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丨赛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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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日课网 www.rike.mobi)
01
黑板上倒计时10天的字样是醒目刺眼的红。我常常瞪着它们发呆,直到瞳孔放大头晕目眩。
10天后,我将面临人生的赛末点。为了“正面应对”,我一如既往对着黑板发呆,大脑里飞快的掠过英文语法数学公式滕王阁序,意识到自己对知识的简单记忆没有出差错,才能稍稍松一口气。接踵而至的是无穷无尽的题海。我和并肩作战的仇敌们像入定的僧人一样稳坐在四四方方的小椅子上,全身上下只有右手匆匆,写下严丝合缝的答案。
我们都是这样。除了董唯夏。
她又来打扰我“入定”,笑眯眯地对我说:“南南,我昨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网上做爱。”
我冲她翻个白眼,“网上也能做爱?”
她将充满同情的眼光投向我:“可怜,可怜。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冷笑着,“那你知道阮籍猖狂下一句是什么吗?”
她假装没有听到,“这个男人长得真帅,嗓音非常温柔。只听他说话,两腿之间就会燃起一把火。”
我不理她,开始做文言文阅读。
“而且他很会聊,引导我扮演不同角色。昨天晚上我是他的萝莉妹妹,这个哥哥真是不负责任,不认真给妹妹洗澡反而动手动脚的。”她一边说一边傻笑,“他要我拍脚的照片给他,还说要从脚开始沿着小腿往上,一路亲吻过去,还用舌头舔我的脚心……”
“看你这满脸期待,想做爱就直接去找男人啊,干嘛在网上做幻想中的爱。”我毫不客气地嘲讽她。
“哎呀,这么小的地方干点啥不会被人知道?惹了麻烦就不好玩了。”她有些讪讪的。
我冷笑。
”总之,昨天这个男人真是太棒了。我一边和他聊天一边自慰,高潮的时候叫给他听,舒服得浑身发抖……”
我终于忍无可忍,“你有完没有?你不学习我还要学习,你不上大学我还要上大学。你才多大?淫荡成这样要不要脸?想发骚滚远点,能不能不要烦我?”
董唯夏撇撇嘴,“没劲。”
我非常讨厌董唯夏。我不明白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放荡至此堕落至此?我身边的同龄人大多对性讳莫如深,而她却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以分享自己单调的性经历为乐——无非是看了什么情节的黄色小说、如何用日常用品自慰之类,仿佛她的生活里除了性别无他物。
我讨厌她,我从来不惮于明目张胆地表现我对她的厌恶,但她却像一只绿头苍蝇似的对我死缠烂打,使我不得安宁。
02
我如愿考入理想大学,如愿交到称心如意的男友。我们约定婚前守贞,然后各自奔赴天南海北读书。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叙说对彼此的想念。见面是为数不多得以亲近的时刻,但我们最亲密的距离也仅限于手指或唇舌对敏感器官的爱抚。我们的共识是:“底线”绝不能突破。
董唯夏对我说:异地恋就是一场盛大的意淫,聊天拥抱接吻做爱都靠发挥想象力。
我回答她:我们不做爱。
她嗤笑:爱不用来做难道还用来说吗?
进入陌生的大城市后,董唯夏越发肆无忌惮。她开始看A片,日本的欧美的sm的群p的她来者不拒无师自通。她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热情地和他们“聊骚”,用手机视频向彼此展示生殖器和高潮。她在各种社交平台上注册风情万种的用户名,发布的状态都是自己赤裸的没有面孔的肉体,吸引来无数肤浅的男人低三下四地哀求与她共赴云雨;这使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但她依然没有去现实中体验她所无比热爱的性。一个只敢在虚拟世界里兴风作浪的荡妇竟然还有脸指责我的爱情是场意淫?
可惜,纵然谨慎如她,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南南,我完蛋了。我发了露脸的照片被威胁。”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董唯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使得“活该”二字生生哽在我的喉咙里。
董唯夏告诉我,她在豆瓣小组里翻到一个自称是“马来西亚大叔”的猥琐男,见他相貌堂堂文字风趣就上前勾搭加了微信。
“我最近打算着从网络走向现实。和他聊天觉得'性趣'相投,正想要把这个机会给他的。”她叹一口气,“没想到!我随口检验下他人品说不约他了,他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把我以前拍的照片都发给我,说不去跟他睡觉就要我好看!”
