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本土80后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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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岸·郑婉洁·黄权林·陈亚伟·唐不遇·杨略·张嘉斌·林伟焕·华襄
·木木林·丫丫·林畅野·子花
泽平·赖区平·郑其政·徐燕辉·李衔夏·木也·温文锦·陈崇正·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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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岸,本名古海阳,1986年生于广州。文学硕士,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文字散见于《中国图书评论》、《星星》、《特区文学》、《粤海风》、《广州文艺》、《羊城晚报》、《作品》、《安徽文学》等。诗作入选《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现居广州。
《清修日》
擎起小酒杯
透视在光源的乖戾下
我瞅见孩童过马路
你说很模糊
静静地亲近部件
门把有着印记
转轴刻着谜底
木质的热情:深浅不一
傍晚六点十二分零三秒
传来楼下男人早逝的消息
画布刚刚洗过
阳台多了一张虚浮的肚皮
纸鸢呈自闭状
抽丝剥茧地远离——
声响被方格私藏
我被你穷举
《慌》
投鼠忌器的城镇里
寒意从我突兀的胸膛里出土
门牌掉落,像一个魔咒
深深地扎进那些堂皇的油画
疏体笔法。色块板结。
失眠的搬运工混进地下通道
他们眼睑中尽是干燥
他们沿着回声发病的听觉
尽是庞杂不堪的慌乱
偶尔,街上矫情的露天广告
会施展都市独有的香艳姿态
同高压电线苟合:周而复始
当你不知不觉地堕入
这条炫技的阴道时
富足,便像一张黑胶唱片
失窃于孱弱的酒吧情调里
翻开骨殖中的故纸堆
你将发觉流浪猫在啃着奢侈食物
“三”在过去是一个虚数
据说,自负者敲响时光音叉后
皱纹看上去也是一个虚数
我郁郁寡欢地梦见
词语不得不陆沉为知识
犹如一件纯羊毛的毛衣
萎缩在购物商场的人流内
交易开始懂得装疯卖傻:
巴望。受驯。畸变。
那无神论的年头植满了陷阱
陷阱下男女乱舞,他们全都耻于谈论
关于他们双腿震颤的真实因由
《藻》
惊人的细小循着海浪的逻辑
破除某种迷信,而迷信本身
有着一副起伏的身板
从它里面,冒出了无数的气泡
五光十色地述说着
单细胞植物峥嵘的殖民史
“我们甚至从外物身上认出了
一代代似曾相识的家族”
生长的玄秘犹如一次社会分工
于致命处裂变繁衍
但你会看到,没有了根、茎、叶
在内的构拟元素
它每日热衷的只是一场失重的横移
以漂泊之力,遁入空门
“你在水面上调整睡姿
而彻夜无眠”
《含蓄手记》
我慢慢挨近你的耳边,告诉
你一件冒烟的往事
这时,星光打着饱嗝
目送你眉宇结冰
已不止一次,楼上的老女人
为此而抓狂,喃喃自语:
“百鸟归巢,人安眠。”
而她色衰万状的背影
常常驮着,一条狗,半分钟
关于引而不发的细节
我再也无可奉告。接下来,
便应该拿出你最后的撒手锏
向变速箱,哭了又笑
《景象启蒙》
丝袜表面绣上一针凉风
绿意探出假冒的头
然后,哪里有技术主义的偶像
哪里的日出就会凹凸有致
彩伞。人群。飞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重要的
不是我所记住的,而是
哲学多年前发来的短信息
仍笑着说:用进废退
这种情形下,我差点
昏倒。临窗的植物,却清醒如梦
在代偿性的收费电视前,它
一方面跳着钢管舞
另一方面,泪流满面
看得多,并不代表想得多
其实,很多的时候,我更愿意
坐进迷焦视力表里
伫候一场豪雨的竣工
《阿姆斯特丹1944》
小女孩躲进一间密室
从春天到夏天
她的明星梦和作家梦
都在旋动悬浮半空的阁楼
不得不说,它的意义一直以来
讳莫如深。几乎没人会注意到
它和意识形态手记的关系
其实是一宗虐恋的枪杀案
每当你走出这间密室
我在背后狐疑着
你有否把一场艳舞漏在了阁楼上
粉饰你对自我的种族清洗
《论迁徙》
给我一个支点
我就能帮你撬开大气层的老底
用娇喘滚滚
还你一片该死的安定
又或者,步入厨房,心怀鬼胎
掺和五公升情债和十茶匙政治
爆炒出麻辣护照一本
后移民主义浪潮若干
但这还远远达不到你想要的
效果。宇宙叵测得很,当你
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离开时
原来,壮士一去兮竟找不到服务器
《论异味》
异味袭来,房间憋足了逡巡的鼻翼
按常理推测,事情的发展经过应该
忐忑不安,比拟初夜。而我站在
水深火热当中,保持着狗模狗样的自信
因为,魔力来自于间离。一抔土掩埋
一棵树,内容只是形式的鸡肠小肚
它不足以成为唾弃的理由
就这样,在除臭剂横行的深宵
强奸犯来到盛极而衰的生活里
代替他的祖祖辈辈交待案情
把铁牢坐穿。他举起右手,向
发情的更衣室,就是一耳光。闷响。
请不要感到诧异,正如逆行的气浪
一下子不能直达你最洁癖的部位
不慌不忙之间,我欣然对着
他的方向,屏住一种伪纯粹
《视奸者志》
作为事件的疑云
妩媚地对商店的落地玻璃
发着嗲,像极了卡布奇诺
被你勾引的剧情
我扶了扶墨镜,佯装成
便衣警探,每天守在
政治婚礼必经的街道旁
把你换算成一只猫
当然了,你这只风韵犹存的猫
平素爱好跟硕鼠谈论的都是
伦理的吊坠与准绳的裙摆
“温馨提示:团购使我们相爱”
从清晨到黄昏,我
一遍遍回放着逆行的人流
通过监视器的刹那
画外音传来,天降下了瘾
你消解于一车陈年草莓间
《春困大学》
猝不及防,手机游戏便在
图书馆员的体内长成了抱枕
而讲义行将垮塌
向多梦的自修者大放焰口
完成关于悲悯的垂钓式综述
这边厢,是谁通过猎艳的光纤
输送来自老教授的耻骨地震录
还企图将床笫之欢
敷陈为一篇优秀博士论文
那边厢,青灯黄卷的呵欠里
有中文系的才子顶风作案
高呼:“诗歌就是不要脸的裸睡!”
——啊,春困猛于虎,斯之谓也
《乡愿主义,或逆旅》
禅意,枯坐船头,嚼薯片
旅途才刚过一半,风已找不着北
热浪中,有人身穿花衣裳
忙活着为一罐可乐涂抹防晒霜
来得如此突兀啊,这夏天
我竟收到了那么多的匿名邮件
唯独不见的,是那封
南中国口味的报废通知书
向外望去,偷腥者正日夜兼程
他说,要有光,光就灭了
郑婉洁,常用笔名Clean,1989年09月生,广东汕头人。现居深圳。2011年06月开通博客,写作诗歌,诗剧,散文,小说。
《玫瑰的逝词》(组诗)
1
“石榴里为我铺好了新的道路。”
——“我要往边地去了。”——
道别——“要投身荒芜事业。”
——但在之前。不能忘了还得爱,得赞美,得
颂歌——被流放的我的玫瑰——
被瓦解的我的玫瑰——
将这生命之歌装进行囊——
和落日,滩涂做最后的拥抱——
而玫瑰献身于大海深处的星辰:
——“你给我辽阔,我许你安宁。”——
玫瑰如是说。——万年瑰丽终逝——
我站在海风里抚摸消逝的历史
——而大海留存玫瑰遗体。
2
那朵玫瑰就在深海中刮着骨
瓣落,随波逐流
海又一次地疼痛
这滔滔不绝要奔向哪里
多年流浪未曾停止
可否放弃潮汐?拒绝江河更改?
