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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欣赏】里快长篇历史小说《第七个驿站》连载 第八章(二)

编者的话

《第七个驿站》是著名作家、诗人、评论家里快创作的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作品以张库大道的重要节点第七个驿站,即今内蒙古商都县人民政府所在地七台为出发点,以七台梁氏家族在大道上开拓、拼搏为主要线索,配置多条副线,展开宏大叙事,全方位地揭示了张库大道兴起、发展、衰落的全部过程,集中讴歌了七台的人文、文化禀赋,塑造了梁振英、梁老爹、刘长河、杨茂盛、伊万、王福祥、伊妮娅、朱德顺、张老五等众多形象。表现在这些人物身上的无私无畏与仁义诚信,突破了商业社会固有的逻辑,创新为一种生生不息的精神之旅,而为后来者所尊崇。奇谲瑰丽的地域风情,惊心动魄的艰险匪患,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精到诗意的语言风格,描绘出一幅英勇、悲壮、不屈不挠的人生画卷。现实主义与魔幻、象征等后现代主义手法的有机糅合,神话、故事、传说与体现不同文化风貌的歌谣,巧妙穿插,以及悬念的创设与跌宕起伏的情节安排,为作品获得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美学品质,最终将一段极具思想文化价值却几近被湮灭的历史,通过文学的形式,艺术地呈现在受众面前,在弘扬传统文化与核心价值观方面独树一帜。

里快在锡盟工作了八年,对草原怀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在乌兰察布盟工作时,创作了首部长篇小说《老泉井风情》,获得内蒙古第六届“索龙嘎”奖。调入锡盟后,创作了长篇小说《雾满长河》《激流澎湃》,其中《雾满长河》获得内蒙古1998年度“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2004年,里快调入内蒙直属机关,之后,创作进入高峰期,且精品迭出,其中包括三部以草原为题材的长篇小说《美丽的红格尔塔拉河》《狗祭》《大漠悲风》和三部草原中篇小说《神笛》《神祉》《神示》。这些小说的环境、自然景观全部取材于锡林郭勒草原。全国著名评论家雷达在点评里快的草原小说时曾经指出,“里快的作品中有一个无所不在的最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草原,草原始终能动地贯穿在他的作品中,不是作为背景,而是作为一种意志,人格,一个巨大的悲欣交集的灵物。《美丽的红格尔塔拉河》对英雄人格,正义与邪恶的斗争,表现得强烈而激动人心,对搏克文化有精彩描绘;《狗祭》独出机杼,表达了更为深邃的思考;《大漠悲风》不是一般的风情,风俗,风光,物产,地貌的东西,而是写出了民族的精神的根性,写出了内在的美。”强调,里快“是一位需要中国文坛刮目相看的作家。”今天我们为大家推荐的里快的《第七个驿站》共45万字,是一部具有史诗性质的长篇巨著,其中同样涉及锡林郭勒草原上的许多景观、人物和事件。敬请各位暂时离开这个喧闹的世界,静下心来,细细品读。

作者简介


里快,内蒙古商都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创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内蒙古大学、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职业学院兼职教授,著名作家、诗人、评论家。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500多万字,体裁涉及诗词曲赋、小说、散文、戏剧、报告文学、文学评论等多个方面,以小说、诗歌、文学评论为主。多部中、长篇小说、诗歌、评论、报告文学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青年文学》《歌词》《小说界》《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华读书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等国家级或知名报刊杂志发表;多部作品被《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选载。


谨以这部作品,献给商都县建县

一百周年


第七个驿站


走进历史深处,掀开层层积蔽,找回属于商都的骄傲与自豪。——作者手记


第八章


2


 

 几个女人正说着,四合院北面忽然传来一阵歌声,一无例外的童音,清清的,纯纯的,一如春天里潺潺流动着的溪水。那是上私塾的孩子们在课余时间唱歌呢。

 还在康熙年间,七台就有了这处私塾,一个长、宽都是六十步,四面用半人高的土墙围起来的小院,坐北朝南,四间房子,三位先生,教着一百多个孩子,格局不大,却哺育了七台十几代人。七台许多人都很有学识,就是因为有这个私塾。