我不同情她。什么检验人品,我看她多半是另有新欢见异思迁。
“网络上认识的人,他能给你什么好看?”我尽量不流露出不屑一顾的情绪。
“我拍了露脸的照片给他,还有其它一些照片,他还知道我的学校。”董唯夏罕见地沮丧起来——在我印象中她一直是一副无往不利唯我独尊的姿态。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超乎想象,我不犹心有戚戚。
“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她愁眉苦脸地问我,眼看要急哭出来。
我满心烦躁。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没有提醒过你董唯夏吗?我没有告诉过你,你这种肮脏、恶心的举动只会导致你自己沦落到被世人唾骂的境地吗?你现在来问我怎么办,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早干嘛去了!要我说,你就自找的!你自己骚成这样,活该被这种狗强奸!说不定你还会很享受!
我看着她,这些恶毒的话语在我心里单曲循环,始终没有说出口。
事件的解决得益于她的新欢。这个经验丰富的男人告诉她,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发裸照想红的姑娘多了去了,根本轮不到她。至于人渣,直接拉黑就好,会叫的狗是不会咬人的。
这件事于是不了了之。
03
失恋如山倒。
我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约炮出轨,他却为另一个女人放弃我。我哀求我哭喊我撒泼打滚,统统没有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看我的眼神里全是鄙夷。
我坐在北京冬天的大街上一边大哭一边猛灌二锅头。董唯夏找到醉倒在公交车站的我时,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耳光。
她坐在我身边猛吸一口烟,说:“你现在一是停止当圣母,二是重新找个男人。失恋不过是打一炮就能解决的事。”
我骂她:“你能不能闭上嘴消停一会儿。”
她果然闭上嘴,而且很久都没有再张开——在我失恋后苦熬的那段日子里,董唯夏默默陪伴着我,平生第一次她停止向全世界宣布她的性欲。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待我能从不间断的心痛中稍作喘息时,她开始鼓动我去认识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不要排斥性。”她一本正经地教育我,“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如果没有性行为,人类不但不能繁衍后代,还会丧失生而为人的快乐。性不是罪恶的,而是美好的。生命从性中来,最终回到性那里去。”
“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我笑着问她。
“理论还要靠实践检验。实践出真知。”她认真地说。
在她热情洋溢地鼓励下,我开始看情色电影,读性学的书籍,用她的话说,这叫“通过理论层面感受性的美好”。
而在实践层面,她教我和陌生但一直令我心向往之的豆瓣红人搭讪。
“说话要可爱一点,不要显得太保守,让人觉得无趣。”
“少用些文邹邹的词,会太老气。”
“可以主动打擦边球,但新手切忌贸然开黄腔。”
“与人交往,坦诚第一位。想要什么直言不讳,别玩虚的。”她顿一顿,“你就直说你想做爱。”
我在她的谆谆教诲下飞速成长,只聊了一夜,红人就向我提出做长期性伴侣的邀约。
“万岁!”董唯夏开心地大跳,好像取得了天大的成功似的。我的心却在隐隐作痛。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迈出这一步,我和前男友就真的结束了。我没有把这个怂包的念头告诉董唯夏,这大概只能换来她一个巨大的白眼。
第二天,董唯夏要我主动约红人见面。我战战兢兢地约他,战战兢兢地等待见面,战战兢兢地穿上董唯夏强迫我穿的豹纹内衣、超短裙和丝袜,战战兢兢地让董唯夏替我化妆。
红人后来告诉我第一次见面很惊艳,这都是董唯夏的功劳。
我和红人相谈甚欢。过去的狗血经历在此时成为拉近距离的谈资。饮食男女之间一旦袒露真实的情感经历,下一步就意味着袒露肉体以窥灵魂的全貌。自然而然的,我把自己过去无比珍视的第一次交给了这个声称“既能让你叫,又会让你笑”的男人。
我们赤裸相对,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灵的交流,实现了董唯夏梦寐以求的肉的交流。那如流星般璀璨的时刻,我们同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击中。并不顺利的第一次结束后,我和他相拥谈笑直到东方之既白。
04
红人恋恋不舍的起床穿衣服准备去上班。我光着身子抱住他撒娇,直到他亲吻我的额头脸蛋嘴唇脖子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他一边洗漱一边对我讲笑话,我被他逗的乐不可支,在床上打滚。
我们像相处多年的伴侣般行事。
临走前他回过头来问我:“周南,是你的网名吧?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笑着倚在门框上,“我爸爸姓董,我妈妈姓夏,我叫董唯夏。”
我的人生的赛末点,应当是我成为董唯夏的这一天。
至于未来,输赢未知。
【作者简介】
假如生活中不再有某种真实的、深刻的、无限的东西,我将不再眷恋人间。
【本文编辑:吴金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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