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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中国文学刊物女编辑诗选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中国文学刊物女性编辑诗选





我发现幸福就是一只球


 → 浙江


 ◎ 荣荣的诗


我要沉浸在他无限的依恋里

 

我要沉浸在他无限的依恋里

五年 十年 或更长?

在许多女人争夺他之前

这个小小的男人是我的

在许多女人争夺他之后

我仍将在他心中

当他望定我 纯粹 单一

那些时刻 时间也假装静止了

他许诺我一个世界的黄金

这世俗的许诺

成为苦难人生最大的救济

泉水——

这是我最想送他的比喻

他嘴唇和心的柔软

他灿若星辰的眼睛

夏夜里光滑沁凉的肌肤和

哗哗的笑声——

呵 那是比泉水更洁净的!

但爱终究是为了忍受分离

就像泉水淌向远方

趁未来还在百里开外

趁那些女人仍在日夜兼程

我要沉浸在他无限的依恋里 

 

看见

 

我看见自己在打一场比赛

来回奔跑

一次次接发自己的球

也一次次愉快地失手

没有人替我助攻

也没有谁站到我的对面

就像许多回不假思索地转身

看见我把自己拎在手中

那总是些情绪激扬的梦

我穿着中性的衣服

羞于确认自己还是女人

我不会再被谁带走

也不会再被谁丢弃

我无法停下来

我发现幸福就是一只球

我要独个儿把它玩转 

 

痴迷

  

我没看开的光景一遍遍勒索着内心,

它耗尽了我力气和耐心,让消亡提前上路。

我有的是流离失所的爱,

有的是骨肉撕痛和分隔。

为何还不释然?

你走了很久,我仍没有流泪,

悲伤太高远了,眼泪要翻山越岭。 

 

被一杯酒打开的身体 

 

被一杯酒打开的身体

里面有一只空置的酒杯

 

你看见的是一个新鲜撕裂的伤口

你看见的是一只蜷缩之鸟的战栗

 

被一杯酒打开的身体

也许会毁于再一次的打开

 

现在 她露出空置的酒杯

里面有她自酿的酒水残留

 

像被狂风猛然撬开的窗户

太长的时间里她有太多必须消化的风雨 

 

心舍利 

 

多少年了  她用黑夜追着他的星光

当他猜忌  挑剔  使小性子

她也正在猜忌  挑剔  使小性子

 

“神啊,愿他是完美的。

不猜忌。不挑剔。不使小性子。”

 

“神啊,如果这辈子他无法完美,

让我继续迷信他的不完美。

无限依恋他的猜忌,挑剔和小性子。” 

 

安良

  

他为他的暴力准备了一个夜晚和一百条舌头

她却只有一个闸门 这个被说服的人

有太多的不安需要走过一场风雨的飘摇

走过激情的纵横和共有身体里的几副灵魂

此刻 院墙外花朵的凋零更像是一种飞翔

那只任性的鸟却突然停下来

看他的爱如何抵达她的腰部

也许还要向下并再次相互确认:

她是他的良家女子变质

他是她的良辰美景虚设

 

  荣荣,1964年出生于浙江宁波。出版多部诗集和散文随笔集,曾获鲁迅文学奖、《诗刊》《诗歌月刊》《人民文学》等刊诗歌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等。宁波市作协主席,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文学港》杂志主编。


  


 



高处的渴望将在高处破灭


 → 江苏


 ◎ 白小云的诗 



好诗

 

像白天遇见太阳,黑夜遇见月亮

像刨子刮开土豆的身体,它正是

汁水丰盈的另一颗,发光如钻石

像百灵鸟的咳嗽声婉转,

恰好的那一句

触动恰好的灵魂

 

像捡起的碎石里有星球在运转

像手掌天生巨力,托着的世界庞大无边

像玫瑰刺进爱情,舟楫划开远方

像甜蜜的吻落在爱人脸上般幸运

像我无法遇见的你

被他们轻易遇见 

 

倒叙

 

他穿他们的旧衣服

像火焰穿上魔法,镜子里

微小的尖叫,扭动着身体从深处来

它展开翅膀,极高地飞翔

跨过山顶,横渡海洋

扑向他——肉体叫它如此怀念

 

它撞在一种透明上,生死极限

重重弹回自己的深渊

它已是另一种生物

——死生颠倒后,它常常死得不耐烦

盼望得到生的解脱

 

它们被死紧紧抓住

——今日不可辜负

昨日已在明天,牢固的墙阻拦它

想念过去时,它们穿上旧衣服

看见他在镜子里

穿着肉体 

 

一个世界

 

喜欢你身上的阴影

它们早于你呈现你

 

喜欢你步入泥潭时

无辜的样子彷佛受骗

 

喜欢你慢条斯理地说谎

那些真理多么迷人

它们深深地打动了我和你

遥不可及的岸就在眼前

 

金黄的阳光洒在你的肩膀

我够不着它们

但我可以够着你的肩膀

宽阔的它扛住世界的无趣

也像一缕阳光

 

你认真表演热爱

落日下的忧伤也精彩

说到忧伤,我也喜欢你的眼泪

 

它们曾一滴一滴地从

你晒月亮的衣服里跑出

使我不忍心拧干它们 

 

他在

 

从偶尔的沉默开始

自我的争吵像安静的炸药

一点点在她的疑虑中炸开

 

他的每一处都被更新,奔跑的腿脚

茂密的发丛、吻过的嘴唇、抚摸过的肌肤、

说过的话……一点点原谅他

——他似与过去有一些不同

又或是她从前尚未认识现在

 

直到他焕然一新,每一寸都是

她退让宽容后的新识

她爱他,即使他是另一个人

 

而他浑然不知自己被改造

不知她在危险的爆炸中遍体鳞伤

还紧紧抱住他不放 

 

气球

 

它们拥挤在一起

紧贴彼此的肌肤

一样的颜色多么好

交叠处有纯粹的自己

 

除了透明容不下别的

轻盈之路总是决绝

 

而自由恰始于顽固的围困

密不透风的皮囊里

灵魂左右冲突于每一个刹那

 

每一个刹那,风从大地升起

仿佛故乡的炊烟点燃

 

高处的渴望将在高处破灭

极限式的死亡验证所有命运的归处

虚无召唤求梦之生

 

而现在,拥挤在一起多么好

紧贴彼此的肌肤

一样颜色的交叠处

纯粹像太阳发光 

 

援救

 

那人从长廊尽头走来

黑影里的脸庞逐渐清晰

她认出他,让她在悬崖上转过身来的人

 

