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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大腿的火车…始终疾驰在低调的铁轨上,向着未知的漫长的黑暗。我们的秘密全隐遁于汽笛呜呜的寂静里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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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寒


→ 夜行火车十四行


夜行火车上,必定有人

令我迷恋和感伤。

那是遥远的现实主义——

 

澄澈的欲念、途穷的天真

生活里的戏剧性,以及

幽暗多于赞美

 

一个有限的终点。

端坐窗前,黑已至深。

想象那北中国的盛大气象

 

——深霾、大风、滚烫的危机

沉醉的冷。而此刻,火车始终疾驰在

低调的铁轨上,向着未知的

 

漫长的黑暗。我们的秘密

全隐遁于汽笛呜呜的寂静里


樊子


→ 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在榛莽未除的山坡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

枕木最早铺在藏有星光的山洞里

时间慢慢蠕动

如夜鸟惺惺地叫着

它的喧闹,它的地平线,它拉风的胃

它把臃肿和肝病涂上颜色,像

羊吃完最后一株青草时嘴角的绿色唾液

它没有盐分

它是一条失去冬眠习惯的蟒蛇

它是一个手握烂苹果和麦芽糖的起义者

它还不懂得转过身子来

我在它相反的时间里铺着枕木,从老年

铺到少年

它一生都在听我的肋骨和颧骨从不间断的塌陷声





南子


→ 火  车

   

我曾惊叹过这样的奇迹

比如火车

躲过了黑色燧道的追踪 独往独来

它的鸣叫声里有着阵阵弯曲

一半埋在土里

另一半被暮晚的寒风吹送

   

啊 这澄澈的棺木

带来往昔

带来凹陷在地面深处的阴影以及人的失败

除了它的鬓发开始发白

吹来的风中有一些放弃

一切又都是新的

   

我呆呆地看着

仿佛它正和多年后的自己相遇


陈有膑


→ 火  车 


火车,奔驰的火车 

你该慢下来 

以一只蜗牛的速度 

慢吞吞地前行 

你移动的身体旅馆里 

藏着的车票、地址、姓名 

那些陌生的异乡人 

个个患上了黄昏和深夜的怀乡病 

疲倦的怀乡病 

散漫的怀乡病 

你该慢下来 

山坡上那么多野花 

每一朵都是被抛弃的私生女 

举一块被风雨洗掉名字的牌子 

日夜等着 

你该慢下来 

或者干脆停下来 

让车上的异乡人和山坡上的野花 

相认 

相亲相爱 





林馥娜


→ 在黑暗中 

 

洪亮的声音已消失

在黑暗中

没有人看见具体的事物

与独自离开的朋友

只有夜行汽车碾过失修的沙井盖

咔嗒、咔嗒、咔嗒……

仿佛整个世界

是一列驶往天堂的火车


周瑟瑟


→ 火车入雪


一列火车

从桃花潭的山峦中开出

我与重庆阿雅上了

不同的车厢

她弧形的微笑

像火车的轰鸣

在她脸上消失

火车顶上的雨啊

为我昨晚的失眠梳头

我上午的睡眠

已经停靠了几站

火车划过山东平原

雪提前落下

鸟巢也关上了门

因为我看不见

山东的鸟

火车进入沧州

我捕鸟的悲伤

转化为无边的白雪


窗户


→ 火车离我越来越远

 

