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江汉送别，跨越大洋，穿越大半个世纪的那个人

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18年2月13日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微信屏蔽

其他

寻人|江汉送别，跨越大洋，穿越大半个世纪的那个人

2016-08-23 砌车周海滨微说

他，生于1930年，现年86岁。她，生于1929年，如今是否在世不详。他们相识于1947年，分别于1952年。于1988年见过一面后，便再无音讯。

一、1956年6月29日，他为她写下《江汉送别》。

江汉送别

（七律）

有幸伴君抵江夏

解甲归里下江宁

扬子江水东流去

难断关东战地情

苍天突降“六月雪”

枯骨遭拒恶心生

本是江东一才女

江城自古多梧桐

注：赵甦（女）原名衡君，祖籍衡水，生于金陵，东吴大学二年级时被“国军”强征入伍。开赴东北不足一个月被我军解放。四保临江后期参战，作战勇敢工作出色，任师部通讯参谋。1952年因“历史问题”，退伍还乡。

背景——【那些年的革命情谊】

1 慧眼识英雄

1947年春，人民解放军陆续解放东北，国军苍逃。184师因不满国军政治路线，决定起义，其中部分叛逃人员被解放军消灭和俘虏。作为侦查员的他，需要在这群被俘虏的人口中，探得尽可能多的有用信息。与众多扭捏的家眷不同，她显得格外阳刚正气。问询得知，她叫赵衡君，曾在东吴大学学习通讯专业，大二时被国军强征入伍。由于她通讯专业知识扎实，他发现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向上级禀报实情，动员她参加解放军。领导对她非常器重，她对解放中国也有很大抱负，遂加入解放军通信科。她为此专门改名，改为“赵甦”，“甦”意为：苏醒、复活。加入解放军，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苏醒和复活！

2 敌后历险

他和她，还有他的组长，组成三人敌后武工队。他们三人需要在“游击地区”（解放军和国军之间的灰色地带，其中有解放军侦查员、国军侦查员和老百姓，人员关系复杂）打探敌情。某夜，他们三人在一间茅屋警觉地过夜。忽然听到外面有很多急促的脚步声，人数众多，并已经把整个茅屋团团包围。这时，有个声音大喊：“你们已被包围！快缴械投降！”千钧一发之际，组长爬上了屋顶，并让他们赶紧躲起来。他知道茅屋里躲无可躲，一定被捉，便劝大家突围，但组长执意不走。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武器：一把驳壳枪和20发子弹，赵甦身上有两颗手榴弹。他说：“一会儿我踹开门，你往屋外扔一颗手榴弹，然后我横扫一梭子子弹，咱一起往屋外的小河沟里冲！”赵：“好！”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胆怯，他刚把门踹开，她的手榴弹就顺势扔了出去。一声巨响，敌人被炸蒙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马当先抢了出去，一连就是20发子弹突突突。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趁着天黑看不清，他们跳进积满冰雪的小河沟并奋力狂奔，穷追不舍的追兵最终还是败给了他们的体力和毅力。第二天，他们得到消息，不愿突围的组长，已被砍头示众……

还有一回，敌人从身后的山上冲下追来。他们面前有三条路，顺着左边的小沟跑、顺着右边的小沟跑和向面前被白雪覆盖的小山跑去。大部分人选择了左右两侧“容易逃跑”的路。他看到对面的山并不高，虽然白雪茫茫他们会成为显眼目标，但他相信敌人俯冲下来时打不准，于是选择冲上山坡向山那头逃去。于是他和她冲上上坡，子弹声就在他们周围“突突突”。一到山顶，俩人顺势坐着滑下山坡。事后得知，左右两侧“容易逃跑”的路果然都有敌人埋伏，他们又一次逃出生天。

3 巾帼英雄

加入解放军通讯科后，她即刻参与通讯工作。起早贪黑，爬高架线缆，埋头收线缆，不矫情，能吃苦，脏活累活抢着干，从不推脱给男战士。

4 同学情谊

东北解放后，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大批部队进关，在北京、天津外围驻扎。他们的部队驻扎在当时的通州县（现通州区），部队被分配住在各老百姓家中。赵的房东，是北京某大学历史、文学方向的教师。由于赵有文化基础，老先生每晚都很有兴致分享文学和历史。而他，虽然上学不多，但多年来非常热爱读书，阅读过多个版本的红楼梦，她便邀他一同“听课”。老先生像是遇到知音，每晚都会和他们分享红楼梦的研究心得、古代史甚至考古学。那一个多月的学习，他们不仅收获了丰硕的知识，更是打开了一扇通往知识海洋的大门。