她喜欢那天他蓬乱的头发

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中年的大肚腩

 

但现在她被困在了他制造的监狱里

他从女人身旁走过,不认识她苍白的脸

 

脚底的浪花抖动着细小的惊恐

聚起又爆裂,再一次把她推上悬崖


 白小云,生于苏州。作品散见于《钟山》《作家》《十月》《上海文学》《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中国诗歌》《草堂》《芳草》《飞天》等。居南京。《扬子江》诗刊编辑。


 




我是多么迷恋  寂静的旋律


 → 北京







  娜仁琪琪格的诗 



佛前

 

我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我悲伤

不是岁月沉积下的酸涩与疾苦

也不是生命的潮汐涌动

 

泪流满面 是因为我吞下了苍凉

隐忍了独怆  沾染了尘埃

依然爱着当下

爱着涌动的万物  季节的因循

 

是的,我依然相信美好

相信慈悲

 

佛乐里

 

在静谧的时光里,颂咏经文,佛乐萦绕

泪如涌泉。在某一处停下来

啜泣不已——  

悲怆苍凉,都找到了出口

那些抵抗放下了坚忍,一层又一层的铠甲

一一放下

一层又层的包裹

一一放下

 

万物苍茫,我不过一株草木

佛啊,在您的面前,回到柔软

青葱正漫过,每一寸肌肤

 

大风至

                

我听见季节的萧瑟  大风刮下落叶

那些飘飞的事物  急剧旋转  终要回到根部

 

我知道我所惊艳的 欣赏的  赞美的

一树又一树的金黄

它们正凋落着  漂亮的羽毛

它们是那么 亮丽  绚烂  扶住一缕又一缕的

秋阳

 

暖风也好  冷雨也罢  还有抖然降临的

寒凉  泼下的水  已使那些挺立的树

荣辱不惊  只是安静地去接受这些馈赠

努力地把自己站好

 

要来的都来吧  你们拿走的  总不如这世界给予的多

那些单纯的  洁净的   轻盈的

每一株树木  都曾经拥有  那些明鲜的花朵

绽放过  飞翔过  

 

而剩下的  剩下的就是

我们微笑着  回赐这个世界的风骨

静静地看着  美好的事物再次

悄悄地发芽  开花  结果

     

继续 

 

她用慵懒  疲惫  修筑河道  浅滩

时间缓慢下来  在某一处  停顿  止步

转身——

 

一瓣一瓣  调零  飘落

纷纷如雪花  众鸟的羽毛

——这些花朵

 

抬起头 少女举起爱的烛花

幻魅在前方引路

明明灭灭  灭灭明明

像大山中的小溪水向着大海  行进

而两岸的丛林  河道的石头

那些枝枝蔓蔓的事物

转瞬  已是半生

 

此时  她多像打扫庭院的老妪

收起那些花的骸骨  像抱紧年轻时的自己

爱啊  有多重就有多轻

 

她无法把这些告诉女儿  和那些纯真的女孩儿

花骨朵一样  幻梦  甜美

花开是自然的事情

爱情  还要一代接一代地

继续——

 

礼物 

 

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雨?它奔向大地与万物的合奏

淋醒了我的心。这一年有多少事物被我忽略

那些花开、草绿、 蝴蝶的翅翼,那些飞鸟的天空

疾走的人群、这人间的时光

一日一日都在翻动

 

而我心苍茫。倾覆巨大的疼痛,那些忍住的泪

不能说出的伤,无法返回的故乡——

沉入哑默。我用哑默 、纤弱、柔软

用爱  与突然而来的下陷、谷底 、寒霜

那些飞来的石头——对抗

 

妈妈,您看啊,您走了 ,带走了风烛残年

病痛。一生的辛劳。而把一个女子的柔韧

倔强。对人世美好的信任。执著。留给了我

留给了我

 

扶住我的弱。我的踉跄

在风口,微笑着把自己站稳

 

雪夜 

 

终于降下来了  这洁白

落在干渴皲裂的一颗心上  落寞处  那些荒凉

被一条硕大无边的棉被覆盖  而它还在继续加厚

温暖在加厚  延展着柔软  白

延展着茫无迹涯  这清凉  它的甘冽

是上苍深情的眷顾  

 

一切都静下来了  吵闹  叫嚣  虚掩的狰狞

一张一张的画皮  那些戏剧  纷扰的人群

渐渐收场  洁白铺天盖地  洁白铺天盖地

洁白铺天盖地——       

多少美好在悄悄发芽  那些轻软的呼吸

来到耳边  那些毛茸茸的小手  伸展着嫩绿

 

我想停留在雪中  成为万千雪花中的一枚  蝴蝶一样

旋转飞舞  我是多么迷恋  寂静的旋律

我已落入其中——融化  静无声息    


  娜仁琪琪格,蒙古族,辽宁朝阳人,著有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嵌入时光的褶皱》,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从书。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辽宁文学奖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居北京。《诗歌风赏》主编。


 



是你,让我赶在腐烂之前复活


 → 广东


  宝兰的诗 

 


极夜

 

我正途经一场落花

远不及你转身的速度

当庙宇丧失之后,月亮掐灭最后的光

黑暗中,有人低头私语

 

她们从不会被光线折射

暗物质统治一切

行蕴亦如瀑流遇上落叶

太阳和冰川保留太古初始的记忆

迟钝的夜,鬼魅新婚

人的枕头,不再留恋春色

 

不识时务者,如同迷途的羔羊

懵懂地闯入狼的领地

成了行走的表情包,她不解

是谁,向后不停地扔手榴弹

断其退路

 

而极夜的这场落花

如果三年五载还落不下来

我,是否该一直在路上


暗香 

 

一粒休眠的种子

掉进终南山人迹罕至的山洞

极尽黑暗中

一辆马车从大唐驶来

谁的心跳

落在身上,一束柔软的光

 

我感受到这光的诚意

坚信这一次,我可以活着出去

如果可能的话

我愿意用百年前的一担稻谷

捡去稗子、糠壳和残留的记忆

酿造一壶不醉酒

洒向这个失了清白的人间

 

是你,让我赶在腐烂之前复活

长出野心,无可救药

我迷恋,你和秦岭一样直率

 

就要春暖花开,

我不想再一次被撒向大地

你该知道

没你的地方,我开不出花来


▍红烛 

 

燃烧着,素衣拈香

不肯去的小家伙

愣头愣脑地探寻着山谷底部,在深处

结集上等资粮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厚

 

排山倒海之势,子弹出鞘

一步一步,有计划力拨山兮向前抵进

不要停下来

跌宕起伏之中,用尽全部力气

一扇自在的门后

瓜熟蒂落,小院春风

 

一个圣婴将在黎明后诞生

原来,所有坚硬的存在,都将柔软地失去...