——礁石有万千语;潮汐
不断更换红颜;
这一次。换风倒下
换潮水乱舞
月光还淌在礁石内部
指引星宿,日出,浪潮,滩涂
恍如一场梦过去
时间分割了马和马蹄
海水送来吻以安抚低眉
若是眼底再流出一滴
整座海就满了
一朵红色盛开
在她神秘的腹地,饱满,丰腴
海,比深更深
3
你深情的海让我想要安眠——
时间在万年以后。
而万年以前我袖中握紧神器
每一个闭眼的瞬间都可直接抵达你
又一场秋汛,这一次不是突然。
你酝酿了这许久的深情
步步紧逼——
“迷惘的人不要愁眉不展;
“而辽阔的胸膛要一直博爱;
“如爱每场波涛,每阵风浪,和每一次秋汛;
“更在季节脱离时,在一片枯叶上刻下母语。
我已然交出了吻
并把所有的嗔痴统统抛进汪洋
连同这个洁白的身躯也交付
一起跟随每一个纪元跌宕
“唯你能唤醒深海那朵花!”
——哦,我们遵从万物重生并且丛生
直至海成了沙
你依旧深情的怀抱终于让我安眠
时间在万年以后。
4
你祷告的天园就在深海
以一座花园的广阔
只开一朵红色
后来,再多的赶往都是徒劳
你的绚烂终将枯萎
雨露稀少,芬芳流失
风指向北方——总有追寻的眼睛在高原眺望。
更多的山石选择沉默
更深的海释放孤独
“我们遵从万物重生并且丛生。”
——你在试图延续什么?
为她隽永的诗篇?
或者,在岸边悬一截断章
寄放
这不达的永恒。
5
那只海鸟逆风而行
划开浪,交付他的忠贞
白昼与黑夜此消彼长
潮汐的更深处
精灵还在唱着亘古颂歌
永恒一直未达,是不能达吗?
万年在旋风中一瞬间消殒
海王星上
取出爱人的骨头,还她躯体
“爱人呐,可记得
“时光以前海的模样
——时光以后,还有更远的时光。
女神的发辫自北方吹来
她埋首,
沉入大海忧郁的眼睛
6
最美的和声,来自天空的矢志不渝。瞬间的怦然铭刻
一秒的永恒。永恒?何处有这一说,
让它成为不可磨灭的一方
之境。这影,她可在?他可在?他她们,可在?
我们说爱。据说昨是今非,据说烟火绚烂之后,据说
据说其实真实不存在。如何去捕捉那电光一闪的瞬间
——于我
人群中一眼望见来自运命的成形。
借我一些词语,完成又一次的羁旅。卑微是旅居者的
蛰伏之地。而人群是卑微者的屈居之所,每个人都在
筑着一座
坟,游荡的坟,空洞的坟。更拥挤是无法编号入座的
墓志铭。
假使大海宣告博爱誓词——“是,我愿意。”愿沉默
一直奔涌,化无声的万马千军将我献祭,与之长存。
倘若不能
——我还有,一朵凋蔽的玫瑰,
一只消失的信天翁一座万年的海,
以及一枚将死不息的灵魂。
如此,你还能比我拥有的更多吗?
《雅歌》(三首)
·红
最初的红引发灵与肉辨证——
在纷飞路上,蝴蝶触角上盛开着玫瑰,海水,或者马蹄
属于灵的鸣唱高昂;但身体这座金山
掌灯之手,青铜色肋骨以及布满星光的额头
安于神的给定。如此,让美流入脉管里的深红
同样地,生命最初的晕眩也在慢慢回返。
·白
——很长一段时间,和大海彼此温情。
海风和涛声弹唱玫瑰的信仰。越过年华
看见衰朽的骨中嵌着一只鸥鸟的传奇。因而我时常揣想永恒
揣想,深白浅白的吻。
当嘴唇和嘴唇贴近,在口中化成珍珠
华发撩拨颤栗的胸口,如一根绣花针,密密地缝补我。
·蓝
熟睡的人把星斗和羔羊一卷而去,留下月光苍苍。时钟上刻着夜色
单足脚尖旋转。圆心里涛声,灯塔隐约的光在体内亮了又暗
而天鹅了解这身体全部苦难。
它旋转,开启灵犀和洞穴,倒置温差于昼夜
再不需要季节的交替,不需要担忧冷暖。当肉体渐渐趋向于灵之恒久
深入,静默的蓝。
黄权林,广东中山人,1985年生于广东中山南头,有少量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作家》等刊物。
《竹山书》(组诗)
竹山书:就这样
山里就这样有一条河
延续了几代的村民们就这样生活在河边
唐祖母就这样生下了你父亲九兄弟
唐妈妈就这样生下了你们
你们远赴全国各地
在所谓的城市读书、恋爱、工作、定居
偶尔小酌几杯说是乡愁
老人说,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这条河流像一个时代的错误
一直流淌在这里
躲战乱,避世与择河而居
那些生存的论据,此时淌出更多的对
也攻不下晚辈心中错的意义
听说坡上的明家隔天就动身而去
你说,流水声从恋歌
成了怨妇的哀唱,今夜就先把它关停吧
竹山书:三月
几次倒春寒之后,年轻人都选择好天气离开
留下的中年男人与女人
回到水坝的工地上,在尘土飞扬里放歌
苦闷抑或疲惫,一切如常
堵河边、山路旁、还有山上
一些野花还是挣扎着开放了
三月操着一把春天的温柔刀
把山上的积雪剁成了水
把少年体内的花蕾雕刻为花骨朵
把一个急病苍老的人哄向山巅
它忘我地处理着自然的事务
服务于生活的虚实与死亡
竹山书:雾
雾中,沿着柳林乡的小道弯向大山深处
路边会冷不丁的跳出几个坟
隐居时的躁动、避世时的仓促
还有那散养在村子中的爱
会完整反映在一个坟上
他们隔着时光之雾
最终谁也没记住谁,只是凑在了一起
偶尔互相看看碑上的名字
重新认识着彼此
没有姻缘、仇怨计较
眼下:秋天的月儿落、路旁的野花肥
雾气从河边赶来
轻轻抹掉了一个山村的低微、命、疾与忧郁
关于茫茫的人世
他说:山里的人,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万家灯火在山里林间亮起
万家灯火在雾中被淡去
竹山书:这个邻居不存在
好些年,她与他会经常唠嗑
一边卷着烟
一边细数出自己的不幸与苦难
邻居两个,在山下同病相怜
软软地咒骂着什么
在寒风中,一直冰冷下去
让人间的孤独与冷召见我们
灵魂的舌尖上
堆积起的冰山快速融化
让我们知道,骨头中必须
开挖出一条运河
对着她或者他说话
那年不是我偷偷的运送你
就是你在偷偷的运送我
那年这两个孤独的邻居都已不存在
竹山书:后来
那些年代,她们扎着两条小辫子
在夜色来袭之前,满山奔跑
认识文字之前
她们先认识了土地与饥荒
那个年代,她们爱恋老实人
她会为他劈来的好柴自豪
为他猎来的野猪激动
为他山一般稳性格而窃喜
后来,傻男人们都外出务工
那些年代,屋前的水缸说满就满了
一轮明月,跳进去洗澡
这个光溜溜的女人
荡尽了夜晚多少寂寞的钱币
与相思的财富
竹山书:穷小子
在山里,做一个穷小子
他放牛、砍竹子、种地
黝黑、结实
放在六七十年代
这勤恳的模样与本领
会惹得媒人婆走乱步子
任他爱谁,就是谁
然而,搁在如今什么现代化的尘世
他要爱了一个人
就给世界增加了负荷
没有希望的爱情
象泡在水里的月亮
泡不烂,摸不到
那一年,姑娘悄悄的嫁了好人家
那一年,他看红花也是萧瑟
而这多么像我
当年我也是爱了你
从此月光患下了热病
山上的杏树
落了半辈子的黄叶
竹山书:不可牧
在竹山,牧一只小羊
