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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和他们·中国00后诗歌精选③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她们和他们·中国00后诗歌精选①

她们和他们·中国00后诗歌精选②

后浪·她们早早而来,诗视眈眈



她们和他们·中国00后诗歌精选






张雪萌的诗


张雪萌,2000年生,河北石家庄人。作品散见《诗歌月刊》《江南诗》《作品》《广州文艺》《中西诗歌》等,出版有诗集《猎夜歌》;参加2021年度《星星》全国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暨南大学学生。



旅途


蜕毛天使拖着折的翅膀

一个德蕾莎来过,再多的

就找不到自己的史诗。旅店外

铁轨消瘦如刺,结队的飞过黄绿色蠓虫


一百个行人踩着流水的病体

正在歉收,正在发炎。也许

花间还有一百零一名小小歌手。命运是个

概率学的差生


世界俯身亲临,骤然

跌降的黄昏。谁能如此失望

像田野沾满绣线菊的眼泪

一整晚,我们湿漉漉的绝句


彩霞也都老了,不比新大陆

出落得像我魅惑的情人。我行走

只想将皮肤吩咐沿路的芒草。恼人的

爱如此,一点点,结着新鲜的疤痕


悼念


写字楼镜面上,暴风般,贴地急掠过

一群黑鸟。这群广场豢儿

它们的小喙,一顿一促

扭头整理着翎羽。孩子仰起头

黑鸟,发光的曜石

在镁灯下闪烁

太好,太好了。绅士们交接着昨晚的胜利

翩翩走过楼群,纤长如崭新的钞票

这是异国。三月,曾经的漫游

你搬动自己的想象:一株宋诗的菩提

渗出香灰苦味,几盏中国灯笼

飘扬的须穗。而它们的后代

如今说着,和谐,这样一种运行在大地的事物

——集装箱、贸易战、地铁时刻表

太普通的一天了,若是

挪用买酒的预算多些,昨天在影院

擦肩而过的姑娘留下号码

会更好。多么容易

得到的,又多么容易遗忘

像掸去行道的灰尘,掸去

同样令他们沉重的诗行,疲倦

无关者的死讯。夜晚,城市眼睑的褶皱下

你论述过的——自我,火苗,流亡者

隐秘地生长。石碑的寿命不会太久

名姓退出自身,雨水下,逐渐

难以辨认。谁来管理词语的生态,谁

仍保有对修辞的渴意。昨天在广场仰起头的孩子

描绘脑海中的黑鸟。你在等候

篝火前围坐的卡伊扎尔、弗里德里希和

舒伯特,脸颊倒映着红光

你招呼他加入,从壁炉取下

一只小凳:今夜,无关智力

属于窖酒的泡沫、热烈的唇

他总会与你相遇,在星辰上,在版图外,一种

奇异的共振;黑丝绸。黑力量。


两地梅


孩子的木鞋叩着吊桥

远远,远远地从杉林岸来了

村口梅花一捧迎迓一捧,探向初春

粉白的肺

炭钵里的火不再毕剥而响,母亲起身添些柴木柈子

撞见遍地碎琼落玉。夜暗处,谁的嗽声


昨日的乡歌和旧头颅

齐齐断在铁轨上。这是孩子不知道的事

老梅树的姿势执拗,一步步褪落了

路途中见苍穹高起来。眼前是一粒藏在蚌壳的南国


很多电车、洋行空摇着夜色

棉服变作法兰绒,结伴赏温室的重瓣玫瑰

要向霓虹和炉烟更深处去

为那嬉笑的杜鹃儿写香颂了


也许是许多个冬天。也许是在梦里

讶诧于又见到黑压压的杉林了

一株梅花当前,在眼底燃着

玫火白焰。几乎看不清树旁的母亲


下午


时代广场的屏幕上,两株洋葱一样的人头

极速旋动——大选啦、议员啦,更多分辨不出的

社论啦,一种速溶产品。芦笋和立场是应季的,

货架摆满观点。大脑糖尿病需要重视。

一些嘴巴分食香烟,