 当年,出面办这个私塾的是梁荣。车马大店办起来没几年,就吸引了许多过往的商旅,与此同时,大道也一天比一天繁荣,七台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能断文识字的却很少,凡是能简单地记几笔账的人都成了“香饽饽”,经常能在大街上碰到拿着一堆票据到处找人帮忙做账的店铺掌柜。这种状况短时可以,长久下去怎么行?有鉴于此,梁荣便找了几个店主说,咱们办它个私塾吧,围一处院子,盖几间房,请几个先生,教人们识点字,这样,不光记账不用犯愁,脑筋也能跟着活泛起来。办私塾的一应开销,都由我梁家支付,你们只管出人就行。大伙儿一致赞成。一年以后,一处院子就落成了。从此,七台便有了这个私塾。

 原先,私塾春冬两季开堂,授课的对象都是一些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孩子,夏秋两季不招收生员。故而,人们提起某个人识字多少时,就会说,这个人上了几个春冬的私塾。张库大道兴盛起来以后,私塾一年四季都在招收学员,只是冬春两季招收的对象变成了那些没在春冬没进过学堂,或者已经进过了,识字不多的大人,夏秋两季招收孩子们。教材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还有《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和《诗经》《书经》《礼经》《易经》《春秋》,简称为“诗、书、礼、易、春秋”,后来又增加了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学完这些以后,学员虽称不上学富五车,知识却也够渊博的,只是没读《公羊传》《谷梁传》《左传》《周官》《尔雅》等古籍。否则,学到的东西就接近国子学的生员了。再后来,又增设了一门课程,叫做《张库大道见闻录》,授课的都是七台当地的一些货房子掌柜、领房人、碎销,或者见识广博、经验丰富的车把式、驼工,伙计。一堂课,两个人;一个人讲,另一个人补充;讲完以后,共同回答学员们提出的问题。因为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当初的场景和人物事件都铭心刻骨,讲起来往往特别生动,也特别管用。因此,大人孩子都爱听。

 临时聘用的“先生”每次讲授时,私塾的先生们都会认真记录,而后,按照掌柜的、领房人、镖师、伙计、勤杂工、车辆、牲畜,以及匪患、草原火灾、洪水、雪暴、戈壁方向辨识、沙暴、狼群、蚊灾、醉马草、毒蘑等,分类归纳整理,装订成册,作为私塾的一门教材,永久保存下来。以后,每讲一堂课,对相关内容丰富一次,久而久之,教材的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充实,也越来越适用。比起其他地方的私塾来,这是七台私塾的一个“独门功夫”,因而备受欢迎。

往常,每当私塾院里响起歌声的时候,就是在告诉人们,孩子们就快下书房(当地土语,即放学)了。今天,时间好像还早着呢,孩子们怎么就唱起歌来了?

 然而,歌声对四合院并没有多少影响,女人们的话题还在继续,内容越来越广泛。

 “我就不明白,好人怎么总是受难呢?你看梁老爹,简直是一副菩萨心肠!可不是背驼就是腿瘸的,还动不动就咳血,家室是这辈子也别指望了。这不公平嘛!”大青媳妇忿忿地说。“大青家的,你是说老天爷吧?咳,它才不管这些事呢!”二娃娘抹了抹眼睛说,“多少年了,你见它什么时候张开过嘴?可说来也怪,它越是不开口,人们就越是相信它,还时不时地‘老天爷、老天爷’的祷告着,它也就装模作样地假装听着。叫我说,一旦它哪天开了口,人们就不再相信它了。”大青媳妇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天上看了看,接着说道,“可不是么,你瞧,你这么说它,它那张嘴不是还照样紧紧地闭着吗?”“还有,梁家除了梁荣、梁玉山,后面这几辈人,哪一个不是三十大几了才成家的?”二娃娘接着说道,“梁计、梁广他们四十多岁才想起讨老婆了。应为啥?还不是没工夫?你想想看,货房子一出去,头几年还能隔一二年回来一次,往后,越走路途越远,十年八年都回不来一次。能讨老婆吗?后来倒是讨上了,可梁计两个儿子,一个因为痘子出不来少亡了,一个跟上他老子把尸首丢在了路上。到头来,连辈数都接不上了。如今,那么大的一家人家光剩下一夥秋瓜蛋子,还又都跑到大道上了。就不能找个女人,过上几年,生他一两个娃,再往外面走?推迟一二年就不行啦?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再看那些女人,往前数,从老梁荣开始,梁家哪个女人活到五十岁了?有好几个不到四十岁就没了,都是跟着男人活活累死的。三十多岁才进门,不到四十岁就走了,能生几个娃?子嗣能旺得了吗?”

