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白||那些不曾被生活善待的女人，没有幻想，却收获硬朗

前几天去香港看了场徐小凤的演唱会，67岁的她，连开八场。

▲都说小凤姐省，真是没有想到都省成这样，2016年的演唱会，从名字到服装，都没怎么变。不过，这也是一种坚持，用小凤姐的语气：如果是好的，变来干嘛呢。

▲但不变有不变的好，当1987年从小凤姐波点裙里钻出来的小朋友在2016年以成人的姿态出现在演唱会现场时，感觉时光哗哗地打在脸上，挺疼的。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可以去红馆看演唱会，在看DVD的时代，香港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DVD里面那些金光灿烂的明星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所以，当我坐在红馆里面时，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说实在的，红馆比我想象的小，想像的破，想像的旧，想像的陡，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气氛超好，空间小反而聚气，时间长反而有感觉。当年张国荣也在这台上表演，一想到这，你是不是心里还是会肃然起敬。

我花了450块港币买了一张徐小凤演出的山顶位，虽然是山顶位，但一点也没影响我观影的感受，许愿（林忆莲前经纪人前男友）和我说他看演唱会最喜欢山顶位，因为可以俯揽全场。

一入红馆就看到一个银色闪光料大圆桶幕布，这也很徐小凤，走高贵路线。

八点半，在强劲的鼓点声里，演唱会就开始了。

▲开场用的歌是齐豫和周华健唱的“天下有情人”，林夕填 的词，真好听，不知道小凤姐为什么要选这首歌来开场第一首，大约是喜欢吧，她唱来别有一番滋味，比齐豫与周华健更好听。

1992年徐小凤举办43场“金光灿烂徐小凤演唱会”，打破歌手在香港红磡体育馆开演唱会的场次纪录，事实上这个纪录一直保持着，因为唱片业在新世纪后进入衰落期，现在再也没有能开四十场演唱会的歌手了。

一是现在的歌手没这体能，就算是郑秀文今年要开十二场，都只敢四场连开中间要休息两天，一个女性歌手连开四十场每天唱几十首歌，又唱又跳又要控场，那是什么概念，要铁人才行吧，所以徐小凤是铁人。

二是也没有这么多观众，红馆有一万多个座位，四十多场，就算有人重复买票，也至少要来二三十万人，这对于香港这个小小的市场来说，也几乎是不再可能的事，但是67岁的徐小凤却在这个唱片低迷的时代，连开八场，可见体力非凡，人气也非凡。

▲刘德华是这个时代体力最好的歌手，不过也只能开二十场。

整场演唱会最大的感觉是，徐小凤的控场能力非常强：“年龄对女人是最大的阻碍，但我十几年前已经破除了这障碍，因为我是有人爱的人，就是你们……啊，你说你爱我，嗯，千万别轻易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会害死人的……”观众又感动又好笑，有一节她还披上港姐的披风，在港姐的音乐里走过全场，笑得所有人都打跌。

“这条路接下来要怎么走呢？”小凤姐对前来助阵的李乐诗博士伸出玉手，结果下面粉丝大叫结婚结婚，这也是香港人才有的幽默。不得不说，只有小凤姐才有这样的魅力让去南极的李乐诗来助阵，而也只有在这演唱会上才让人发现原来看似高冷的李乐诗这么有幽默感，也这么会唱歌，果然是知已。

强大的控场能力恐怕是她十五六岁就开始跑台唱歌落下的功力。六十年代的香港，经济正开始起飞，街面上流行的是英文歌手和国语歌，而徐小凤是万万千千跑到香港的新移民。

她在演唱会上淡淡地说到当年出道之难，没有一个唱片公司肯要她，因为她的嗓子又低又厚，那时候都不兴她这种嗓音，所以她只能去酒吧唱，跑场子，穿着礼服化着浓妆到处截的士，从下午二点跑到晚上三四点，日日如此，港九各个夜总会酒楼她都唱遍了。