一些嘴巴分食爱情。


窗户内外两端,对坐着挑逗和流逝。

街角桌咖啡杯里驮着湖面,

嵌入城市不可细想的眩晕症,

这下午常要比试武力。鲭鱼色大楼玻璃表面

太阳涂抹着它的浆汁。


地铁里,有人正将鼻息喷在我的颈后。

陌生与陌生间奇异的化合在

老鼠腹腔内,充当见不得光的零件

效率速度要从逃窜中获得。我的经理

建议这种出行方式。


比会议室的光线还拥挤,下午,

而夜晚回家时,人们清点并拥抱比妻子轮廓

更明显的孤独。只要一片阿司匹林,我想解决人群中的偏头痛。

可我忘了他们捕杀了全部的蝴蝶,

在水泥贮满的下午。


宿舍


也许您该来这里看看:一栋建筑,遍布所有

纬度的花园。

浅味道的春桃,和野浆果那样黑

的夏,小小铆钉,旋入她的唇肉

还有棉花,棉花般娴静

冬。白裙子。翻动笔记的手指


衔着情书与私讯,小蚁与麻雀

日夜忙碌着她们的甜蜜

这个旋动,旋动,不愿

朽去的宇宙。离心力

是让我们把恋歌再唱一遍

像晚霞绽开的裙摆,如果那样

就甩去角落的蛛网,未寄出的信

走廊,和只有空荡荡时响起的回声


楼下徘徊着羞涩的骑士

在傍晚打开笼门,一只鸟被锡箭射中

羽毛缀满室内的笑语,搡嚷,零食塑料袋

清脆地撕开。俏皮话,像磕碰在

一根丝线上的珍珠叮当响

是谁的手垂在高空

晃动着项链与绮梦,也许

有过于沉重的话题,偶尔延着

洗发香波的绿蒸汽弥漫

踮起脚晾挂衣服,一只吊钩,拴住

一种高处的,生活,从铁链边沿渗出

并滴落。暗,而慢的色斑


飘窗朝内敞开,而你没有哪一处

还未被看尽。沾油渍的帘布昏沉

片刻的空洞,休止符的

鸦群,掠过校园上空。夕阳下

来自异省小镇的叹息,浸入蜡滴的

回忆,像旋转仍维持的方式

暗部的窗台上,一株盆栽

哑然于她们集体的出走

娜拉,娜拉,不是都在春天里

收回了她们的答案


但秋天还是在建筑外发生了

被重新清洗又晾晒的窗帘

贴纸。挂钩。自我介绍。

九月,会飘入新的羞涩,进进出出

悸动,压着爆破的韵脚。跳它的

圆舞曲。围绕着

被扭开的方糖罐,杯壁上

梦与旧日,粘稠的黑渍







任梓欣的诗


任梓欣,女,2002年出生,河南省开封高三学生(近期应该进入某个高校了)。



故城


工厂在夜色里喷薄着废骨的髓

烟里的幻影化作高塔

一个杀手从铜墙铁壁的大厦下来

溜进某个雕梁画栋的大户人家

意图谋杀一只金鱼


一座城,像一口什锦火锅

围着菜叶子似的城墙公园

热油一样的人,哗——得散开

奔跑翻滚,不知疲倦

快乐的像颗花生

湖边碧蓝的灯真的很漂亮


一只小狗跑到了十字路口

被五颜六色的利刃伤害

绿灯亮了,却无人动作

直到它找到了坚强的庇护

直到话唠的我打住


声音


往前开,倒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路边老头关上老年代步车的后车窗

右转,加速,路边有人大喊发泄

鸣笛,四眼牙套妹走路的声音

母亲将我和父亲一起赶下车

因为父亲话太多,触怒凤颜

我不忿,这是没有道理的

最终,我只得一言不发


晓梦迷蝶


梦与梦的隙间,是心与心的荒原

月亮漂浮在天上,像片羽毛

儿时的梦席卷而来

掀起了银杏的狂欢

在这里,绳子上的挂口灯泡喃喃低语

院子里的瓦砾被堆砌

无意栽下的桃树被刨去了

只是那周围的泥土

每当我捧起,便会感受切实的重量

人间冷暖不攻自破


仲夏的狂想曲


蝉是我疯狂的元凶

像一百个熊孩子齐吹哨子

下午三点是尴尬的世界

我想午休,但没可能

母亲会斥责我的懒惰

我只好在自己的指尖上跳舞

一边想为什么我是我

为什么我不是一架钢琴

为什么路的尽头不是一座山

为什么我们?

