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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可以忽略,影子不能(王琪)

杉乡文学·王可田 诗歌杂志 2021-10-05



春光可以忽略,影子不能

王琪




接下来的年月

春光可以忽略

影子不能

忧伤没有棱角,却一遍遍

重蹈于花开的野地

你在山谷,听虫鸣私语

这么多月光

抚摸着孩子的脸

它独上高楼,一根烟的工夫

就让倒退的光阴

回到儿时,母亲指引的那条土路上

老屋子结满蜘蛛网

你在侧房,整理书籍

整理琴键上,跳跃的音符

怀旧、脱落都不重要

但一定,要让回忆充满余音

让三十年故乡的场景

从梦里渐次展开

松针跌落,没有声响

像挑动夜的心脏

你目睹小小的人世

那些柔韧的时段

变软的骨子

已仿佛没有血气可言

下河湾

百步之外,远山略含青黛

回暖的大地,往事重新打开

麻雀从枯枝飞离

疾速而过的一列火车

把村镇一再推远

数不清植物的面容

有多少张枯槁,多少张泛青

你手指上的烟蒂

不过是陈年积习

童年,下河湾,如此静寂

亡于非命的那个人

多想在春天深处

从风霜吹打的大地上

复活过来——

苇叶飘荡

蚂蚁搬动秋风
一段好时光如此被耗尽
十里芦苇荡
我用来默祷的词
苍黄而生

云翳下幻影重叠
不一定是散落在世的
烟火的气息
彼岸,一双眼神空彻
看这个下午的风
四处游移
让秋日萌生倦意

用什么热爱
才能确定一生的去向
天幕垂落
光影更加斑驳
越过河滩的那片暮色
在迷离中
吹送至平原以北——

夜归

不用点灯

点灯的人走了

不用呼唤

呼唤的人声音嘶哑

我所抵达的窗前

一定有唯一一盏亮着的灯

我暂不能

为一座村庄命名

风是孤独的

这片空旷中的静

落在我头顶的叶子

像你苍老的手

有一种粗糙中的温度

水声多么细小

波光里流走的年月

不及一个人的少年备忘录

数万里的疆域

千山万水之后,我走过的

只是方寸之间

这个夜晚,月圆如初

你有些急躁

像远游不归的孩子

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那扇门

投进母亲的怀抱

峡谷深处

相信在大峡谷

一定能遇到童年的歌谣

与山风狭路相逢

给这个早晨留下的幻觉太多

我想到远处,更远处

你找不到的藏身之地

苍茫逼近额头之时

藤萝碰撞手臂

像被一个人紧紧拽着

这份空彻

不妨碍谁和你说些简单的话

蝴蝶其实比我脚步更轻

她们飞过的地方

明晃晃的叶子

爬满了秋天的寓言

堰口

午后,堰口安详,众鸟纷飞

那持续不衰的墨绿

在妆扮着一座座田园

泾洋河甘于沉默

穿行在青山绿水间的人,正静心聆听它们低语什么

一些预料中的事仍在秋天秘密地发生着

现在,我是小镇上那个唯一忠实的聆听者

山风步履缓慢,云影在山顶游移

而古旧房屋上的阳光

照耀出的那一张张脸,布满沧桑的味道

在堰口,唐突奔走的词语会停下来

早年的油菜花和绿茶沿山坡攀缘而去

竹林里沙沙响起隔年的声响

容易怀旧的那个人

还未解读完老巷子泛黄的故事

他旅途上的倦意 ,就被不尽的苍莽无形带走

骆家坝

牧马河流经骆家坝

秋天再一次放慢了脚步

山岚也再一次集中了苍绿

一抹风是微凉的,它带来满街的桂花清香

沁人心脾

小巷里的宁静,弥散出明清时期的味道

窗棂镂刻精美,楼阁小巧雅致

举步可达的险峰与飞瀑

滋生出一座古镇的安然神态

在骆家坝

我摸到自己光滑的肌肤

也可以敞开嗓门

对着幽幽空谷

唱一曲浸染朝霞与暮色的山歌

茶园里

一行一行的绿

都在低眉与抬头的刹那间

漫步茗香路上的人,即使月色浓重

也浑然忘却归路在哪里

没有风吹

三两瓣黄红相间的无名小花

会和往常一样,跳上我心尖,微微颤抖着

每张薄薄的叶片

自有雨珠滚动的痕迹

每个嫩嫩的小芽上,都遗留阳光投下的亮泽

在江塝茶园,时光铺展了千年

让喜欢品茗的人,一路追随