 

我要紧紧地抱着你

——就像抱着我们所剩无几的青春

 

碎梦 

 

由诸多碎片推拥而来的城邦

让一座山停止了生长

梦中之我,落在光秃的树上

一只花豹拦住去路,一只猎狗掉下山顶

一些往事正费力地向上攀爬

悬崖尽头,一条河流落荒而逃

 

而在城邦的碎片里

她们在规避什么?

河流的原罪,从不接受岸的审判

孤独拥抱孤独,梦和流言一样无序

拯救、对抗、捍卫,皆薄如蝉翼

 

我又看见暮年,抱着炭火冬眠

引来一场大火。

你一袭红衣,说热可扩张时间

在你赶来之前,我在火中翻找着一张契约

 

醒来是若大的空

听见自己在童年里哭、在青春期呐喊

没有人在乎我的描述

窗户和紧锁的门,无可救药的

和我一起,又一次翻山越岭

堕入凡间 


等风来 

 

这个男人让我有了屈服之意

大西北漂来的雨

把心染成山坡的颜色

一棵树的卑微,源于季节

又有谁在乎几片叶子的离开

 

如果从前,我会一个人

夜行八千里

就为看一眼你停在楼下的单车

皮坐垫,有着平行世界的超能力

我摩挲着它,就像摩挲着宇宙秘笈

 

一杯茶过得好不好,如今懂得

不再问水,真相

现实的弓箭绝掉不进精神王国

乱情的酵素,已否定和背叛青春

 

一座城市的神经

刺痛不了放下你的人

等风来

东风西风,下不下雨,想必风心中有数 


 宝兰,1966年生于河南。作品散见报刊,曾获中国长诗奖等。《特区文学》副总编、诗刊主编。


 




似乎,语言是一道咒符


 安徽


 黄玲君的诗

 

遗忘的洋葱

 

绿叶,刺激的气味

白色膜衣,将洋葱层层分开

剥开近看,腐败只靠近里层——

整整一层全烂掉了

邻近那层却平安无事

如同相互隔绝的平行世界

是不是有另一个你?

似在提醒,一种寂寞

是不是表示,一些事件

会导向另外的结局

就像你上一周错过的

一场聚会,想象着

他们仍然会在灯光下

等你回去

 

事物的反面

 

某种厄运,抑或未知

眼看着,一只手

被渐渐放大,梦魇的感觉--

 

延误,从一个小时变成了N个

凭空多出来的一群人,眼看着

另一群人,快速登机逃离

 

却一动不能动,似已被禁锢

嵌入周遭,灰色的空蒙,符咒一般

让这最终的夜的疲倦暗了下来

 

让穿过玻璃幕墙的梦境

坚涩不已,推迟而来的离开

恍惚,不再真实

 

不做

 

沉溺于一些事物

如此的消耗

种下日益虚弱的病根

这时候,文字

成为另外的救赎

一场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的艰辛

折中的办法

是用手指代替纸笔

在虚空中书写

文字本身逃脱了

包括它们顺序性的模式

一段未知

被送入那不受限制的虚空

以描摹完成那不可见的标的

 

雨天的知梦

 

周末早上,迷糊中听到外面正下大雨

下一秒就走在了上班路上,就要下大雨了

你快步跑向一个店铺走廊,仅几步之遥时跌倒了

 

趴在地上,看着水泥地面圆的硕大雨点

从未贴近看过雨点这样圆和美丽

水泥地面这样富有质感。你上班必经的这家店铺

 

曾是银行,搬迁后房间大堂一直空荡荡的

此刻,却堆积着琳琅的商品,恍然间

你就知梦了,随即醒来,陷入长久的疑惑

 

夜晚的伏埋

 

似乎,语言是一道咒符,安全屏障

阻挡那随即侵入的暗影。尽情地说

说到心满意足。也都知道

根本没有东西,能够认真

加以讨论

但可以进行辩论

大着嗓门争吵

直到桌上的双耳铁锅

火熄了

困倦来袭。有时,执迷于理解

一些事物,成为

不必要的情感放纵

在某一刻,内心会受到触动

只是,外部的争辩盖住了

内在的声音。只是,缓缓转身时

黑夜的伏埋更深了

 

 黄玲君,安徽宿州人。著有作品集《微蓝》等。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居合肥。安徽《诗歌月刊》编辑部主任。


 



我出现在这里,作为一个谜


 → 湖北


  熊曼的诗 



 

我出现在这里,作为一个谜

一道难题,和路边栅栏里的小花

有什么区别。和三条腿的椅子

年久失修的沙发,有什么区别

我在车流中走,踩着合欢花的尸体

眼睛被柳絮迷住了。看到人群

从四面八方涌来,鱼贯而入

去到地下,眼睛看向远方

远方有什么,答案在风中闪烁不定

我看到更深的黑暗,在天空中来临

 

上新

 

春天生长树叶和雨水,也生长喜新厌旧

女人在镜前叹息,没有一件衣裳

能够完全满足她们。当光从外面涌进

古老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事物和念头

将被源源不断生产出来。你盯着镜中人

恍惚中她也是压箱底的旧物

 

婚姻生活

 

他困顿于,古老的规则,高物价

时常充血,却得不到释放的海绵体

 

她在晚餐吃什么,和孩子的教育问题上

显露疲态,幻想去明月清风之地隐居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玻璃墙

伸长耳朵,依然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生活不断为他们制造账单,他们被驱使着

去往丛林深处。那里,夜空深邃,星星稀薄

 

我想你但不想见到你

 

在不安中感受眩晕

比在静止中感受禁锢有趣

良家妇女体内

也有一颗毛茸茸的心

她为它感到苦恼

世界在喧嚣之后复归寂静

那夏日午后池塘上面

密不透风的寂静啊

令人有想打破的冲动

漫长一生中

需要有几个影子

映照出人的孤寂

顺便满足对于完美爱情的想象

真实生活像高速公路

冗长,平坦,一眼望不到头

人们打起精神在上面行驶

偶尔把头转向窗外

 

游戏

 

我给他居所,食物。按照我的喜好为他装扮

送他去学校接受教化(也可能是另一种禁锢)

 

做完这些,我领着他来到人前接受参观

仿佛那是我的另一枚标签

 

他送给我他的画(由简单的线条组成)

入睡前的吻;紧紧牵着我的手

(那手曾不止一次被我甩开,又摸索着探过来)