生而为人


灵与身


空气中有咖啡的香

窗帘上碎花拥挤

像大城市的晚高峰

空洞地躺着

屋子里的人

她想让身体歇歇

灵魂却纠缠不休

是该来场漫游

让灵魂飞往救赎

那是否要

给身体加一副镣铐


悲哀


被困在窗影里的月亮

渺小而又孤独

羡慕着鹅黄色的光

突破脆弱不堪的云层

照在冰冷的招牌上

显出锐利的身影

轻轻呢喃

你可知那是我

人间眷恋,缠绵

非我也





阿啾的诗


阿啾,本名马欣雨,2000年生,湖北十堰人,作品见于《诗歌月刊》《长江文艺》《青春》等。安徽大学学生。




铺床


关于铺床单的艺术

在春天,是时候了


得有干净的换洗

在窗户外晒了好几层的黎明

以及,关于小鸟的足迹


把用过的掀起来

掀起无数个自己的日夜

你把它塞进洗衣桶里

是自己与自己告别


假如它破旧,有补丁

就把这层叠好

送给一个爱你的人

他也就知道了

关于对你的爱,没有白费


至于铺床

得是个手艺活

你要展开来,细细地做


手指带着床单的边角蔓延

探寻一个人身体的秘境

塞进去多出来的一些

塞进去昨日的眼泪

必然有褶皱,必然有间隙

你在日夜的辗转中磨损

咀嚼梦境,填满现实


关于铺床的,是门艺术

要好好对待赤裸的镜子

对待无数个你


洗澡


洗澡就像是在作诗

从身体里飞到太空


雪纺和蕾丝轻柔的顺过湿发

被尘土包裹的工装倒腾起一阵风

扣子不安生地被扭开

拉链从头解到尾细微又清脆

这都是每个人不同的韵脚


偷窥洗澡是偷窥一个人的世界观


有人沐浴液均匀地涂满全身  打出泡泡

有人唱歌

有人仓促拽开浴头 抓过毛巾胡乱擦拭身体

有人用搓澡巾下手重  身上一道道红印

人们怎么对待自己 就怎么对待他人


每一滴水滑过身体的每个细节

像是遇见的每个人


水珠进入你身体不同的角落

却覆盖不了整个你

你认识的那些人

与你轻吻

与你相拥

与你撕扯

与你背叛

却都拥有不了整个你


都应该好好学会洗澡

你的每一次赤裸都是对自己的坦白


水会淌进伤口里  疼得你咧嘴

你会抚摸自己的高地

抱怨自己的过分贫瘠

用力敲打自己的软肋

在水汽朦胧中祈祷

或者 被自己折磨


洗一次澡就像是翻新一片土地

把心事渗进身体里

然后发出芽  开出花


洗澡是一次反反复复被修改的诗

但不要洗得太久

生活的本质不易离开大地太久

人总要沾满烟尘过活


女人应该要有纤细的腰肢


女人应该是要有纤细的腰肢

而我不是


一手就能环住的身体

半推半就

颤抖

一条玫瑰色的蛇


针头与量尺

都陌生地注视着我

我的

多余的脂肪


我睡觉

侧身

摸不出挑逗的暗示


我起身

看镜子

淡淡的乳晕

想起来了


我今年

刚满十八


第二十三首情诗


几句话

裹着玫瑰色的蜜

引得他身体里的钢铁

不停痉挛


光覆上另一层影

天触摸另一片海

他的根

早晚会在某个夜晚扎下


一张陌生的脸

让他迷途

没有谁的阴暗

足够填满谁的欲望


举报

有人故意纵火

有一把火

从黄昏一直烧到他的眼角


第二十五首情诗


很多次的夜色被泛起潮水

荡漾在身下蔓延出黑色童话

那些被剥夺的日子在耳边呼啸

一个失眠的夜晚是被剥开的浪花

把欲望塞进枕芯里

把刚下过雪的昨天缝进岁月里

所有的爱都值得被怀疑

所有的星星都藏满了眼睛


我先去寻找你

就有了摇晃的睡眼,以及

坐着的梦境


第三十八首情诗

 