我相信,这茶园定有自己前世的影子

有多少颗山茶叶

就有多少杯芬芳浓郁的茶香

乘着采茶姑娘的甜美歌声

袅袅袭来

游午子山记

拾级而上,苍翠的树木无不遮人耳目

阳光的胎记,留给了尘世

也留给,这不可悉数的万仞崖壁

在午子山,河流清澈见底

鸟鸣打破幽静

一个人漫长的一生

仿佛一个下午,便可抵达,以至穿越

蔓延四处的秋风

经过身体一侧,止步不前

它们此起彼伏,抑或不动声色

传诵着这个秋天,你我各自不同的命运

在江边眺望

年华既尽,我还不能取出一支磨秃的铅笔

完整地描摹出她迂回曲折的走向

相对于一座茶园

和令人沉醉的樱桃沟

我更安于将加深的时光

放置在更为广阔的江边上

在一户普通的农家院落

听山野氤氲的温软气息,自门前哗哗流过

在玉米林疯长的时节

听安静的内心,顺从江风召唤

让我一再拒绝苍黄和孤单,执意去往远方

允许我这个外乡人

打量过汉江边每一寸山水之后

要情不自禁地说出

它的灵秀和悠然

洞口

此刻,台阶上落满秋天的音符

每踩一步,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块块巨石,不一定证明山体存在

但一定代表空蒙与奇崛本身

三个天然岩洞

让眼前的世界更为遥远、深邃

而世间再笔直的树木

也比不上身边这楠木树高耸挺拔

和九死一生的那一株

潭水深不可测,淙淙流去

它愿将一帘飞瀑,化为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

没有人靠近,就没有谁敢去惊醒

这别有洞天的地方,藏着神的暗喻,且大于我写下的这一首短诗

近山城

空心的雨滴降落下来

它柔软、细密

一再润湿我的发际,和身边蓬勃的龙蕨草

“秋水文章不染尘”

我此刻看到的万物正呈清爽之意

河流避开了喧嚣

尖山情绪饱满,纵情于一首缠绵的情歌

有人告诉我

寺庙里的钟声清寂悠远

你爱过一次这里的山水

这里的山水,必能还你一次凡俗的心愿

那盘旋而上的山路,增加了人间的陡峭

西乡城逐渐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我逐渐倾心于这座城池的美

雾霭里迷乱的奔走,再一次重新获得了安宁

在起伏不止的生活波澜里

我承认,时光的缝隙

将我今生遗留给一座山城,应该是一件幸福并骄傲的事

转身之际

接近十月了

山上的草木大多不急不缓

它们守着人间微凉的早晨,安静,从容

从不为时间的飞逝而焦虑什么

天高云淡

摇摆不定的树枝在不断地交谈、致意

山野如此烂漫

我们留守或离去都不重要

这秋日神行兼备的表情,盛世将会为她们

写下深情而庄重的言语

没有谁不心怀慈悲

穿过一片竹林找寻从前的自己

野蔷薇举手可得

缓缓流淌的云朵,仿佛要把我从一座幽谷

带向彼时的山巅

置身辽阔,秋风在内心热烈鼓荡

但它不能平息小径分岔的花园深处

我转身之际,所遇见的

那许久静默的光芒


王琪,男,七十年代生于陕西华阴。著有诗集2部及入选各种选本若干。曾参加第27届青春诗会、第12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曾获第22届“东丽杯”全国鲁藜诗歌奖、2014年度陕西青年诗人奖、第二届李白诗歌奖、首届曹植诗歌奖、入围第十一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及《诗刊》《星星》等征文多次。中国作协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陕西省青联委员,陕西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




他的心中有条奔腾的河

(2011年)


王可田:王琪,你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你什么时候接触诗歌并开始写作的,那个时代的精神文化氛围和写作环境与今天有何不同?

