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东专栏】上课，就是拐了个调的艺术
——小学五年级《秋天的诗歌》教学记
文/肖培东
受儿子的班主任徐老师之邀，我给永嘉实验小学五（1）班的孩子们上“家长课堂”。这节即兴课，没有PPT，简简单单却让我意犹未尽，真开心，我和孩子们一起享受秋天的诗句。——肖培东
叶子一黄，秋天就来，阳光不再刺眼的季节，抒情的诗句悄悄地滋长。就给孩子们讲讲秋天，就带着孩子们写写秋天的诗歌吧。这样一想，我就轻松了。一路走着，一路望向天空与大地，一路听着细雨和叶落，而等我走进儿子所在的小学五（1）班，嗅着簇拥到我周围的纯真的气息，数着一双双惊喜又清澈的眼睛，我就觉得这教室里已经满是秋天的丰收和秋天的诗歌了。
黑板报上贴着几个大大的字：“腹有诗书气自华。”很喜欢的句子，警醒着浮躁时代里的每一个人，也让我们干涩的心羞愧万分。这个年代，早不见“粗缯大布裹生涯”，高楼大厦里优雅穿梭的当代人，又有多少“气自华”的自信和风韵。最是书香能致远，那么，就从这句话说起吧。秋天的课堂，从读书开始。
“孩子们，一起读读你们黑板报上的这句诗。”望着孩子们的眼睛，我笑着说。
“腹有诗书气自华——”孩子们的声音，干干净净，高高亮亮。
“你们知道这句诗说的意思吗？”
很快，小手举成了小树林。
“读书的人，气质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不错，也知道气质了。
“老师，这句话是说读书，人就会显得高贵了。”
“老师，多读书，人就有素质了。”
……
这个世界，有两类人最爱读书，一是孩子，另一呢，应该也必须是语文老师！
“你们知道在古代，这‘诗’这‘书’分别指哪两部作品呢？”
“这节课，你们想不想做个小诗人？”
所有的孩子都兴奋了，他们一齐喊着：“想！”纯挚的童音，惊飞了窗外的雨丝，不知道那远方的小河是否也听到这样的神圣？
“孩子们，现在是什么季节？”
“秋——天——”对把季节放在眼里种在脚下的他们，这根本不是问题。秋天，是秋天，“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里尔克在秋日里孤独地写着长信，孩子们，我们该怎么样寻找秋天？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是秋天的呢？”我在黑板上大大地写下“秋天”两字，又顺势一问。
手，一只只高高地举起，像秋天高高的庄稼，急不可耐地在风中摇曳着。
“我看见楼下种植园中的树，树叶开始枯黄了，我就知道秋天来了。”
“我从冰凉的河水里知道秋天来了。”
“大雁南飞，我知道秋天来了。”
“我从成熟的瓜果中知道秋天来了。”
“阵阵的冷风”“农民的笑脸”“增厚的衣服”……这就是孩子的眼睛里的秋天，这就是世界的本真，这就是我们应该要有的生活。
“你们说的秋天，都是眼睛看到的，其实，我们还可以换种感官，去听，去嗅，去感受。”我继续启发着。
于是有了“瓜果的香气”，于是有了“落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有了“最真的心灵”，孩子们找到秋天的途径越来越多。
一个孩子说：“我用手在瓜果上摸到了秋天。”哇，这就是诗心。
“我用手摸到了秋天，这是最好的一句诗。”我忍不住夸奖了他，他的眼睛里一片丰收。
“我用嘴吃到了秋天。”
“我用嘴喝到了秋天。”
“我用脚踩到了秋天。”
……
童心，其实就是纯粹自我的缤纷世界！
秋天来了！诗歌来了！
孩子们的手伸向了秋天，脚踏着秋天的落叶，心里都是秋天的颜色。于是，我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几句：“秋天/我的手摸到了你。”
“孩子们，你们再来写几句。”
于是，课堂上我们有了这样的诗句。
“秋天
我的手
摸到了你。
秋天
我的脚
踩到了你
秋天
我的嘴
尝到了你
秋天
我的心
感受到了你。”
这是五（1）班第一首完整的稚嫩纯真的诗歌，孩子们声情并茂地读着，就像站在秋天的原野里。太美了。
“那么，孩子们，你们能把最后一节的‘感受’一词改成一个字吗？”
“我的心，听到了你。”“我的心，吻到了你。”“我的心，触到了你。”“梦到了你。”“念到了你。”……孩子们，你们都是语言的大师。
“那你们觉得哪个字最好？为什么？”
“老师，我觉得是‘梦’最能思念秋天。”
“我也最喜欢‘梦’，朦朦胧胧的，很有味道。”
“我也喜欢‘梦’，睡觉都想念它。”
看，孩子们都爱做梦；看，孩子们都是梦里的天使。投眼而至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风，甚至那萧瑟的落叶，哽咽的雨滴，在孩子心里，都是豪华的天宠，都是感动的恩赐。梦幻的年龄，我们该给他们怎么样的秋天？是冷冷的秋风，还是温煦的阳光？是荒凉的旷野，还是灿烂的奔跑？