全身浸泡在水里的时候

往往感受不到水的存在

只觉得身子

很轻很轻

 

要我说

爱情一定是种液体

在里面游泳时

自己会变得

很轻很轻





李子锐的诗


李子锐,2000年生于山东莱芜,作品散见《诗刊》《参花》等,出版诗集《青涩的桅杆》。吉林大学学生。




就让夜空俯身痛饮大海的喧嚣……


就让夜空俯身痛饮大海的喧嚣

此刻,焚风在浪头上将月亮摇得叮咚作响

紫色的波纹在情人紧闭的唇上跳荡


离群天使眼帘低垂,坠下冰凌

此刻,无言的一切在上帝的灯光下

熠熠生辉,为悲苦的世界作证


此刻,愤怒迈开大步

在天边踏起猩红的水花


岩石漆黑的伤口中渗出野兽的沉默控诉

此刻,日光高举他的利剑,击响苍穹

我从岩石死去的呼吸中望见幽蓝的星空


是谁在日出之时……


是谁在日出之时为金色的播种者披上绝望的死亡

是谁任凭记忆的烈风

经由千疮百孔的乡愁吹向、拍打我的神经

是谁带我见证那些被涂改又删去的年代

那些未曾命名的年代


是谁使一片片贪得无厌的时间蚕食我体内的剧痛

是谁伸出它们的獠牙

割开我喧嚣的喉管,注入沉默的水泥

是谁用冰冷的三重钟声诅咒日光

并将死亡与腐烂颂唱


又是谁在这陌生的时刻

用庞德的译笔写出沉重如月的骨——

船骸在海底的珊瑚丛中发出隆隆回声


我的母亲,是谁欺骗了你的子宫

使之孕育的这身肉体像盔甲一样坚硬

却又似泡沫般无力

是谁使夜与烟雾从你的指尖滴落

汇成你泪痕中只属于我一人的约旦河


父亲,还请您告诉我,究竟是谁

烘干了我掌中波涛汹涌的大海

枯竭它滔滔不绝的力量

令我别无选择(也许曾经有过),只得像蛇

卸下肩膀,责任与国家,如同无壳的蟹一样

羞耻地赤裸着颅骨,白白走入下一个明天


如同我的父亲


他回忆生活,过去

就像脱了水的橘皮

剥开岁月灰尘的外壳

吸食禁药一般

吸食褪色的往昔


那时,父亲递上一支烟

如同傲慢的垂死皇帝

为子嗣递上一支

古老而有力的镀金权杖

而母亲,一夜畅谈后

像产完卵的鱼,忽然老去


自那时起,

夏天彻底失去了

蓝色的地平线

与夕阳的沐浴

他以此来换取灰烬,子弹

与开启父权大门的

秘密钥匙


 悔意之灯


当土地失去信仰

人们选择了另一种宗教

播种黑暗,记住疼痛

镰刀闪闪挥向

被时间犁过的心


梦游者被逐出天空

在夜的脊背上奔走

触碰矿层的瞬间

千年的记忆凝结


语言已被定义

语言

是我们生存的依据

梦的证明

    ——语言被撕碎


你顺手摘下星星

不要哭

那是我们的歌声

是遗落的梦

是失败者前往昨日的

悔意之灯





薛颖珊的诗


薛颖珊,女,出生于2000年,河南新乡人。作品散见于《椰城》《大观》等。参加2021年度《星星》全国大学生诗歌夏令营。信阳师范学院学生。




草药卷


中药之苦,可能只有熬药的人才能知道

草根或躯干,形如挣扎

释放内质的苦痛,触及

候者的口鼻,慈悲像城头的雪堆叠

封住迢迢去路。请先解下孤勇的疼

坐定,“与药事互为禅悟”

