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能不能“神聊”甚至“跑题”？

作者 | 杨林柯（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编辑 | 黄春霞
许多教师上课都有不经意的“神聊”现象，就是讲到某一个环节或某一个题目时，突然联想到一个很有趣、很有教育意义的相关话题或知识，由此引申开去，信马由缰，自由奔跑，不小心就让学生意出尘外，或旁敲侧击，或歪打正着，或曲径通幽，这是教育人的幸事，也是学生们的幸福。尤其是文科教学，本就和生活对接，要把某个道理讲清楚，不联系社会历史文化现象是很难奏效的。



本人上课就喜欢神聊，有时候甚至会“跑野马”，在学生的激发下，常常是借题发挥，自由引申，旁征博引，最大限度调动自己的知识资源和精神资源，就是为了把课上“大”，上得充实，也上得自由，只要学生喜欢，对成长有好处，各种知识交汇融合起来更能激发学生的兴趣。
在我心目中，课堂也只是一个容器，往里面装什么，在了解学生需求的情况下，关键在教师。教师在向课堂外拓展的时候，也尽可能讲出自己知道的真相。我认为，真正的教育首先应该是真实的教育，这种教育是由外而内的，要把根扎在学生的心灵深处，从小给孩子们打下真善美的精神底子。
从逻辑上讲，“真”是事实判断，“善”是道德判断，“美”是价值判断，这三者之间会有矛盾和冲突。但我认为，真，是价值基础。再美的塑料花，也没有路边的鲜花美丽，所以，我追求课堂教学的真实，对那些做出来的漂亮的“假课”嗤之以鼻。
可能有人认为这样做是否偏离了课堂话题，是否合乎学校管理部门的“要求”，因为有些学校要求不能讲“与课本无关的知识”，还美其名曰：“学术研究无禁区，课堂讲授有纪律。”其实，学生最喜欢教师有趣、有味、有料的“神聊”，这些貌似“跑题”的知识信息，是在真实的课堂情境中自然生发出来的，不是预设的，它本就是和课堂实际有关，也是和教师的生命结合在一起的。离开这个情境，恐怕也不可能讲出来，因为教育教学的机会转瞬即逝，放过就是一种教学的遗憾。在课本无聊、试题枯燥的应试教育背景下，只有讲讲与课堂内容相关的“课外”知识才能让思想冲出课堂之外，开放的课堂也体现出开放的思想。
我的课堂常常“跑题”，有时候下课很自责，是否扯远了，虽然学生很喜欢，但也担心被投诉。后来发现许多优秀的文科教师上课都爱“神聊”，不怕“跑题”，也就心安理得了。
扈永进老师的上课铺垫似乎“跑题”厉害，听到后面才知道他真是苦心孤诣，甚至有些“居心叵测”；叶嘉莹老师在讲唐宋诗词时，讲到高兴的地方，就放得很开，自由发挥，常常向学生道歉：“对不起，我又跑野马了。”学生们就鼓掌致谢。其实，她的这种“跑野马”恰恰把唐宋诗词中那些最美丽、最灵动、最有味道的东西挖掘出来了。因为诗歌是历史深处的隐痛，它比历史更真实。历史过去了，无声无息，而它留在普通人心灵上的印记恰恰通过诗歌表现出来了，这种“历史的真实”反映的是诗人心灵的真实，是时代的精神投影，它比历史的宏大抒情更耐人寻味，所以，只有这种“跑野马”的自由讲述，才能挖掘出诗歌真正的内涵，这种自由挥洒恰恰是一种教学情感的投入，似乎不把自己知道的这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讲出来，就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这种良心的自由恰恰是教育最本质的东西。



教育教学是自由选择的艺术，选择什么，在于教师的眼界，因为在时间成本一定的前提下，一种价值的被选择可能意味着另一种价值的被放弃，这是对教师的挑战，考验教师的“三观”和智慧。

我在毕业班的应考复习中，不拘泥于试题的限制，努力把课堂放大，一如程红兵老师说的“打开课堂”。
比如在高三复习中，讲授中国诗歌“含蓄”的特点，我是这样发挥的：“含蓄”其实不仅仅是中国诗歌的特点，也是东方美的重要特征，在一个倡导和谐、关注整体的封闭社会中，文化人格的特点也是要求内敛、含蓄、不张扬。中国诗歌从《诗经》时代开始就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传统。为什么中国古典诗歌重含蓄？这就不能不联系中国国情和中国人的性格，也就是不能不联系出现这种文化产品的文化环境和文化人格。因为社会结构单一、封闭、保守，尤其是从始皇以后，缺乏言论自由，历史上因说话治罪遭贬的案例很多，也使中国文学史几乎成了汉族失意士大夫的文学史，“诗意”几乎成了“失意”的代名词，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只有借助于外界事物——意象——含蓄地表达自己才比较安全，这样，“含蓄”就成了一种语言策略，也成了一种人格特点。就此而言，“含蓄”也是专制主义高压下出现的一种畸形审美特质。
讲到文言中的“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时，我就问学生：如果你碰到一个真正了解你的人，你愿意为他去死吗？女人为喜欢自己的人打扮，那是因为爱，但爱美难道就是为了别人吗？
停了停，我继续讲：不管“为知己者死”还是“为悦己者容”，都是把自己的存在寄托在别人身上，把自己的价值和别人捆绑销售，这其实是一种虚假的自我存在，不是真正的自我存在，真正的自我存在是为了自己，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除非你找到了信仰，才会超越自我。
这样，不仅拓展了课堂时空，也拓展了学生的精神空间。学生学到的不仅是知识，更是文化，获得的是思想智慧，也能够展示教师的自由精神，影响到学生的人格建构。



当然，课堂的自由毕竟受到时间的限制，在现代教育制度下，学生的时间被分割成许多块，不能在一个较长的完整时间段集中思考和探讨一个问题，如果过于自由发挥，就容易让学生云里雾里，不知所终，而且容易和学生的知识背景脱离，所以教师的自由发挥应该注意几点：

一是要注意恰到好处，不可有意节外生枝、旁逸斜出；

二是注意节约课堂时间，保证能够完成课堂教学任务；

三是注意和学生的知识背景对接，了解学生的愿望与爱好；

四是教师要有教学智慧，学会自设边界。

对真实的阐述，可以摆事实，但要节制自己的价值表达，让学生学会独立思考和自由选择，不可强制灌输，这也是需要自我提醒的，因为真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对孩子脆弱的心灵有可能构成伤害，教师应该引起警惕。
总之，只要对学生的成长有利，教师可以根据情况放大课堂，拓宽内容，因为新课程的要求就是“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在教学方针和教育方向没有根本变化的大前提下，教师就是决定教育的力量。
好的教育依赖于好的教师，好的教师自然有自己的教育学。就此而言，教师尤其是文科教师的“神聊”甚至“跑题”也是一种智慧，需要修炼，需要学习，需要扩大自己的知识视野和人文视野，对于基础教育而言，各科教师都可以努力去做。当然，这也需要教师的教育价值观、教学勇气甚至教育信仰的支撑。

来源 | 微信公众号“教师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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