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女人:不惑之年,雨水充沛;中年以后,水落石出…
女性诗歌选粹
我乐意做个俘虏,被爱情击穿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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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黎落
❍深夜,坐在前廊
幕布是最好的去处。模仿一个孤独的人
爱上自己时,那份无为的美
她无法在夜的肌肤上套叠崖壁
反复向镜面询问----
“镜子。镜子。谁是今夜最美的女人”
她在一丛灰烬后找到焰火,在风中找到骨
坐在那。躲避之地灯光流泻
❍隐身术
那是蝴蝶最后跌落的瞬间
祂的惊慌和优雅,犹如一个转圜
以另一张脸出现
坐在你面前。给你灵感的湖水,白昼
“你找不到身体。不。实际上
你已经放弃抵抗”。之后
你扔掉靴子,甘心掉入祂给的圈套
这改头换面的狐狸。赶着马车
已从别处而来
❍暮年
就到这里吧
正是我想要的
波折和宁静。即将走入
落日前的原野
面对一棵枣树
我只做一次微光
看着它一点点明亮
一点点消弭
竟然觉得幸福。
❍总有云下落不明
悬浮之物就是这样。譬如:
花朵。声线。白发
常常会落入看不见的低处
如果换一种温和的表述:
“悲伤如此庞大,好像永夜
你在其中。看不见自身。”
真相是,你不得不醒着
让迷雾将你包围
直到你成为它的一部分
❍玫瑰是一种隐喻
波纹是无法愈合的伤口
先是囚禁于画。之后是美。悬浮
是谎言的磁铁
吸附轻轻颤动的翅膀。
她的婉转,将我羁押其中
我乐意做个俘虏,被爱情击穿肋骨
水尾巴的小狐狸
扣动扳机,我就掉进洞里
❍南在南方
刚刚,我还说起南方潮热
雨开始落。达尔曼在又一次行动失败后
选择回到这里
这个男人,因经历死亡而抵达永生
指针停在他举起匕首的一瞬
我目睹他退回雨的深处,像石头
完满而圆润。小镇多出的情绪
很快平息。我在院子里种花
蔷薇是有刺的,茉莉肥且白。一只虫子从
花蕊经过,带走花香
❍雪夜
多年后,你读到的诗歌
不是她的
里面的雪也不是真雪
真正的雪从未下在纸上。真正的雪
从没出现……
雪夜无雪,领着鹅毛飞的人
在灯下写字。窗外呼啸的火车
带她走
雪原在她身上铺开
她的国度,一束红棉徐徐坠落
她愿意安葬于此
“安静的存在,第三场虚幻的雪
带着闪电的炙热,和你对抗”。
你只需把她捧在手里
↑
很少有爱情配得上我们对它所怀的纯洁之心
↓
山东/雪女
❍华丽的悲伤
冰雪消融。河面上倒映着秃枝。
一棵即将复活的杨柳以下垂的姿势
接受洗礼。有那么三两只鸟
站在枯槁处,歌唱枯槁本身的永不回返。
永不回返指什么?当我们
心怀悲伤又不能大声哭泣,
悲伤同样长出了叶子。阵阵暖风掠过,
一河春水,两岸蓊郁。
❍有所忆
由于遇见你,我部分地长大了。
但我从没和你说过一句话。
钻天杨在半空喧哗,无垠旷野
都随我陷入了沉寂。
冰冷的针管,二三种药片,
医治着我的疑难症。
隔壁病房的少年,再一次
违背了医生的嘱咐。
就在那年秋天,我重拾信心,
谨慎维护着对成人世界的热忱。
❍初春
细雨涤亮了窗外蒙尘的树叶。
树叶仿佛新生,又携带着
往日的苍青之色。