火车离我越来越远

虽然偶尔会乘坐火车

还经常看见

火车穿过旷野迎面而来

但和我所说的火车

不一样

我所说的火车啊是绿皮的

哐当哐当

带着贫穷、年轻的心

开到哪

都不会失去方向

看见的人们

都会站在那里说:看,火车跑在春天的大地上

像要把许多的梦送往祖国各地

现在,连说这些话的人们都随着远去的火车消失了





北方雪狐


→ 夜火车


一只落寞的兽撕碎了夜幕

短促的强光,呼哧呼哧的哮喘

多像孤独的夜行侠

它骑着枕木和枕木下的石子

到处都是硬

连迎面的风,连一闪而逝的白桦林


只有夜空敞开巨大的胃囊

无情地吞噬着尘世


夜火车

它跑得越快,大地越寥廓

而我站在高岗上,目睹这彻夜滚涌的忧伤

仿佛流星滑过了草原



余秀华


→ 坐上火车去看你


午夜的火车,驶向更深的黑暗

亲爱的,这是一次危险的旅行


这是一辆慢吞吞的火车,脱色的绿皮

嘶哑的笛鸣

它走了四十年了,才走到你的城市


火车上没有我认识的人

我也乐意一路沉默,把水与火

都摁在心里


我把自己交给它了

如一滴水交给了一条河


张凡修


→ 火车开进高粱地 


交出铁轨

秸秆躺下来,让远方的亲人

从自己的身体上回家

 

无论走多远,走不出高粱地

左旱路,右水路

秋风一年一吹

铁轨一根一根站着,长高

 

交出行程

高粱地掏空秋天,掠过瞬间的苍老

穗子内心辽远,扎成一把一把笤帚

扫净了通往村外的冬雪

 

无数亲人,又坐在高粱地里

他们都成了

开走的火车


包苞


→ 坐着火车去远方

 

趁着夜色出发,去黑暗的深水区

直到阳光,捧起车窗外那一簇簇

大地上兀然崛起的楼群

疾驰的列车,更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经过大半个祖国

他似乎只是把我的忧伤,从一个地方

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秋若尘


→ 夜奔

 

此时,火车正穿过漆黑的隧道

山谷中有风

良田和骏马被隔绝于外

 

我能想像出来

沿途山村里灯火的碰撞,鸡鸣狗吠,不尽于此

 

过江西过湖南过无数个生死不明之地

火车哐当哐当,在夜里

它如此

悲伤

 

接骨木还没有找到攀岩之地

我也没有。夜

是轻的

经不得敲打

我一再得到的宽恕,将作为这趟意外之旅的呈堂证供

 

夜色中,模糊的事物愈加模糊

山川相连

不可名状


于小韦


→ 火  车


旷地里的那列火车

不断向前

它走着

像一列火车那样


还叫悟空


→ 爱上一个俄罗斯女人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了。

借着这场雪,我给自己造一个劳改营吧  

我把我关起来,我让我病倒,还不停地咳嗽  

雪下到一尺厚的时候,你赶过来  

你不要坐高铁,高铁太快了  

你要坐绿皮车,摇摇晃晃地来,咣咣当当地来 





衣米妮子


→ 绿皮火车


暴雨跟随你

像一种声音跟随另一种

你在云端追赶我 起伏

跌宕 

彼此紧握 坚硬的颤抖的忧伤

在每一个红灯的路口


多响亮啊 我的情欲也是忧伤的风声涌进来

一辆火车开向我



尹远红


→ 无辜的绿皮火车


我对火车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穿着绿皮外衣

逐渐老迈的那种

又特别是立于深秋站台

萧瑟风中的那种

它不是风一样急急催我

远离青春与初恋 

就是风一样频频吹我

背井离乡





刘川


→ 火  车 


这个城市要搬迁

我把所有的医院

都放到铁轨上

在前边拉

就像一列有许多节

白色车厢的火车

病人们推开窗子

向外面张望着

流动的风景

他们高兴的说着笑话

全然忘了病痛

简直是去旅行,医生和护士

像乘务员,推着餐车

在过道里走动,一个腿上

打着石膏的小男孩

兴奋地单腿跳着,想去

叫醒太平间里的人






梁尔源


→ 火车票


寒暑假,火车票是

妈妈攥紧的翅膀

我的脸贴在车窗上

车外美丽景色

被一缕白烟涂抹

火车驮着娘俩从小镇到

父亲的矿山

又从矿山拉回小镇

遥远的路途中

无数的山峰在改头换面

只有父亲光秃的脑门

依旧象故乡月亮的笑脸

老火车退伍了

那张发黄的旧车票

珍藏在玻璃板下

它是我天真记忆的磁卡

经常在我的梦中

刷出呜的一声长鸣





乌青


→ 铁  轨


火车

正在铁轨上跑

一个小女孩也可以在铁轨上跑


图雅


→ 把地铁说成火车


进了地铁站

地下二层

我对同行的诗人说

“火车还没来。”


一个星期后

我和同事

进了地铁站

也是在地下二层

又把地铁说成火车


怎么回事?