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拉着她象拉着情人的小手
奔往山上,我会为她物色最好的草丛
选最易走的山路
带她看最美的秋色
我一直拉着她
象父亲、丈夫、情人
唱着歌、用石头敲出小调
互相依偎,看着落日与山角
埋下梦想的病根
只是村民与另一些羊群
总会在山下路过
画面安静、缓慢、有点脏
如同上帝手中的钥匙
又一次为理想主义者
打开生活本质的柜子
我永远无法触及
他们命运的发条
无法深刻地理解这场生活
命的矛盾,不可牧
竹山书:结
老人觉得不能了结的心事
会像一只乌鸦在叫
但谁也进不了一个老人陈旧的琴箱
有时,深秋的下午
晒着太阳
感受着后山痒痒的落下叶子
一个老母亲面颊的谷场上
会莫名地晒坏两个春天的音符
春天,你们收拾
候鸟一般的羽毛离开
竹山书:田
散落山上的田野有些年头了
每一载春秋,每一载或丰收或绝产的经过
象一场场战事的胜利与绝望
从烽烟开始,即牵动与养育山里人灰暗的神经
如今,沿着田埂走向堵河边
记忆的坡度总向山里人倾斜着
远远回望,坡地坐在锄头柄上的小爷
那里每一条皱纹
都回荡着梦想的炮灰、生活的枪火
竹山书:理想的亲事
……她邀来媒人婆
坦白了未来媳妇的三个要求
山上人——勤劳
中学毕业——足以知书达礼
不嫌家贫、不嫌儿丑——俭朴
媒人婆连番点头称是
摊出手里的几张黄牌
老河沟上的刘氏
渣子树的的包氏
七架山的杨氏
她对其中一个露出了笑脸
晚上,她给远在深圳的儿子几次电话
把一个十九岁的女孩
彻底的说成了自家媳妇
甚至说到了隔年
淳朴的媳妇烧着饭与肉汤
孙子围坐在她身边
冬日的暖阳照着她们
冬日的暖阳照着理想与幸福
如此,这些画面都摆放合理
她们在檐下
完全没有了生活的焦味,多好
陈亚伟,80后,广东湛江人,目前有作品散见《词刊》《星星》《诗选刊》《福建文学》《草原》《广西文学》《山东文学》《现代青年》《文学港》《诗林》等刊,出版有剧本《走过盛夏》,入选《诗选刊》2011年代大展,获2010《东莞时报》年度文学奖。
《桃木之远》(组诗)
·细碎
摊开手掌的细纹。给河流、桃木梳命名
早晨的光芒,穿过枝桠,和血脉
有薄薄的声响。那么多年,习惯随遇而安。习惯河东与河西
涉水的早晨。你弯下背,将体内的河流唤醒
那里,暗藏苦味。漫漫的,阴影
停留着无家可归的乌鸦。你说,“总该腾出些地方让它们落脚”
多年前,夜是饱满的。悲伤和善良,是饱满的
你站在风中,仿佛,穷尽了一生的力量
·暮色
我坐在临窗不远的地方
趁暮色四合
看蛰伏的一切,以怎样的姿态
呈现命运。此刻,世界安静了
去年的壁虎,不知所踪。不需要顾及愤怒
如果,你爱上栅栏
如果,那条河流,还盛满悲悯
如果,你与我一样
还持有信仰,那么,我的奢望很小
就静静地坐着,停止生长
那么小。像蛇,潜伏在体内。像河流
慢慢抬升卑微
·信仰
必须有些树叶
落满院子。细微的,或者卷曲
不久前,祖母将它们
一一搬回了枝头
取暖。随后,她便睡了过去
……
腹地苍凉。静静的
栅栏,像骨头,一根根腐烂成泥
早晨醒来的人
她的药罐,挂满寒霜。她希望一万棵水草
在她体内生长
她还希望,汹涌的河水
从雾气中漫过来。漫过她的身体和思想
直到大片的黑暗
剥落
·桃木之远
无须害怕,忘掉你的巫术和蛇。取水的妇人,安于宿命。那么,把阴影还给乌鸦,把诅咒交与河流。若遇到远道而来的人,就躲到桃木内,安心成佛。
·疲惫
再一次返回。顺着低低的暮色
如果不能被覆盖
就让我,安静片刻
所有比喻,都不能让往事收拢翅膀
卑微依然在盛开,在骨缝里
在我刚停下的瞬间
远处的水纹,被夜抚平。更多的事物
陷入夜的巨大阴影里
当爱和悲悯都已疲惫
我只想做一只在低处行走的小兽
对生活不悲不喜
·小兽
像小兽,出没无踪。暗地里
你用力抓住光芒
那些密谋,和流言,被你轻轻绕开
你怀抱着未知的
喜悦,走在灌木丛中,你要用
仅剩的信仰
喂养野菊。你模仿它们
深入大地。那里,有人磨牙
一阵紧接一阵
最终,停止于刀刃
·譬如,被原谅的一生
需要还原一些
东西。譬如,你还未出走
还坐在果树下
仰望。譬如,宽恕、慈爱、善良
一一经过你的身体
早晨的光芒中
河水逐渐靠近你的窗前
昨天,为了
去河对岸,你抄近路,顺着低低的星光
脚下的灌木丛
被你踩出薄薄的脆响
多么美好。若走慢一点,薄薄的声息
藏着的,是被你
一一原谅的一生
·大地寂寥
白茫茫的草籽
落满暮晚。迎着风。落满梦的原乡
大地寂寥
马车远去
此刻,谁在暗处不断
念经,祈祷
“嗡嘛呢叭咪吽”
仿佛,她是个不可原谅的人
有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又或者遭遇了
命运中少有的厄运
今夜呀,光线剥落,虫鸣消失
漫漫时光
在遍布悲伤的阴影中被无限摊开
无限摊开
而她,走在夜的脊背上
背后,万物腐烂
·风带走风
返回途中。风带走风
寒枝拣尽,八百里河山赤裸
雾气中,草木时而安静,时而走动
像袭击者
……远方,海浪汹涌
落满锈迹
于寒秋里,与镜子为伍
身旁是漫漫的墓地、苦楝。虫鸣退隐了
仿佛,它们蛰伏在你的体内
像原野里
寂静而空旷的回响
像那些,久久未曾落地的疾病
·遍地枯黄
冥冥中,我们置身于旷野
寂静、辽远的
遍地枯黄
加重了午后的阴影
乌鸦的尖叫
从体内开始,结束于马车上的祷告
谈不上悲伤
身旁的木桩
站立很久,沾满湿气
有了腐烂的迹象
无所谓悲伤
当我们谈论起死亡
以及陈旧的
肺腔。如果今夜,好天气远离
我们,将要
如何度过剩下的时光
唐不遇,1980年2月(农历)生于广东揭西。
《新年之诗》
灯光从一个政党的房间走出,
留下一堆破衣服。
在那个暧昧狭窄的小酒馆里,
我们刚刚喝下第三十杯酒。
黑暗从我们的尿道射出,
在阴沟中急速翻动。
此刻,钟表匠在街头修理时间,
鞋匠在街头修补速度,
神匠在街头修复灵魂,
你在瞳孔深处点燃一支烟。
《末日》
汽车成排缩在高楼下。
人,各自躲在梦里。
世界给人以干净的错觉。
也许有人正哭泣,
某间屋子里正流着血。
一个年轻的梦流产了,
未成形的胎儿
被扔进垃圾桶里。
早晨,没来得及过的
每一天,就像无数窗户
忽然同时打开。一个死者的梦
镶嵌着崭新的词——
在末日来临的那一刻,
有许多人出生。
太阳是一块橡皮擦,
把天空擦得蔚蓝。
《盲人三章》
一、太阳在黑夜里
太阳渴望睡在黑夜的怀抱里,
把自己的光都熄灭,
和人们挨在一起。
或者,当一个25瓦的灯泡也好,
可以亲切俯视灯下的面孔。
但它被关在门外。
它的眼睛因烧灼了一天而变瞎。
而这里有人在夜半工作,
像一股黑暗的呼吸。
二、软禁
把一位盲人软禁在家,
就像把光软禁在眼睛里。
把盲目的国度软禁在家,
就像把眼泪软禁在水帘洞里。
当斧头在空中扬起下巴,
连凤凰木也被软禁在杀里。
把火软禁在家。我是两肋插刀的人,
我是看不见的火!
