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对当下科学家的重要启示
原文作者：Davide Castelvecchi
原子弹历史学家Richard Rhodes与《自然》谈论了科研工作者在这部电影中的形象，以及电影与史实的出入。
电影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三小时史诗级影片《奥本海默》（Oppenheimer）讲述了这位带领全世界最早核武器开发的美国理论物理学家。电影上映后好评如潮，科学界也热烈讨论着电影内容的准确性，以及电影是否还原了这颗原子弹的真实历史。
J·罗伯特·奥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左）由电影演员基里安·墨菲（Cillian Murphy）（右）扮演。来源：Associated Press/Alamy, FlixPix/Alamy
为了获得专家意见，《自然》采访了“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t）最权威的历史学家Richard Rhodes，该计划是由美国政府主导的最早的原子弹开发项目。Rhodes在1986年出版的《研制原子弹》（The Making of the Atomic Bomb）一书获得了普利策奖。
这部影片有两条主要的叙事线索：一条关于奥本海默（1904-1967）在二战期间召集并领导一批顶尖科学家应用核裂变这一发现的故事。第二条线发生在10年后，讲述了奥本海默被剥夺了安全许可。在第一条线中，奥本海默在美国中将莱斯利·格罗夫斯（Leslie Groves）的敦促下，为新墨西哥州的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Los Alamos Laboratory）打下了基础。第二条线中，我们看到奥本海默反对建造比原子弹威力更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氢弹，这使他成为了老谋深算的政客刘易斯·施特劳斯（Lewis Strauss）的眼中钉，后者当时是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的主要成员。
Rhodes和《自然》谈论了这两条故事线以及这部电影对科学家的刻画。
Q
您如何评价这部电影？
整体来说，这是部很出色的电影。我看过很多好莱坞版本的这个故事，我记得那部很糟糕的【1989年】电影《胖子与男孩》（Fat Man and Little Boy）。有一个错误——但完全没有出现在诺兰的电影中——是认为核裂变【在1938年】被发现后，物理学家应该联合起来说，“我们都不要研究这个，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知道就好”【这样就能防止有人开发核武器】。这种想法对于科学的运作是很无知的。自从【化学家】玛丽·居里和关于放射性的早期发现后，在40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说要释放原子的能量。说没有人会关注这个发现简直是无稽之谈。
Richard Rhodes在1986年出版的《研制原子弹》（The Making of the Atomic Bomb）一书获得了普利策奖。来源：Nancy Warner
Q
电影中的奥本海默后悔参与研制了这种武器，现实中的他确实后悔了吗？
是的，电影里奥本海默去找【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并告诉他，自己的手上有鲜血。奥本海默既懊悔又自豪。他知道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武器。
现在，我想指出的是电影里没有提到的内容：洛斯阿拉莫斯的官员认为广岛和长崎的民众在他们投掷原子弹的时候会躲在防空洞里。他们预估的死亡人数远低于实际死亡人数。他们这么想的原因是因为日本人在听到B-29轰炸机群时总是会躲到防空洞里。不过，如果只有1到2架B-29【投掷原子弹时的情况】，日本人会以为这些轰炸机在观察天气。这些人没有躲到防空洞中去，因此在之后火风暴中丧命的人数远高于预计。
Q
只有38岁的奥本海默为何会被选为领导洛斯阿拉莫斯？
据我所知，当时没有人认为奥本海默是最佳人选，除了格罗夫斯将军。奥本海默没有得过诺贝尔奖，他做实验的水平也很差。但每次当格罗夫斯有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去请教奥本海默。所以奥本海默可以说是毛遂自荐。奥本海默是很忠诚的公民，他知道纳粹德国的可怕，他把自己大量财富的一部分用来帮助犹太人逃离纳粹德国和奥地利，并把他们带到美国。
他想要这个任务，我认为他可能比格罗夫斯更能清晰意识到必须把这些科学家聚到一起。
Q
电影改编自一部原著，该书的共同作者Kai Bird在《纽约时报》中写道，奥本海默的最大悲剧在于他的安全许可事件给所有科学家上了一课，警告他们不要在政治舞台上站出来。您认为这一点在电影里体现出来了吗？
我认为电影里暗指了这个信息。【奥本海默身败名裂的】主要原因除了刘易斯·施特劳斯与他的个人恩怨，在很大程度上还有美国空军的插手。
奥本海默认为这种当量可达万吨级的重磅氢武器很荒唐，没有任何正当的军事目标需要这类武器的存在。这纯粹就是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此，美国空军想要在氢弹研制路上铲除他这个“绊脚石”，这是他们试图打倒奥本海默的一个主要原因。
Q
没有奥本海默的曼哈顿计划能成功吗？
所有人都认为是奥本海默领导了整个“曼哈顿计划”。当然不是：他领导的是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在庞大的曼哈顿计划中，田纳西州橡树岭和华盛顿州汉福德的其他大型实验室参与制造了钚和浓缩铀，但在电影中只是一笔带过。】
我不知道没有奥本海默的曼哈顿计划会不会成功。但如果没有格罗夫斯肯定根本就不会发生。格罗夫斯以无法想象的方式管理着整个计划。在他的不断推动和对所有参与者的无情鞭策下，整个计划才得以实现。
Q
您认为观众看完电影后会对科学家更信任还是更不信任？
我认为电影里的科学家群体显然是好人，或至少说大部分是好人。当然，也有像【物理学家】欧内斯特·劳伦斯（Ernest Lawrence）这种反对奥本海默不研制氢弹决定的人。但电影里的科学家还是正义的，当你想到他们正在做的工作时，这是很了不起的。
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是，诺兰为什么没有重现广岛和长崎的情况？首先，这个故事是从奥本海默的视角展开的。第二，如果【诺兰】呈现了，这对没有准备好面对战争残酷的观众来说是很残忍的。
Q
这部影片有忽略了哪些科学家的贡献吗？
如果问我，那就是奥本海默和洛斯阿拉莫斯团队在【物理学家】尼尔斯·玻尔（Niels Bohr）【在1943年】抵达后得出的结论——基本上就是玻尔的互补原理，这是玻尔最初为了理解量子力学现象而提出的概念。
虽然【这个原子弹】无疑是非常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玻尔让人相信这会以充满希望的方式改变世界，这种武器的摧毁性如此之强，即使很小的国家如果拥有核武器也能在大国面前保护自己。
Q
这种威慑策略会有消极后果吗？
我对此坚信不疑，这对人类来说是潜在灾难。威慑策略现在又有了新的可怕进展：这是从印度和巴基斯坦【1999年的卡吉尔战争】开始的，当巴基斯坦意识到如果有核武器撑腰，它就可以与对方开展常规战争，而不需要冒核升级的风险。
【俄罗斯总统】普京正在核武器的掩护下与乌克兰交火。我们已经发展到一个程度，可以再次——至少是小规模——开展常规战争，而且因为手握核武器就可以无所顾忌。这种发展很可怕，而且危机四伏。
原文以Why Oppenheimer has important lessons for scientists today为标题发表在2023年7月16日《自然》的NEWS Q&A版块上
© nature
doi: 10.1038/d41586-023-024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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