鸟鸣声有多么清脆,
无喉者就有多么寂静。
鸟儿抓住的那一段树枝,
因被实证而
轻颤不已。
万物萌动,不假思索。
体内不再发芽的人,
被他们的亲人抬到了山上。
满山的大雾呵,虚无缥缈的大雾
却也能沉降到世间遮人眼目。
亲爱的,我转述这些身边景物,
没有哪一样不是悲凉丛生。
❍乌镇百床馆
她用半生时间消磨在床上,仅仅是
不让身体倒在其它地方。
当睡意来临,病痛与情爱
需要一张新床铺,
她选中了红木制作的。
漫长的岁月中,她不擅出双入对,
跟男人分居多于跟自己分居。
在曾经喜爱的松木床、桦木床或樟木床上,
她不断把自己放平,放低,直到
彻底放弃。模拟幸福表情,现出痛苦状。
闭上眼睛的样子,形同死去。
昏睡,生病,做爱,形同死去。
而她不屑于将这些卧具
称之为坟墓。
是否有一张床,让她
得到过安歇?中年以后,
她爱上了一丝不挂的裸睡,
并渴望缩小成婴儿。
❍四人房间
“很少有爱情配得上
我们对它所怀的纯洁之心。”
说完这句话时,一束光线颤动着
从你的身上漫射到我的身上。
这倒不是你传递给我多少温暖,
是两个影子出现了。他们
叠卧交缠,看起来像产生了情欲。
我们不为所动,继续谈论植物和天气。
植物妖娆,天气清明,而谈论
不断分解着空气中的带电粒子。
直到那束光线从天庭下来,
移走了我们身上相爱的两个人。
你和我被废弃了,枯坐幽暗。
❍雪中清晨
每一根枝条都接住了雪。
在这凛冽的早晨,它们
暂时停止摇曳。
欢乐或凄苦的摇曳
从未使它们离开过半步。
此刻,我是否可以称呼
这些与活跃起来的动物相对峙的静物
为寒骨,为翘楚,
为站住的世界向跌落的世界保留的耐受力?
环绕着它们的,是飞鸟、走兽、行人。
离开它们的,也是飞鸟、走兽、行人。
↑
每个惊心的人生节点都有忽隐忽现的身影
↓
四川/莫卧儿
❍不惑之年
去掉蕾丝、荷叶边、印花图案
身体重获简洁灵动的新生
去掉叹词、形容词、语气助词
朝向世界的发音变得清晰真实
再拿走摩卡、拿铁等前缀
只保留纯粹的咖啡和茶
虽说是夏天,偶尔也有叶子
打着旋儿从枝头飘下
她拾起来看了看背后的
小片阴影,放手任其坠落
在梳妆匣晦暗的深处
她保留了成色最接近灵魂的钻戒
❍口罩
我没有口罩
像鸟儿没有枝条
船失去了桨
你戴上口罩
把恐惧挡在外面
但你不能把悲伤挡在外面
不能把良知挡在外面
我们不再见面
见了面也不便交谈
大家都埋头走自己的路
偶尔抬起头来
用淡漠的目光望望四周和天空
地球上每个人都成功地把自己
隔离成一座孤岛
慢慢的,眼泪不断壮大
就要汇集成海
就要把每一座岛屿彻底埋葬
❍骨瓷
电影中悲痛欲绝的女人
将去世男友的骨灰
交由一位匠人制作成花瓶
每天端详,甚至
相拥而眠,无法自拔
她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
偶尔望向洁白的杯身和底座
骨瓷在光照下
闪烁着温润而冷静的光泽
仿佛与一位老友相对
无需太多语言
“生命在燃烧之后得以复活,
并在人世获得永恒。”
她轻触杯壁,滑腻而冰冷的触感
似是一种迎合,亦像拒绝
天边晚霞汹涌,火红的色泽
吐露着世间最深情的告白
或许长久的陪伴源自两个不同物种间的
默默吸引和相守
不同于滚动的水珠
轻易相融,随即滑入无尽的沼泽与深渊
❍树枝论
树枝其实并不完全同意眼前的道路
在向上的过程中
它前后左右都试探过
