时就会飘出香烟味,有趣的是,在香蕉“出场”之前,影院内就释放出了香蕉的气味,紧接着在画面中,一名男子被香蕉滑倒了13,换言之,气味起到了制造叙事悬念的作用。
相较之下,约翰·沃特斯(John Waters)的尝试就十分邪典了,他在1981年拍摄影片《菠萝脂》(Polyester,1981)14时,使用了一种名为“Odorama”的气味刮刮卡。影片讲述了巴尔的摩家庭主妇弗朗叙的绝望家庭生活:丈夫跟秘书有染、儿子是个混球、女儿被流氓搞大了肚子,主要收入来源是经营色情影院。电影开始前,影院给每位观众发放气味刮刮卡,卡上有10个数字,对应10种味道,包括玫瑰、比萨香味,以及臭袜子、臭鼬、臭鞋和臭汗的味道,在演到某一情节时,观众可以根据电影中的数字提醒,刮开相应的气味涂层。问题在于,有些观众可能并不太听话,会提前刮开味道,结果“感觉从始至终甚至现在手上都有混杂着不知是臭屁、汽油还是臭鼬的味道”15。这种方法后来还被戏剧舞台借鉴,1989年,理查德·琼斯(Richard Jones)在英国国家歌剧院导演《三个橘子的爱情》(The Love for Three Oranges)时,也使用了气味刮刮卡(scratch-and-sniff),在表演的特定时刻刮开卡片,可以释放出桔子、臭鸡蛋等6种气味。16
实际上,气味卡片近些年仍在使用,比如以表现气味闻名的电影《香水》(Perfume: The Story of a Murderer)2006年在欧洲的一次放映中,给观众发放了带有尿液和油腻头发气味的吸墨纸以配合电影的相应情节17,有趣之处在于,“香水”的味道仍是悬置的,实践者在为观众提供丰富气味的同时,并没有限制观众对“香水”气味的想象。实际上,想为这部影片增加气味的不止吸墨纸,美国国际香料香精公司(International Flavors and Fragrances,IFF)用15种香水对电影进行了“嗅觉诠释”,其中包括被命名为“宝贝”(Baby)的婴儿味香水,也有比较可怕的混合着“奶酪、脚、脏头发、旅馆中的臭客人”等气味的“巴黎1738”(Paris 1738),这组香水推出后,迅速在欧洲售罄。18
嗅觉电影不只出现在西方,中国一家名为“气味王国”的公司,2018年就开始积极进行嗅觉电影的尝试,主推的一款名为“X-Scent4.0”的头戴式气味装置,能够提供日用、自然、食物、特殊四大类气味,且能根据用户要求提供个性化定制。根据公众号说明,“气味王国与思考力已在全国铺设近80家气味电影厅,为近百部电影配制过气味,累计已有超百万观众感受过气味电影的神奇魅力”19,其中包括在《少年的你》中增加雏菊、酒精等气味,在《深夜食堂》中加入龙井茶香、啤酒气味等。
《神秘的气味》上映宣传图
障碍与批判:技术麻烦还是艺术麻烦?
除了前述的嗅觉电影实践之外,在剧场、展览、博物馆中使用气味早已屡见不鲜,近年来还有诸如在影院投放气味广告等尝试。不过,嗅觉电影似乎并没有被广泛看好。Scent-O-Vision被《纽约时报》评为“世界最糟糕的100个点子”之一20,《长城背后》也被影评人认为“只能当噱头来看,艺术价值为零”21。在电影的嗅觉探索方面,没有一种实践能长期持续,也没有哪项技术获得大范围使用,在电影史中也被视作另类。那么我们进一步追问,影响嗅觉电影发展和传播的究竟是技术还是艺术?