三、真相
巨大的真相呈现……
它更像彻夜狂欢后
悄悄升起的黎明,
露出安静、厚实的圆腿:
令人想抱着它沉睡。
昨夜它太小,小得犹如
大象的一根毛,一线月光,
但是坚硬——比悲哀更坚硬
探进你的瞳孔深处:
为黑暗掘墓。
杨略,女,1982年生于广东揭东。现在北京。
《我们一起到海边去》
我们一起到海边去
来回都是沙子
我要这沙子,充满你的幻想。
《路标啊》
中间还有一段话
音箱上站荷花
清洗过的人
一步一个猫印
磁铁把它们变轻
《旧年之死》
在食物腐烂之前
吃掉它们
猫
一只
一只
降落
你抱着冰块
像个孤独的大人。
《俳》
风把衣服吹走
尸体还在早晨
推窗
不远的地方
是不是耶路撒冷
《月坛北街》
树排着队红了
还在昨日的冷水里。
她推开她
倒下的先行逍遥
一觉醒来
纸币流逝
黑夜还是柔软的心上人。
《月坛北街》
桉树不是在北方死去的
风把它的皮一层一层剥掉
直到废弃的毒药变成一团雾
徘徊的鸟被刻进光盘。
指尖滴落很多银子
我不用担心什么。
恍惚一条街。
高兴而扭曲。
《古德曼》
蜥蜴做梦
马路更加宽敞
滑过的人们
手持蜥蜴
安详的雨水
输送着少年
古德曼肉体阴凉
一去无返
他们半透明
围绕许多笛孔。
《水鬼》
水鬼收集鱼鳞上的光
把它们装在肥皂泡里
有时候送给小孩子吹
有时候水鬼没了幻想
在发呆中变成了雪,也便无泪可流。
张嘉斌,笔名嘉错未央,80后广东陆河人,有作品刊于《诗选刊》、《散文诗》、《广州文艺》、《青春潮》、《中西诗歌》等。
《北纬22度》
不说雨水的形成与花朵的秘密。
枝叶生长的速度,和词语的更替一样,
让人措手不及。
亚热带季风赶着它的马匹路过——
没有年轮的稿纸,却记住了关于时间的故事。
感情还没有停止交换,
我不想说这个城市因为思念而瘫痪。
那些将落未落的叶子,如同一盏盏灯火,
使春天更加醒目。
穿过我的游丝,击落一地光阴,
北纬22度,
在上面,我继续爱——
一想起,就下了一场雪的你。
《非关天气》
冷风从远方赶来——
一棵树奏响了自己。音符,
洁白的刀子。干净的秋天没有会议
也没有思想。万里无云,
天空被钟声擦亮。所有的路都隐没了。
唯有通向沉默的脚印,无比鲜活。
我向枯荷致敬。湖面铺满了倒影。
仿佛我记忆中的污点。
陌生人,愿你把罪恶还给罪恶。
善良还给善良。
《有关落叶》
你仔细听落叶上的步履声。春天
骤然寒冷。路灯将剩下的叶子打磨成
金色。记忆让人不断打磨自己。
仔细听每一片叶子。仿佛
书卷发黄后醒目的文字。
背影终究没有在雨中发芽——
黑蝴蝶带来了混乱的曲调。
梦越来越少。卸下所有的心事后,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你更加陌生。
《有赠》
有时候,风可以将身影吹得越来越模糊,比如
无声的告别或者白日梦长的午后。只要
一块手绢你就可以盖住秦关汉月。山川转眼
变冷变暗。冷空气日夜兼程。孤城翻动。
狼烟里又落英缤纷。原来午夜梦回
可以比沙场更血腥。你放下木梳,万里江山
便顺势化为胭脂。谎言继续在镜中千红万紫。而今你醒来
又似深睡,仿佛庭院里忘关的灯。
《旅途》
仿佛所有的歌者都无法入睡。镜中交织着无数
影子。从喉咙深处取出的石头
比遥远的遗存更诱人。风景被撕碎
又重组,直到钟声带来经卷上的时空。
忏悔带来美丽和虚无。所有的歌者
都无需遇见那条蛇——
因为人间已布满各种颜色的旗帜
和果实。你无法理解,窗户突然
变亮。刀子和十字架一同唱出了牧歌。
黑夜又迅速冲向火车。
《生活一种》
我们彼此相爱或者怨恨,如同盲人摸象。
两个影子在聆听巨大的空缺被撕裂又消逝,却毫无
空缺。只有沉默的水域茫茫——
所有的船都由同一个码头出航。终究不会
给另个一个码头带去温暖孤独希望,也许更多。
更多痛饮之后不要悲伤。天空,亿万公顷云朵。
我们只是在彼此身上找寻彼此。
林伟焕,1985年生于广东潮州,现为潮安县田东中学教师。作品散见《中西诗歌》、《中国诗》、《散文诗》等,有诗集《四叶木耳》出版社。
《秋路人》
清晨,路人策划颠覆
是在塞满阳光的碎石堆旁,街道漫长
这个季节盛行微笑如紫薇初开时的泪光,
城垣荡然,紫荆何在,水暖了起来
一场表演由路人完成,圆满
秋天就次第盛开
找一些暖的事物用以修饰冰凉
书签在背囊里梦见天堂,水涨船蒿远
烧酒几杯愁几许,月落霜满天
路人归去,秋深路远夕
《温柔》
——岭后麻风病康复村记事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片柑林
微黄的果实和蓝紫微光的蜻蜓
在飞舞,风一般温柔
温柔的还有清水渠里的田螺
和,泥灶底橘红的火苗
而最温柔的时刻,是那些人
偶尔在泄漏的辰光里
想念年轻时的断指
《当世界与我背道而驰》
别怪我的马,它已经压坏了最后的蹄铁
也别说是那鞭子,像女人的发尾
更不可以埋怨方向
我确定那风没有欺骗我的意思
其实,在夜里,所有的高亢都
沉湎在宁静里
萤火,稻香,火灯,
还有绵延的青山(或者叫黑山)
手开始疼痛,每年的五月,农历
心也会如此,一阵一阵
缰绳迎着河风散漫地摊开来
做出了风筝的姿态
鹰也选择栖息,在乌鸦的弃巢里
还有什么值得穿行
在这慵懒的寂寞里
我只是我
跟世界背道而驰的人
《苹果》
我带来的苹果没人吃
在枣红的木桌上
生出了根
扎在这脆弱的缝隙里
慢慢就黑瘦柔软下去
我把自己摆在生活里
无人观顾
却渐渐生硬起来
《绑鞋带》
冬天之后的每一个日子都是一只鞋
我可以走在风里,或者是雨里
踩过的水泥地还是黄土飞扬都好
走几步,绑一次鞋带
松了或者没有都好
我只是习惯了在冬天之后
蹲在人海里
看那些忙碌而不知疲倦的脚步
《十一点》
黑暗已不足以描述此时的天地
他的瘦马睡着了