 

我曾为此暗暗得意:看啊,他需要我

孩子离不开他的母亲

 

我满足于这被需要和信赖的游戏

日复一日,用来喂养生活的虚空

 

当我在尘世奔走,目光清澈不再

想到游戏还在继续,我就不能停下 


 熊曼,1986年生。作品散见《人民文学》《扬子江》《诗刊》《星星》《长江文艺》等,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草色袭人》《少女和理发师》,曾获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居武汉。《中国诗歌》编辑。


 




有些事物总是穿着似是而非的衣裳


 → 新疆


 ◎ 徐丽萍的诗


你总是和美好的事物在一起 

 

你总是和美好的事物并肩走在一起

倾听每一朵花开  品尝每一颗新鲜的

带着呼啸的自由  让梦在暴风中生长

你是风想狂野就狂野  想轻柔就轻柔

你是令人心动的琴声  把悠扬的乐曲

演奏成一段记忆里最刻骨铭心的爱恋

你是灵感  拍动精灵的翅膀

在眼前在远方  在不可捉摸的地方

不可描述的恢宏跌宕

把传奇推向巅峰   在最高与最低的起伏中

寻找完美的弧线

你总是喜欢搅动风云

来一场生命的探险

你总是喜欢拥抱生活的缺憾与美

时而侠骨柔肠  时而风姿飒爽

你总是和美好的事物并肩走在一起 

 

在时间中穿行 

 

在时间中穿行  是一种致命的冒险

像风行走在水上  云行走在宇宙的虚空

这种铤而走险的事物密集地分布在我们的一生

用它的枷锁  将我们小如火焰的信仰掌控

时间用它女巫的魔法  赐予我们青春和财富

纵容你肆意的膨胀  任性的挥霍

原来毫无节制为所欲为如此潇洒

等你彻底丧失了奋斗的念头

命运就来收拾你的破败与衰老

把你从穷途末路上拉回来收拾自己的残局

谁也无法对抗时间的把戏

它总是在逆转生命  改写过程

一个潦倒的草根  被推举到成功的巅峰

在时间中穿行  是刀刃上跳动的舞蹈

每一颗音符都会破碎  成为生命的祭品

可我们无法阻止它闪电般前行

也无法用缓慢的节奏控制它

时间的本质就是消灭一切

或许  我们最终都会变成碎片或灰尘

但我必须留下一首诗  让它与时间同行

  

空旷

 

谁愿倾心厮守一座爱情的空城

在尘烟弥漫的废墟上

痛心疾首地捡拾爱情的残片

再没有什么比受伤的灵魂更空旷

空旷是一头受惊的猛兽

它像风一样轻  像呼吸一样如影随形

潜入我眼睛的海  内心的海

潜入我星星的花圃  月亮的花圃

有一种力量紧紧地抓住了我的灵魂

我着了魔似地向着这无边的空旷飞奔

有一种伤痛深深地潜伏在内心无法预测的深度

谁像我一样空  一朵空山绝谷的幽兰

一朵悬浮于水面  西洲的红莲

在尘烟弥漫的废墟上

谁愿倾心厮守一座爱情的空城 

 

我该用什么来忠于爱情

 

我该用什么来忠于爱情

用呼吸着白天与夜晚的致命的氧气

吻着我窗棂的牵牛花的藤蔓

统统交给你  青春岁月的残荷

与藕断丝连的记忆  还有骨头里的歌唱

血管里的色彩的回响  撕开誓言里的虚妄

抖露那深埋在命里的怨  羞于启齿的爱恋

把用紫罗兰  荆棘  玫瑰围成的花园

和木栅栏后拴着的马儿  以及它眼睛里的星子

统统交给你  还有破败小屋里衣衫褴褛的女子

以及她裙角的补丁  和补丁旁细密的针脚

除了这些  还能用什么来给你  我的真心 

 

迷 雾

 

有些事物总是穿着似是而非的衣裳

有些事物总是扬起漫天的迷雾

我的迷惑  高过我的头颅

我的迷惑  把我裂变成陌生的形象

命运的岔路口  祈盼神暗示幸福的埋伏

然而  有风凌厉于八方  有雾盘踞于心头

静坐于草丛  看着脚边的青草漫过了眉睫

这些青草的水浪  一波一波淹灭了唯一的光亮

静坐于草丛  看着疲倦的星星坠落草叶的悲壮

这些闪闪烁烁的晶莹又插上翅膀提上灯盏飞向天堂

在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时候  静坐等待也是幸福

我的泪水很长  它超过了夜晚

我的伤痛很长  它超过了痊愈

而这些多么虚无  它禁不住黎明一抹娇媚的曙光

我的迷惑  短暂而亲切  它穿着夜色的衣裳

在我用心灵承接晨风的时候

它早就羞涩地躲进了露水的心房

 

  徐丽萍,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潮》《诗林》《芒种》《绿洲》《西部》《安徽文学》《黄河文学》《滇池》等并有获奖。出版有诗集、散文集多部。《绿风》诗刊副主编。


  


 



世间草木皆美。人不是


 → 黑龙江


 ◎ 安海茵的诗 



孤悬 

 

世间草木皆美。人不是。

少年在奇崛中漫游

以一颗孤悬的心

 

路啊路啊   往前或往后

都是他的方向

 

时间的窄门被推开

他在黑暗中摸索开关。 

 

惊心 

 

打马经过水杉的阵脚

经过摇晃的竹舍

我轻易向这锐利的人间

交付体内的黄昏

 

以半夏的清苦置换安眠

这物质世界的狮子

它的嘶吼轻易埋伏进了潜流

 

有人依旧宿醉

有人相见恨晚

那幸存者布下的阵法

他要以多少情殇为引

用石子的棱角缓缓磨着 

 

生灵之金 

 

幽途摆荡漫过时间轴心

雪山与光辉岁月丝丝入洽

着意消融荒原的骨骼

 

远人的甲胄叩响岫岩

蛰伏旨在紧附藩篱

流俗慕色

悄然镀亮生灵之金

 

泥土与河流渐渐老去

老房子仍是偏好童年的足印

唤醒这一个随时可重新出发的居所

少不更事的模样仿若孤悬的旧日山河

 

契阔

 

比肩而立的缄默的树木

茉莉般稠密妥帖而又象征失去的香气

剔透而怅惘的檐下雨滴

竹筏摆渡中空的洋流

 

呼啦啦合力裹挟着的太平洋的风

无尽的苔藓重复岩石上的迷途

生活的真相张大了嘴巴

吞吐着你  也噙住了我

  