障碍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从气味及其装置本身看,气味装置设计、操作都相对困难,价格又比较昂贵,相较于色彩的混合与制造,气味再造更加困难,同时,当代电影中的一切都可以被电子复制,而气味现在还难以进行批量的电子复制。不能以低成本进行电子复制的文化产品,很难广泛流通于大众文化市场,限制了嗅觉电影更大范围的传播;另一方面,从嗅觉本身的特殊性看,每个人对气味的感知和辨识能力不尽相同,受环境的影响 也相对较大,此外,常规观影是以安全距离为基础的,观众让渡一定的心理戒备,同时也明白自己是绝对安全的,无论电影中发生何种危机,都不会真的对“我”有所伤害。影像对观众的冒犯因而是“有距离”的冒犯。但强烈的气味(特别是令人生理反感的气味),很可能会干扰观众的观影进程,实实在在地冒犯甚至侵犯观众,有观众在观看《神秘的气味》时感到“每当提示气味出现时,我就会头晕”22,所以其中尺度如何把握、效果如何预估,都需要考虑的。
通过机械装置在电影中增添气味的难度同样很大,气味装置一般需要包含两个部分:气味释放装置和换气装置,前者通过人为操作或机械控制,配合影像释放味道,后者则需要在下一种气味出现之前,清除上一种气味。但实际操作可能困难重重,多少量的气味能够恰好被观众察觉而不喧宾夺主?《神秘的气味》就遇到了气味太淡的问题,尽管小陶德设计让烟味作为暗示性因素出现,但实际情况是“偶尔,你可能会闻到玫瑰的气息或者女人淡淡的香水味,烟斗里的烟味或者熏香据说充满了整个教堂”23。另外,人工操作难免出现时间不统一的状况,有迹象表明,制作者有意利用烟斗的烟味和香水味等气味作为查明神秘人物身份的线索。“然而气味的含混、平淡和滞后,使它们 无法激发观众理智,作为线索几乎毫无用处。”24
除了装置的技术难度外,是气味再造的困难。根据最新研究,人能辨别出的气味有1万余种,即便在嗅觉研究领域影响较大的嗅觉立体化学理论(stereochemical theory)25宣称的主导气味论,认为尽管种类繁多,但7种主要的气味主导人的嗅觉,包括醚的气味(ethereal)、樟脑气味(camphoraceous)、发霉气味(musty)、花香气味(finty)、薄荷气味(minty)、辛辣气味(pungent)和腐烂气味(putrid),这也并不能解决气味创造的难题,创作者无法像用三元色创造色彩般完成气味的创造。
装置技术和气味再造的困难,使得这项尝试十分昂贵,它可能意味着对影院放映环境的全面改造。保罗·格兰吉(Paul Grainge)等学者通过对独立制片史的考察,得出结论: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各种奇怪尝试中,“嗅觉电影是最昂贵的选择,而且始终无法解决气味累积在剧场中的问题”26。甚至连财大气粗的迪士尼公司都无法推广这种设想。1940年,迪士尼拓展动画的边界,以《幻想曲》(Fantasia,1940)为试验,展示一种“永恒的蜕变(eternal metamorphosis)”,即在这部电影的每一个部分展示电影制作的技术创新:3D、宽屏、气味,等等。比如在胡桃夹子和月光女神段落中加入花香,在巫师学徒段落中加入火药味道。但是这种雄心勃勃的设想因为太昂贵和工作室集体罢工等原因,被迫放弃了。27设备之外,香水的成本也不容小觑,早期影院中使用的香水常被观众诟病“廉价劣质”28,2006年配合电影《香水》推出的系列香水的售价则高达700美元29,这对影院的成本控制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挑战。