床前没有月光
梦中也许有个风筝
游荡着,在小溪深处
当扁舟驶来
他就要醒了
擦干眼角的汗水
周华襄,男,1989年生于广东梅县。
《起风了》
可能是沉闷了太久,
她再次发育,脸上布满暗疮
风起时,她褪去身上的衣服,把身体交还给自己
秋天总是伪醉,时常在酒后疯言疯语,
打电话给失散多年的姐妹
告诉她今年的收成,果实腐烂,很多树木都有病
你百病成医,对生活有了不同的看法
河流考取了驾照,你们有时会下山化缘,送平安符
现在,寺外白露起,失踪的人若在今夜回来,
你能清醒地叫出他的名字
《回乡访友》
回到梅城,就像换了一种身份
体内的冷,不是因为身在异乡,而是因为秋天已至
一场雨下,他们相亲相爱,润物无声
而我像一只惊起的飞鸟,若在此处爱,
多不合时宜啊
“我说出的,别人已说过,但那不是我说的
我爱的人,爱过我,但现在什么也不爱”
《秘密》
好久没去过集益湖
这城市唯一的风景,被树遮掩着
我曾想到对岸去
小木屋,竹林,大片的水域
鸟在风中低鸣着,转个弯就跌到了湖里
这样的夜晚,月显得从容
甚至悲悯:既没有上升,也没有下落
《旧时光》
运煤的老式火车总是在黄昏穿过城市
有人看着它发呆
有人视而不见
无法改变的是它的缓慢
这么多年了,它既没长高
也没变大
《农事》
我们那个年纪的孩子
干过很多农事,但又都不
擅长。比如挑水施肥,人没水重
上山拾松果,兔子乱跑
摔滚到山下。这些
都不是我们的兴趣。仅仅是
生活。但不堪、疼痛
这些词,还需要多少年
才能把它们消除
《后来》
后来,我们坐在院子里
听故事,说书先生说的
我们转瞬即忘,树上的
虫子掉在先生头上
先生也没发现,先生
已经老了,而我们尚未
长大,先生说的女鬼
像院子里的槐树一样
陪我们乘凉,经年不变
《给梅子》
很多时候,我们是这样的,你说你的
我说我的,你总是说得很慢很慢
看似平淡,却纠结着
你说的很多的时候,我安静得像院子里的
梧桐树:风动,我才动
《回家》
多年以后,你从远方回来
我们已搬离小镇
冬夜,你停在
县城车站。无家可归的感觉
比异乡时更甚
木木林,本名李杰彬又或曰李沧耳,1980年出生于潮州,在外游走十数年,好山水,乐悠闲,修行于文字与天地之间。
《火车》
又坐了一趟有酒有肉有兄弟的火车
四人挤在一格下铺
自成天地
不孤独,不寂寞就是幸福
一个东北的女人睡着了
一个河南的道士没睡着
再加上一个安徽的和尚和一个广东的俗汉
在息了灯的车厢中
偷偷摸摸地赌博
偷偷摸摸地喝啤酒
偷偷摸摸地说话
在旅途中总是要睡的特别是深夜的火车上
一觉醒来
感谢中国铁路晚点的习惯
让我们在到达终点之前
再次看到了江西苍茫原野上
那些赭红色的大石头
筋骨般的裸露在外
真是一方好水土
《结在心中》
爱是个集中精力全神惯注的事
至少开始是这样的
我总在关键时刻
分神
神气一散,它就像烟雾
似真非真,不实在
于是
总有烟消雾散
倘大的虚静夜
可以聆听块垒
而无男欢女爱
生活的旧衲
搭在肩头
但它被社会主义摔打过
硾炼过的败絮
纳之恶心,弃之受冻
这就是贫瘠的生活
如同一瓶劣质的满瓶汽水
容不下外物
我们已拨不出时间
去登山听泉
从看无常
无聊恐惧的虚空耗尽全部
因为
时间在心中
怪物亦在心中
《下雨》
夜深了
雨滴弄出的声响
像细小的蚰蜒
慢慢蠕进耳朵
带出微痒的舒服
此刻
意境被提升到母爱的层次
哦!我身上的那枚
肥大的叶子
清翠欲滴
《大雨至》
大雨至,光线有残旧老纸的昏黄
雷如隐埋的炸弹,有长光如剑,大光如盾
天地一色,此时我在屋里如沉浮海中
敬畏和神圣在盘琁,低掠…….
可时时触及,时时砸着。长睡之后
我已经想抛下酒杯,作厌倦姿态
我已不喜如此,不喜把事物,魂魄往肉体中藏
时把寂寞寄于酒肉。这种秋冬之气当如是远去
春天,多有荒谬之事,在此湿气腾腾的时段
无法透澈出根源去处。我
非儒,非僧,非道亦非隐者
在此天地晦涩中,我已把欲望无遗显露,高山仰止
安步其中,一如当年相交之时,且把狂态略去
丫丫,原名陆燕姜,80后,广东潮州人。诗作发表于《人民文学》、《诗选刊》、《诗潮》、《时代文学》、《广州文艺》等国内外官刊民刊。入选《2011年中国诗歌精选》、《2011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
《片段》
巨大的浴镜前
我小心翼翼
穿上——
不锈钢内衣
塑料背心
红木短裙
玻璃外套
橡胶连裤袜
水泥长筒靴
最后不忘戴上
亲爱的纸花小礼帽
你站在镜子背面
一语不发
拿着透明螺丝刀
不慌不忙,将我
一件一件,一点一点
拆下来……
我终于成了
一堆废土
《沐》
我绝对相信
我可以
拧开,月亮这个花洒
银白的月光
盐灰一样
落
下
来
我的肤纸
被烙得红烫
需要一场
够重量的咸雪
来
冷却
《容器》
大致可分为两类
温热的,和冰冷的。
子宫温热
奶瓶温热
水杯温热
汤碗温热
浴桶温热
课室温热
婚床温热
笔管温热
酒瓶温热
茶罐温热
......
甚至,夜壶,药锅,针筒,病床都是温热的
除了,棺椁和骨灰盒
《来不及》
没来得及说,早。夜已来临
没来得及说,多。梦已屈指可数
没来得及说,长。情节却陡然结束
没来得及说,甜。结局已索然无味
没来得及说,深。时光早已飘飞于水面
没来得及说,恨。我的爱,已翻不了身
《嘿,光阴》
等等。你
等等,我
等我将刚酝酿的白日梦锁进首饰盒
等我把散落一地的曲谱收拾好放上谱架
等我将虚掩的门实实关上,制造另一个世界
等我将体内或体外那些不安分的开关闸上电源
等我把那没完成的诗唱完,把不完整的故事写完
等我对着爱人,亲人,友人,再眨眨眼,微微笑
等我修妆打扮,沐浴更衣,穿上最爱的旗袍,系上烙花的纽扣
等我再次抚摸这微尘,这不曾空过的空气......