王 琪:我接触诗歌不算很早,上中学时对诗歌的认识是粗浅的,仅停留在喜欢阶段,那份喜欢是无法言说的。在农村读书,很难看到诗歌刊物和诗选,在老师的建议下,我订阅过一些报刊,上面发表的每一首好诗,都能令我热血沸腾,从而沉缅其中,难以自拔。如果严格算起来,上世纪90年代初,是我涉猎诗歌的起始。

那个时候,校园文化空前繁盛,一批暂露头角的诗歌新秀通过报刊频频亮相。我大约受其影响,按捺不住萌动的激情,也开始动笔,尝试写诗。青春年少,人人都是一首诗。那份心地的纯净与对未来的热烈向往,至今令人回味无穷。那个时候,读诗、写诗没有杂念,社会背景相比今天,要干净得多,浓郁得多。我庆幸我赶上了那个好年代。只是我当时不够优秀而已。

 王可田:你总是这么谦逊。写了这么多年,你算是一个“老诗人”了,而你依然在坚持。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精英意识和理想品格如今已难再觅,社会环境和精神文化氛围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你诗歌写作的动力来自哪里?

 王 琪:“老诗人”实不敢当,说起来万分惭愧呀。你说到我依然坚持,这话不假。这么多年的从诗经历,不管进步快慢,我倒是一直默默坚持着。我属于笨人,别的搞不了,只有守着心中的那一亩三分田,慢慢地写,慢慢地熬。如果说“时代造英雄”,时光如今流转到以前不可想象的经济发达与机遇多多,几乎可以说人人都能成为英雄,甚至让你一夜成名。而我一直以为,不论时代格局变化有多剧烈,外界声音有多喧杂,作为一个严肃的成熟的诗歌写作者,一定要保持警惕并维护诗歌的尊严。诗歌与功名可能多少有关,但不能让你暴富,不能让你升官,能给诗歌史留下作品的人,终归是值得我们敬仰与尊重的。我诗歌写作动力不强烈,更不明确,就全当生活中的个人爱好。就像有人喜欢搓麻、喝酒、养花、自驾游等等一样,顺其自然。能得到的就得到,不能得到的就当一阵风。

 王可田:诗歌的边缘化已是不争的事实,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也正是由于诗歌在社会生活中与功利性的绝缘,从而保持了自身的纯粹性。我们可以说都身居社会底层,你坚持诗歌写作这么多年,是如何处理生活和写作的关系的?

 王 琪:我以前是感性的人,现在变得理性了。但对新事物的敏感度与接受度,依然保持着。一个人身处社会生活中,是小而又小的。凡事依靠他个人的力量也很有限。从农村到城市,再从国企到社会漂泊,虽然我已成家生子,但我一直有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这种来自社会底层的动荡不安、卑微,直接体现在我的诗歌中,显得拘谨、晦涩与忧伤。走在大街上,我与普通的打工者别无两样。只有在我回到诗歌本身之时,捡拾起文字,我才意识到自己就是内心的王。我不愿因为诗歌影响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与工作,因为对于一个不再年轻的诗歌写作者,他需要承担和面临的问题很多,不但把诗要写好,更要让一家老小生活得好。正是如此,我始终认为,生活和写作一定要区别对待。

 王可田:“故乡”,会在一些诗人那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情结,成为精神的乌托邦。你有一本诗集叫《远去的罗敷河》,能详细谈谈你的生养地和你的精神世界以及诗歌写作之间的渊源吗?