技术限制和价格昂贵导致的结果是:以Smell-O-Vision和AromaRama等装置为基础的嗅觉电影难以传播和复现。尽管气味刮刮卡也存在很多问题,比如有些观众可能会提前刮开某张卡片,影响周围观众,而且整张卡片都刮开后,几种气味会混杂在一起。但气味卡片似乎成了复现早期嗅觉电影最直接的方式,2001年的观众仍能通过遗留的气味卡片重新观看和体验1981年版的《菠萝脂》。而1983年,《神秘的气味》更名为《西班牙假期》,作为与7-11便利店合作推广的一部分在美国的几个城市和电视上播出,7-11会出售给观众一个包含优惠券和折叠卡的包裹,并附有一张气味刮刮卡。播放时,电影的“气味点”在屏幕底部用闪烁的数字标记,这时观众将相应贴画剥离并粘贴到卡片上电影图像的位置,类似棋牌游戏。气味包括桃花、酒桶、烹饪洋葱和独特的烟草。30当然也有其他的“复现”方式,比如2015年在法国和丹麦的《西班牙假期》的重映中,制作者请一批观众在身上喷满与女主角相同的香水,情节到来时在观众席四处走动31,以期呈现1960年的上映情形。即便如此,这场放映比首映时减少了一半以上的气味。
此外,还有一种对嗅觉的顾虑:人对气味整体的敏感度会伴随刺激不断下降,即“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但这一说法并未在对嗅觉疲劳的研究中被证实。相对公认的结论是:人们的嗅觉感知有所差别(对气味的描述是很困难的),且很容易受到身体状况的影响,比如著名喜剧演员亨利·杨曼(Henry Youngman)在观看《神秘的气味》后称:“我看不懂这部电影,因为我感冒了。”32无论这是否一句玩笑话,比较明确的是,相比视觉而言,嗅觉电影对观众的身体提出了更高、更精密的要求。
实际上,相比前述种种,更大的问题在于:气味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据索布切克研究,“当研究人员阻止被试者的视觉皮层时,他们的触觉感知也会受损。显然,研究还表明大脑的嗅觉区也与视觉有关,特别是与对颜色的感知有关。事实上,我们都是联觉者,因此看电影也可以是触摸、品尝和嗅它的一种体验”33。因而电影似乎可以通过视觉来刺激其他感官,如《广岛之恋》(Hiroshima monamour,1959)和《砂之女》(砂の女,1964)等影片通过对皮肤、沙砾的大特写表现,为观众提供了一种酥麻的身体触感,成了触觉电影研究的重要样本;而《饮食男女》《巴贝特之宴》(Babettes gæstebud,1987)等美食电影,也企图通过视觉来刺激味觉。索布切克也称:“当我观看这些电影如《黑水仙》(Black Narcissus,1947)时,我没有想过将我的视觉转换成嗅觉或味觉,但我经历了。”34在迪士尼的案例中,尽管没有获得预期的票房,《幻想曲》还是获得了不错的口碑,IMDb评分高达7.7分,时至今日观众仍津津乐道于这部由7种不同风格组成的拼贴式故事展现出的幻想般的魔力和超凡想象力。所以关键在于,气味如何在 电影中发挥不可替代的功能。
那么我们继续追问:在过去的一百年,在屡战屡败、困难重重、争议不断的情况下,一代代的电影人和发明者 为何仍锲而不舍地进行嗅觉电影试验?