甚至一度偏离了轨道
相对于在夏天被葱茏遮盖
冬日的它们卸掉身上所有铠甲
回到了自己
纤细的继承了纤细
扭曲的延续着扭曲
凛冽北风中
一种无所畏惧的生命
赤裸裸地横亘在悠远的天空之下
它的微微颤动
让你即使在不去仰望的时候
也难以从心中轻易略过
❍谍
就像那种鸟儿
一生只能御风飞行
如果不慎落地,等待它的是顷刻间死亡
他们只能永远在天空
演绎别人的际遇
灯影闪烁的面具舞会,黑暗巷道
危险的汽车追逐
每一个惊心的人生节点
都有那些忽隐忽现的身影
也会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吧
比如遇见了爱情
仿佛身体瞬间被洞穿,八面漏风
于是冒着被飓风卷走
被雷电摧毁成灰烬的危险
把命运交由对方掌控
或许有个别走运的
等到了最后着陆
但他们会不会在平静的日子里
忍不住仰望海水般深邃的天空
会不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突然追逐着风
展开双翅,飞回到天上
↑
左右和放任都很难,除非她束手就擒
↓
湖北/燕子飞
❍写诗的女人
一
沿新台阶上去,从旧台阶下来
往返这样的通道
像穿梭在一根相连的肠子里
用力一抖,就能发现接头
一些陈年旧伤,愈合成按钮
扭不得,一扭就扭出新鲜的血
二
着魔不过就是这个样子
用评论家的唾沫星子,调和陈词滥调
然后呢
然后涂抹,试图跟皱褶打个平手
打不赢也就算了,跟往事扯平
还是那样貌美年轻
三
她的谎言不是将大的说小
而是将小的说得更小
小到虾虎鱼的样子,你网住了也会放生
你放生了,也不长大
像一些话柄,说起来不美
美起来不说
四
左右她和放任她都很难,除非她束手就擒
那些书籍,让她中毒很深
你的一个吻,如果吻不出玉树的味道
吻不出含香草的味道,那么,你得小心中毒
小心烂了你的舌头
五
她的鸡蛋都是有骨头的
可是你挑不出来
她打断你的骨头,扯断你的筋
把你装进鸡蛋里闷,闷出臭蛋是你的
闷出鸟来,是她的,她跟鸟儿一起
怀念你
2012年11月24日 13:36:43
↑
我们有纸一样白的身体纸一样薄的细节
↓
河北/清水秋荷
❍白茫茫的
这里的雪仿佛一喊“停”
就化了
而老家的雪是多么殷实啊
那么不紧不慢地,一层盖住一层:
能把红瓦变白的,也能把青山变白
能把黑土变白的,就能把一个一个走着的人
也变白。在老家
就算你用太阳喊,雪都不会死
雪把一切露在外面的事物包裹一遍
她内心的冷拽住了她:
所有的丑都白茫茫的,所有的美
也白茫茫的
你看看这一段生活
把柔软和洁白露在外面,是多么适宜
❍夜那么深
习惯了遇见,也习惯了小脾气
夜那么深
我们都不在深里
召唤的日子,渐渐淡了,或忘了
一个女人的渴,总在远方
从一片海,到一条河,再到一滴
跳下悬崖的水
夏天用夜晚退掉了燥热
命运恢复了原形。夜在灯光之外
竖起了碾压之声
时间没了终点,一个女人脱掉她所有的衣服
夜还那么深。连她吸进去的烟
也一丝不挂
❍亮物
从黑色旷野呼啸而来的
又呼啸而去——
大地被一道亮物豁开。被延伸到
尽头的,只有黑。像无数个洞
如果一切有形的脚步之上,都反着光明:
星星和楼群可以仰视,窗帘内的灯火可以假寐
不用谁指给我看:亮物必诞生于黑暗
比如影子。比如腾挪。比如美意。
它们多么需要光亮出来
完整自己
磷火,是从大地里长出的灯吗?
