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学者挑战山东强拆村居，理性能否击溃魔性？

知名媒体人褚朝新6月23日文章《拆迁致贫》说，最近一二十年，经常有一些城市平民靠着旧房拆迁一夜暴富，甚至产生了若干百万、千万元级的富翁，但是对另外一个群体——农民来说，拆迁不仅不能致富反倒是会致贫。

这样越拆越穷、甚至拆迁致贫的事情，最近在山东再现。

山东省的村庄遭强拆资料图片

在城市可以拆迁致富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山东农村就成了拆迁致贫呢？

只能是一个理由，拆迁补偿严重不足，农民原来拥有的财富及预期财富被严重低估、缩水。

农民兄弟的财富遭受拆迁损失，必然伴随着财富的剥夺和转移，成为侵占农民群体利益的各方势力的收入——非法所得。

在这场财富剥夺的过程中，如果农民群体捍卫自身权益的声音被有意忽略，甚至遭到强行压制，就构成了更为严重的违法侵权：公权侵犯私权，官权压制民权。

除了侵权，还有严重违背农民意愿的问题。

乡村与老屋是农家人的祖居之地，祖先埋骨之地，晚辈成长之地，离承包土地非常近，一个农家院又方便农活，又方便存放农具、农机，饲养家禽家畜。

强行驱赶农民上楼进社区，他们怎么会愿意呢？

农民自家好好的房子被强拆

多少在农村长大后来进城的年轻人都有过一个烦恼：在城里安家后，想请乡下的父母到城里住，常常被拒绝。老人过惯了农家院子里宽敞自在的生活，不愿意住进城市的“鸽子笼”。

自己的儿女请他们进城、上楼，他们都不想去，现在要强行驱赶他们上楼，人家能愿意吗？

山东东阿县贺寺村目前停工的安置房建设工地

褚朝新在《拆迁致贫》一文中说，政府赔偿的拆迁款买不起政府盖的还建房，农民花尽所有的补偿款还得再贴数万甚至十数万才能买到新房，还要花数万装修，这样的拆迁谁愿意接受？ 有的农民刚刚自筹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改建、新建了房子，也都要拆除，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再让农民掏钱买房，无疑是一场灾难。

文章援引时任住建部村镇建设司司长赵晖2014年的一段讲话表示，这种做法全世界都没有，这不是我们要的城镇化。

新京报组织的一次专家讨论

今年初以来，对于发生在山东的所谓“合村并居”运动，武汉大学的多位学者利用多个媒体平台连续发声，终于在国内舆论场引发一波有声势的大讨论。

最新一篇引发网友关注的热文，是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吕德文先生6月21日发表在《南风窗》杂志的文章：山东合村并居的真实情况。

虽然这篇文章第二天差不多被全网删除，但仍然以不同的标题或形式，被网友们接力转发分享。

吕德文在文章里说，“如果说疫情还只是一场天灾，人们还可以躲在温馨的家园迎来黎明，阴霾终会过去，那么‘山东合村并居’就像是一场人祸。”

不是像一场人祸，而就是一场人祸。

据杜虎文章《山东“合村并居”，振兴乡村从住窝棚开始？》介绍，不只是吕德文一人撰文，在武大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公号上，农村研究学者集中刊发了一批文章，从合村并居的合法性、执行的程序、野蛮强拆导致的恶果等诸多方面，批评了山东这场“圈地运动”程序上违法，手段上悖德，结果上伤害农民。

农民被拆之后临时搭建的住房（南风窗）农民自己搭建的窝棚（南风窗）武汉大学法学院教授冉克平就山东菏泽发生的“合村并居” 强制拆迁事件发表评论称：涉嫌违法！ 据网友反映，他所在的菏泽巨野县柳林镇关于推行合村并居规定：“对于2020年7月10日前未腾空院落且未选择临时安置方式的住户，取消一切奖励，并且由村委会依法强制拆除。”网友质疑“村委会依法强拆”的法律依据。菏泽官方回应称：“对极少数人因个人原因不配合拆迁工作而违背大多数村民意愿，影响项目整体工作推进的，指挥部将按照有关拆迁程序依法申请强制拆除。”冉克平教授认为，菏泽市将行政主导的“合村并居”，等同于“依法拆迁”。存在政策上与法律上的重大误读。农民宅基地使用权与房屋所有权，都受到法律的严格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把“多数人同意”原则作为农民房屋拆除的法律或者政策依据，完全站不住脚。 《物权法》、《土地管理法》等重要法律均保障农民的宅基地使用权和房屋所有权。除非因为公共利益的需要为进行征收，任何人或者组织不得拆除农民的房屋。“依法拆迁”不是说说就可以做的，而是需要经过非常严格的程序。“公共利益”在法律上有严格的限定。大多数群众的同意无法代替公共利益，不能成为拆除农民房屋的合法外衣。因此村委会没有权力“依法强制拆除”。荷泽官方的回复与最新颁布的《民法典》不符。冉克平教授认为，山东菏泽如果真的像回复中所说的那样，通过强制的方式“合村并居”拆除农民房屋，已经涉嫌违法。武汉大学社会学院院长、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教授最近连续撰文，明确表示，山东在全省推进以拆农户房子为目的的合村并居普遍侵害了农民利益。贺雪峰：武汉大学社会学院院长、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我本人5月12日和6月11日分别在“今日头条”发表两篇评论：“山东合村并居何必拆农民房子”和“山东大范围合村并居可能造成系统性风险”，在很短时间就有几百万阅读量和数万条跟贴，充分说明了山东合村并居政策问题的严重性。