嗅觉电影在20世纪40至50年代的频繁出现对应着电影史最大的“危机时刻”:派拉蒙判决和电视普及。1948年 著名的派拉蒙判决,要求大片场放弃电影发行和放映35,这场好莱坞反托拉斯案件的宣判,给电影业带来了双刃剑式的影响:一方面切断了制片场的主要财源,迫使其大幅度减少了影片拍摄;另一方面,给了独立制片和影院很大的自由,他们因而不断尝试新技术,提高了在同行中的竞争力。“随着影院从制作公司中分离出来,放映公司在竞争更加激烈的环境中争夺产品。许多人在技术潮流中寻求救赎,安装了3D系统、宽屏和立体声。一些甚至屈服于像Smell-O-Vision和AromaRama这样的计划”36,影院和制片“重获自由”,成为嗅觉电影自由实践的前提。
除此之外,这一时间各种技术发明的核心目的都在于,创造有别于电视的观看效果,将观众拉回影院。“1946年之后,好莱坞的国内收入开始萎缩,观影人数直线下降,从1947年每周9800万人次的观众下降到了1957的每周4700万人次,这十年里,大约有4000家影院被关闭。”37为了应对“电视危机”,好莱坞导演们着力于类型更新,创作更适合影院观看的“大片”;影院老板在郊区铺设大量露天影院,以降低观众出门观影的阻碍;发明者也不断尝试新的技术,大多数新技术持续时间并不长,3D从兴盛到衰落 也不过短短两年(1952—1954)38,设备的昂贵也是影院不看好这项实践的原因,尽管3D版本的《空姐》(1969)的卖座使其短暂走进大制片厂的视野,但3D在《阿凡达》风靡全球后才真正普及;迈克·陶德(Mike Todd)39发明的Todd-AO宽银幕系统却在此时大获好评,宽银幕版《环游世界八十天》(Around the World in Eighty Days,1956)成为当时最卖座的影片之一,Todd-AO也因此被福克斯采纳为宽银幕的标准格式。因而技术能否在电影中存续的原因在于:一方面,技术是否具备普及的成熟度。另一方面,是否制作出具有“头羊效应”(The Effect of Sheep Flock)的影片,即:既能发挥嗅觉之风格优长、产生特殊的美学效果,同时具备一定的票房号召力。
《菠萝脂》海报
功能与潜能:仅仅是噱头和奇观吗?
接下来的问题是:气味的进入能为电影增添什么?是否具有无可替代的功能或效果?
历史地看,气味在电影中的使用比较笨拙,大多以对应情节直接增添的方式完成,呈现出奇观性、叙事性、剧场性(身体性)等浅表特征。更值得注意的是,气味与电影结合的潜力在于,能在与观众互动的过程中,将影院再造为一个“在场的不在场”空间。
就目前所知的嗅觉电影实践来看,效果基本可对应汤姆·冈宁所谓的“吸引力电影”的特征,通过技术或内容本身的新奇和震惊吸引观众。电影在诞生之初就是一种新奇的玩意儿,无论是为人津津乐道的“火车进站”吓坏观众事件,还是“《大白鲨》使美国海滩减少三分之二游客”的逸闻,都将电影与奇观、技术震惊相连。汤姆·冈宁将早期电影定义为“吸引力电影”,即“直接诉诸观众的注意力”,通过独特的有趣事件、奇特的电影化手段、令人惊惧或震撼的表演等方式,直接刺激观众的感官。其中,技术是提供吸引力的重要方式,“早期的观众去放映场所,是去看被展示的机器(这个在已被广泛展示的诸如X射线和照相术之类的机器和奇迹之后出现的最新的技术奇观),而不是去欣赏影片”40。时至今日,以技术为噱头,仍是某些影片吸引观众进入影院的有效方式,李安导演的《双子杀手》(Gemini Man,2019)便以“4K+120帧+3D技术的结合”作为宣传策略。因而利用新兴装置或特殊手段在视听艺术中加入气味元素,能够带来的新奇感自可想见。陶德最初关注的是如何利用Smell-O-Vision创造出非常规的、没出现过的东西,他对“这一新奇的装置和它能做什么、能如何用气味来取悦顾客的技巧的关注,优先于对电影艺术的关注”41。《菠萝脂》的海报以“It’s Scentsational!”为标语(如图2-3),其中“scentsational”由“scent”(气味)和“sensational”(触发)生造,强调激发嗅觉的效果,以期吸引观众进入影院。