嘿!我说你呢。你这家伙。真急人。
你,你,等等我......我还没说完呢
那只刚刚蹲在我身旁。懒洋洋晒着暖阳,舔着
光滑毛发的小黑猫。趁我不注意,已溜失得
无影无踪
泽平:原名许泽平,1983年3月生于广东汕头,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中西诗歌》、《延河》等,著有诗集《在时光与落日之间》。现居东莞。
《秋刀鱼》
一个人走很长的路
到小酒馆里去,看妖艳的女人,买醉
然后在大雨中,回到海里去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旅行。偶尔也失眠
无聊的时候就练习刀法。在秋天
回到他的出生地,像我们一样
悼念一段从来不曾降临的爱情
如果有一天,你在大街上看到他满嘴谎言
请不要怪他。那是他病了。人世太深
那么冷,即使如此努力,依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晚霞》
唯一懂得我的那个人,并没有回头
湖水之上,夏天转瞬消失
失去语言的袋鼠,在天空上盲目旅行
她并不知道那些爱恨
一座空空的城池,上面盛开了
往事,和无限的夜晚
《七月》
整个七月,她都住在雨水中
空荡荡的小镇里,只剩下纸做的灯笼花
这是第三十二个白昼:时间正在摧毁一座记忆之城
小镇之外,那未曾消失的匿名者
寄出最后一封与往日有关的信件
但收信人已经不是她
而她还在小镇里盲目徘徊
这初秋的雨水,越过她苍白的小脸庞
落在每一个苍凉人心里:八月近了
《守夜人》
寂静的火焰,种在夜色里
时间黯淡。倒挂在屋檐下的鹰
长久地凝望着,睡梦中的城市
大街上,喝光啤酒的夜游人
在发脾气。他指着墙壁
叱责一个撞到他的女妖精
手握利刃的守夜人
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这是第三十二个夜晚
他再一次感到:身处空荡荡的荒野
《狐狸》
早晨的树枝上
狐狸恋上孤独的少年
她在空旷的雨水里
眺望遥远的小镇
那里的秋天很小,烟尘漫漫
她的心,充满寂寞
如素描的花
《立秋》
老式收音机前,男孩
爱上了寂寞的坦桑尼亚女孩
他在歌声中沉醉:犹如一头盲目的鲸鱼
迷失在蓝色的空旷里。他思念着
这赤道以南的女孩,谜一般的世界
深夜的雨,打落在小县粗糙的街道上
夏天。仿佛一直没有离开
《黑暗》
他深爱黑暗
如同天鹅迷恋秋的湖水
他一再遗弃自己
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回到
空空荡荡的自身。他感到苍老
感到光线从身体里被一点点抽干
他倒在孤独里,像倒在去昨天的路上
赖区平,男,80后广东河源人,中山大学哲学博士。
《秋风为你写一首十分钟路程的诗伴你往来于两地》
十分钟路程,十分钟左右
风吹进你身体
真实。美丽。
我并没有忘记
你在上面
写下的温柔。十分钟左右
秋天的晚风美丽又粗糙
像是我灵魂的静静呼叫
树叶抖落下粗糙的欲望
回到十万年前泥土的荒凉
叫你把泥土想得更沉更结实
像极了你尘世的身体
美丽又真实。
深秋的风带来冬天的消息
我的道路并没有更短一些
我想起你
我的远方悄然而至
我归去时
你要给我唱西班牙安魂曲
十分钟左右
你将回家,你将有梦
《夜之马驹桥》
夜十点半后
苹果的白嫁衣和烤肉的塑料袋如尸体
乱陈于冷却的商业街
我穿过无墓之坟。
一个中年少女抱着一架电风扇
一个即将收摊的青年男子用眼睛对着我
一家时装店的灯寂寞开着,玻璃门关着
上面悬挂有我女人的新款衫。
新潮染发室“乱了头发” 没有走进我
即将收摊的青年男子又用眼睛碰我
你想从我的眼神里读出点什么
一对情侣用家乡话来沉默和泣
一对情侣在十字路口接吻,绿灯倒数7秒、6秒
我穿过马路。时光穿过我。我知道她是玩笑。
6月,北京马驹桥镇
《炙手可热我的爱人》
大车动荡在这块热气蒸腾的土地
上下。窗外五色劳倦的风景
在轰鸣中逐渐宁静。
你终于得到这块土地温柔的拒绝
我要去京城
把中心的黄金梦打破
让帝国盛夏的铁蹄无情将我踏遍
才回来和你一起生活
繁华喧嚣过后
日子一如往常
柔软的黄金梦锻打成辉煌的链
怎锁你青春颈项
郑其政,80后,广东人,有作品刊于《中国诗歌》等。
《赛跑》
今天阳光明媚
我决定同一条狗赛跑
经过咖啡馆时,它停止动作
我惊讶于彼此的默契
却不敢靠它太近
我知道它对我还不了解
我们甚至没有交流过
比如对爱情的体会
或者生活的
它缄默不语,跟我保持
同样的目光。在同一个世界
同在一颗太阳下
我们隔着一个影子
如果不是躯体构造不同
我想我们会成为知己
《他们写诗》
穿过一张纸上的针孔
我想起他们的诗
想不起他们的人
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写诗,还是其他
和艾略特交谈
去走一回布达拉宫
或者捡一颗黄河
挂在心里顶礼膜拜
斋戒的日子里
我不喝酒,不写诗
将春天搁置在田野、池塘
或者祖母的坟上
在一架钢琴上抚摸月光
和他们凸起的文字
《深处的美》
可以说,大部分的生活都打着补丁
即便是光鲜的外衣,也掩饰不住内心的贫瘠
我要祈祷,风可以再往灵魂深处钻去
有多痛就扎多深
那里有仅存的善良,炊烟,以及血
那些生硬老套的词语,只是一种手段
拉开,或者拉近距离
而一切真诚的歌,向来不是由喉咙发出
它真正的源头,是心灵的赞美,与物质无关,与本身无关
所有的爱,都很简单,如同绿叶与泥土的融合
天衣无缝。至此——
无论擦肩而过,或者撞上电线杆
都是一件至美至真的事
徐燕辉,女,于1986年出生在广东揭西县,客家人。有诗集《镜子,窗子》,作品见于《相思湖文学》、《广西文学》、《诗选刊》等。
《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午后的街,没有光和影
熟悉的冷风多了些浑浊的气息
我渴望迅速走完这条街
路程就能作一段终结
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希望里总有个转角,出现
是一条更有包容心的街
所有相遇的脸却没有喜悦
阴郁膨胀,我内心慌乱
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街与街相通,没有梧桐
无论我到达哪个路口
都无法打探出秘密
《羊城小巷》
从繁华的大街走进小巷
悠长悠长。两边的招牌
在失暗处异常醒目,抬头
是一个被挤压的天空
仿佛一条变瘦的河流
走进一个门,锁着一个门
猜不出这扇门的背后
到底锁了几重
那些冒烟的地方
或是走廊、或是阳台
或是楼顶、或是楼梯下
生出一个个怪异的厨房
同住在这一栋楼的人
很难熟悉他们陌生的面孔
甚至只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
我开着一扇门,那里却关着
一扇门,仿佛不曾开过一样
只是常常听到那一声急促
在蠢蠢欲动的清晨或深夜响起
《傍晚被风吹起》
或许不是时候
此时没有黄昏的感觉
到了傍晚,你可以看到
风有树的依靠,一直是
只要它不停止,就一直是
娇艳的面容暗淡下来
声音交错,仿佛多声部
一点都不复杂,不混乱
有时被远处的树林、田野过滤了一部分
来到小巷,有些被忽略,有些抵达心头
存在是隐秘的,难于用画笔描绘
声音在流动,在雕刻凝固的形象
不会随着光的到来而消散
群星争辉,月亮没有出现
《房内的风暴》
没有打雷。一片晴空
没有任何记录,没有门槛
没有人跨步走过
整个房间空气紧张
被封锁过一样。开着窗
象征性地与世界充满联系
没有国度的风,从未接受盛情邀请
无处不到,有点乘机的意味
还有短促的发芽声,叮咚声
随着时间声音轮替着暗示
光像拖着一把看不见把手的长剑