欲雨

 

要一场辽阔而滂沱的雨

不是小令的那种

白露 清霜和雪

赴死一般决绝地赶来

 

像雨水一样冲刷

不断地冲刷

不断地失去

不断地揭开真相

不断地以碎片拼凑瞬间的俯首和疼 

 

叠旧 

 

你看,我的每一次笑意

都盈满皮肤上的山川褶皱

我还是舍不下自己的每一条皱纹

 

舍不下星空呢喃

舍不下火焰的倒影

我舍不下每一次意外的相逢

 

还有擎举着霜痕的青葵

还有时光的鞭子

抽打着原野如金,发丝如雪

你吮吸花露的新鲜清凉

我晾晒旧伤的微光翅膀


 安海茵,1975年生,有小说、诗歌、散文等发表并选入年度选本。哈尔滨市作协副主席,《诗林》副主编。


 




此刻……你的浩荡就要对接我的辽阔 


 → 湖北







  夜鱼的诗 



周末 

 

鸟雀不知周末的妙处

它们比我醒得早。但鸟雀知道

春天的妙处,欢鸣一声比一声嘹亮

 

光线嘹亮,穿透一杯清水

折射于一本装帧简单的诗集

白色封面上一行黑色的字

作者名是更小的字

  

晚宴记

 

暗底纹的丹凤牡丹,涌到脖颈处

被压抑的热烈,如任意截取的一段岁月

在现代的奢靡里错身其中

她捏着衣服下摆,细细把玩

一枚扭绞复杂的盘扣。丝棉有不易察觉的晃动

她裹着旧图腾的尊贵悄悄逆行

浮生若梦,总是这样,对面的人一坐定

笑意微妙的脸庞大同小异

又或者活着活着活成了面目相似

时间不断镌刻,又不断淡去

却从不主动揭示事物勾连的真正原因。那些隐秘

不是静止的,如不小心打翻杯子

白色餐布上的茶渍,瞬间宿命的相融相吸

如她,无数次潮流席卷依旧热爱纯棉的质地

他们起身告别。各自遁入人流

越过霓虹、车流、种种诡异的世相

她因明白了时间

热衷于逆行,并确信终将与故人

在逆向的气流里不期而遇 

 

汀步咖啡屋

 

下午,庭院式咖啡屋的香味

成为佐证。我们首先聊及

装饰和室屋顶的茅草

从自然中割取,并不能直接使用

又谈及映现仕女的石头

攫取它的过程充满人性的曲折

顺口说起偶尔被骗

那些大同小异的伎俩

曾经消耗过我们

 

此刻,经历过各种消耗的人围桌而坐

善谈与善听之间达成的默契

比白茶混合清咖的香味

还要值得信任 

 

陌上花开 

 

横刀立马,铜身刚硬

岿然湖边者,依旧守着美轮美奂的城

他目不知书,常谈的无外乎刀剑兵戈

却有艳绝古今的情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艳羡那时抵达的缓慢

要翻一座岭,要过好几条溪

在一路的陡峭和湍急里

揣热不著“爱”字却情深似海的信纸 

 

我们才是真正的国度 

 

河床并未干涸

那么多水草的嘴唇,衔来湿气

舔吮我

 

而时间在根须上颤动

翻动起翠光,拱开我的冻土

 

你拉着我,游向深处

再深些,可不可以不要浮出来

沉溺是罪,沉溺也是救赎

为此我愿意原谅身外的三千里冰封

三千里虫豸腐叶霾毒

 

此刻,我们才是真正的国度

你的浩荡就要对接我的辽阔 

 

安慰 

 

郊野深邃,古墓群山丘般连绵起伏

农家食馆门外也有一座

种了菜,封存两千年前魂魄的土

正滋养两千年后的白萝卜

我登临、俯身、拨弄,会不会惊动

墓中的死?

 

不会。帝王?贵族?将军?管他是谁

雄心和阴谋,连同青铜剑戈

都死透了。无论何年月的春秋大梦

都熄灭了。此刻只有萝卜缨舒展着鲜翠

我贪吃,生吃的脆辣总能带来

儿时淘气的真切

 

也许我拔萝卜的动作已被摄入监控

这让我想起此地的盗掘者

其中伏法的一位就葬在

他所盗的古墓附近。大小两座土堆

看起来就像是在遥相安慰 


  张红,笔名夜鱼。作品散见《诗刊》《星星》《扬子江》《草堂》《青年文学》等,出版诗集《碎词》《第七秒叙事》《老辰光》等。居武汉,供职于湖北省作协某刊。


 



山河不容讨论,有酒便是例外


 → 河南


  张晓雪的诗 

 


新岁 

 

像是重复过去,像是

重复花瓣败落、陷入

某种企图的降临。

试图看见隔空相望的

自己,却落入了另一个

更加远去的空白。

 

光线仍在头顶移动。

它并不老,还很年轻,

即使只有一半是属于

我的,即使

在它留给我的慈悲中,

仍有半处伤痕。明知,

相信时间与我之间的

互敬,是徒劳的,

但心里想说 “哎,等等

我吧,别走太快。” 

 

冬 天 

 

如果下雪,就

心如白纸,

你开始平息睡眠

收回了所有的

膨胀。

 

如果结冰,就

只好放下形式,

你开始禁闭躁动与溽热

凝结所有沉寂的

气息。

 

冬天,不谈繁花和

它们的命运,不谈

光线长短和他们的

轮回。因为天,

迟早要转蓝,变暖,

——对他们,是渺茫的

事情。  

 

雨声 

 

起风了,雨没有忍住。

密密麻麻的声音砸向

关起的门窗。此时,

“我是不存在的”。并且

它废弃了我准备好的

一小块池塘、一把伞和

几朵愿意克制脆弱而染上

孤寂的野花。 

 

合欢树的秘密 

 

叶子像含羞草。

未见响动,却碎影翻飞。

似有低语欲说,

亦有怨气欲克制?