根据布什维尔特(Boesveldt)的研究:芬芳的气味固然令人愉悦,难闻的气味则能产生更大的效果,《菠萝脂》放映后,导演沃特斯直言道,在电影中使用难闻的气味,是为了让观影体验更有趣,不那么乏味42,而亦有观众以《气味带来很多乐趣》为题评论《神秘的气味》,“我的评分取决于观看电影时Scent-A-Vision43 的存在,气味与屏幕上的动作非常匹配,孩子们很喜欢它,尤其在一个人被滚动的酒桶压死时,酒桶撞裂,溢出酒香”44,结果是这位观众已经不记得具体情节,却因技术震惊给这部影片评出9.0分。因而在电影中增加气味的直接效果,就是利用观众对新奇之物的兴趣,吸引其进入影院,间接效果在于:技术震惊的印象有时能持续很长的时间,甚至超过电影故事,当然问题也在于此,技术震惊带来的吸引力往往十分短暂,这也是为何早期电影从奇观逐渐走向叙事45,因此仅靠技术奇观也是不够的。
技术奇观之外,气味所产生的叙事效果同样不容小觑,不仅对应、呼应、提示情节,同时与记忆关联甚密。无论电影或其他叙事性艺术,记忆都是重要的叙述对象和手段。在一般的电影中,记忆往往经由“闪回”等影像语言进入,或伴有特殊光效,有时会在色彩上与现实有所区分,如影片《公民凯恩》(1941)中,报业大亨凯恩一生的故事经由前妻、管家、同事的回忆串联,闪回打开电影的叙事之门。然而,在真实世界中,记忆经常与气味关联。2004年,瑞典皇家医学院将诺贝尔医学奖颁发给美国科学家理查德·阿克塞尔和琳达·巴克,表彰他们在气味受体和嗅觉系统组织方式研究中的贡献。他们发现,人类有347种气味受体,能够辨认和记忆1万种左右的气味,而这种记忆“比视觉记忆更长久,视觉记忆在几天甚至几小时内就可能淡化,而产生的嗅觉却能令人记忆长久。有时在某种特殊气味刺激下,人们记忆的闸门会突然打开”46。文学家很早意识到了气味与记忆的关联,他们有意识地调用气味参与叙事,使其成为通往主人公记忆的交叉小径。比如福克纳 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喧哗与骚动》,讲述了美国社会变革时期南方庄园主康普生一家兄妹4人的悲剧故事,故事围绕凯 蒂失贞进行,以昆丁、杰生和傻子班吉的视角进入讲述。其中班吉部分最为特殊:他是智力仅停留在3岁的傻子,时间的线性和事件的逻辑性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因而事件的不可逆性和不可重复性对他是不存在的,叙述如他的意识般任意飘散,可能存在于时空中任何一刻,作者提供的唯一线索只有气味——班吉的记忆能够被气味召唤,叙述因而被气味分隔:
“班吉。”他说,“你怎么溜出来的。威尔许在哪儿。”
她用胳膊搂住我,我不吱声了,我拽住她的衣服,想把她
拉走。
……
凯蒂和我跑着。我们跑上厨房台阶,来到后廊上,凯蒂在黑暗中跪了下来,搂住了我。我能听见她的出气声,能感到她胸脯的起伏。“我不会了。”她说。“我永远也不会再那样了。班吉。班吉。”接着她哭起来了,我也哭了,我们两人抱在一起。“别哭了。”她说。“别哭了。我不会再那样了。”于是我收住哭声,凯蒂站起身来,我们走进厨房,开亮了灯,凯蒂拿了厨房里的肥皂到水池边使劲搓洗她的嘴。凯蒂像树一样的香。47
更直接的例子来自普鲁斯特的意识流作品《追忆似水年华》,玛德莱娜小蛋糕、老鹳草的香味、烂水果味、汽油味等共同绘制了普鲁斯特的记忆地图:
对于我来说,这汽油味却是另一回事(与此相仿,樟脑和 香根草,其香型本身并不好闻,却能使我激动,它唤起我对到达巴尔贝克的当天那湛蓝的大海的回忆)。在我去古维尔的拉埃斯圣约翰教堂的日子里,这气味和着机器喷冒的黑烟,曾多少次消散于苍白的蓝空;多少个夏日的午后,阿尔贝蒂娜画画,是它伴随 我出门溜达。48
诚如麦克卢汉对嗅觉与记忆关系的描述:“嗅觉长期被认为是记忆的根基和个性统一的基础……唤醒的记忆受特定的气味支配,并由其整合,这些气味构建了过去的经验。”49气味电影的实践者似乎也有意识地将气味与记忆结合,在《神秘的气味》中,杀手出场时伴随的香烟气味,使得之后每次烟味的出现都成为杀机到来的暗示,而女主人公的香水味也提醒观众:“每次你闻到香水的味道,你就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50然而问题是:气味制造的奇观和叙事功能是否会发生冲突?在《神秘的气味》中,导演和制作者被批评“过于关注气味而没有好好琢磨故事”,观众在影院里也“像小鸟和小狗一样竖起鼻子努力寻找和捕捉气味”,以至于无气味版本的《西班牙的假期》除了美人与美景外,显得乏善可陈。因而如何平衡叙事与奇观?是嗅觉电影的先驱者留给后来人的问题。
