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开始说话,她就显得迷人
当她开始说话,她就显得迷人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和她的诗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1936-1972)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东欧犹太移民家庭。曾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年度诗歌奖一等奖(博尔赫斯获得二等奖)、以及美国古根海姆和富布莱特基金会的资助。1972年,皮扎尼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吞下过量的安眠药去世,年仅36岁,死因至今仍是个谜。
她从小就非常敏感。10岁时她的敏感直接导致她的口吃,此外她还哮喘、肥胖,幸运的是,肥胖在青春期来临之前自动消除。皮扎尼克与博尔赫斯一样,患有多年的失眠症,只不过,皮扎尼克的自制力差一些,药物对她来说必不可少,以至于有朋友戏称她的公寓是一个药铺。
这个绿眼睛的女子或许算不上一位标致的美女,可一旦与她接触,就会被她深深吸引。皮扎尼克是个同性恋,但她与旅居巴黎的阿根廷小说家科萨塔尔、到访阿根廷的俄国诗人叶甫图申科等也有过亲密的关系。1972年9月25日,皮扎尼克在郊外一家精神病诊自杀,她留下了遗言:“死亡是一门艺术,就像别的事物一样。”
皮扎尼克的作品,无论是诗歌还是日记,都蕴涵着一种奇特诡秘的想象力,她的诗充满了幻觉、冒险和死亡的诱惑,其绘画作品明显具有超现实主义倾向。墨西哥诗人帕斯认为,皮扎尼克的诗歌是混合了情欲的失眠和冥想的清醒之后的词语的结晶体。
(《南方的博尔赫斯》蔡天新著,花城出版社,2007年1月版)
《情人》
一枚鲜艳的花朵
离黑夜不远
我无言的躯体
急切地打开
朝向露水的娇嫩
《又见黎明》
我看见寂寞和绝望的形体生长,
直达我的眼前。
我听到寒风和密集的噪音,
在那古老的心脏地带。
《告别夏天》
荆刺的喃喃细语在蔓延。
摧枯拉朽的风的声音。
它们靠近我犹如我体外的心脏。
我曾渴望成为一具死尸,
并进入一颗陌生的心脏。
《梦中黄金般的沉默》
冬天的狗站在桥上,
叼走了我的微笑。
我赤裸着,头上戴着一顶花冠。
我那同样赤裸的尸体被拖走,
连同枯叶的饰物。
我有过许多情人——我说过——
可是最美的乃是镜中的情人。
《寂静》
死神依然没有走远。
我在倾听他的说话。
只有我听见了。
《拯救》
岛屿消失了
少女复又乘风
解开先知鸟死亡的真相。
此刻
火焰已燃烬
此刻
肉体
叶片
石头
沉落在磨难之泉中
犹如在文明之恐惧中的航行者
随着夜晚的降临浄化了
此刻
少女找到了永恒的面具
破裂了诗的壁墻。
《风的女儿》
她们出现。
侵入到血液。
像几片羽毛,
营养不良,
泪流满面。
而你助长了
恐惧和孤独
这两个小动物
混迹在不毛之地。
她们出现
在如梦的年龄。
向生活道别。
你双臂抱紧
犹如舞动的妖魔
正在找寻自己
别无其他选择。
你哭了又哭
打开愿望的保险箱
你比黑夜更加富有。
可你依然如此孤独
所有的词汇无法表达。
《时间》
——给奥尔伽·奥罗斯科
关于童年我所知道的
并不比眼前的恐惧多
一只手将我诱往
我的另一个自己。
我的童年和您的香水
都喜欢爱抚的小鸟。
《之后》
之后
人们死去
我将跳舞
在葡萄酒的光芒里沉沦
和子夜的情人一起
《遗忘》
在黑夜的另一头
爱情是可能的
——带我去吧——
带我到甜甜的蜜汁中
在那里你的记忆会逐渐消褪
《从前》
——给艾娃·杜雷
歌唱的森林
鸟雀隐约可见
我的眼睛是
小小的笼子
《像水一样流过一块石头》
那古老的寻找又要寻找什么呢?