哦,突然明白了

1996年之前的我

1986年之前的我

1966年之前的我

1876年的我

都来到

这里


她们抢先说出

这句叫我难堪的话



  杨碧薇→ 

  提到现代交通工具,恐怕没人想不到火车。汉语新诗诞生伊始,火车就以春风得意的速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汉语的疆界。

  在汉语新诗中,火车的车轮滚滚向前,在每一个时空交叉点上,以更新的力,推动着人们多维度的认知与想象。有趣的是,这个过程中,火车的形象经历了从未来象征到怀旧象征的转变。

  关于铁路的信息,早在19世纪30年代,便经传教士与西方商人传入中国。五四热潮后,新诗的书写者们,也不免在轰隆的车轮声中,惋惜古老田园的荒芜与旧有和谐的消逝:“车轮在铁轨上辗出重复的繁响,/天上没有星点,一路不见一些灯亮。”(徐志摩《车上》)

  面对新的时代更迭,如何有效地吸纳新事物,并赋予其诗意,是汉语新诗的一个难题。火车适时地帮了忙。在革命年代,“火车”成为配合宣传的需要。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降,火车重新在汉语新诗的原野上奔跑起来。1985年,诗人王小龙写下《远方》:“都怪这横穿城市的老铁道/使我们总是幻想出发/去那从没去过的地方。”

  托马斯•摩根说,“火车是逃离的一种方式”, 因为有火车,对此岸世界的逃离就成为可能。远方充满诱惑,也充满未知和不确定。火车载来的远方,已成为一代人共有的情结。

  但很快,远方不再遥不可及。这些年,火车走进了更多普通人的生活。早期汉语新诗里火车所具有的现代感消失了,它不再是未来、力量与速度的象征。在日复一日的运行中,火车确实变得疲惫不堪。

  这种疲惫,是火车形象过渡到怀旧的一个前兆。百年前,人们惊叹于火车的速度,是因为它的快;百年后再感叹其速度时,却是因为慢了。

  火车的速度之梦破碎了,它不能再作为未来的象征。新的速度势不可挡地袭来了。作为火车的“后代”,高铁的速度是传统火车望尘莫及的。好在,作为一种低成本的交通工具,传统火车在短时期内不会消失。而不管你承不承认,火车,尤其是绿皮火车已悄然成为旧事物的代表。

  幸运的是,这一转变对汉语新诗而言并不是致命一击,心性敏感的诗人们,早已醉心于火车身上旧的一面。在对绿皮火车的诗性书写中,诗人们用流逝的时光,小心地保存起复古的美。

  人们,终会对传统火车的慢习以为常。缓慢也许另一种难得的坦然。面对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汉语新诗似乎还来不及建构现代性的某些侧面的传统,但它对新事物的吞吐是极为迅速也极为灵活的。