本文认为,气味对于电影而言,最大的潜力在于其空间构建的能力,“气味占据的是空间,而不是经验中的一个点”51,这意味着气味的加入能够改变和重新生产影院空 间。海德格尔将空间定义为“以人类主体为中心加以组建的人与事物间的关系状态”52,列斐伏尔更进一步,将空 间阐释为具有形式、功能、意义交织和生产功能的场域。换言之,当具有某种文化意指的气味与空间结合时,能够通过调用受众的文化和身体记忆,将空间生产为一个新的场域。在人类文明中,某些气味已经被特定的使用空间固定为某种文化或历史所指,比如“檀香—寺庙”“酒精—医院”等,中国古代有“周人尚臭”之说,“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53,即鬯酒的气味能沟通现世与不可见的黄泉。感官体认和文化刻写同时作用于人的肉身,使得受众即使在空的空间中闻到檀香气味,也能立刻想象性地建构起宗教空间。以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 的戏剧作品《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1985)为例:不断燃烧的香一方面作为印度文化的嗅觉标志,另一方面,它塑造了观众理解和体验表演的方式,焚香的气味表明这是一个神圣的宗教时刻,而非一个世俗的事件。54戏剧之外,彭锋在2011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划中也强调了气味的构境效果,试图将气味与中国文化相对应,以“弥散”为主题设计中国馆,利用艺术品和装置释放出酒、茶、中药、荷花和檀香的气味,创造出了气韵生动的中国意象,这种对于“在场的(真实的味道、触觉)”的探求,“以具有现场感的方式消解图像和概念的重要性”55。换言之,气味能够以调用受众身体的方式,在非特定场域内,建构出具有特定文化与历史指涉的特定空间,此时,被召唤的身体既是肉体性的,也是文化性的。
《菠萝脂》海报
余论:嗅觉电影的未来
早在1955年,莫顿·莱纳德·海利格(Morton Leonard Heilig)就将未来影院想象为一种能够同时为观众提供光、影、声、嗅、味的综合性空间56,而在VR电影、游戏电影、交互电影已开始制造沉浸式、全感知、高拟真、临境感体验的当下,嗅觉电影的效果完全被替代或覆盖了吗?事实上,麦克卢汉早已回答过这样的问题:技术的过度沉浸会造成“技巧和新技术的麻木或麻醉”57,譬如当代观众在观影之时早已无法意识到色彩和声音是电影中的特殊之物,反而在影像突然无声或回到黑白的时刻,声音和色 彩才格外显得“在场”。技术本身的更迭和发展、技术间的限制组合,对应着截然不同的美学表达和接受效果,或许反而是打破技术麻木的方式。本文对于嗅觉电影历史实践的回顾、美学效果的梳察、艺术潜能的想象,并不意味着笔者抱持技术决定论或技术乐观主义的立场,电影自有生命起,便在技术的不断更新和新技术不断进入的过程中打破和延伸自身,在不断突破概念幕帐的过程中获得事物的在场经验。电影中,视觉固然非常重要,但视觉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诚如索布切克所言:“尽管‘看’(vision)在文化和电影中享有特权,‘听’紧随其后,但我不会放弃触摸、闻或者品尝的能力。”58在当下,重提嗅觉电影,是重审“电影是什么”的时刻,也是重思“电影与影院关系为何”的时刻。而嗅觉电影自身的实践与研究,是既竟之地,更是未竟之地。
[本文得杨鹏鑫副教授指导批评,李锦源、赵瑞君、贺思齐同学无私帮助,在此深致谢忱。]
注 释
1 Thomas Elsaesser. Film History as Media Archaeology. Amsterdam: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2016: 301.