哦,将心比心吧。

那一刻,它心里是

有承诺的。

而枝杈间紫色飞舞

欲走动的花朵更像新棉絮。

这“美丽牧场”里,害羞

与芳香一样令人感到

头晕。微风一吹,

一树游弋的姿势,

是一小簇新鲜的相思病。 

 

酒歌 

 

面对那些窃窃私语的谋士,

一杯酒,以自己的方式发言:

 

“当我入口半寸,即会撒下网和刀子”。

使不完美的、克制的得救。

 

使轻率的、荒谬的游弋往事

选择了忏悔。

 

“当我入口半寸”,

 一腔碎银肆无忌惮地增生,

 

某人清瘦、光线模糊,

口齿的领悟又锋利又笨拙。

 

山河不容讨论,有酒便是例外。

有某种真诚就不妨碍自得。

 

彼时,心灵无界限,草木在偷听。

落日飘忽,急着下山了。 


 张晓雪,笔名晓雪,著有诗集《醒来》《落羽》《画布上的玉米地》,论文集《编辑与发现》。诗歌和文学评论散见《诗刊》《星星》《十月》《作品》《上海文学》《诗选刊》等;中国作协会员。居郑州。《莽原》杂志副总编。


 




原谅我爱着你,心眼太小了


 四川


 敬丹樱的诗

 


洛丽塔

 

鳗鱼般滑过来

沁凉的指尖在你心口画下几瓣朱砂

 

那一夜,涟漪煮沸,星空被忽略

人潮人海。你唤洛丽塔,洛丽塔!你把纸张翻烂

 

而她

页码不详 

 

轻轻

 

轻轻走路,轻轻吃饭,轻轻说话

就连打喷嚏和磨牙

也是轻轻的。母亲说过,是鸡蛋,就要活得小心翼翼

 

但,这一次……

我眉头微皱。我刚踩死了只蚂蚁

我成了泥石流,沙尘暴,飓风和海啸 

 

太小了

 

绿荚里的豌豆太小了

山坡上的紫花地丁太小了

蒲公英的降落伞太小了

青蛙眼里的天空太小了

我站在地图上哭泣,声音太小了

原谅我爱着你,心眼太小了 

 

立春 

 

雪化在阳光里,蓝化在天空里

星星化在湖水里

糖化在棉花里,鸟鸣化在嫩芽里。我在拨慢的钟表里

读一封春天的来信

我不能开门了,我化掉了呀 

 

暮春的雨 

 

她觉得周身都在软化

像只蜗牛,她伸出细细的触须探向天空

暮春的雨特别耐心

绣花针尖穿过嫩绿的黄葛树叶

轻轻蛰着鼻头

 

加快步伐,她想早一点缩进壳里

陷入无边无际的睡眠

关上窗帘,房间陷入黑暗

锁孔传来转动的声响,一枚钥匙轻轻掘进

她的地球 

 

一些雪 

  

一些雪酝酿,一些雪铺呈,一些雪删除

 

一些雪抱团取暖

一些雪郁郁寡欢

 

一些雪饮醉,一些雪思考,一些雪落泪,一些雪燃烧

 

一些雪捧出微笑,走下高坛

一些雪回望苍穹,与神对话

 

一些雪替代一些雪,一些雪埋葬一些雪



 敬丹樱,四川人,作品散见报刊,多有获奖;出版有诗集《槐树开始下雪》等。居成都,《星星》诗刊编辑。


 



 我无依的灵魂水母般向你张开


 → 北京


  赵四的诗 

 

▍乘

 

我无依的灵魂水母般向你张开

透明,无辜,不知道自己身带毒素

它只在你的凝视中感到亲密温暖

你爱怜它,是吗?

它注定是属于你的

无处不在的你,此刻就在

行进地铁大水壶般的晃荡里水绿荧人

而我是你的一粒小颗的水珠乘客

你一望即明

我体内颠簸着属你的水分子的呼应,对吗?

吮吸它吧

过于喧嚣的疏离

我愿在你的怀中脱水枯萎

彼时,将会有一团银亮

     允诺给你

     一架自你的掌上冉冉升起的

     属灵的近地飞行器 

 

 

无非是不栽倒,无非是不陨落

无非是祈求芦苇压伤时能有人扶起

灯火未残时不被蓄意吹灭

在岁月烦嚣的声音幕墙里

一个人,日益亲近有着缓缓下落

拉长雨滴声的音乐

一根根闪烁忧伤的金属丝

断了,碎了,还在溅起,

原来是那没有归途的泪水

在轮轴行人交通信号广告屏幕

钢铁灯火混响的城市谐音中

以交响曲为范本在幢幢高楼的

玻璃幕墙上随机画下的银的世界 

 

 

一个人已老到无须再开口,不再用言辞

只用虔诚的微笑赞美那至高的无限

此刻的静美,画出人的边界

贴近晨昏、四时变幻,为祂所乐见

收起叠好这线,将之置于星之光旁

待第一缕春风经过时祂挥手掺入

如此年轻的春,因而美好

而不轻浮,温暖而不飘忽

一个绿世界里漾出神秘的金 

 

 

寻找的手脚带钩

被寻找附身的人甩不开它

他日益变成寻找的器官:

被寻找磨得尖利,

被寻找的火烫伤,

被寻找的尸布裹住,

被寻找绊得踉踉跄跄,

被倒烟,被吹跑

被戏耍,被砍劈

被黄昏的灵光照耀

被寻找扔掉又捡回

终于寻找把他踢到了被找者面前

 

此时寻找忽然轰然倒下

手执小槌的寻找者敲了敲它的尸身

感叹,此前它哪来的那么大的劲!

 

但后来,寻找者浑身难受,失魂落魄

直到,肢体记忆中盘根错节的钩痕

渐渐清晰成枝状的道路

另一个寻找疑惑地探出了它张望的头

  

 赵四,生于江苏,文学博士,出版诗集、小品文集、译诗集等十余种著作,发表有学术论文、原创诗、文、译诗、译文。其斯洛伐克语诗集《出离与返归》是斯语中第一本中国当代诗人诗选。居北京,《诗刊》编辑,《当代国际诗坛》副主编。


  


 



唉!孤寂是一个雪人就好了


 → 四川


 ◎ 桑眉的诗 



呈述:阳春三月

 

这些年

我不再适宜远行

火车轮渡飞机

令人晕眩呕吐以为会死

远方不再夜夜入梦

 

倒是麻子坡

时常形而上地空出谷场

容我小坐

过来招呼的

可能叫六妹?克菊?文英?

她们比我孩子生得多

笑得比我憔悴但满足

 

阳春三月

我应该在桉树下

绣花!纳鞋!织毛衣!

