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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情欲纷纷·中国性爱诗选③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 中国性爱诗选 ——





(海南)衣米一


▎     ·

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

  我轻手轻脚上床

  他还是醒了。

  他睡意朦胧地问

  现在几点。

  我的回答是

  一个他可以接受的数字。

  嗯,他说

  抱紧我

  亲我。

  我照他说的做了。

  亲我

  抱紧我。

  我又照他说的做了。

  做这些动作时

  他半睡半醒

  我是清醒的。

  房间黑暗

  他在高处时

  像我的教堂

  他在低处时

  像我的湖。



(江苏)


▎      ·

    黑与白


    我的女人用白色肉体

    照亮了我们的房间


    用柔软的黑暗

    把我们的灵魂连接


    我在她的体内

    种下了下一个秘密





(山东)路也


▎     ·

体版图 

 

我的身体地形复杂,幽深,起起伏伏

是一块小而丰腴的版图

总是等待着被占领、沦为殖民地

它的国界线是我的衣裳

首都是心脏

欲望终止于一条裂谷

 

我把它横陈、折叠、翻转、弯曲缠绕

它属水质,可随物赋形

潮润的皮肤如滩涂,带着熟了的芒果的芳香

汗水在脊背的礁石上开花

隐秘的国门打开来又合上

合上了又打开

在你的面前

根据相关条约

我的金矿煤矿油田,有色金属和天然气

统统交给你来开采

你还可以在这版图上修铁路建港口

盖上一座教堂

你对我的侵略就是和平

你对我的掠夺就是给予

你对我的破坏就是建设

疼痛就是快乐

粗暴就是温柔

雷电交加是为了五谷丰登

但大多数没有你的时候

这版图空着,荒着,国将不国

千万里旱情严重到

要引发灾害或爆发革命

其质地成了干麦秸,失了韧性和弹性

脆到要从中间“咔嚓”,一折两半



(北京;90后)林侧


▎             ·

在春天里大病一场


清晨的雾霾如蚯蚓,

钻进白玉兰的骨髓。

年轻世故的少女,

泄露着周一的婚礼。

在梦境中温习梦境。

至灼伤蔓延之前,

攥紧你装睡的右手,

亲自为我们的爱情立碑。

新买的项链断裂于锁骨,

苍白如花。

年代久远的衣物,

彻骨冰冷,

在春天里大病一场。

我如版画倒立在窗口的绿墙,

以身体的每一根毫发,

与春天的阴影对话。

如果你找到更好的姑娘,

请不要告诉我,

我只想在春天里大病一场。

正午的乌鸦将衔去我眼中的晦明,

清晨的雾霭也将如蚯蚓,

为我紧张的骨骼松土。

一切雕琢的情绪,

将在春天里被一场大风吹走。

还有许多伟大的事物待我们去探索,

而此刻,我空荡荡如婴儿,

将在语词的平静中重生,

也将在春天里大病一场。





(四川)李亚伟


▎        ·

秋天的红颜


可爱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开了我的一生


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云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风中落下来

我是不好的男人,内心很轻


可爱的人,她的发丝是人间

在蓝马车中徐徐梳开了我的视野


这天空是一片云的叹气,蓝得姓李

风被年龄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个女人在蓝马车中不爱我


可爱的人,这个尘世通过你伤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这个尘世的多余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废成水

她却在秋末的梳妆中将一生敷衍而过


可爱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别吹动着云,拖延了我的内心



(旅外)张真


▎  ·

游泳


我寻找的正是这种联系

意识到这是久盼的契机

我一日无言无语

感觉心明如镜

水花在皮肤上停息

天是如此之高

而云近在咫尺

 

我见到父亲病后初愈

向我暗示那神秘的瘟疫

玻璃顶棚的裂痕扩散着

我继续去思念亲人——

母亲婚前留大辫子的照片

我想得到它但我已有它

我好像在等着顶棚坠落

 

岁月纷至沓来又随风飘去

我的心柔和得像棉花

我怎么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想象一顿可口的饭菜

想象微醉后的床第之乐

这些是幸福么

空白便是幸福

 