  从火车到高铁,生动地证明了除古典诗歌里的一整套田园意象外,现代事物亦可以入诗,亦可以在诗歌里精彩绝伦。它们已持有进入诗歌的通行证,等待着被汉语新诗进一步哺育。

  万变不离其宗,火车在我们心里激起的情感是美好的,正如我们对世界、对人生的期待一样。

(摘自《“火车”的现代诗学形象》·《诗刊》201707



罗霄山


→ 倒退的火车


请倒退吧,亲爱的火车

请倒退到他童年的小木屋

在他的作业本上

画一只作势欲飞的鸟,倒退到煤油灯芯里

烧成一只火凤凰。

请倒退吧,亲爱的火车

和铁轨上的枕木,请枕木回到一棵树

继续与鸟雀的爱情。

请钉子回到矿层

煤渣回到最初的森林

爱,回到胸腔。

回到野兽们狂奔的时候

请野兽回到童年,人类回到鱼

我们回到洪荒的尘粒。

我坐在山坡上,口含草根

众鸟低回,群山逶迤

我大声叫唤:火车你请回吧

请退回到凤凰烧死之前

回到诞出你的隧道

请隧道缩回山体,请生活缩回

要扼住我们脖颈的铁钩。





文林


→ 童年记忆之火车站


划破长空的嘶鸣像受惊的野马

绿皮车厢吐出悲欢和离合

留在站台的只有一片淡蓝色薄雾

春节前夕,三外公穿过寒冷和黑暗

打列车中部下来,我仿佛看到了

新闻纪录片常出现的历史性会晤

外公和父亲像迎接一位国家元首

分别与晚点到达的三外公握手

那天,父亲不仅找单位借了一辆美式吉普

还通过关系将车子开到了站台

我很兴奋!把迎接三外公

当作电影里的一幕。这年属马,我四岁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即将开始


何若渔


→ 远  方


她想象着一列,不,几列火车

此时的快感,

深夜里吐着粗暴

的浓烟,恶狠狠停了下来

它的舌头吐出昙花一现

的梦来,绿色车厢被刷成白色病房

爱恨、生死,被不断地推下车,

卸载……卸载


她早已经中途下车,为什么躯体

却被一截截带到远方?





楚尘


→ 夜  行  


血管是铁轨 

心脏是火车 

空气是身体 

请火车带我离开自己 


莫小邪


→ 开往大腿的火车


我们爬上火车,奔向江边的城市。

你的身体,总有一天会成为

我遗弃的废旧工厂,

只是今夜,我要向你丰满的大腿致意。


一个人的日子像水坑中溅起的烂泥

和所有的恶名有关。

夜晚遮蔽不了火车不安地抖动,

似乎想要逃出轨道。


平整的信纸被我揉成了纸团儿,

发出轻微的呻吟,

旅途中的人们 还没有醒来,

火车却准点到达你的两腿之间





张二棍


→ 黑夜了,我们还坐在铁路桥下


幸好桥上的那些星星

我真的摘不下来

幸好你也不舍得,我爬那么高

去冒险 。我们坐在地上

你一边抛着小石头

一边抛着奇怪的问题

你六岁了,怕黑,怕远方

怕火车大声的轰鸣

怕我又一个人坐着火车

去了远方。你靠得我

那么近,让我觉得

你就是,我分出来的一小块儿

最骄傲的一小块儿

别人肯定不知道,你模仿着火车

鸣笛的时候,我内心已锃亮

而辽远。我已为你,铺好铁轨

我将用一生,等你通过





郑小琼


→ 深夜火车


风吹黑夜光滑的背脊,那些房屋 

树木沿着平原的水域游动 

一盏盏灯,一根根明亮的刺 

闪烁着,举起着村庄荒冷  


铁路两旁的场院,奔跑的榉树林 

田野,灯火,垂落平原的星星 

绵延着风景,春三月夜里 

啊,多么柔美!晃动的月亮  


褐色的、灰黄的月亮站在田野那边 

一片片遥远的唇吹着水纹样的春夜 

它的低吟,苦难而贫寒的乡村 

伫立在墨黑染成的安静中,眺望  


我坐着凝神谛听神秘的寂静 

平原灯火渐熄,两旁的往事,虫鸣 

庄稼跟随火车一同奔跑,它们隐没于 

黑夜生硬的轨道,墨绿的远方  


火车停止游动的五分钟小站,深夜三点 

十五个蛇皮袋子挤上车厢,他们的吆喝 

点亮了村庄,站台举起的手 

贴在玻璃窗的脸,汽笛正从平原上滑过 





岩鹰


→ 深夜火车

 

深夜的旷野  

两列火车一闪而过的瞬间  

我看见对面火车上  

那个站在车门旁抽烟的人  

  

夜色中  

他也肯定看见了我  

他和我有同一张脸  

同一种脸上的表情





清歌


→ 夜火车

 

火车磨亮了铁轨

火车像一尾长长的银带鱼,紧贴着地面飞

 

我们,在它的躯体里沉睡

从一片生活的海水,进入另一片生活的海水

 

在命运指定的站点,它将我们

逐个吐出,如鱼籽,之后,折身返向那个

熟得不能再熟的

老地址

 

而我们,每挪移一次,就新鲜一次

浑身披挂着

湿淋淋的人世



 




链结

火车诗专题1:…火车把你运走,把我的一辈子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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