这场凝视,谁先慢下来,谁就先一步

在佛意里沸腾

此刻,交换的是肉体,锅里水汽迷幻

草药或许与我们不分彼此

种种主义遍地生长,迟早要割下部分

结痂的说法,在以天空为顶的慢熬下

火与水不再动干戈

打个比喻,硕大的月影就是溺者的诱饵

湖心亭里,总有渔者为人间做棋

药香阵阵,这一碗下去足够醒。半长的咳嗽

要把翕合的寂静破以颤动

遥远的地方可能会有山寺

要到那里熬药,要到那里回归生长


悲悯卷


必须静下来想一想,究竟离开始

过了多久。我听见从远方

一辆火车压来,空气稠密得

像姥爷的心跳,他坐过这班列车

驶至天堂的路口

有白鸽衔着人间的旧址引路

第一次,生命的失落在我的心里如罂粟盛开

火车渐远,鸣音深沉,固定一处语境

直到年岁如轮,一圈圈将慈悲收拢

在冬季,月亮才会暴露苍白的想念

我为此失语过,如命中注定的倾斜

靠入时间的指南。“渊源尚浅……

脸上的疤还不够俊美”

你在雪地插上玫瑰,替悲凉

诉求消融一场


客居卷


辨认过,平桥路下,时间作一个旁人

正以沙粒还以碉堡的原址,而我看不到痕迹

光荫,从你到我,摊开固有的树洞和交谈

穿梭于薄翼的颤抖,每一帧简单得

仿佛寂静的呼吸

如果说起你,但不动肺腑

赞美仅是虚无的绽放。或有一首歌

可以盛放内蕊,像煤一样暗,打开黑夜的灯

背负整个黎明的光,向时间褶皱的双手

讨要草根,递上火种。我曾失去过什么

远山替白云下坠到流水的脊骨,是否有路人

替我,淌过江海不同口味的浪


行者卷


风景静静地后退。羊群驯服这亩土地

暮色如鞭,残阳点睛,驱车有悖古意

框外,返乡被牢扣地钉进羞怯的语境

仿佛走入了一本叫故乡的书

翻页的响动抖落轻盈明媚的忧伤

我们如千千万万片出生的树叶

分散于火红的季节。故事里外

深入大地会彼此陌生地相拥

一片挨着一片。列车到站时

人群似一局溃散的棋

竟那么急地想落子


流水卷


我一生都流放在不同的水体

从母胎的水域开始,手脚开始不安

水乳交融的结,连同我的心脉

被灼灼的期盼剥离盆体,像一朵下坠的骨朵

惶然入世。“和时间一样干净”

