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问我，什么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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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莞棠，本文首发于沉木花香，微信号：cmhxtop
武侠，在我的世界里，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电视剧、评书和小说。很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TVB的武侠电视剧，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最初都是先看的港版。
小学时则受到家人影响，痴迷单田芳的评书，每天晚上守着电波听三侠五义、白眉大侠、龙虎风云会——这些都算是武侠小说的鼻祖了。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十分偏爱二十一世纪的大陆“新武侠”小说，诸如沧月、沈璎璎、小椴之流。而至于金庸古龙系列，我也是到大学之后才正式看起来的。
所以说，大概每一个女孩子都有过一个江湖梦吧——梦想过长河落日黄沙漫天的大漠，或是烟雨迷茫竹影萧萧的江南，有白衣长剑的绝世侠客翩翩而来，上演英雄救美或是陌上邂逅的桥段。又或者自己就是那个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剑客，出手快速招式凛冽，潇洒自在来去无踪，一剑一酒一江湖。
一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一直觉得，江湖要有雨，才算得上江湖。
单从字面上讲，两个三点水，就让江湖平添了湿淋淋的雨后气息。大雨里总是能发生很多事情，诸如复仇，诸如暗杀，诸如背叛。
古龙先生所作“七种武器”系列之一的《多情环》一文，所有的复仇也都是从暴雨的乱葬岗开始的——这场暴雨让一切变得悲壮肃杀又势在必行。至今还记得萧少英那从棺材里面伸出来的、拿着杯子接雨水的灰白色的手，还有他说的“但愿雨水皆化酒，只恨此生已非人。”
仇恨裹在大雨里面，流下坟冢，却深深地渗入泥土。一场恨一场雨，爱恨情仇，多么锋利的武器。
这就是江湖。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这首诗是黄庭坚于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年）监德州德平镇时为时任广州四会县令的好友黄几复所作，既表达了对朋友深深的思念，也表达了对其年近迟暮却仕途艰难、不得重用的深深的惋惜之情。
其中颔联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在当时就是被称颂的名句，前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回忆当年二人一起享受和煦春风、桃李春景和香醇美酒，良辰美景配佳酿，可谓年华正好意气风发。
而下一句话锋一转，又言彼此皆宦游羁旅，已分隔了十年光景，江湖夜雨，平添无限沧桑之感。
这句诗意境萧索沧桑，很有“江湖气”——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肝胆相照，自是一番英雄豪杰侠肝义胆的情怀，然而江湖中最多世事变幻风起云涌，多少青山埋忠骨红颜生白发，十年不长也不短，却足够掀起这江湖里无数恩怨情仇。
夜雨霖铃，世事沧桑，十年后的江湖一隅，已足够我们坐下来回忆当年年少轻狂、剑指天涯之时的意气风发。江湖儿女江湖老，老去的是容颜和岁月，不老的却是我依旧爱憎分明的江湖心。
也许是受到女性武侠流派作品的影响，我个人也比较喜欢绮丽清新的武侠风格，而这种风格倒是颇像唐代名家李商隐的诗作。
我一直认为李商隐的诗和某些武侠作品、江湖氛围很搭调，他的诗句里也有雨，而且并不在少数——
比如《春雨》：“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比如《风雨》：“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又如《碧城三首》的“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坐看。”和《夜雨寄北》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雨这种意象在李商隐的诗中或凄迷或朦胧，或哀婉或清新，却都构成了非常生动的眼中景、心中情，心中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景色却非常有画面感，而这种画面感也十分有武侠气息，有飘渺的江湖意味。
拿《春雨》来说，一句“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正是一幅雨中的江湖浪子与小楼中临窗而立的爱人雨静静相望，彼此渐渐心灰意冷，浪子提着孤灯在夜雨中落寞而去的画面——此后不知多少江湖纷争和爱恨厮杀，都要因这雨中两相误解别离而起呢。
还有我很爱的《风雨》，更是沧桑惆怅意味深重。“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江湖人羁旅漂泊，而黄叶风雨，更是平添沧桑。青楼里歌舞升平，楼外凄凉肃杀，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此刻醉生梦死，明日拔剑破雨，日复一日，总不知归途在何处。
青楼是武侠作品里比较固定的存在，而青楼里也总是能发生各种事情，接头，埋伏，卧底，暗杀，还有真真假假的爱恨。诗中青楼配冷雨，更是风尘与沧桑并进，十足精妙。
二
李白的《侠客行》，在我看来是描写武侠世界最好的诗作——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所爱的江湖世界，既要有三月江南雨、陌上人如玉的持剑公子，也要有豪情万丈、来去无踪、潇洒不羁、敢爱敢恨的英雄好汉。有他们的江湖，才是完整的、有“侠气”的江湖。
大学时代看金古，觉得自己可能更偏爱古龙一点。金庸先生自是构思严谨、结构完整、情节丰满，如下棋般层层逼近丝丝入扣，读上便教人欲罢不能。
但就我自己来说，倒是更喜欢古龙小说中的恣意潇洒、随性放纵，如我最爱的人物，“四条眉毛”陆小凤，聪明又率性，对朋友肝胆相照，对敌人戏谑不羁，侠肝义胆又风流潇洒，正是侠义常在，江湖为家。
拔剑，出招，剑势迫人，招法精练，身姿灵动飘渺，气势恢弘磅礴。剑气收，胜负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有时想，所谓武侠，所谓江湖，不过是茫茫历史中一段虚幻的存在，是许多人心中一个神圣的梦，但侠义在，江湖就自在心中，为人的侠胆义肝，处事的沉稳正气，都是江湖儿女们最深层的精神所在。
很多年前就喜欢看央视版的《笑傲江湖》，那也是我最爱的金庸小说。还记得主题曲里面，王菲空灵的唱腔在唱——“英雄肝胆两相照，江湖儿女日渐少。心还在，人去了，回首一片风雨飘摇。”
江湖儿女江湖心，风雨仍在，初心不改。金戈铁马江湖在此，锋芒如电剑已出鞘，且看我们——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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