这明灭的亮物,在用骨头
替黑暗说谎
❍远方
——请赐予我花开和鞭子吧
去找远方
远方在纸上颤动,我想不起幸福
这么多年,抵达已没有了模样
闭上眼,总有一只蝴蝶
扑向落花——
美不在的时候,需要宽恕
像搪瓷,像土,或像妖精……
时光是最好的豁口,我们在里面
去见自己——
我们有纸一样白的身体
和纸一样薄的细节
❍五月的背面,是雨声
所有的静都在这,下沉……
一口井那么深,深不见光,光不见寡妇
武装和深并不是她的本意,黑也不是
瑟缩和软,也不是……
寡妇的眼睛不能打开
打开,就是汛期
那么多汪洋和漩涡,都是我的背面
我必须在背面完成,自己的雨声
前面,我叫我的爱人——
一切一切吧
被砸破的雨开出一朵一朵小坟
佯装看不到的,有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和我,都躲在小坟里哭过
那个叫田秀玲的敌人,是小坟旁后来的
村庄。她有麦芒,绿,炊烟,和迷茫
“爱多苦啊——”,神总是这么说
神总是挡不过,麦芒的翕合……
我的爱人和神相似过……
❍ 一些亮物
列车从黑色旷野呼啸而来
大地被一道亮物豁开——
夜就要被路延伸到了尽头
一切有形的脚步之上,都有逆光
若隐。楼群开始仰视,门窗开始假寐
不用谁指给我看:亮物必诞生于黑暗
影子破碎之后是没有灵魂的。而纯粹
的美意,总在躯体之前腾挪
影子多么需要光出来
完整自己
磷火,是从大地里长出的灯吗?
这些明灭的亮物,在用骨头
为黑暗说谎
↑
你是一座孤岛。孩子
↓
贵州/严雅译
❍ 城 池
年轻的面容适合迎接这个季节
雨不停地撞击你的微笑,雨珠撞成碎小的
水屑,像一层薄汗浮在你的脸上
而你的眼神温和,不再受挫
你身后是巨大的神钟
前方远黛青山,左边新来了99后的女孩
右边的位置
空着。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充满秩序和体系
香火的雾气飘过上空。鸟儿
渐行渐远,乍看就要聚首忽又不规则地纷飞散去
徒留空荡荡的一片雾蓝。而春泥
已渐渐成形,开始孕育草木和花朵
那口神钟没有敲响。我们
在宽敞的人间戴着沉默的枷锁,而逼仄狭小的
墓地,是哥哥自由的城池
❍ 四月或马尾松树下
马尾松扬起祖母绿嵌入温柔的天空
蚂蚁聚首在树根处
新衬衫的气味与叶尖连接,偶然风吹
而落。我们依偎于树影中
母亲点燃棕色线香,蛇形青烟消失于禅音之上
时间,恍若松花挂在触手可得的枝头
阳光透过松枝,一列列匍伏于松黄色的扉页
好似比写信人更欲于言辞。而写信人
深陷这甘甜的四月
马尾松树下,并不确定怎样暮宿心头的句子
❍ 孤岛
躺在树林挡住窗户的昏暗的光线里
他像一座孤岛
孤岛。一只小雏鸟
还不能预感岛会塌陷不能在如浓汤的大雾里扑腾翅膀
你亦不懂得
扬起哪一只手
挥别。当人间的盛筵终有一散
手指头拽着白色的屏幕留下长短不一的字据
像刚洗过的小手,将不规则的水渍蹭在他的白衬衫上
你是这般喜欢世界的喧闹
霓虹永无熄灭欢笑永无停歇而你,不再做贼心虚
混迹江湖,早已熟能生巧
当白昼交织处的光线接近彼时的昏暗
你是一座孤岛。孩子
请务必记得:“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退一万步讲
❍ 瀑 布
曙光未开之前
赴往黄果树瀑布像赶赴一场盛宴
当我们抵达时,太阳正好登上白绸缎之上
如临正殿。水声轰响在岩石间
羊齿蕨、紫金牛守护在岩石下
而蜜橙、红橘、黄果柑不负盛名在生长
光线折射的缤纷沿峭壁铺上云天
林木、芳草、繁花身着阳光的华服
似“以桦烛百炬拥马,方布象城”
多少年,河床的纵坡裂点本似悬崖
河流腾空纵身,盛景如画
此刻,水流鞭打着我们年轻的皮肤
红印与漫天烈光交织,势其雄厉、不负韶年
❍ 这首是更无效的抒情
春困的午后收到一箱红橙是不错的