斜刺进窗台的女人
她正梳妆,在镜子里远望
远离人群,扬着苍白的脸
一种意念闪现,预演一次风暴
爆出烈火似的玫瑰花
李衔夏:本名李鸿斌,1985年生于广东清远。诗作散见《诗刊》《诗选刊》《绿风》《山花》《扬子江》《天津文学》等刊。著有36万字长篇小说《人类沉默史》。诗歌评论逾10万字。广东省作协会员。
《麻风》
1
麻木的风,冷冷地,吹在市集深处
路的尽头是恐惧的入口,寒冷而阴暗
里面生活着一种骇人听闻的病
以及一群骇人听闻的老人。市集喧闹
买来卖往,面孔和面孔们稀松平常
手里捏紧阳光,我走进一块发黄的琥珀
这是一座城堡,透着腐朽的气息
这是一家医院,围困一种病毒
就像奔跑的空气围困在马的铁蹄下
头皮发麻,我仿佛听见硕大机械的噪声
咔、咔、咔。有条不紊,形成一堵音墙
把凶猛的物质锁住。恐惧的恐惧
是对未知的虔诚,是对光芒的留恋
是对传播、复制、再生的无能为力
现实中,麻风病存活于人们的口中
张牙舞爪,它是一种经验,一种震慑
我怀揣一个战栗的借口,站在门外
惊奇于那扇敞开的大门,里面绿草如茵
2
生命中,我会不断闯入陌生的领域
追寻历验的刺激,比如走进某种病毒里
来之前,我极力让自己感染伤风
我觉得,不同病毒,杀伤力是相同的
只是人的免疫能力对它们产生喜恶
麻风,让风麻木;伤风,让风伤痛
我坚信,伤风病毒可以镇守我的身体
拒绝他者入侵。于是我穿着单薄
不戴口罩与手套,为了那些所谓的道德
——勇敢、不歧视。早已千百遍确认
这种名叫汉森的病毒仅仅活在历史中
病毒和病毒们好比毒药,诞生于混沌
消亡于善良。麻风、天花、肺结核
现代医学把它们扼杀在摇篮。畏惧病毒
就像畏惧衰老,其本质都是渴望
现阶段瞬间的永恒,即人与时间的对抗
我恐惧着,走进时间的虚无,万劫不复
却一往无前。身后是高原、草原、平原
我只看见前方的森林与雾霭。缓慢
的缓慢,沉重的沉重,清晰由此诞生
3
人们荒废了多少真实?如果不是
误入歧途,我将失去目光,错过飞翔
的闪电。一所医院就是一个村庄
那些有着共同伤痛的老人,充满欢乐
微笑如病毒绽放。天空没有裂缝
两个世界感受同一片晴朗,同一片白云
事物的美丑只是人的喜恶,大自然
一切都是美好的。半边塌下来的脸颊
弯曲变形的手指,丧失目光的眼睛
褶皱黑黄的皮肤。无法阻挡无界的语言
——笑。欢乐来自于不幸中的大幸
来自于数十年苍茫岁月的沉淀,来自于
没有继承者没有后来人的终点的欣慰
个体的悲剧是时代的产物,青春的苦难
绵延一生,改变幸福列车的前进方向
老人们用残缺的意志跑到了病毒的句号
恐惧的终点,老人和老人们只是提前
了衰老,他们的心还年轻,还会真实地笑
4
苦痛的苦痛,是过去的过去。老的老
是身心俱在的气息,存在于白天与黑夜
光明与阴影,风与风之间。当医院是村庄
当老人是青年,世界再没什么是可怕的
仍然是畸形,却描画出毕加索的美
仍然是病毒,却与身体器官和谐共存
仍然是不堪回首,却少了晶莹的泪珠
老人们用了一辈子来学习,在村口罚站
在身上做减法,在残缺中寻找完美与平衡
在我眼里,他们已经没有性别之分
天空中飞满他们的精神,超越了爱情
超越了比翼鸟,用锈迹生铁筑造音速飞机
琥珀的核心,休眠的昆虫仍然流着活血
我跟老人们说了很多。他们并不比一个
普通农民知得少。我答应他们,我会再来
就像轻易答应爱女人一辈子。我的手
握住他们的手,像握在一捆干枯的树枝上
迷茫、唏嘘、悲伤,结出玻璃的果实
我知道,是太阳,把植物的水分蒸发干净
5
他们是未点燃的枯枝。渴望正常、渴望
劳动、渴望燃烧体内的氧气。他们不孤独
同怜人守望相助,善心人探望看护
他们又是孤独的,一群人的孤独、历史
的孤独、终结者的孤独。他们是一种曾经
手段凶残、祸害广泛的病毒的最后见证者
科学给他们救助,历史没有给他们审判
我看着他们向死亡一步步走去,麻风
将彻底消失在人们视野,留在记忆中
图文中、口中、风中,像一轮不再升起
的落日。我顿时理解了生命的叹息
存在就是消失的过程,包括永恒的时间
同是天涯沦落人,仿佛,健全的我是他们
中的一员,体内的虚空裂变成虚空们
我和我们都已回到石器时代,石头与石头
之间激荡出炫目的火花,坚硬、饱满
纹路清晰。最后的最后,我留下了背影
我的背影看着我渐行渐远,泪流满面
它和一个麻风病康复老人伫立在市集里
平静安详。来往的人穿过他们,肩膀
和肩膀们称兄道弟,稀松平常
恐惧死于透明,而我重生于早已消亡的疾病
陈崇正,笔名且东,1983年生于广东潮州,在《山花》《北京文学》《百花洲》《芙蓉》《作品》《儿童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有小说集《宿命飘摇的裙摆》《此外无他》,诗集《只能如此》;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韩山诗歌创研中心理事,《领悟》杂志执行主编。东莞文学院签约作家。
《杀鹅》
至死也想不出受戮的理由
只记得香甜的青草弥漫着诱惑
结实的水波承载了轻盈
曲项向天歌,低头就看到甜蜜
而命运就是这样,永远都猜不透
你眼中所有的美丽
在另一种眼光中仅是一道菜
利刃、炉灶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飘落的羽毛和错乱的人影
这生命最后的风景
似乎都与自己再没有一丝关系
《爱》
你在想一个人
用一生储蓄的能量
在心里,模拟她的唇,她的笑
假如你爱一个人
那就是爱一个人
没有假如,没有逃避风险的侥幸和犹豫
你要去,前往勇敢之地
此生你只活一次
只要此刻在,就是永远在
怀里的,温暖的,光芒笼罩的
你要不顾一切去完成一种想象
去驱逐羊群,去做马蹄之下的野草
爱着,就是赦免
《铁器为何如此安静》
一块孤独的石头在寻找清洗它的河流
今夜铁器为何如此安静,空空的杯盏
装不下被幸福圈养的脊骨
月光并不澄澈。恶狗的叫声照亮蚁穴
山谷树木伐尽,雌蚁抱着琴,雄蚁拎起刀
风吹河岸,是谁埋下火种又挖掘坟墓
捕梦者涉水而行,影子入侵眼眸,每个人
都在破碎坍塌中认出自己,每个人都缩回内心
安居在水草丰美的地图上。此刻铁器为何如此安静
我的兄弟姐妹站在布满血管的土地上
脚下的路口里的歌皆不可涂抹,机器庞大不可
救赎。白色霞光照入天灵盖,那是神的意志
夜雾浮动,贫穷难以触摸。虚拟的火光中
诞生了悲哀、颤栗、翅膀、歌声和义无反顾
谁愿安坐于幽暗深处,静待死神摘取魂命
木也,原名黄丹萍,1985年生于潮汕小镇,少年乐游山水间,后求学外地,于香港工作三年。2008年始发文章于《明报月刊》、《香港文学》、《南方周末》等,2009年获邀加入香港作家联会,喜欢动物、植物以及大自然中的事物。
《归来》
你一手持着蜡烛
眼睑上是盛开的冷色玫瑰
我在每个人的心里寻找你的目光
通往你的路上,比顽石还要坚硬
很久之前,你离我而去
没有叹息呻吟,只是每日
流连的海岸将我们地脚印缅怀
月亮从你的脚下升起
只有沉默如夜
我得以闻见你在木棉树下的呼吸
夏日午后的蝉与蚕
擦过桑椹树的白色心弦
每一片叶片都叫喊出
四年的黑暗后
置于再度明亮中的奇异欢喜与悲凉
《小树林》
秋天的树木在梦着
夏天一走,就被人们遗忘了
另一些人将会走过
与美丽的树木做着同样的梦
黄色的叶子点起一把把
步入暮色的灯
我走过,又一片树端落下的火
雪尾随而来
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使
把所有睡着的果实像日子一样,数了
一遍又一遍
云雀裹着寂静,掠过树林
一场春天,种子就要破茧
陌生的人将会走过
说这条小路的春天真好
安静而又温柔
就像那个清晨,当我走过
美丽的树木低声唱着
《丢失了的阿芙洛狄忒》
我把你弄丢了
人们回到家,说起
你神秘而哀伤的模样
然后静默地坐下,吃饭
有没有这么一条路
通往永不睡眠的旷野?