地上只有狗和孩子在跑

天上只有鸟和树叶在飞  

 

渐渐,渐渐地…… 

 

还是不得不用比喻句

形容时间在某一刻悬浮于罗盘之上

如檐雨“滴答”的声音不再

 

有人开始埋怨屋背的响水凼太响

秋虫太闹,风沁骨地凉……

她夜里做不了一个完整的梦

早早醒来,给五个孩子和孩子他爸弄早饭

然后出门,叫旺旺的狗时前时后

陪她去砍柴、割猪草或者挖地、捡栗子……

 

山里树木葱郁却无比空旷

渐渐能够容下她年轻时的悲伤

渐渐,渐渐地她忘了自己曾那么悲伤 

 

快要发疯的女人 

 

不是电影

这人生,有时现实得

让人吐口水

 

她俗不可耐

在两块五一斤的土豆与四块一斤的豇豆之间

作思想斗争

比起圆滚滚的土豆,她更喜欢豇豆的修长与青翠

 

每天早晨都被闹钟吵醒

或者被一支枪逼着下床

洗脸、刷牙、用谭木匠的梳子梳疯长的刘海

它们试图给世界蒙上面纱

被她一次一次含恨剪除

 

含恨的理由不止于此

多数时候她不流露

驯鹿一样温顺

可背地里,背对着大世界或观众

她冲某个患病的男人大喊大叫、

扔菜刀。披头散发

像头母狮 

 

有时候 

 

有时候他会不停叹息

躺在卧室

床板太硬让人辗转反侧

 

她在书房看书或打字

在心里说着对白

一边听小金鱼呼吸

声音很像接吻

 

有时候他说她不会接吻

她就下意识地开始拒绝

一切与吻相关的

比如拥抱比如做爱

 

她想相爱的人亲昵应该自然而然

一边唤彼此的乳名或亲爱的

一边揉头发或颈项

直至沉入隐秘的河流 


看你嘛 

 

秋天连绵起伏的草坡

现在我不喜欢了

不喜欢一个人在坡上坐着

佯观天象,直到月亮转身

映照愁容

 

在春夜,我早早睡下

像刚出栏的小猪不害怕

不做梦,半夜醒来不叹息

喝点槽子里冰凉的水

倒头又睡

 

我睡着的时候

月光会把唇边的细绒毛揉更细

把眉眼理匀没有波纹

把睫毛上的蓝水晶呵得更蓝更透明

像你见到过的薄薄的蓝雪

 

——反正你喜欢或不喜欢的

她都会抢先下手摸一摸

看你吃不吃醋

看你还操着手

看你嘛

 

我厌倦了悲伤 

 

余生无多

要像草木轮回

像无名小花不怕枯萎肆意绽放

我要重新爱上春天、河流

爱这平凡琐碎的人间

爱上来世

和你

  

古往今来 

 

偶尔写一首诗,广为流传

但青史薄幸;

偶尔遇上一个人,为他做可口饭菜

爱情惊艳但结局无言。

 

绝大多数时间,我为兑换口粮

奔命于一张纸的正反两面

为某某祖宗十八代乔迁新居

对他们的生庚嫁娶、延或不延

及其殁葬等等,了如指掌;

那么多朝代如纸薄脆

战争或和平、荣耀或耻辱……曾经的

如画江山呵都得轻拿轻放。

那么多人、美人,敌不过从不现身的光阴

面色如纸。草纸泛黄了,泛黄了……

有人被易名、有人被子孙遗忘,沦为:不详。

 

显然,我早已步其后尘

跟他们在世时一样骄傲、虚妄、无限迷惘

跟他们一样,无论跟岁月兜多大的圈子

都逃不脱钟表师的魔掌


 桑眉,原名兰晓梅,畲族,作品散见各文学刊物及选本,出版诗集《上邪》《姐姐,我要回家》等。居成都,《青年作家》《草堂》诗刊编辑。


 



倾听时光像花瓣一样越落越快


 → 广东







  郑小琼的诗 



玫瑰庄园(长诗节选) 

  

 

蝴蝶

 

谁是美人  面对比刀子还锋利的镜子

我突然对祖先遗留的玫瑰庄园询问

它半浸在月光中的庭院  阴森的树木

在风中不断哭泣的砖块  谁曾是

 

美人?散落满地的玫瑰花瓣?谁嗅到

五位如花似玉的祖母的气息  美人

在过去的岁月里  镜子样的时光

打碎她们美丽的清梦  无人裁剪的玫瑰

 

陷入回忆之间  还有一只两只的蝴蝶

来来往往  将往事的烟云拧成歌谣

落花  星辰和散失在花叶间妇人的叹息

谁曾是美人啊  在唢呐和玫瑰庄园

 

蝴蝶在盛开的花朵间解开蓝布包裹  谁是美人

当地主吸大烟的祖父在懒懒时光中思考着

拾起五个女子月光样的年华  如银子样

散落在地的幽怨  走进阴郁的玫瑰庄园

蝴蝶  拄着青春的拐杖在后花园里叹息

远方而来的我在半盏烛灯下翻阅往事

在透明的纸上  写着岁月苍老的名字

零乱不堪的旧梦  你怀着往日的热情飞翔

 

在后花园  你是一位魂魄不散的美人

你在青苔瓦菲  在青青树叶上

停留  在时间的长河中盛装露水

如今  如今只留下残败的玫瑰流泪 

 

落日

 

它如此透明地在后花园的两棵树木之间

我再也看不见那个哑巴老人的身影

我相信他已经化着两棵树中的一棵

葬送青春和命运的庄园  你为何连一个

 

孤零的老人也不肯放过  一定要让他死后

还变成你的一部份  让你统治着

只有它  还站在宿命庄园微笑

它的光芒拂过那柄生锈的鹤嘴锄

  

落日写下几个斑驳的图案  黄昏中的庄园

落日如同生命中最重的叹息

在时光的墙上重重敲击了一下

白发苍苍的屋檐低头陷入了沉思

 

而我  我还是一个远游归来的少女

对这个年岁已老的庄园  我只是少年

我看见落日悬挂在纸窗棂上  像

那个哑语的花农  它内心的呼喊

 

无人倾听  我坐在后花园的厢房里

倾听时光像花瓣一样越落越快

落日它像从玫瑰庄园掉下来的树叶

无限逼近面如土色的我与泥中的祖先

 

黄昏的风间  我听见玫瑰庄园泥土的哭泣

无力回天的哭声  像五个后花园苦度余生的祖母

一个哑巴的花农  还有死在大烟中的祖父

只有落日谜样的微笑拂过死寂的后花园 

 

镜子

 

它打开自己  见到自己的命运  然后是

窗外的一棵树在花丛间摇曳

我面对的是神秘的祖居和消逝了二十三个春秋的

古老园子  玫瑰庄园门口  一面涂满灵符的

 

镜子  让我在这个花果飘零的下午充满

伤感  它仍旧光洁如初  如同自我节制的祖母

在幽闭的后花园度着内心孤独的年华

我看见高悬的镜子  它布满的灵影像火一样

 