“你们知道吗？老师在小学也写过这样一句，我用的是‘我的心，融进了你’，你们觉得‘梦到’和‘融进’哪个更有味道？”当然，这不是我小学的诗句，是我临时编织的秋天。
“老师，融为一体，全部投入了，而‘梦’只是单纯的思念，是单方的思念。”
“‘融进’更传神，人和秋天已经合在一起了。”
……
每个孩子都是诗人！写诗，要回到童年。褪去一身世俗的皮囊，人生重新归零，诗心就萌发了。
“下面，我们再换一句来表达，谁的秋天在什么中（地方），谁来说说？”
孩子们思考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迟到的男孩站在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我望着他，他就像秋天里跑丢的小羊。
“我叫陈彦博。”声音很高。
“哦，陈彦博的秋天在门外！他刚刚去找秋天了！”我笑着说。孩子们乐了，他也放松地走进了教室。“要看秋天，必须走出教室去触摸，到外面的世界，想一想。”我继续着秋天的提醒。
“老师，杜明轩的秋天在操场上，在公园里。”
“小草的秋天在清晨的梦里。”为什么是在清晨呢？
“落叶的秋天在风中。”
“我的秋天在枯黄的叶子里。”
“我的秋天在麦浪里。”
“小狗的秋天窝在家里。”
“小猫的秋天在轻轻的脚步里。”太灵动了！
……
“那爷爷的秋天在哪里？”我问孩子们。
“爷爷的秋天在灿烂的笑容里。”“在岁月的怀抱里。”“爷爷的秋天在我的欢笑里。”更有“爷爷的秋天在白白的胡子里”“爷爷的秋天在眼角的皱纹里”这样充满真情的诗句。
“爷爷的秋天有了，那奶奶的秋天呢？”
“奶奶的秋天在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里！”可爱吧，孩子说奶奶爱打麻将。
“奶奶的秋天在指尖的泥土里。”
“奶奶的秋天在喷香的菜肴里。”
“奶奶的秋天在摇晃的藤椅上。”
“奶奶的秋天在儿时的奖状里。”
为什么是奖状里？这样就有了相关的联系：奶奶在摇晃的藤椅上，想起儿时的奖状，回忆一阵阵涌来……
然后是老师的秋天，爸爸的秋天……我们写出了秋天的诗句，写出了诗意的秋天。
“同学们，你们的句子都是诗歌，你们都是诗人，你们让我想起了我读过的诗歌。”
我轻轻地读起久违的诗句：
“知了的吟唱拐了个调
秋天就来了
果子们都在抓紧
截住阳光最后的力道
成熟。”
我带着五年级的孩子们一齐读着秋天的诗句，我的眼里都是回忆。
课堂，成了秋天的摇篮，成了诗歌的摇篮。
“你们最喜欢哪句？为什么？”
“老师，我特别喜欢‘知了的吟唱拐了个调’，知了的声音微弱了，秋天就来了。”
“如果你写，会是怎么写的呢？”
“我会写‘知了停止了歌唱’。”
……
“写诗，就是要学会把语言拐了调！孩子们，我们也来仿照着写写，几句都可以。”
所有的孩子，都专注地写他们的诗歌，诗歌，本来就是他们的！
……
“当洁净的白霜一铺盖/秋天就来了/小草们都在思考/在剩下的时光里/如何生活”，这是一个漂亮女孩的诗歌。
“当阳光刮过鼻尖/秋天就来了。”这个“刮”字，让我禁不住的喜悦，男孩笑了。
……
“腹有诗书气自华，你们都是诗人，你们都是最美的诗句。记住，我们的吟唱拐了个调，诗歌就来了！让我们向秋天的诗歌鼓掌！”
上课，就是拐了个调的艺术！上课，就是诗歌的吟唱！沈泽宜先生在《重读<诗经>》中说：“人在大地上行走，在现世中摸索，必须有所归依、有所指引才行。”诗歌，童心，就是我们的归依，就是我们的指引。孩子们，谢谢你们的秋天！我幸福地望向一张张清澈的脸庞，他们的眼睛里，都是秋天燃烧的诗句。
“谁这时没有诗歌，就不必寻找，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改起了里尔克的诗句，向孩子们致敬。
作者简介
肖培东——浙江省永嘉县教师发展中心副主任，永嘉县上塘中学副校长。中语会课堂优化策略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全国语文学习科学专业委员会浙江省分会理事，著名特级教师，温州市享受教授级待遇的中学高级教师，浙江省教坛新秀，温州市首届名师模范班主任，教育硕士，“国培计划”教育讲座专家，硕士生指导师,浙江省首批“名师名校长”导师资源库人选，《语文学习》“镜头”栏目主持人。博客地址：我们的语文http://blog.sina.com.cn/u/170399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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