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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谋杀”文学的“元凶”?

陈歆耕 诗歌杂志 202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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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谋杀”文学的“元凶”?

陈歆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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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些人发出“文学死亡论”时,他们往往找错了可能导致文学“死亡”的“杀手”。现代电子技术,不会导致“文学死亡”。你看,在电子阅读器和手机上,我们照样可以阅读文学作品。纸质书的式微不会影响文学的生存,文学在新的阅读载体上照样活力四射。

  那么,谁会成为“谋杀”文学的“元凶”呢?在回答这个问题前,首先我们要弄明白文学的核心价值在哪里?然后才能顺藤摸瓜,看清谁会摧毁和步步侵蚀文学赖以生存的命脉。在提供我的思考答案前,先请看一则数据资料: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新发布的《濒危语言图谱》,全世界有7000种语言,其中一半以上的语言将在本世纪消亡,8090%则在未来的200年灭绝。语言的灭绝速度,比动植物的灭绝速度还要快。几乎平均每隔两个星期就有一种语言消失。

  据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所黄成龙博士介绍,中国有129种语言,其中一半以上活力都很低,至少二三十种语言处于濒危状态,比如云南的阿奴语、东北的赫哲语、新疆的塔塔语、甘肃的裕固语等。如果语言仅仅靠口头代际来传承,那么它的活力则是非常微弱的。掌握语言的人离世了,如果后人无人会说,那么这种语言也随之消失。

  美国语言学家哈里森教授认为,人类语言的价值要比鲸、金字塔、亚马孙森林这些肉眼可以看到的人类遗产要重要得多。因为“语言是更加古老、复杂精细的人类财富,每一种语言都有结构独特的思想世界,反映了一种独特的人类存在方式。每种语言都有无限的表达可能性,无限的搭配可能性,它们的词汇、发音系统和语法,以精妙的结构组合起来,比我们手建的任何建筑更伟大”。

  也许一千个人对文学会有一千种理解,很多人出于各种目的也曾赋予文学各种使命和功能。但我觉得,迄今尚未看到哪一种表述能够触摸到文学的那个核心的功能,或者说文学应该承担的最重要的使命应该是什么?我的理解来自上面关于语言消亡状况介绍资料带来的心灵震撼。语言是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承之舟。

  有鉴于此,请允许我对文学的核心价值作如此表述:文学是使一个民族语言保持持久生命活力和魅力的重要载体。

  汉语言文字的起源是从什么年代开始的,需要考古学家进一步论证。但说汉语言文字历经数千年而不衰,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而它能够生生不息传承至今,成为全世界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语种之一,难道我们不应该感谢那些从古到今运用文学这个载体把它的魅力一次次推向极致和巅峰的伟大文学家?

  请记住那些为汉语言的发展做出了伟大贡献的先贤:……孔子、老子、庄子、屈原、李白、杜甫、苏东坡、司马迁、罗贯中、施耐庵、曹雪芹……这些灿若星河的名字,是使中华民族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伟大功臣和民族英雄。

  常常被我们引用的关于文学是什么的表述,有高尔基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是最接近我的表述的一种定义。但在高尔基这里,语言成为文学创造的工具,是文学的“第一要素”,而不是文学的核心价值。钱谷融先生的“文学是人学”的论述,有它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意义。可以视作文学实现自己功能的一种重要手段。但这个表述也还不能清楚地说明文学的核心功能。

  “文学是人学”,对小说这类能够表现复杂社会生活和人性的文学体裁可能是适用的,但对诸如诗歌、散文等并不以研究人、表现人性的深度为优长的文学体裁并不适用。王小波先生说:什么是文学?就是先把文章写好看了再说,其余都是他妈的。“好看”,这是文学的最低门槛。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我们就免谈文学的更高品质。更不用说抵达文学的内核。

  在明白了文学的核心价值所在时,我们就清楚了诸如文学如何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文学如何直达人的心灵?文学如何表情达意?文学如何从“小我”进入时代的“大我”?这些都是实现文学核心价值的手段和途径,而非文学的核心价值本身。

  一位文学的大师,毫无疑问应该是语言的大师。前些日子,在老屋整理过去的书籍资料,无意间翻检到很早购买的一本林语堂的散文集,就随手翻开其中的一篇《鲁迅之死》读起来,虽然以前读过,再读时仍然津津有味。林语堂先生那种深厚的国学功底,炉火纯青、挥洒自如的驾驭语言的能力,都从一篇小小的短文中发散出来。

  其实,无须作更多的论证,当代某些作家与现代文学史上的那些大家比差距究竟在哪里,一看就明白了。林语堂先生可以算那个时代的“一线代表”作家之一,更不用说与处于那个时代巅峰的鲁迅先生了。

  顾彬先生曾经不无刻薄、但也是一针见血地建议“中国作家有必要从头学中文,就像德语作家有必要重新学习他们的母语”。当年梁启超敢于承认:“我的等身著作,不如陈(寅恪)先生一篇几百字的论文。”今天,有不少可以出若干卷文集的作家,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吗?

  正因为每一种语言都有它独特的美和魅力,因此不同语言文字之间的翻译往往是十分困难的,如想通过转译把原来语言的魅力原汁原味的传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部一流的大家的作品,如果碰上的是三流的翻译,其惨状是可想而知的。我们看到的翻译成中文的外国文学作品,所能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翻译者的汉语言文字功底。

  同样,一部中国作家的三流作品,如果碰上的是一位精通汉语和外语的大家来翻译,可能把三流作品翻译成一流作品,让老外误以为这就是代表中国当代文学的最优秀的作品。因此学习借鉴某种语言的文学作品,当然最佳的途径还是掌握该种语言去读原著。

  赛珍珠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在斯德哥尔摩的演讲题目是《中国小说》,她以《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为例,赞誉道:“我想不出西方文学中有任何作品可以与它们相媲美”。她之所以对中国文学有如此深层的体察和认同,是因为她还在婴儿时期就被其父母带到中国,在中国生活了将近40年,完全是吮吸着中国的传统文化的乳汁长大的。

  有几个老外真正读通了《红楼梦》?在国外的文论家那里,他们很少谈论这部伟大的中国小说。因为他们除非精通汉语,仅仅从英文版是无法感悟《红楼梦》的伟大之处的。《红楼梦》所体现出的汉语言之美,在反映生活、刻画人性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几乎是不可能通过翻译传递出来的。

  现在该回到本文的起始,回答那个问题:谁是“谋杀”文学的“元凶”?我的回答是:文学作品中语言的粗鄙化以及像伊塔诺·卡尔维诺批评的“随意地使用语言”,用非文学的语言创作文学作品,这就是从根本上割断文学作品的“命脉”,摧毁、颠覆它在维护一个民族语言持久生命力和活力的核心价值。

  君不见,长期以来一种假大空的文风对文学产生了何等的伤害?如果大家都把文学作品写得跟工作报告似的,让人读了昏昏欲睡,那么,文学离真正的“死亡”也就不远了。





  陈歆耕,1955年生,江苏海安人。文学报社长、总编。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著有长篇报告文学、中篇小说集《孤岛》,中短篇报告文学集、文化批评随笔集等10余部。曾获《解放军文艺》优秀作品奖、全军文艺新作品奖、公安部金盾文学奖及各类文学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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