2 实际上,Smell-O-Vision和AromaRama都是气味控制装置,并不适合直接译作“嗅觉电影”。
3 [美]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世界电影史.范倍,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424-425.
4 Mattias Frey. Extreme Cinema: The Transgressive Rhetoric of Today’s Art Film Culture. New Jersey: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2016: 208.
5 Vivian Sobchack. The Address of the Eye: A Phenomenology of Film Experience.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2: 185.
6 Jennifer M. Barker. The Tactile Eye: Touch and the Cinematic Experience. 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9:7.
7 Charles Spence. Scent and the Cinema. i-Perception,2020, 11(6): 1-22.
8 [德]西格弗里德·齐林斯基.媒介考古学.荣振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
9 [德]西格弗里德·齐林斯基,唐宏峰.媒介考古学:概念与方法——西格弗里森·齐林斯基访谈.杨旖旎,译.电影艺术,2020(1):126.
10 Samuel Rothapfel. The Art of Exhibition. MPW, 1914(11): 1064.
11 Trivia. [2021-07-26]. https://www.imdb.com/title/tt0151530/trivia?ref_=tt_trv_trv.
12 Bosley Crowther. Movie Review: Behind the Great Wall (1959)- Smells of China;‘Behind the Great Wall’Uses AromaRama”. The New York Times, 1959-12-10.
13 Charles Spence. Scent and the Cinema. i-Perception,2020, 11(6):7.
14 此片台版译名为《气味吵翻天》,颇有趣味性,且突出了电影的气味特征。
15 来自网友的豆瓣短评,他称自己观看《菠萝脂》时,提前刮开了卡片猜测味道,结果各种臭味混在了一起。[参见:[2022-01-05] https:// movie.douban.com/subject/1997233/comments?limit=20&status=P&sort=new_score.]
16 Sally Banes. Olfactory Performances Source. TDR: The Drama Review, 2001, 45(1):71-72.
17 Harris M. Smelling like You’ve been There; Narrative Perfumes are Changing the Way PeopleThink about Fragrances and might Change the Face-and Nose-of Advertising. The Gazette (Montreal), 2008: B6.
18 Susan Stone.“Perfume”—It's Not Another Snuff Film.[2021-07-26] https://www.npr.org/templates/story/story.php?storyId=6730085?storyId=6730085.
19 参见:“气味王国”网站, [2021-07-26] http://www.qiweiwangguo.com/neckPlay.html.
20 Mark Bradley (Ed.). Smell And The Ancient Senses. New York: Routldge, 2015: 2.
21 Bosley Crowther. Movie review: Behind the Great Wall (1959)- Smells of China;‘Behind the Great Wall’Uses AromaRama. The New York Times, 1959-12-10.
22 Mmcgee282. Obscured 70mm Classic by Mike Todd J.r.[2022-06-26] https://www.imdb.com/title/tt0054271/reviews?ref_=tt_urv.
23, 24 Bosley Crowther. How dose it Smell? Scent of Mystery Intrudes Another Question of Quality in Films. The New York Times, 1960-02-28.
25 John E. Amoore, James W. Johnston Jr, Martin Rubin. The Stereochemical Theory of Odor. Scientific American, 1964, 210(2): 42-49.