她拿起一只有柄的刀片,对准层层封口胶
刀口有些钝,如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的思维
常把努力的概念等同于用力
就像此刻左手压住右手,使劲前移
呲一声,手紧握刀片一起坠入箱中
这声惊叹像一颗透明的水晶穿过发际
随之,刀刃的危险轰然碎裂
(多少次她陷入这刀刃的危险啊)
两个受伤的红橙水光四溅,空气散发酸甜
被染红的小卡片写着:纯粹的概念如同红橙
这样的纯粹和刀子切割的纯粹是一样的么
似被恋人带出一片井然有序的草地
现在,阳光从窗玻璃处斜斜倾倒
她站立起来,从那
红橙裂开的新鲜的口子中潸然苏醒
❍ 森林之息
把自己放进去,在两棵树之间尼龙绳网里
筑屋浅居式躺下。看见
一位蜘蛛一瞬间降落,吊着长而细的蛛丝
杂技一样
节肢弯曲、拉伸,试图把自己放回织网
它每用一次力,蛛丝就往下掉一厘米
片刻,像演砸一出戏似的
悲倦地停在半空
素晖笼罩森林,而我并没打算起身
油蝉叫声忽明忽暗,似又一个观众
嘲笑我们这群纵囚心甘情愿,不可名状
↑
我们一生都在练习埋葬
↓
湖南/梅苔儿
❍ 镜像
又一次误入镜中
看到镜影
像寺庙,缄默,虔诚。在替我修行
我在尘世,几十年如一日
光阴如钝刀
衰老和摧毁一直源源不断
很多时候,我无处藏身。委身于镜
很多时候,我与镜影为敌。欲破镜而出
镜像虚幻
这一日,从青峰经过
镜像无虚幻
再一日,将埋首雪山
我爱过或者恨过的事物
被一块透明的水晶,反射成两极——
明月和狮子
❍ 水落石出
河流枯竭,露出石头
大雪融化,露出枯枝
云朵移走,露出天空
光阴远去
我的老父母,露出
褶皱,颧骨,脊背和青筋
老了
都是一副水落石出的样子
❍ 木鼓
绕鼓三匝
我充满金属质地的双手
虚空一击。终究没敢敲响
属于木鼓的声音
那些磅礴之声的归属地
是山河,是庙宇,是炊烟
我有敬畏之心,木有藏拙之意
要多深的寂静
才能弹压住各自内心的雷霆
人间不缺乐器
缺通灵者。我们的诉求
无法大白于天下
❍ 关于爱
这一次,有年轻的蜂鸟带路
走一条春光小道
写过诗的地方
生出新的植物,乐器,雀鸟的歌喉
所有待礼赞的事物
都得接受阳光的教育——
练习飞翔
我一度把花朵看成闪电的缩影
而枝头低低的颤音,藏匿着雷鸣
雨水充沛,一条河流正值盛年
如我饱满的唇
——他在夜里一遍遍碾过
一瓣是罂粟,一瓣是百合
❍ 旗袍
她往领口丢绣花针
在绸缎,桑蚕丝,香云纱的雪肤
绣花枝和流水
一段鸟,虫,鱼的织锦是小江南
认领民国的女色
酥胸不养白鸽,养狮子
走兽们惯于在高处和低洼奔跑
旧光阴,弯曲
从错落的景致中浮出头
陈年的染料
凹凸成线装书里的唱本
打开,一腔咿咿呀呀
合上唱本。盘扣是雪亮的钉子
内心起伏的荡漾倘若被钉死
她唯有在腰肢安插蝴蝶的眼睛
待来日。剪径各路英雄
❍ 埋葬
我们一生都在练习埋葬
从埋葬第一颗掉落的乳牙开始
用酒杯,埋葬宴会
用黑发,埋葬爱情
用桃花,埋葬春天
用高山,埋葬远行
用流水,埋葬码头
用活人,埋葬死人
我一直在心底挖着一座坟
练习,埋葬自己
❍ 遗物
月亮刚好经过
照着雕花床。未着半缕的我
醒来。听见油画里抽象的植物
在大色块的投影中,细微的鼻息
我该想些什么,却想不起任何事物
成为一具被掏空的容器之前
我和世界一起沉睡。此刻
我为这短暂的留白心生窃喜
月光下的白玉兰
一瓣一瓣剥开通体的雪白
天明。她仅仅交出人间的部分
内心不为人知的飞驰
成为自我的遗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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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