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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时代的认知重启与范式转移

2018-01-15 积极心态管理

段永朝:财讯传媒集团(SEEC)首席战略官、杭州师范大学阿里巴巴商学院特聘教授、中国信息社会50人论坛成员、中国计算机学会高级会员

主办单位:南方都市报

今天跟大家分享的内容包括三部分,分别叫做千年大事、认知重启和范式转移。

何谓千年大事

互联网将从心智结构、认知结构上再次带来深刻变革

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带来了一种新的历史观。传统历史观对这个世界的假设是:历史是有文字记录以来人类的文明史。按照这个假设,人类文明有三个特征,第一有文字记录,第二有墓葬,第三有祭祀场所,也就是有神灵崇拜的痕迹。这个文明的定义直到今天都没有发生变化。然而,这个定义显然把历史局限在了农耕文明之后。按照今天的考古学、人类学证据,大约不超过1万年。

从生物学上说,人类与黑猩猩、大猩猩等灵长类远亲分道扬镳大约在258万年这个时间点。258万年前,人类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物种,然后多次从非洲大地向全世界范围内迁徙。人类最后一次走出非洲,大约发生在平均6万年前。也就是说,在人类最后一次走出非洲之前,在人类从能人到直立人,再到智人的演化过程中,有数十万、上百万年,处在自由奔跑、四海为家的生存状态。这听上去特别浪漫。

当然,史前人类的生存状态一定充满各种挑战,有饥饿、有恐惧,有山崩地裂、酷暑极寒。如此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有哪些最基本的特征呢?你会发现,四海为家四处迁徙的时候,解决生存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摘果子,叫采摘时代,另一个是打兔子,叫狩猎时代。

在他摘果子、打兔子经历了上百万年之后,才开始慢慢定居下来,然后开启游牧、农耕生活。但这时候,他的生活习性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简单说,就是“今天种下去,明天吃不着”。今天种下去,6个月以后才能吃,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这种体验深刻地改变了人的心智结构,逐渐产生了两种情感:第一就是祈求神灵保佑,保佑自己有饭吃。第二,今天种下去的东西,4个月、5个月的时候,会不会被隔壁的部落抢走、会不会被野猪偷走、被麻雀吃掉?所以他慢慢有了防卫意识、有了占有意识、有了囤积的意识。

这种情感是怎么样悄然演变过来的呢?现在还很难解释清楚,但至少从这个视角看,由于农耕、定居带来的心智改变、认知改变,是多么的巨大。“悄然”这两个字,也代表着数万年、数十万年的演化。由此可见,心智革命、心智改变对人的影响有多么的深远。

定居文明之后,人类越来越依赖于确定性,越来越不敢面对不确定性。其实我们已经忘记了,“不确定性”才是人类成千上万年,甚至数十万、数百万年之间,长久存在的心智状态,是人类时时刻刻生活在风云莫测、瞬息万变,而又难以理解的外部世界的震撼、惊恐之中的状态,是人类上百万年的心智结构。可是定居之后,这一心智结构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我们今天传统史观的认知基础,就是定居、农耕文明以来,人类对“定数”的崇拜,对确定性的偏爱。从这种心智结构,解释人的好战、自私、占有等行为,就能说得通了。同时,这一心智结构的下一个剧变,也恰恰就是互联网的历史意义所在。

当我们说互联网是一个千年大事的时候,我们主要指的是互联网将从心智结构、认知结构上再次带来深刻的变革,这场变革的序幕也已拉开,这场变革通过对日常生活、交易、交往、组织、生产方式的改变,正在日益逼近人类认知结构的底层。

认知需要重启

从人类中心主义回到自然主义

牛津大学互联网学院有一个教授,叫弗洛里迪,他是一位信息哲学家,去年出版了一本书叫做《第四次革命》,认为未来我们将会进入一种“超历史”的阶段。他把人类历史分成三段,史前史、历史、超历史。

区分这三段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是ICT,也就是信息通信技术。当然这里指的是广义的信息通信技术。也就是说,一切被人类拿来交流、沟通的工具、媒介,包括语言、符号、壁画、雕塑、建筑,这都是人造物,都是用来沟通信息的ICT。弗洛里迪认为,史前时代没有ICT,人和万物是真正的“万物互联”。

人类学研究表明,在一些保留下来的原住民聚居地,印第安、南美或者南太平洋岛屿,这些原始部落的人们,几乎没有抽象名词,他们对蘑菇、香蕉的叫法可能有几百个之多,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原始初民那里,没有ICT作为中介,天然是万物互联的状态,人与自然水乳交融。到了历史阶段,ICT起作用了,我们需要对这个世界命名,需要对这个世界计算,所以出现了对这个世界的分别心,ICT就变成了一个命名的世界。

那什么是超历史呢?就是如果ICT又无限丰富到了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好比我们每个人身上已经装备了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传感器,你举手投足之间随时都在跟外界交流,这种情况下ICT已经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论你睡觉还是清醒,你的数字代理随时帮你打理你的日常生活,随时作为你的化身在虚拟空间像真人一样“生活”,你会发现人在这种情况下又进入了一种深度的人机合体、深度的万物互联。

所以,认知重启是世界观的重塑。认知重启意味着需要从人类中心主义回到自然主义,需要把人回归到一个物种。人不再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占有者,人发明技术不是为了占领世界,而是为了跟世界更好地相处。所以人的重要性下降,人与人、人与机器、机器与机器连接的重要性上升,万物连接的重要性上升,沟通的重要性上升,交流的重要性上升,分享的重要性上升。