有些人以为
你住在玫瑰花心里
或者是桃花
在我还拥有你的时候
听到的都是关于海边的往事
可我把你弄丢了
我一夜一夜敲打着木鱼
走过沙漠,风沙浸满
干涸的眼睛
人们丢失了你
却还赞美不已
向北,本名:姚则强,1981年12月生于广东汕头,现供职于韩山师范学院宣传部、诗歌创研中心。在《诗选刊》、《诗林》、《中国诗歌》、《潮声》、《城市诗人》等刊物发表诗文,出版个人诗集《心如止水的忧伤》。
《远游》
打开星光
注视的眼睛便揭开
每一个阅读的夜晚
蟋蟀们牵手踏青去了
我们也要一起去远行
秋水落尽
枯叶仍夹在日记本里
多少日日夜夜
筋脉布满隐匿的诗句
为三十年后挑选一个好天气
在微风吹拂的山岗
白发弯腰相见
看她艰难地放飞
手中的枯叶
走下山
黄昏和她一样缓慢
《东四十七街与第三大道》
宽大的街道划来划去
乐队逗留或交叉
拒绝宽松嘴型的
女孩们富有弹性的吟唱
从十二楼张贴出来的海报
她飘过来飘过去
工作室里吵吵嚷嚷
蛰居多年的蛇缓缓到来
亮晶晶的夜光
在路上
盛大的集会狂欢的派对还有
浩荡的游行
移民走了
这个地下工作室她也经过一次
墙角有一堆镜子碎片和留声机
两个人接吻,看上去像鱼一样
《一棵树的抵抗》
看到山腰一棵不知名的树
你说起冬日的枯槁
寒风中零落的断枝那样孤独
惊悚的蚂蚁抬起头
脚步匆匆
就在暮冬的傍晚
幸福,你说是一棵树
枯断的枝干就重新开始生长
要为山村点燃
短暂的温暖
偏执的孩子,你拾来柴火
夜是残忍的
一棵坚强的树总会不断生长
生长出火焰
用灰烬逼近寒冷
想必是一棵故乡的树
你笑着说
星光消散在枝头
旅人带上五点钟离去
林畅野,1988年生于广东饶平,著有诗集多部。
《囚禁》
我没有犯罪
但是,我是一个有着罪恶感的人
我没有像正常人那样
每天都辛苦地工作
我是一个绝望的抒情诗人
我漫游在城市里
却很少关注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也不熟悉我所在的城市
我一直呆在工业区的出租屋里
一房一厅,就是我的天地
我深居简出,像古代的隐士一样
《深圳上空的云》
2013年,还是冬天的时候
我漂泊在南方的深圳
望着深圳上空的云
它们蔚蓝,高远
是有故事的意象
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习惯了仰望
2013年岁末,我仰望着天空
当我还在深圳的时候
在一个远离繁华地段的偏僻工业区
我想,深圳的云
是否和故乡的云一样
我愿意乘着深圳的云
抵达梦想的故乡
子花,1985生,韶关人士,著有诗集等。
《雪》
还没来得及领略你的苍茫
还没来得及解开纽扣让你洗劫我的内心
就已经被泥土收回
你来得那么轻,那么少
睡梦中的男人跟女人们不知道
这个季节不知道
但你确实已经来过 短暂
我似饥渴的女人,这已经足够
一些还一直鲜嫩的事物可以作证
《看透一生》
我多么努力
多么努力踮起脚尖
仰望
仰望生命的尽头
一亩亩稻田横七竖八在路之间
我像只蚂蚁
怎么也走不出这片田野
我对着天空呐喊,希望有丝回音
回荡在这个锅底世界,证明自己尚在
温文锦,笔名拖把,1982年生于广东梅州,现居广州。著有诗集《当菩萨还是少女时》。
《四季》
牙齿脱落到嘴唇边,以致春天来得特别
特别地快。
性欲就是力量。花与爱丽丝唇齿相依。
深白色的天空有些早熟,看起来。
并且我们看起来我们真的看起来那么好看。
我的叶子很爱我。你的弹奏扇动我的叶子。
我的叶子,很爱我。
倒数第三爿风景是我的鳍。
嗜水的人想过来游泳:那么,我能犹豫一下下吗
不,你能的。我能感到你正在变湿。
原来,我吻你在任何时候。
额头改变好慢。你用了一个几乎和原来一样的词语,说:
我好慌张。
不知为什么。不知道为了什么。
叶子躲闪四季。手指尽是温度。
谢谢你来春天看我。
现在是夏天,好季节。爱丽丝结束了她淘气的眼泪。
天空半明不亮,跟任何时候你的额头一个样。
《补白》
我见到我爱的男人,
此前被思念试擦无数次。
渐隐的骨骼,和冷漠的肿瘤
真对,这时候举起自杀的手机,
朝里头吐了吐话。
还有,我知道:
用那只暖的手里装着耳光。
我们抱作一团,
看猫怎么样在沙里埋藏自己的心脏。
这一切都逆光。神不知。
《关于人间绝色》
被动地放弃你,像放弃一场漫无目的的求爱
缄默而不开花,直到嘴巴细成一道线
居然设置风景,为将来所用
“你好,我是春天.”
这句话浸得太深,骨子里
凉出生菌来。
谁能冒充苔藓,谁能打扮春天?
“你好,我是春天.”
真真是,一遍又一遍积累的无聊经验。
风景来年再用,真真是
就这样子了的。
《牧羊女》
她终于掀起了自己裙子,
和午后,和河谷一起。
她得到的那道河流过了很久,
仍充满鲜艳。
那时候她的孙女没有裙,
只身游溺。
河谷再次得到女体,
以及谁谁谁的青春。
《熟练的病》
那病人透了出来,朝花园
声音比花朵大。
病朝身体走过去,每一次病
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白色花朵盛开。熟练至极。
难过不在,医院在。
《心经》
我长着手的时候同时长着脚
伏地三尺多么轻
像恋爱的人祈求土地庇护
我走路的时候同时游着泳
我游泳的时候同时做着爱
身体多么轻
这一切多么像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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