 “吱扭”一声,大门开了。紧接着,一个老太太吃力地抱着一捆黍子,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里,在东面那两间厢房门前,放下黍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大愣他娘,又要整笤帚了?”二娃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老太太问道。“可不是么,每年的柴米油盐就全靠这点黍秸了。”大愣娘呼地喷出一口气说道。“前些时候大愣不是又捎钱来了么?还买不了点柴米油盐?”二娃娘说。“捎是捎回来了,可那是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哪能往别处花呀!穷苦人家,就是一个子儿都得花在正经处。”大愣娘说,“以前是每隔半年往回捎一次,这几年是一个月捎一次,可是光见钱不见人。”“这么说,大愣还是没音讯?”大青媳妇问。“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有音讯了。”大愣妈说,语调里,充满了悲伤,“这不,都几年了,还是一点口风也没有!”“老嫂子,你就没问一问送钱的人,大愣每次捎钱回来,捎钱的人就没说他上哪儿去了?”二娃娘又说。“问过了,每次都问。”大愣娘说,“送钱的人就是梁老爹么,可老爹说他也是从顺路过来的货房子掌柜手里拿到那些钱的。我也让他问过捎钱的人,人家说,这些年,大愣一直在路上。”“要是这样的话,还担心什么呀!”二娃娘说,接着,使劲抖了一下拧干了水的衣服,“不担心他!”大愣娘一怔:“他婶子,莫非这话你也信?”说着,抽出一把黍秸,在地上用力摔了一下,“大愣要是真的在路上,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总该捎一句话吧?可是这都几年过去了,一句也没有!”

其实,梁老爹说的并不是实话,大愣不是经常捎钱回来。送给大愣娘的那些钱,第一次是伊万交到梁老爹手里的。那次,伊万临离开客栈时,把梁老爹叫倒一边,从身上掏出五十块大洋说,这是吴大愣给他娘捎来的钱,他马上就得走,请梁老爹代他转交一下。他怕梁老爹不知道大愣的家住在哪里,还详细交代了一遍。梁老爹正要问伊万是怎么认识吴大愣的,伊万却摆了摆手,对梁老爹说,这次,他到张家口堡交了货以后,还有许多事急着要办,估计两三年之内返不回来。吴大愣捎给他娘的钱其实不止这些,余下的,让他途中装货临时占用了。往后给大愣娘的钱,请梁老爹暂时垫付一下,每月十块大洋就行,等再见面时如数还上。打这以后,按照伊万的嘱托,每到月底,梁老爹就进一次四合院,给大愣娘送一次钱,每次都是十块大洋。送钱归送钱,心里却始终揣着一个疑问:当年,吴大愣是经自己说合跟着刘长河的货房子出去拉骆驼的,伊万怎么会认识他呢?这就是说,连梁老爹都不知道大愣的下落,怎么能告诉他娘呢?