 王 琪:我的故乡在关中平原东部,南依秦岭,北眺渭水。而罗敷河就流经生养我的村子夫南一侧。很小时候,父母为了营生,去别处做着小生意。尽管家里有陪伴我的姐姐,但我的内心脆弱、胆小怕事仿佛与生俱来,和我玩的伙伴不多。后来他们去了更远的地方,我也跟着父母迁居异乡,故乡就一下子拉大我遥望远方的距离。以后,父母到省城谋生,我为了考试升学,寄居在外婆家,思乡的愁绪仿佛从未断过。特别是几年前的那个冬天,父亲去世后,我回家送葬,蓦然发觉,故乡竟真的成为挥之不去的痛。也就是从那时,我开始着手写作罗敷河系列。在我的潜意识里,罗敷河就是父亲的化身,是我地理意义上和精神世界里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我所有源于故乡的情结,罗敷河足以见证。现在的罗敷河不再水草丰茂,群鸟翩飞,但我每次在父亲坟头祭奠完之后,总要去罗敷河边静坐一会。那一刻,我内心起伏,却绝没有任何诗情可言,呈一片空茫状。《远去的罗敷河》更多的是写给父亲。写给父亲,也就写给了永远的故乡。

 王可田:除了故乡,“西安”在你的诗歌中也成为一块烙印,《长安书》即是例证。这个城市对你的生活和内心无疑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你是如何在诗歌中表达生存体验的?

 王 琪:父母来到西安多年,应该是1984年的夏天。我后来从陕工校毕业分配也来到西安。如果罗敷河是我的第一故乡,西安无疑是我的第二故乡。遗憾的是,在这个文化底蕴极其深厚的地方,我却与它始终保持着距离,没有完全融入。周秦汉唐时期遗存下来的东西,我一辈子也阅读不完,或者说,还没有很认真的去抒写。西安位居关中平原中部,有3000多年的建城史,帝王之气很重。可我宁愿把西安置于更西部的广袤地域,使它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更现苍劲、浑厚、大气。这里是唐诗的故乡,几乎每条街道,每个地方都有源可溯,有诗可吟。作为后来者,我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深怀敬畏,也处处留意着它的细微变化。我从内心非常热爱这座古城,以后也将为它多写诗,写好诗。

 王可田:你的诗歌抒情性很强,语言浅近,感情真挚,风格自然清新,可以说是承接了宋词的婉约一脉。当然,这与你个人的精神气质密不可分。对于诗歌的美学品格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 琪:没错,我的诗歌基本都是抒情的。诗歌之路上,以前走过不少弯路,也曾盲目跟风。但后来发现,终归不是适合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而抒情仍是我诗歌表达的最好方式。写作是个不断探索、不断领悟与总结的过程,许多流传下来的唐诗宋词都相当经典,值得探讨、学习。一个人的品性、素养说到底,要在诗歌气质里具体体现。美学在诗歌只占其一,但这个是必需讲求的。你如果觉得是诗歌是一门艺术,就要讲求品位,和它的创造价值。如果不写诗、不喜欢诗,也没有人强拉你去写。你完全可以去听音乐,散步。所以,既然写,就去认真写,写有意义的东西。

 王可田:每个诗人的写作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一样。在长时间的艰苦的诗歌训练中,你有没有想过在写作题材、方法等方面的调整和改变?

 王 琪:这也正是我苦恼的。写诗时间越长,越容易消磨人的。一个写作者要尽快成熟起来,必需经过这样的磨练。这几年,我没有放弃寻求变化,主要是想拓宽自己的写作路子。我力求让自己写作的自由度再大一点,语言再简洁一些,思想更有深度。题材更为宽泛与写作方法如何处理,我以前也在一阶段一阶段地适时调整着。诗写到一定程度,是越写越难了。这就是突破和超越的问题。“变则通”,万物都在变化之中,更何况诗歌写作,也必须与时代同声,和生活贴近。我有这个勇气,力争今后写出更有分量的东西来。

 王可田:罗敷河在你的心中永远奔腾不息,生活和艺术也未尝不是如此。诗歌的探索永无止尽,对于今后的写作你有什么想法?

 王 琪:具体的暂时没有。但有一个原则必需强调:像自己做人那样,真诚,善良。等有一天我写不动了,但诗歌情怀会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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