但是,过去支配我们大脑的思想底座是什么?是西方古希腊以来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即人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人为这个世界立法,人是世界的占有者,人可以掌控世界。可是,对东方而言,东方人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更相信万物依存、共生共长,更相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所以今天的互联网其实是打开了一次认知深度觉醒的历史契机。这是一次重要的范式转移。

理解范式转移

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假设将发生巨大变化

过去30年里事实上西方世界也在进行深刻反省,反省什么?反省工业文明的“灯下黑”,反省资本主义的内在缺陷。

在这个反省的过程中,第一,1978年出现了认知科学。1978年美国斯隆基金会发表了一个报告,宣告了认知科学的诞生。认知科学是6大学科的综合。底层是神经科学,上层是哲学,然后是计算科学、心理学、人类学和语言学。这6大学科的交叉意味着我们需要重新理解这个世界。

“认知和认识的区别”,可以对比来看:认识基于理性,立足于测量,认识偏爱确定性,致力于构建一个体系,它背后的逻辑是因果论,这是认识的特征。这些对不对呢?对,但是不够。需要有另一块来补,另一块就是认知。认知基于感性、直觉,认知基于交互,而不是测量,当然交互中有没有测量?有,那就叫大数据,但是大数据的本质是交互,它接受不确定性,它不是一定要写成“牛顿定律”。

第二、在80年代,美国学者马丁·贝尔纳写了三卷本的《黑色雅典娜》,90年代法国学者皮埃尔·阿多写了一本《伊西斯的面纱》,这两本书在当时的西方世界都是遭到批评的,认为他们反思西方文明是数典忘祖,但今天看这两本书都是经典。简单说《黑色雅典娜》有两层含义,雅典娜是希腊的智慧女神、自然女神,雅典娜为什么是黑色的呢?就是因为分子考古学证明了人类出自非洲,这已经成为一个大家公认的事实。其次,黑色雅典娜还有一个文化上的寓意,即这本书作者的观点:希腊文明是被包装出来的。

这个结论让人瞠目结舌。他在这本书里说,在18世纪、19世纪浪漫主义者和种族主义者看来,希腊不仅仅是欧洲的源头,也是欧洲纯洁的“童年”。这个故事是被两百年来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学者们包装出来的,作者列举了大量证据说明这一点。

伊西斯是古埃及的自然女神,伊西斯的面纱是什么意思?就是大自然是披着面纱的,面纱就是它有它的神秘娇容,不轻易让别人看见,但是西方的普罗米修斯传统、亚里士多德传统,包括“文艺复兴”传统,是怎么样掀开自然面纱的呢?

在皮埃尔·阿多的这本书里,掀开自然面纱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俄耳甫斯式的。即用诗歌的办法、情感的办法打动自然,跟自然相呼应、同呼吸共命运,这是诗性传统。但这个传统被西方人忘掉了、丢掉了。最后是第二种传统,即普罗米修斯传统占了上风。西方人在掀开自然面纱的过程中,特别是在“文艺复兴”之后,采用了第二种办法,就是蛮横、欺骗、霸道的办法。

第三、2002年,美国政府发表了一份报告,叫“NBIC改变世界”,N是纳米技术,B是生物技术,I是信息技术,C就是认知科学。这个报告的第102页上有一句话,NBIC这4大科技的聚合,将会改变人类未来的物种。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将会涌现出新型的人类,这种新型的人类可能是“转基因”的,可能是纳米植入的、神经变异的、人机合体的物种。

在这种情景下,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将会发生什么变化?这是一个重大议题。我们要看到,西方人在30年前,已经开始反思西方的逻各斯传统是否已经走到了“天花板”,逻各斯传统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他们在反思怎么办。但是,单纯靠西方内生的力量走不出来,所以他们需要东方。这就是我所说的,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着范式转移。什么是“范式转移”?

范式转移,就是人类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假设,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前面提到的千年大事和认知重启,都聚焦于这场巨大的范式转移。

第四、我们已经进入到了人工智能、神经科学时代。IBM的超级计算机沃森可以在一个礼拜之内,阅读两千万篇医学论文。去年谷歌的阿尔法狗能够在半年内读完三千万个人类棋谱,今年阿尔法狗战胜柯洁,已经不是读人类的棋谱了,是在自己跟自己对战,它具备了自我进化能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如果有一天智能机器可以把人类书写的全部知识,装到自己的肚子里,它是否会产生一种愿望:我能不能写一篇医学论文?我来做一台手术?如果这样,我们将会迎来一个觉醒的时代,人和机器共同觉醒的时代。

互联网是我们认知重启的加速器,它正在让我们的认知转变过程变得越来越快。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就是“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身处这个时代的人面临着双重挑战。一重挑战是传统意义上的,是工业时代的延长线,我们依然面临着生活、事业的挑战,传统的思维范式并未失效,但已经显得不够了。我们需要看到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互联网带来的生存革命,以及它带来的底层的认知重启。只有站在更大的尺度看互联网,从史观革命的角度看互联网,你才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所以理解互联网一定要拉大你的尺度,从人类、从进化史、从共存的角度、从东西方文明交融的角度来理解,这样一定会感觉到别有洞天、生机盎然,感受到科技的魅力,和未来正展开的无限可能。

整理:南都评论记者王秀宁  摄影:南都记者陈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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