这略带氯味的空气使我快慰

注意到四肢的位置

注意到毛细管的一张一合

一切都在呼吸在纵情

我仰望欲裂的玻璃棚

投入一池之水

水打开了又合起来……


   1988.3




(旅外)张枣


▎          ·

星辰般的时刻



我第一次真正的痛楚

白色阻碍透明

露珠在自杀

你赤裸如四壁


我们第一次,多么洁白

数学般的漂亮


繁忙的温度侵犯我

光亮和肌肤倒悬

你是一段肢解的流水

夜晚用你绞死我

清爽的图案燎伤我

皇帝我紫色的朋友为我哭泣


甚至月亮也展开保佑我的白门

台灯熄灭十点钟的散步

碎纸迷惘如抚摸

你要我忘记贴近的深巷 

老人一年一年,充满了窗户


甚至一杯映照的星辰

甚至左边少年般的拂晓

眺望的衣架纤弱地支撑

昨天潮湿的风向

我多么洁白呵,如


你出世之前的空气

你曾是更为真实的石榴花



(北京)水晶珠琏


▎         ·

年老的时候 


年老的时候

我或许可以接受

你浑身上下

不成体统地软下

我或许可以接受你的

这里、那里

偷偷发生的

和明目张胆的软——可以接受

你进来的时候不软

出去的时候变软;

或是进来的时候软

出去的时候更软——

年老的时候我想必已经储蓄了

足够多的包容

用一双干枯的眼和子宫

装下整个儿的

泡过水的超人雕像





(台湾)杨小滨


▎          ·

景色与情节


她湿漉漉地跑过来,身后的影子

像彗星,雪白,她说

“我们去看电影。”我

听见更多的呼吸声,在夜里

“我们去吃冰激凌。”她说

 

但我没有时间。我转身

她又站在我身边,从胸前

掏出半只苹果,手上血红

好像苹果是头颅。但

我要赶去梦里。我急急

穿好睡衣,坐到藤椅上。

她拨动纽扣:“我要回到晴天。”

 

那真是一个鲜艳的周末。我们赶路

没有看见碾在路旁的松鼠

只看见湖,易碎的湖面

我不忍心跳进去。她的手颤抖着

好像濒死的鱼。她的眼睛

充溢着泪水,最后滴在丁当的船舷。

“太甜了,”她舔着阳光

舌尖一闪一闪,像灯塔

从黑洞洞的嘴里。

 

但我没有时间。我回头

是另一个她,“我们去挖牡蛎。”

我听见雷声。她说

“快,快,”一边脱下外衣

风刮着两颊,枝叶间的笑声

越来越冷,她挎着篮子

手和双乳陷在泥沙里。

“午睡,然后才是晚餐。”

我的目光朝着水面移动。

但她并未察觉:“就一会儿。”

 

我脸上爬满了蚂蚁,像交响乐里

一支柔板的咬啮。

我是否把脸遗忘在原地?

但谁也没有找到。在梦里

我只听见她又说

“把窗帘打开。”但我害怕

阳光般的鸟。我披上窗帘

躺在过去的船上,等待梦中之梦。

 

她说,“最后一次吧。”

好像几年前的声音。我抬头

她从门后一闪而过。我再次

闭上眼睛,阳光涌进整个房间。

“是咖啡还是焦味?”她尖叫。





(旅外)木心


▎             ·

我纷纷的情欲


尤其静夜

我的情欲大

纷纷飘下

缀满树枝窗棂

唇涡,胸埠,股壑

平原远山,路和路

都覆盖着我的情欲

因为第二天

又纷纷飘下

更静,更大

我的情欲



(北京)林木


▎     ·

念奴娇


乳色汗液在热水滚烫的

包围下,挑出爽心的花招。

叫一声小娇儿,哪来的

如此坏笑。笑声嘶哑,笑声

在紧跟的风压下,摇摆出

毛茸茸寄居在螃蟹里的液体

意志。鹅黄的水疱,长势

迅猛。嫩汪汪的小粉蝶,

在欲望的驱使下持续繁殖

子宫和卵巢癌的故居。

瘦叔叔胖爷爷,花朵鲜艳,

秋风阵阵。皱巴巴的

北京城,张开松弛的红嘴唇。

黑夜里,耷拉的两片小

窗帘半遮半掩地进出着

态度强硬的棒棒军。环状

的秋夜,歌声四起。

萨缪尔森精心构筑的圈套,

伴随着微风和崔莺莺急促

的小碎步;伴随着

流感在人民银行的兑换口,

海关总署的台阶上,

巡道树翠绿的枝叶间,

融化了软绵绵的枕边风。




(湖北)紫影


▎                               ·

私处,我们共处墓匣,

在晨曦我们放逐桃花 


春天的风总是那样的不经意吹过

你躺在我的怀里,叹息---

 