 吴家也是七台的老住户,祖辈几代一直在七台周围给人当马倌。放荒招垦后,变成了庄户人。到了吴大愣他爹吴老四这一代,还在务弄庄稼。吴老四活着的时候,一家三口,种着三十亩地。这三十亩地是那年朱家把草地变成耕地时,他紧贴着朱家的地畔开出来的,两家的土地中间只隔着一道三四步宽的圪塄。耕种时,卸下牲口,就可以在圪塄上小放一会儿。朱家有了“陆成行”以后,因为是“近邻”,就把吴家每年收获的粮食和胡麻、菜籽儿除了留下一部分做口粮和做籽种、饲料外,余下的,全都按原料收购到“陆成行”,粮食磨成面,胡麻、菜籽儿榨成油,收购时,给出的价格自然要高出别人一些。这样,吴家就不用把粮食和油料拉到大街上去卖,省了不少事,却多拿了不少钱,家业虽小,日子倒也挺滋润。吴老四重病离世后,家里少了一个主要劳力。大愣娘心里苦,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常言道,有儿不喊穷,何况大愣做人本分,诚实厚道,又特别勤快。每到农忙季节,母子二人便不分昼夜地在家里、田地里忙,大愣娘经常五更天就起来,飞针走线,赶着做好一件衣服,放下衣服,再去做早饭;到了地里,半前晌歇口气的工夫,一个实纳鞋帮子就便宜了。家里猪、鸡、牛、羊,没有一样东西不养,养成一个,就拿到街上换几个钱回来。凭着母子俩泼出的苦水,光景过得跟以前差不多。但大愣眼看着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家里却一点积蓄也没有,老娘额头上经常挽着个疙瘩,从早到晚。眉眼都没有展开的时候。大愣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他想拉两峰骆驼到大道上跑碎销,而且最好能随着刘长河的货房子一起跑。当时,刘长河的老倌车队已经变成驼队了,一个一百五十峰白驼的货房子,自己要是能加进去,该有多好!可是要想跟着刘家大叔跑,就得有人帮着从中说合。在众多熟识的人当中,梁老爹是最合适的人选。平时,老人就特别关照他们母子,紧要处,还不给自己说一句话?于是,当刘长河又一次回到七台的时候,大愣便来到客栈,把自己的想法和梁老爹讲了,希望老人能出面帮他说合一下。梁老爹说,话好说,也肯定管用,不就是跟着出去受苦嘛,还能不收留?况且,刘长河向来重人情,讲义气,还能拒绝不成?可是两峰骆驼从哪里来?大愣说,找朱德顺租,朱德顺的牲畜市场里就有骆驼,他早就踩好盘子了,这个面子朱德顺不会不给他。当年,朱德顺在街上“提猴儿”时,大愣经常忙里偷闲,为他做过马前卒。为了报答,每逢农忙季节,朱德顺就带着几个小弟兄到大愣家的田地里去帮着干活儿,两个人一直相处得很好,找他租两峰驼,他肯定不会拒绝。梁老爹一听,拉起吴大愣就去找刘长河。听梁老爹介绍完,刘长河当下就答应了吴大愣的请求。第二天,吴大愣就找朱德顺租驼去了。朱德顺说,还租什么呀,索性就送给你好了,谁让我们是屁股眼儿里撒尿,浇(交)心的兄弟呢!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娘却不同意。两个顶梁柱,一个已经没了,另一个还能往虎口里送?谁不知道这条道上到处都是凶险!一说就是有刘长河帮衬着,刘长河莫非是神仙,灾祸来了,难道能腾云驾雾不成?可是话题一转到儿子将来娶媳妇、生孙子、续香火上,就不吭声了。儿子知道,这是娘的一道软肋。既然是软肋,就得紧紧抓在手里。大愣便整天价张口媳妇,闭口孙子的,没完没了的念叨着,到底把老娘给说通了。当刘长河的货房子再次从七台启程往北面去的时候,驼队里便多了两峰骆驼。