她比蔡琴更牛的一点是，她从不贩卖幽情，而是努力逗笑你，那恐怕也是夜总会酒店登台留下的习惯，总归要让客人高兴。

▲徐小凤于1966年获得“香港之莺”比赛冠军而出道，又有“小白光”之称。后来于1968年加入仙乐斯舞厅，从此开始其歌唱职业，随后到吉隆坡罗敏申夜总会演唱三个月，回港后在金冠及海天夜总会演唱。

如今的歌喉当然不能与盛年时相比，开场的时候，她的声音颤得让我很担心她能不能唱完全场。但是令人感觉奇特的是，她居然会越唱越好，到最后，声振云宵，那种巅峰的状态，真正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我想这纯粹是一种演唱经验，她有她独家的开嗓方法运气方法。最重要的是，她无比的敬业，就算是67岁，她也要努力让你在最后的时间里领略她声音的精髓。这种精神让人很感动，我想这大概就是上一辈艺人最厉害也最撼人之处，他们真心诚意地觉得要拿出最好的武功娱乐观众，他们既有服务意识，又有职业自尊——有活，一亮出来你还得喝彩，安身立命的家伙什他们一刻也不会忘。

▲她个子纤细，爱穿宫廷式的晚礼服，腰一定要束得细细的，“衣服要贴身才有安全感，要不然像没穿衣服，只有睡衣可以松一点。”——是极其自律极其完美主义的女人。

据说九十年代，徐小凤叱咤娱乐圈的时候，别的明星们都怕她，这怕里，有对她雄霸市场的敬畏，也有对她那种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拼到尽的演唱决心。有人评价她的歌声里从来没有柔情，但一个从生活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怎么会有柔情呢？总归是一次又一次的幻想破灭之后的绝望，而只有经过无数次绝望后你才真正领略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是你，而网开一面。

我的朋友水木丁有一本书叫《愿你被世界温柔相待》，是啊，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梦想，拥有健康温暖的原生家庭，拥有智慧有爱的双亲，拥有美丽可爱的外表，拥有全世界的宠爱……但大多数人，都不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但又怎么样呢？没有富有的家庭，十五岁就要出来的打拼，永远不敢发胖，永远要穿贴身衣服显示最佳状态的徐小凤并没有这个运气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徐小凤1951年从内地移居香港，十五岁出道，翻唱无数人的口水歌，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成为受欢迎的女歌手。她的私生活成迷，1994年她如日中天，却传出曾与香港名嘴郑经翰在加拿大注册结婚的消息，徐小凤为此远走他乡。1977年她却公开了另一段与汽车经理廖辉的恋情。1982年，与汽车经理的感情也无疾而终，从此再无绯闻。记者深夜采访要她谈感情问题，她轻轻笑道：我想，我爱寂寞。

我想67岁的她之所以还能吸引那么多来听她的歌，大概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认同这一点，我们大部分人都不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可是有什么呢，至少我们还可以在徐小凤的歌里找到慰藉。

▲这首歌是翁倩玉的名曲，日本电影阿信的故事的主题曲。徐小凤说因为这首歌说的是她的一生，她用淳厚的声音呤唱这首时，你几乎落泪，有故事的女人比起翁那娇柔的声音有力量一万倍，这不就是大部分普通人的人生么，那么那么多的事，因为资质普通，际遇无常，你都无法强求，只好永远随，永远等候。

是啊，徐小凤的歌里并没有温柔的幻想，只有凭吊的沧桑。那种从来不曾被生活善待，在绝望里走过半生的人渐渐明白的一件事：是啊，多么不幸，在这个世上你只有你自己，可是又多么有幸，你还拥有你自己。一旦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接受了这个实现，你就抛得了一切幻想，收获硬朗坚强的人生，那是某种看似淡然其实沉痛的风的季节，就像那一首歌唱的：

“吹呀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多么哀伤，又多么喜悦，是成熟后的风景，透彻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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