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抵制乐天吗？—— 中美印象第132期周报
乐天免税店曾一度受中国消费者青睐
韩国国防部2月28日表示，他们已跟乐天集团签署了有关确保部署“萨德”用地的易地协议。根据协议，乐天向韩国国防部出让南部庆尚北道星州郡一高尔夫球场，国防部将南杨州市军用地块转让给乐天。鉴于确保“萨德”用地的换地协议已签署完毕，韩国防部表示将努力缩短部署耗时，尽快完成部署。
消息一出，民间甚至比政府更快地做出了回应——抵制乐天，一场浩浩荡荡的反韩反乐天的“爱国”运动就此拉开大幕。一夜之间，“乐天滚出中国”登上微博热门话题。吉林大妈拉横幅围堵乐天超市，内容不堪入目；乐天免税店的网站遭到网络攻击，3月2日下午网站一度瘫痪；更令人错愕的还有激动的“爱国大哥”在韩国化妆品牌兰芝摊位前破口大骂，让韩国模特滚出中国。类似事件不胜枚举。
同时，官方的一些举措也有针对乐天和韩国之嫌。据乐天相关人士表示，中国当局3月后突然针对当地的乐天超市进行消防安全和广告宣传检查。据称部分协议突然被废，还发生了提出不利条件的情况。据北京市发改委官网消息，因存在价格违法行为，位于朝阳区的乐天超市被罚款50万元。据中国山东省当地媒体报道，该省检疫当局针对从韩国进口的300箱优酸乳味糖果，以维生素E含量违规为由，进行了销毁处理。质检总局最近也将韩国爱茉莉、兰芝水活力喷雾等403批次列入不合格名单，因为被检出金黄色葡萄球菌，这些不合格化妆品都已经被销毁处理。
近期中国国内已有30余家乐天玛特超市关闭，对此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在3月6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我们多次说过，中方欢迎包括韩国企业在内的外国企业在华投资兴业，依法保护外国企业在华合法权益。同时，有关企业在华经营也必须依法合规。
外交部发言人耿爽
耿爽还说：“外国企业在华经营成功与否，要由中国市场和中国消费者决定。”那么，官方媒体在引导市场消费者舆论方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新华社发表于2月27日的时评直接将标题定为“中国不欢迎这样的‘乐天’”，将韩国部署"萨德"形容为在中国背后"捅刀子"，而乐天集团则是"为虎作伥"。评论警告，随着"萨德"入韩成为定局，两国间各领域顺利合作将受到更严重冲击，作为直接卷入中韩冲突的乐天集团也将吞下自己种的苦果。
人民日报海外版旗下的公众号《侠客岛》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亦发出警告，一旦韩国真的部署萨德，中韩关系将面临"准断交"的可能性。而且文章指出，乐天表面声称自己受到来自韩国保守势力和韩国民众的压力，在面对上升到爱国层面的事不得不让步，这其实是在“把焦点问题模糊化”，韩国是在试图让中国找不到对话对象、找不到打击的对手。乐天绝不似其标榜的那样无辜。几天后，《侠客岛》再发文，深度分析中国游客和其惊人的购买力在韩国旅游业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性。传闻国家旅游局已向中国旅游业界下达了口头指示，要求从本月15日起全面停止销售韩国游的旅行商品。文章称，中国游客的在韩消费数额，可以占到整个韩国旅游市场收益的7成。有韩国媒体估算，这次中国游客的降幅可能达到前所未有的50%，甚至60-70%。这意味着韩国的旅游业收入将在未来一年中至少遭受“腰斩”。这沾沾自喜的论调背后的讯息不言而喻，作者是在提醒读者抵制韩货拒绝韩国旅游可以对韩国经济造成致命的打击，在部署“萨德”的背景下，还要不要继续去为韩国GDP做贡献，答案呼之欲出。
著名鹰派观察家、中国军事科学学会常务理事兼国际军事分会会长罗援少将就部署“萨德”献十策，表示必要时可定点清除“萨德”阵地。十策中的两条为“抵制乐天集团的商品和商业行为，取消或搁置该集团的某些在华项目，要让该集团为其错误的决策付出惨重代价。”和“限制对韩国某些敏感地区的中国游客规模，对前往这些地区的中国游客发出旅游安全警告，以防韩方以保护机密为名，借机挑事。”明确呼吁民众反韩反乐天，爱国就不要再购买韩货或赴韩旅游。
这些煽动民众抵制乐天的言论大多发表于国家高规格媒体平台，若非有高层授意，恐怕无法广为流传。
与此同时，社交媒体上仍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值得倾听。他们反对抵制乐天抵制韩货，一味地惩戒乐天或是其他韩国企业只会疏远韩国、适得其反。笔者将这些观点综合整理，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点。
第一，面对来自三八线以北日益壮大的朝鲜核武威胁，美韩联盟为保障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安全部署反导弹系统，无可厚非，理解万岁。据路透社报道，本周一朝鲜又向日本海西北部发射了四枚弹道导弹，飞行距离约1000千米，飞行高度约260千米，以抗议美韩联合军演。虽然朝鲜是否有能力研发出洲际弹道导弹尚不可知，但其加快科研进程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美韩保卫自身领土不受大型破坏性武器威胁，为保险起见装备导弹防御系统，这一战略考量很好理解。换位思考想一下，乐天作为韩国企业，面对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他们很快做出决断，同意将属于自己的那块地出让给韩国政府，这样的决定也是天经地义。姚小远说，“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企业，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的选择。”正如《零度评论》微信公众号呼吁，你爱你的国，人家也要爱人家的国，“我们礼仪之邦的老祖宗早就有过教诲，自所不欲，勿施于人。理解一下不死人。”