威逼利诱搞株连逼迫农民签字同意拆房子，多地疑似发生因拆房子导致农民自杀，全体村民按手印请愿不拆房子，以及大量房子被拆只能住搭帐篷和平时期农民成了难民的视频和照片，都充分说明了山东推进的以拆农民房子为目的的合村并居，已严重损害农民利益。在新时代出现如此大面积侵犯农民利益的恶性事件，令人震惊。

贺雪峰教授警告，菏泽市乃至山东省想的是，只要将农民房子拆掉了，形成了土地增减挂钩指标，按城市建设用地每亩25万元的标准卖出去，就有了钱回来建房子。问题是，土地指标卖给谁？谁会要？在地方财政连发工资都困难的当下，再出钱建设农村新型社区，山东地方财政马上就会破产了。如果山东全省都开始了拆农民房子的运动，就一定会搞出大事来。贺雪峰教授称，在山东全省范围，将农民家庭几代人积累心血建设的家园拆除，就是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物质成果拆除。如此巨大的社会主义建设的物质成果被人为毁灭，史无前例，不敢想象。搞不好，山东农民就成了真正的难民。
山东省“合村并居”工作新闻发布会对于山东省自然资源厅厅长李琥6月17日在针对山东“合村并居”工作遭到质疑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山东农村数量多，规模小，布局散，密度高。全省行政村数量6.95万个，数量居全国第一，平均人口530人，在全国居倒数第二。随着山东县域经济的发展，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农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向城市聚集，导致农村空心村多、老人和留守儿童多，教育、医疗、养老等问题越来越突出，改善农村生产生活条件的愿望越来越迫切。贺雪峰教授表示，合村并居不是解决空心村比例高、基础设施建设成本高等问题的有效方式。“农民致富的机会在城市，绝大多数农户都已经自发到城市买房了，农民城市化是必然趋势，指望靠合村并居来为农民提供良好基础设施，恰恰是花了大钱没办成事。”贺雪峰称，现在，还有很多无法进城的农户需要留村务农，还有大量进城失败的农民将来需要返乡，村庄对农民生活的保底显然极为重要。

今年3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授权和委托用地审批权的决定》，将永久基本农田以外的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的审批权限“下放”到省、市、自治区。另外，新《土地管理法》于2020年1月1日起施行，其中提到，集体土地可以入市。法律专家称，允许集体土地入市，本意是让农民享受土地增值带来的红利。但是，山东很多地方，却利用这一点，以各种手段，让农民签字变相同意拆迁，进而政府把集体土地拿走进行交易。这是“抢在前面转移了农民宅地耕地改革后能够得到的收入。使农民失去拥有或者应该获得合理收入的财产财富。”好好的住了几辈子的家，经营了多少年的家，一个政策就要被拆掉，山东农民可以拒绝吗？武汉大学农村问题研究学者频频发出的强烈反对意见、理性声音，尤其是他们关于山东合村并居政策“涉嫌违法、侵犯和损害农民利益、导致农民变难民、造成地方财政破产、存在系统性风险”等警告，及”程序上违法，手段上悖德，结果上伤害农民”的结论，能否阻止这场仍然在进行中的山东农村强拆运动呢？另外，在这场全国关注的社会热点事件中，似乎尚未听到山东本地学者发出声音，或深入到合村现场进行调研。这样说，是不是难为了山东学者呢。至少，他们可以站出来声援一下武汉大学的吕德文、贺雪峰、冉克平等学者吧？
理性与魔性，谁会走到最后呢。
远的，如2012年的河南强行平坟事件；近的，有2018年的江西抢棺材事件。可谓臭名昭著，后均被高层否定。
2020年，看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