夜晚降临,像水一样流过一块石头
像空气一样俯向一只鸟
像两个相爱的躯体合在一起
《紫色》
在一个垂死的人的抽搐里,
在一个疯子的记忆里,
在一个幼孩的悲哀里,
在伸向杯子的那只手里,
在不可企及的杯子里,
在自始至终的渴望里
·以下为桑婪译·
《冰冷的手蓝调》
你将说些什么
我正要说点儿什么
那你将做些什么
我将躲在语言的背后
为什么
我害怕。
《原始之眼》
在这双眼中,恐惧从不在故事或诗歌里言语,也不显露出
恐怖或凯旋的样子。
我的名字,我的代名词——一个灰色的空间。
我熟悉恐惧的全部。我知道会是怎样
当我开始歌唱和出发,缓缓经过那条狭窄的山路
它将我引向我体内的外国人,引向我自己的流亡者。
我写作以避开恐惧和寄居于我喉咙中的爬行的风。
在早晨,当你恐惧于发现自己
已经死去(那里不再有影像):浓缩的寂静,
存在本身的寂静。时间就是这样流逝。这就是
我们怎样失去那美丽的动物的快乐。
《音乐地狱》
他们用太阳击打
在这里,所有一切都不与其它为伴
这座墓园里有那么多的腐尸
给予我记忆锋利的骨头
还有那么多反对者乌鸦一样飞奔,刺向我的双腿
所有这些片段撕裂着我
不洁的对话
一种言语行为绝望的驱逐
解放她自己
在她体内失事
《渴望词语》
夜晚,又是这夜晚,黑暗傲慢的智慧。那
死亡温暖的画笔——于我是狂喜的时刻,是每一座
禁园的继承人。
脚步和声音从花园暗黑的角落传来。
墙壁之内有笑声。不要相信它们活着。不要相信
它们已经死去。在任何时刻,墙中的裂缝,突然
与我曾是的小女孩们的别离。
各色的剪纸小女孩正从天空飘落。颜色
会说话吗?纸人会说话吗?只有那些金色的说话,
但这附近不再有金色的了。
我穿过倾斜的墙,它们一座连着一座。从黄昏
直到拂晓,我唱着歌。如果没有人出现,是因为他们
不曾出现。我问。谁?她要求发问,她想知道
她在打听的是谁?你不再与任何人说话。一个将死的
陌生人,她在死去。
那些照料这将死之人的人们用他们自己的语言祈祷。
我把自己的天赋浪费在美化流亡者上。
(我可以感到他们的
呼吸形成一座座墙。)我无法描述我的生活或我的
方式。但让她绝对的孤独的是,她细想着
这些高墙的赤裸。那里没有花朵,甚至连一个
能使它们生长的奇迹也没有。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在快乐的顶点,我谈起一首从未听过的
曲子。那又怎样?要是我能够生活在一个持续狂喜的
国度,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一首诗的主体,用我的
每天每周来拯救每一个短语,用我的呼吸
渗透这首诗,将每一个词语里的字母注入
这生之典礼所给予的东西。
《欲望之词》
这特别的黑暗纹理,我骨头中的旋律,这种来自各种
寂静中的呼吸,这越来越深,这
黑暗,黑暗的走廊,这不沉没的沉没。
我在说什么?现在天黑了,而我想进屋。我不
知道能说些别的什么。(我也不想说任何事情。我只是
想进屋。)我骨头中的疼痛。被铁铲损坏的
语言——现在重新建立起来,一点点地,成为虚构的图形。
我没有财产。(确实是的;最终,某些事情
是确定的。)而后是一首曲子。
它是一首哀伤的曲子,一道淡紫的光——
它那样急切而没有一个接受者。我看见这曲子,现在作为
一道橘色的光而存在。没有你的眼睛,
我不会知道任何生存——
这也是确定的。我使你活着,我使你苏醒。我被告知
走入风里,敲响一道道门去寻找它们。
我走过,赤裸着,拿着一支蜡烛。