朝鲜近日向日本海发射四枚导弹
第二，实行“禁韩令”、制裁韩国企业、单方面向韩国政府施压，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有效性上看都不是应对“萨德”的外交上策。知名时事评论员丁咚撰文表示，中国强烈反对“萨德”，无非是因为该系统同时也能拦截来自中国的导弹，从而削弱了中国的导弹攻击能力。“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假设是建立在中国可能与美韩发生武力冲突的前提下的——既然如此，韩国也好，美国也好，就更有理由部署萨德——预防中国的导弹来袭。”丁咚说。而且怎么看“萨德”的危险都要远远小于朝核的危险，中国一方面对朝鲜核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又对韩国百般刁难，实在有些厚此薄彼。正是因为中国在师出有名上处境尴尬，这时候再指责乐天抵制韩货，只会让中国在国际社会中背上煽动民族主义情绪的标签。面对邻国部署防御系统，国际上通用的做法是加强本国科技研发，争取突破现有的防御系统，瓦解其效力。若是针对韩国诉求对症下药，最有效的措施也应该是加快解决朝鲜核导问题。韩国方面从始至终都坚持，解决朝核威胁是停止部署“萨德”的必要条件。中国不愿意帮忙铁腕叫停朝鲜核武，却试图用违反市场规则的经济手段试图迫使韩国放弃“萨德”，未免不合情理。
第三，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实行经济制裁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是国际分工的时代，企业国际化,全球化发展，几乎每个产品背后，都是世界各国分工的结果。察哈尔学会副秘书长王冲博士发表于微信平台的文章举了北京现代的例子：“拿北京现代来说吧，你是韩国的，还是中国的？记得北京现代第一辆汽车下线时，时任北京市领导说，咱们北京有自己的轿车了。北京的出租车，当然，是以自己的轿车为主。如何抵制？任何人抵制，不是和韩国过不去，是和北京市过不去。”不论是抵制乐天或是任何韩国企业实际上是一损俱损。从宏观经济学的角度说，贸易是互惠双赢的，阻断贸易没有一方是绝对的赢家。王冲博士还说，“抵制某国产品，通常是弱国行为。君不见，越南有时候游行，要赶走中国企业；去年印度也爆发了反对中国产品的行为。在我们眼里，越南和印度这样的行为，恰恰说明中国的强大，我们也不会因为高看他们一眼。”微博用户@水舞刀也指出中国方面的经济制裁对韩国造成的影响有限，认为抵制韩货，韩国经济就会崩溃，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谈。“中国若因韩国部署萨德系统对韩经济制裁，一来会让中国经济雪上加霜，二来会坐实中国以政治干预经济，大搞非关税贸易壁垒和歧视性投资保护的恶名。”
最后，助长反韩情绪、宣传抵制乐天可能会让事态愈演愈烈，甚至被国内一些心怀鬼胎之徒利用，发展成恶性“爱国”运动。这样的势头已经在萌芽。近日，一条乐天董事长辛东彬接受韩美采访的微博被大量转发。微博称，辛东彬说：“中国人非常市侩，无骨气无血性，我们降价他们就买。”后被辟谣，此微博为网友杜撰，乐天集团发表声明表示，董事长从未接受任何关于在华业务的采访，乐天集团始终对中国“怀有深深的情义”。无独有偶，一个9秒的小视频也火了，显示韩国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称示威者高举“美韩同心，与中国决一死战”的标语。后被证实视频中的游行为朴槿惠弹劾案中支持和反对弹劾的两派民众组织的集会，又是煽动民族情绪的假消息。2012年全国反日示威，后发展为打着“爱国”旗号的打砸抢烧，造成的恶劣影响仍历历在目。若任由反韩反乐天的苗头滋长，不能保证历史不会重演。《零度评论》的文章中说得好，“抵制乐天并不天然高尚，消费乐天也不意味着就不爱国”。爱国无罪，但是利用道德绑架侵犯同胞人身自由、私有财产，只会让他国看笑话。
从战略层面上说，中国反对韩国部署“萨德”，合情合理。不仅是导弹攻击能力被削弱，究其根本原因，是美国对中国的遏制策略如芒在背。若面对“萨德”中国无动于衷，在周边国家眼中，这会形成示范效应。《侠客岛》在“准断交”的文章中阐明，“中国有必要让周边国家看到，自己的决心在哪里。”而朝鲜半岛困局、美韩部署“萨德”被视为中国冲破巨大考验难关的象征性一役。中国若真能坚决反掉了“萨德”，那就等同于巩固了其地区内主导地位，摧毁了美日的东亚北约梦。然而，抵制乐天真的是解决问题的良方吗？丁咚在上述同一篇文章中的总结颇有代表性，“若不顾情理，强行对韩国及有关企业进行制裁，就须仔细掂量其后果。包括外国对中国历来外交政策宣示、发展市场经济的承诺的疑虑，由制裁与反制裁在政治、经贸、人文方面所带来的损失，以及中韩关系恶化使朝鲜有机会得渔翁之利，被后者利益捆绑，进一步升级朝鲜半岛危险局势，令自身受到更大的威胁。”
编著｜李思卿
摘自｜中美印象网根据媒体报道综合整理，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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