安然注目你,我们目光幽郁。窗外一片朦胧

仿佛有谷雨来袭

 

这样的晨曦,安静中偶尔有布谷鸟轻唤

与花仙子谈情说爱,他们有爱,有爱情携人间而来

 

窗外,霓虹灯迷离,一闪一闪的亮光点燃你的焰火

我们关灯熄火,我们沉睡千年---

 

私处,我们共处墓匣,在晨曦我们放逐桃花



(广东)丫丫


▎                  ·

变奏:

苦瓜茶类似于蒙汗药


允许我,将苦瓜茶喝出甜甜的味道

允许我膨胀,像茶叶在水中撑开裙摆

允许我抱紧自己,省略其他多余的动作

 

半壁人生,我已无法完整地爱上一条水路

我的杯中虚设渡头

幸福的入口,是否挂着路牌?

 

蒙汗药,蒙汗药

我这样暧昧地称呼你

身上多长出的那一节

便要提前烂醉

 

  2013.8.9




(台湾)余光中


▎     ·

双人床

 

让战争在双人床外进行

躺在你长长的斜坡上

 

听流弹,像一把呼啸的萤火

在你的,我的头顶穿过

穿过我的胡须和你的头发

让政变和革命在四周呐喊

至少爱情在我们的一边

至少破晓前我们很安全

当一切都不再可靠

靠在你弹性的斜坡上

今夜,即使会山崩或地震

最多跌进你低低的盆地

让旗和铜号在高原上举起

至少有六尽的韵律是我们

至少日出前你完全是我的

仍滑腻,仍柔软,仍可以烫热

一种纯粹而精细的疯狂

让夜和死亡在黑的边境

发动永恒第一千次围城

惟我们循螺纹急降,天国在下

卷入你四肢美丽的漩涡



(浙江)荣荣


▎     ·

双人床

 

整个晚上

他们一直在那里搭着拼图

  

起先  他们平躺着

保持着铁轨的距离

  

慢慢地  身子移动起来

先是左边  然后是右边

我们看到了一双略微参差的筷子

  

有一会儿  他们胶合在一起

一架推进中的火箭

为什么突然熄火?

  

他们执手而眠的图案

是一只易碎的瓷瓶

而当他从背后把她揽拥

他们成了两条静止的波澜

  

可总有什么还不妥贴

左边的人儿翻了翻身

接着是右边的

  

后来  他们是两张相背的弓

被睡眠拉得满满的

他们想把自己射向哪儿?

  

这个图形保持得更久些

直到各自奔波的白天逼近

  

我们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一个晚上我都睡不踏实

做着分离的梦……”

“唉,我爱你总比爱自己要多些……”



(浙江)乌瓦


▎                             ·

我站在春天的风中,活泼生猛 

——写给天空


春日。久远的希伯莱歌谣回响,殊复不恶。

一切悲情的、青涩而慌张的故事与之暗中谋合,

弦音乍起,雨正滂沱。繁花因此而被萦孕,

次递绽放细致的秘密,好看得让人吃惊。

惴惴然,十二面酒旗之下,总有人会眩晕,

总有人临去时秋波一转,泪水蒙了眼睛。

谁弄扁舟,谁散开长发,谁脱了羁绊,躺下

成一座沙丘,富饶的思绪凸浮于空气之上

兀自深深浅浅,忽喜忽悲。


轻薄的睡眠譬如敏感的荒碑,总是要

陶醉在一种并不存在的温情里。一只

铁鸟划过我的头颅,它越来越高,

越来越瘦,瘦得有如幽灵。它在天空

画出高潮的中心,我驽钝的笔描不出

类似的离心力,它隐遁的姿势,熟练,

蓄谋已久,精准指涉九天欢乐。九天空洞清澈,

布满了无线电波,我想起一个安静得

能漾出鬼来的小镇,那只在我梦里出现过。


那梦万般腐朽,让人欣喜得发抖。

以至我醒来的时候,我疑心自己是一架

光鲜的骷髅。恍惚,似无似有,一个羞涩的

女子陪我在浓香的小镇牵手走过。她的表情

很遥远,再回首,浮云流水,只能在寂静中

认真唱歌。她后来在缎面的被窝里搂着我:

我的父、我的儿子、我的哥,我的仇人

和恩客。她哭得泪水汹涌,末路穷途,

我穿草而入,尤如锡鸟在一纸云图。


说过,这只是一个梦,是春天的美味。

我象个荒废了伦理的二流子,用青春的末梢

拼却了这一场春梦。我无法说这是虚构,

否则更多的人会痛恨我。我面泛桃红,

底气不足,却依然生机勃勃地随着臆想或沉或浮。

她沐浴着月光,不喧哗,暗地里敏感,裙子上

开满细密的小花。她巴心巴肺地吻我,

喜眉喜眼地喝酒,她买来纯棉的内衣,用发梢

打扰我疲惫的梦,喉间流出宁静的音节,

她说,爱我。


这是一种不稳妥的幸福。虽然酒盏

是由檀香木制成,但这种幸福实际上企望不了

春天的高度。酒盏里春光荡漾,今日的清亮

替代不了明日的模棱两可,恰恰莺啼,

神密的文字悬挂在假日的枕边如不祥之物。

我退不回去,我漂不过来,现实就成了

一座多语的秃坟抑或一座假寐的火山。

它迷人的胸口正在溃烂,一抬眼,

热爱的光让我看到美人鱼的尾鳍如同凄美的号角。


我无比忧伤。在梦醒后,声音渐如坚冰。

我无法类似常人,循序渐进的展开恋爱,

不,我是说我害怕情欲和衰老同时到来,

以至陷入了无涯的苦海。她纤弱的足音

鬼祟如摩斯密码,荒唐的书本啊,谁是她

比太阳还要唯一的珍爱?这是个谜。她来了

又走了,一切看上去心平气和,有条不紊。

她性情恬淡,满怀旖念地偷渡我的梦,旋即

离去,又跪在那儿,端庄地替二少爷捶腿。


作为一个后进的青年,我不能大声说什么。

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她降生的纪念日里

压低自己的声音,叫宽衣的她且慢睡去。

我羞涩地切割情节和语句,起承转合地编织着

浪漫的稚气。我说我可以胸怀大风,

让曾经纠缠的故事漂流在午后。我说你们

听听我吹牛,我吹嘘自己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我说我需要回避一下,她要给她的家人打一个电话。

我说那笑是不同寻常的,她面貌如花,步态婀娜。


“恐惧是这样变成了美的一半”,这话在她

抬起自己的乳头喂食我的时候,我就引用过。

孩子,孩子,我和我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

这实在是个混乱的法则。我笔法粗疏,来得

简单蒙昧,无形地颤抖,恐惧让我更加生猛活泼,

我抽着长征牌香烟,高声地强调这是我在恶意

亵渎她的端庄和美貌——“不蹂躏不足以快慰了”

我的心突地一下险些从嘴里顺出去,

这不是杜撰,险些顺出的,也不止是心。


我对她的臆想在稍事休息过后,便从我的

每个毛孔里消融于空气之中。黄色的小调

使我象极了案件嫌疑人,我的罪行是我远隔重洋

平白无故地忽略了她的本身。天空里有好多飞机,

飞机,飞机,沙丘上有人开飞机,有人准备打飞机,

战争怎么迟迟不来呢?这太令人压抑了,

我不耐地掀开了被窝,赤手空拳地屹立在床上,

我的祖母就用拐杖横扫我的屁股,我不怕,

我想靠近她,我只不过是想用自己成就她。


由此可见我再不是个彬彬有礼的人。

我未能优美,站在床上一丝不挂,扭胯送臀。

我不畏寒冷,心满意足于某一刻的相通,

恣意地舞蹈,在昏暗的灯光下体会凄凉,

我想起在这场持久的怀念里,她心如撞鹿,

人生幸福,后院里开满睡莲,空气中花香盈袖,

而我只可暗自感怀却无法靠近抚摸。甦醒争如未醒,

至少,我可以象一只灰色鸟儿急急划过清蓝的天,

至少我可以再一次耳红心跳,勇敢地去精尽人亡。


现在,我周身的关节开始湿湿地疼,这是个

生残的事实。早春的空气清凉,我感到

流星的轨迹多么美好。我迎着与夜色同来的微风,

仿佛披上了旖旎丝绸装饰青春。我手中有一瓶

香格里拉藏秘,我坚持着,不去开启,我怕它

打开以后,酒香会拽着她脸上荡出的那道

清幽弧线一并消失,且连同着一些细碎的物件

无影无踪。比如她年青的心上人,再比如

红帆船、绿鞋子、口琴、水珠、彩虹和星空


    (2002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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