一座冰冷的城堡,尘世之乐的
花园。孤独并不意味着清早站在
码头上,渴望地眺望水面。孤独并非是
能够说出孤独,也不是无法避免孤独
无法给它一个面目,或无法使之成为
任何风景的同义词。孤独是我的词语撕裂的旋律。
《名字和形状》
我忧郁的童年之美,那与玩具和雕像分享的
无法原谅的悲伤——适合于我和我所居住的
奢华巢穴之间双重独白的无声物体,
埋藏在我的第一人称单数中的海盗财宝。
不等待什么,除了音乐和允许疼痛——那疼痛
颤动着,以一种过于美丽和叛逆的形式——抵达
深处。
我们已试图原谅自己,
为那些自己不曾做过的事——
空想的进攻,幻觉中的责怪。
为海上的迷雾,不为任何人,
为阴影——为此我们赎罪。
我想做的是向我影子的看护人,那个
从空无中画出名字和形状的人致敬。
《马尔多罗之歌》
原野上的花朵在我的裙下刺着我,
午夜的孩子般
令人晕眩。
当我写下土地这个词,
骨头里突然发出一阵光亮。一个
存在之词,被芳香的动物跟随——
如它本身那样悲伤,
如自杀般美丽——它腾飞至我的上空,
仿佛一整个朝代的太阳。
《符号》
一切都在向寂静表达爱意。
他们已向我许诺一种火一般的寂静——寂静之屋。
突然,庙宇变成马戏团,而光是鼓。
《淡紫色的赋格曲》
你必须写作,没有理由,也不为谁。
身体记得爱,就像点燃一盏灯。
如果寂静是诱惑和允诺。
《从另一边》
就像沙子从沙漏中漏下,音乐也落入音乐。
在这个狼牙构成的夜晚,我感到悲伤。
音乐落入音乐,就像我的声音落入我的声音。
《致命之结》
一种念头驱逐词语,就像海上的救险绳。使我们
拥抱中的爱意味着一道黑光:一阵开始闪烁的
黑暗。一道被重新找到的光,已经双重地熄灭,却
比一千个太阳更鼓舞人心。在死一般的色调中
那荒凉的房间由压抑的欲望组成;它的光泽是
婴儿陵墓的颜色。我们身体的节奏将光的飞行
掩盖在光里。
《和解之词》
在等待世界被语言发掘的时刻,有人
歌唱寂静的形成之地。随后便会显示出
并非狂暴的表露使大海——或世界——存在。
同样,
每一个词语说出它所说的——除此之外,
是更多东西和别的东西。
《看不见的事物》
在词语得以表达之前,心中某些东西必须死去。
语言的光芒笼罩我,如音乐,如一幅被悲伤的狗
撕成碎片的画。冬天向我伸出手来,就像一位
爱上一堵墙的女人。
就在我希望放弃希望的时候,你降临
于我。我不再仅仅只是这内在。
《暗流》
我在梦中倾听流水的声音。那
词语水一般坠落——我坠落。在我的眼中画下
我眼睛的形状;在我的水域中游泳,告诉自己我的缄默。
整夜,我等待着语言使我成形,想起
向我回旋而来,呆在我体内的风。整夜,
我在一场无名的雨中行走。我被给予一种
充斥着外形和幻影的缄默(你说)。你不停奔跑着
就像雨中一只孤单的鸟儿般得不到慰藉。
《物体的手势表达》
迟钝的时间,时间就像鼓上方的一只手套。
我体内竞争的三者停留在换挡点上,而
我们既非有同伴,也非孤单一人。
我的眼睛曾在被抛弃的、屈辱的事物上得到休息。现在我和它们
一起看;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赞成。
《面具与诗》
童年闲逛的辉煌的纸宫殿。
当太阳西沉,它们会将走钢丝的人锁进一个
笼子,带她去神殿的废墟,并将她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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