 吴大愣跟着刘长河的货房子跑碎销省人又省事,每年能挣不少钱。路上既是驼倌,又是伙计,对刘长河照顾得特别周到。期间,吴大愣每半年都给老娘捎一次钱,每次都是三十块大洋。可是第一次由梁老爹转手送来的现洋却变成了五十块,还说被伊万起货时占用了不少,这么多钱,大愣是从哪儿弄来的,怎么一次就都交给伊万了呢?大愣娘问梁老爹,梁老爹想了想说,那就是大愣发财了呗。至于说伊万占用他的钱,那说明他和伊万是好朋友,好朋友嘛,就该帮忙。“好朋友?还是一个俄罗斯人?”大愣娘看着梁老爹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大愣娘解开黍捆上的腰子(捆庄稼的草绳),把黍秸按笤帚码子一把一把地分开,仔细整理起来。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女人从正房东面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大愣娘,拍打着手里的衣服问道:“大娘,今年这笤帚梁家客栈又包了?”“包了,都包了。梁老爹说,有多少,客栈要多少。”大愣娘回答说,“‘八家子’客栈也说是要,跟梁家客栈一样,多少都行,是梁老爹出面给通融的。”“那您就多做几把嘛。”三十二、三岁的女人说,“多一把就多一份钱呀!”“那怎么行?大牛媳妇,两个客栈有多少房间,大娘都挨个儿数过了。一个房间一年有一把笤帚就管够用了。多了,不就把人家的钱给压在那儿了?客栈的银子可是能生儿子的,一个子儿也压不得!”大愣娘说。接着告诉大牛媳妇,是梁老爹让她进客栈数的,老人的意思很明显,让她看客栈除了笤帚,还需要什么;需要什么,凡是她能做的就做;做多少,客栈要多少。看完梁氏客栈,梁老爹又让一个伙计领着她到”八家子”客栈转了一圈儿。王一清特别热情,听伙计一说,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儿,就陪着她转开了,弄得她怪不好意思。“‘八家子’客栈摊子铺得很大。住的人也多。”大愣娘接着说道,“我去的那天,一上午就住进去六七个货房子,各个摊儿的人都跑前跑后地忙着,里里外外聚着好多人。转到“老铁匠铺”跟前时,杨玉柱听说我又要整笤帚了,当下就停下手里的活儿,给我打了一包环形铁针,用这个铁针整笤帚,原先一个时辰做四把,现在就能做出八把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儿,举在手里说:“你们看,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三个女人马上走到大愣娘跟前,仔细端详起来。大牛媳妇把铁针拿在手上比划了几下,问道:“是不是这么用呀?”“对,就这么个用法。”大愣娘说,“你们年轻人到底脑筋转得快,一看就会。哪像大娘,杨玉柱教了半天,才弄明白。”说着,忽然提高了嗓门儿:“梁老爹也好,王一清也好,还有杨玉柱,他们这么做,明明是在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么,尽量让我多做点活儿,多卖几个子儿。这些,我都心底镜明。可人都有个心,人家尽心尽力地关照你,你还变着法子给人家加摽子不成?天地良心嘛!”“这话说得好!”大牛媳妇说,“那您也多做它几把,除了两个客栈用,余下的,我还帮您到大街上去卖!用不了几天,就卖得干干净净的了,往年不都是这样么?”“大牛媳妇儿,大娘年年都叨扰你,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大愣娘说,“可我只剩下这把老骨头了,你家的忙我一点也帮不上,哪能总是给你添麻烦呢?不能了,再不能让你费心了!” “大娘,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大牛媳妇说,“人常说,远亲不如近邻,谁让我们这几户人家攒在一个大院里打发日子呢?多挣点钱,就能早点把大愣媳妇给娶进院里来。这点道理您还不明白吗?”说着,将左手往腰上一叉,右手翘起观音指,扭动着身子嗲声嗲气地说道——

 “哟哟依,你走到东我就跟到你东,你走到西我就跟到你西,看你把我能咋地?哼,你要是不给我磨刀雨,我就不叫你晒龙衣!我就不叫你晒龙衣,晒龙衣!”

 说罢,自个儿倒先笑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几个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罢,二娃娘接着说道:“要说娶媳妇,我家二娃也该张罗了。可钱没攒够不说,人也不见回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刮扯到哪儿去了。那年,侯发瑞说在口上碰见他了,两个人还唠了半天嗑儿。二娃说,他忙完手头的事儿就回来看我。可是四五年过去了,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就这么让人挂记着。”“能上哪儿去啊!肯定在大道上跑着呢。您就放心好了!”大牛媳妇说。“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儿走千里母担忧啊!你说是不是?”二娃娘说,“再说,路,又这么凶险!”

 随着话音,一股雪雾突然从二娃娘眼前飘了过来。风张开大口,拼命地吼叫着,好像要把天地一口吞下去似的。紧接着,沙暴袭来了,刚才还明亮的天空,一下子就变得黑漆漆的,就像乌鸦张开的翅膀。不断有车轮从砂石上碾过,咯嘣咯嘣地响。有人开始呻吟。太阳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却一转眼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烈焰熊熊的火炉。酷日当头,连河床都在冒烟。暴雨乘虚而入。不一会儿,就在悬崖上挂起一道厚厚的雨帘。山洪呼啸而来,汹涌的大浪前呼后拥,就像奔走的山峦。枪声撕破乌云,带出一群凶恶的匪徒,黑洞洞的枪口不间断地喷着火舌,死神在魂灵的抽泣中,跳动着,勾画出一座阴森森的宫殿…...

 二娃娘“哎呀”一声,猛然抬起头,神情惶恐地望着远处。几个女人张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眼神,于一瞬间,就把深心之处的关切表达得无比彻底,跟着,便是带着一定温度的询问。“您怎么了?婶子。”大青媳妇眼睛瞪得圆圆的问道。“没啥,没啥。”二娃娘连声说着,“大天白日的,眼前不知飘过一片啥东西,黑乎乎的。”随后无意识地拿起棒槌在衣服上梆、梆地敲了起来。

 四合院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只有黍秸摔在地上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刷——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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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姹娜

编辑: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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