烧烤着我  我不敢伸手握住它啊  那一片

如同玫瑰一样散落的时光  在后花园

这个下午  我和一面高悬的镜子

一同碎裂  存在八十六个春秋的玫瑰庄园

  

在镜中不断浮现  我眼含泪水

光洁的镜子让我想起那些死于非命的亲人

溺死水井的大伯父还有吊死屋梁的三祖母

一个终日吸烟  无所事事的祖父  繁华的宿命  

我必须忍住泪水  风还是以不祥的预言剥开往事

成群的风走了过来  消失了

成群的影子走了过来  消失了

只有一面幻像的镜子在玫瑰庄园的门上高挂

  

目光所及的玫瑰庄园  倒悬镜子里的宿命

身不由己的祖母  只有灰灰的天空中

几行雁阵留下无限的叹息  我听到镜子的尖叫

流着泪水  我开始颤抖一下 

 

雨水

 

昨夜  玫瑰和雨水一同在风中飞翔

然后黑夜陷落  梦中变形的尖叫

长满青苔的石阶在蝙蝠的翅膀间延伸

雨水为玫瑰花园推开洗涤后的青天  

很多年了  被人伪造的沧桑在风中传颂

只有雨水对于庄园是真实的

也许只有来自高处的水才能洗尽它的肮脏

很多年了  雨水一直在玫瑰庄园徘徊

  

如今的我坐在庄园里倾听雨水的声音

还有旧日年华  对于祖居

我  一个远游的女子  已经无法叙述

祖辈的往事  红漆的家具和雕龙的太师椅

  

让我目睹旧年的繁荣  我流落异乡

以梦为家  在纸上建筑另一座玫瑰庄园

以云为马的祖父  在大烟的云中

咳了一声  他薄暮的气息让我心惊胆颤

  

我坐在房里  继续与雨水交谈

它见到我的祖父如何由红光满面

变得满脸苍白  疾病缠身  还有我的二祖父

如何决断地告别玫瑰庄园  远走他乡

  

雨在我的门外喋喋不休地叙述  像一个

风雨之后的老人  它的孤独无人倾听

许多年  只有长满青草和失意的屋顶

在它不急不缓的叙述中企图睡去 

 

花朵

 

仿佛它们早就搁在这里  在庄园宁静的光线中

秩序已定  我来的时候  它们如同高手们的棋子

站着  时光结在它们身上浓郁的颜色

只有它们在庄园用更为野蛮的姿式站着

  

这些日子  我将自己锁在庄园的一间屋子里

忙着与虚幻时空中的人物交谈

有时也放下书卷  在黄昏中

在空荡荡的玫瑰庄园中散步  或者

  

与死去的先人交谈  内心孤独而寂寞的花朵

在庄园香馥的插言让我感到

古老的时光依旧没有逝去  书卷  青灯  窗花

还有无数双哀怨的眼睛在盯着

  

我来到它们中间  祖母  发鬓  低低的幽怨

像庄园的花朵一样  挣扎地开放

幽闭的囚禁  她们古典的气息

在时间的刀上坠落成无限的遗憾

  

我必须用平静来恪守庄园的声音  繁华似流水

热闹如虚幻  一个年长者曾经对我说

但我  一个凡俗的女子  从骨子里向往流水

迷恋着虚幻  还有比它们更清澈的清梦

  

庄园的花朵们肃穆地排列  它们站着

傲视时光和世事地开着  落着  它们是庄园

唯一深入时间的内心的实体  它们的热烈

让我长久地沉默  我想说的已来不及开口


  郑小琼,1980年生,作品散见报刊及选本,著有诗集《女工记》等10余部。曾获人民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多次受邀参加国际诗歌节,其诗歌被译成多语种出版,并被谱成不同形式的音乐、戏剧在美、德等国上演。居广州。《作品》杂志社副社长。



 中国文学报刊女性编辑诗选,这说法并不准确,其实她们大都是著名知名有名的成绩性代表性诗人了。

 正如美食家不一定是烹调师,历来的印象,编辑与作者像是平行并进的铁轨,后来,在爱美渐茁壮的传播环境里,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作家、诗人、评论家原来也是编辑或本来就是,而且两不误,多促进。在此看她们,出手,真有。各有风味,各有倾向方向,各有路径,像一座花园里的不同角度与姿态的自在风景。

 说到“她们”,是指女性,关于女性写作概念这么多年来还是公婆各说各有理的;社会发展到今天,经济基础、身心环境、自我解放与独立自主意识均已在变化自然而然,当各种前的先锋的主义的及观念的行为的艺术都逐步实践了,其实或许可以回到简单的开始,即“女性意识”就可以。

 提到“女性意识”,应该有“男性意识”为明显或潜在的对立面,或参照面?当然。诗可以群,人以群分,还以性别分,这本身是客观事实与现实;正如我一直乐意于诗歌诗人的“代际”区分,因为各个年龄段的身心对于环境、情感、语言的体悟、归纳、理解肯定是有差异的。而无论如何,对于情感、生活以及窗外风云的观察与内心判断,以及表达习惯与技术,男女必然有别。

 而现在的她们、包括当代所有成绩的前沿的女性诗人们,并不与现时空、种种内外“环境”隔离和脱节,这是社会的进步,也让她们的体感、心思、审美与表达力自带“性别特征”,别有洞天。而换个角度说,编与写的特殊身份,或对于“编辑诗人”、“诗人编辑”而言本身是凭加难度的,大量的阅读,可以让她们及时接触和熟悉诗歌的进行状态与信息,但又会给自己带来自己任务或压力,即写作如何自辟蹊径,与众不同。当然,这其实也是所有进行中的诗人都共同面临的。

 暂不赘。这样集合,让读者较全面地认识作为中国诗歌检验师建筑师的她们的风采;或许,亦可提醒方家以此展开深入观察。
























 编辑: 赵卫峰





链结

佳人佳作·中国优秀女诗人诗选①

佳人佳作·中国优秀女诗人诗选②

佳人佳作·中国优秀女诗人诗选③

天津诗·津门诗意九河风

北京诗·北漂诗选

广西诗·他们中的他们

上海诗·青春之歌诗意沪上

贵阳诗·阳光自古照耀,帮助我们活着和老去

江西诗·她们和他们

中国诗歌刊物主编的诗

诗歌信物/诗人礼物|诗模诗集专辑…
2+9:诗评家的诗(第1辑)

1+6:诗评家的诗(第2辑)

骑车上坡·诗歌翻译家的诗①

 •   • 

诗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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