5 革命情谊

1952年，队伍中有一位老干部，希望与赵同结连理但遭到拒绝。该干部因此对赵不满，想尽办法说赵有政治问题，要清除出部队。赵因而被迫离开部队，而且部队并不出具任何官方证明文件（在当时，清除出部队而没有官方证明文件，是对个人的极大侮辱，通常只有逃兵才是如此）。1952年6月末，他奉命“押送“她回南京，送到汉口码头看到她登上开往南京的船便完成任务。他们至始至终严守部队纪律，连路上坐火车，他们都专门选了相距甚远的座位。当他将她送上船，他们挥手告别。可让他惊讶的是，他忽然发现身后还有另外三位便衣与她挥手告别，而她竟也向他们挥手。她走后，三位便衣告诉他：“我们是通讯连连长暗中派来保护赵的，如果你在半路不善待赵，你得挨不少苦头吃”。原来，得知她被迫离开，她的战友们也非常惋惜，因担心她路途上的安危，于是暗中护送。

1956年，他在日记中，写下了上面这首《江汉送别》，诗中大意为：

有幸和你一同（从东北）前往武汉，（如今你）卸下军装前往南京，顺着扬子江水向东流去，（但即使这样）也不会断了我们在东北作战时候的情谊。

六月突然“下大雪”（《窦娥冤》中，六月降雪，必有冤情），枯骨（《红楼梦》中妙玉不愿嫁给某权势老头（枯骨），这里指代该逼婚干部）遭到拒绝，因而心生恶意（诬陷并唆使开除赵），（但是）你（赵）本来就是江东的才女，江城自古以来就有很多梧桐树（有梧桐就会有凤凰来栖息，指代你是凤凰，别怕因为没有部队证明而找不到工作）。

二、1988年，他携妻前往南京，他们三人畅谈往事直至通宵。1952年后这36年间各自的事情，也是这次相逢才相互知悉，其妻亦为赵的际遇感动和悲愤。那几天，三人一同游走了玄武湖、夫子庙和秦淮河。他为这次相逢，写下了《竹林夜歌》

竹林夜歌

（四十八言）

三十六载一瞬间

相逢叙昔夜不眠

辽东战地曾迂险

四人突围三人还

四保临江多散战

君能与敌巧周旋

男儿有志不畏苦

巾帼从戎多艰难

敌狂我退避翼国

鸭绿江上踏冰还

南满敌败追北满

昼夜急行长沈间

初冬涉渡大凌河

西进八百山海关

京畿幸结良师友

论文谈古"磋红楼"

我能旁听亦受益

从此迷爱古诗文

燕赵大地冰雪融

芸绿黄花春意浓

三军受命急南进

车辚马啸滚沙尘

将士南进频策马

日夜投宿又谁家

我辞故土渐渐远

君渡长江可探家

大军南征五十日

渡江不进戍江汉

烽烟将息风云变

一腔热血迂风寒

战地红花令解甲

凛然受之心无怨

战友闻讯皆不服

君道人生莫强求

能归故里也是幸

孝敬父母女儿情

经历坎坷人顿悟

立志劳动度人生

风吹雨打太阳晒

邮送走遍南京城

得知工人能赶考

报考教师一举成

庆幸登上三尺台

讲述史学心花开

云烟飞过几十年

我辈花甲两鬓斑

往事回首心无愧

即是长眠也心安

一九八八年六月于南京

注：赵被清洗出队后，领导发现是遭人陷害。部队派人请其归队，赵以将婚事由未归。文革中其夫猝死，一人培育二子，均大学毕业，双双出国留学。

背景——【那些年的不堪回首】

1 破镜难圆

1952年他将她送走之后，他和她的战友们都为之不平。他向上级禀报了此事，上级发现赵的离开，对此非常重视，希望为她平反，让他们将她找回。但没有人知道她的住址和去处，茫茫人海，从何找起。后来确实有人找着她了，但她已改名“赵苏”，本因苏醒、复活而改“甦”，如今蒙受大冤和不公，心已碎。后改名“苏”，一是同音，二是苏联也是共产主义。曾经不顾一切为之付出，而后际遇伤心至极——她，不愿再回伤心之地。

2 艰难谋生

由于没有官方证明文件，她回到南京后找不到任何工作。某天，终于发现一份没人愿做的邮差工作，她应聘上岗。这一做，就是不惧夏日烈阳冬天严寒，风雨无阻的好几年。

3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解放后高校招考老师，她把握了机会参考，从此成为人民教师，并在这里遇到了她的丈夫。

4 绝望中的坚强

始于1966年的那十年动乱，对她和她的家庭造成了无比的悲恸的创伤。由于她和她丈夫都属于知识分子，他们属于被打倒对象。她丈夫出生于富农家庭，被归为“背景不好”，娶了她（没有官方证明文件）这个属于来路不明的妻子，“雪上加霜”。身心饱受折磨和煎熬后最终没能撑下去，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她愿随他而去，但心疼两个年幼的儿子从此将无依无靠没人照顾，她最终坚强地硬扛了下来！并带出了这两位大学生（生于60年代的大学生是多么难得）。

三、千禧年之后，他给她寄去几封信件，但均无回音。2008年向好友小燕打听，才得知赵于2003年已随子女迁往北美，遂写下了上面这首《望金陵》。

望金陵

（变体诉衷情）

江宁挚友断飞鸿

双雁投书无回声

君何去

朝思暮念常成梦

战火铸谊情永恒

盼相逢

莫道是梦中

昔日同游玄武湖

杨柳荫下湖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