26 Paul Grainge, Mark Jancovich and Sharon Monteith. Cinematic Spectacles and The Rise of the Independents. Film Histories.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344.
27 John Canemaker. The Fantasia that never was. Print, 1988, 42(1):76.
28 Bosley Crowther. Movie Review: Behind the Great Wall (1959)- Smells of China;‘Behind the Great Wall’Uses AromaRama. The New York Times, 1959-12-10.
29 Susan Stone.“Perfume”—It’s not Another Snuff Film. [2021-07-26]https://www.npr.org/templates/story/story.php?storyId=6730085?storyId=6730085.
30 Brucebox. The Best Of The “Smellies”(for What that's Worth).(2001-02-13)[2021-07-26].https://www.imdb.com/title/tt0054271/reviews?ref_=tt_urv.
31 Charles Spence. Scent and the Cinema. i-Perception,2020, 11(6):11.
32 Bosley Crowther. How dose it Smell? Scent of Mystery Intrudes Another Question of Quality in Films. The New York Times, 1960-02-28.
33 Vivian Sobchack. Carnal Thoughts: Embodiment and Moving Image Cultur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4: 70.
34 Vivian Sobchack. Carnal Thoughts: Embodiment and Moving Image Cultur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4: 65.
35 J. A. Aberdeen. The Hollywood Antitrust Case: aka the Paramount Antitrust Case.(2021-07-26)[2021-07-26]http://www.cobbles.com/simpp_archive/1film_antitrust.htm.
36 Paul Grainge, Mark Jancovich and Sharon Monteith. New Wave, Specialist Audiences and Adult Films. Film Histories.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7: 384.
37 [美]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世界电影史.范倍,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423.
38 Thomas Elsaesser. Film history as Media Archeaology:Tracking Digital Cinema.Amsterdam: 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2016: 271.
39 作者注:有趣的是,迈克·陶德正是Smell-O-Vision的发明者小迈克·陶德的父亲。
40 [美]汤姆·冈宁.吸引力电影:早期电影及其观众与先锋派.范倍,译.电影艺术,2009(2):62.
41 Bosley Crowther. How dose it Smell? Scent of Mystery Intrudes Another Question of Quality in Films.The New York Times, 1960-02-28.
42 Charles Spence. Scent and the Cinema. i-Perception,2020, 11(6): 19.
43 作者注:此处“Smell-A-vision”疑为“Smell-O-vision”笔误。
44 Mbrahms26. Lots of Fun With the Scents.(2021-04-24)[2021-07-26] https://www.imdb.com/title/tt0054271/reviews?ref_=tt_urv
45 对于电影中奇观与叙事关系的研究,参见:杨鹏鑫.当代电影中的奇观取代叙事了吗?——对电影中叙事与奇观关系的再思考.南大戏剧论丛,2021(1) :183-196.
46 傅攀峰.用嗅觉去感受世界——2004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成果简介.科技导报,2005(2):2.
47 [美]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方柏林,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5:42.
48 [法]马赛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第五卷).周克希,张小鲁,张寅德,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15:391.
49 [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88.
50 Bosley Crowther. How dose it Smell? Scent of Mystery Intrudes Another Question of Quality in Films. The New York Times, 1960-02-28.
51 Vivian Sobchack. The Address of the Eye: A Phenomenology of Film Experience.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2: 185.
52 郑震.空间:一个社会学的概念.社会学研究,2010(5):173.
53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吕友仁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095.
54 Sally Banes.Olfactory Performances Source. TDR: The Drama Review, 2001, 45(1): 71.
55 彭锋.这是一个向世界展示当代中国的窗口——彭锋谈中国馆的策划.美术观察,2015(11):9.
56 Morton Leonard Heilig. Elcine del futuro: The cinema of the future. Presence:Teleoperators, and Virtual Environments, 1992, 1(3): 279-294.
57 [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88.
58 Vivian Sobchack. Carnal Thoughts: Embodiment and Moving Image Culture.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4: 6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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