来到这迷惑的花丛,注定要与雨水

保持桀骜的相融。或者把夺目的色彩

溢满,我们腾起青春的篝火

驱散大片的乌云,他们像逃兵

藏进拘谨的晚节

在我用旧的日子里,黄昏躺在海面

波涛如褶皱的画布,几笔便愁

正如河流不曾回头,我的平生

倒倾在赊欠的银河,与落日

共一片重复的大漠




汪国艳的诗


汪国艳,女,仡佬族,2000年生,贵州石阡人。贵州民族大学学生。




独露


山上的月亮好像总比山下的大些

我常常处在山头想

是什么让同一个东西呈现不同的模样

当夜晚的露珠滴在距离我心窝

不到一寸的时候

那是我难得靠近自己的瞬间

我把自己同山间的露水混合

把自己活成了人间的一滴水


永恒


我不看天

也不喜欢揣测万物

青石板上去年夭折的蝴蝶依然隐约在线

我不敢正视自己

我身体里没有永恒

没有小火车

更不会无端鸣叫


第十八颗星星


我常常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勇士才能

同夜晚翻涌的黑色战斗

带着几丝极不情愿的心情

我在黑色和靓丽之间辗转反侧

夜晚是黑色透风的塑料袋

把除黑色之外的光亮寄于人间

我在一个被称作角落的地方

与第十八颗星星一起坠落


半颗蒜瓣


我是一个俗人

自然也喜欢劳作之物

蒜是神奇的

它的味道,大概

就是特殊与世俗较量的结果

奶奶也是传统的

她可以把蒜瓣变了法的保存

在她手下,蒜瓣

大多都有了灵魂

如果,多年后

你想不到拿什么赠与我

请记得给我半颗蒜瓣



又到了这个季节

好多东西都聚了散,散了聚

遇到你,是缘也是劫

有人尽力奔跑,为的竟是

想给彼此一个遗憾

世界的多数人都在忙着散

我们也不例外

扳着手指,日子过得少一天是一天

我还想要控诉你

这个没有感情的囚犯


无情诗


我写不出爱情诗

因我本就空洞迟钝

关于夏天,只有虫鸣鸟叫

没有爱情,没有新意


满地的落红,无情人认为

脏了大地

只有付出的人,知道

那是她的满腔热情,节节殆尽

我不去接近你

是怕落得深情满地散的下场

倘若再给我一点颜色

我要把我的爱情写成红色





蒋俊彦的诗


蒋俊彦,2001年生,上海人,作品散见《诗刊》及各选本,亦译诗。上海市平和双语学校学生。



雪中困局


暴雪中,我来到小木屋休息,

却不幸把自己锁在了内部。

我背靠着只能从外部打开的门,

带着祈祷的目光望向窗外。


远处慢慢走来了另一个我,

或许是选择不同,他此时

正拿着木屋的钥匙。

门就这样被理所当然地打开。


然后,他习惯性地带上门;

房间一瞬间响彻在

门上锁的喀嚓声中。


那一刻,我的心攥紧了它自己。

我们瞪视着对方: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出于恐惧。


形式游戏之二:捕鸟


被风中的芬芳吸引,

你驻足于影中组合的形状。

教堂与教堂之间连起

光之铰链:消溶中


诞生。多美丽的陨落!

大海中星尘的倒影

一同见证。它不顾你的阻拦,

头朝下溶进工厂。


车床的轰鸣声中,鸟

被关进形式的牢笼。

它们被扔到野外,迫于本能


呼吸:雷霆的煤炱

排出蒲公英,满山遍野。

野兽梦中的鼾声——


无题


它已沉入海底好几年了,那

属于我而又异于我的东西。

几年前,我就在山顶找它;

直到现在,我找到了眼前的浅海。


水并不深,无边无际地铺向

满月的背面。它的表面荡漾着

细碎的不安;这样的背景中,

我不知该不该踏入无倒影的海面。


这时,就像过去的许多次一样,

狂风暴雨来了。雨滴垂直刺入

细波:一团团稍大的波浪散开,

好像无数蜻蜓点过水面般壮观。


风雨过后,我无力地叹息,已经

不再清楚眼前的海是不是自己的

一部分。但我知道我的心还躺在

海的某处。它有产生大浪的能力。


我在岸边的乱石堆中坐下,慢慢

抛弃了踏入大海的冲动。那

渐渐躁动的空间和我一起

仰望月亮:伟大的诗人与救赎者。




周雨辰的诗


周雨辰,女,2000年生,上海人。现在英国剑桥大学学习。




漠然的湖水目睹着

一双苍老的眼

如何在新鲜的血肉里陷下

当一线微亮描出了地平 湖水

就要作别心中的光


涓涓的林声里 白鸟振翅

天空揉粹在涟漪中

温存得 暧昧得永恒

她焦急地掸落时钟上的青苔

即使 被铁锈咬破食指

血沫焦黄 一如垂暮的土壤


深秋吻红了叶 她无处可逃

便与山林一同跌入湖心

于是 再无人知晓或铭记

这里曾有过一个夏夜

月色如风 蛙声汩汩

湖畔的灯火 亮得像最年轻的星


归乡


纤瘦的城市排着队列 从我身边

匆匆跑过 躲开我不舍的手

隔着窗 我在虚空里拈起一块

芝士味的麦田 蘸抹茶色的池塘

不渴、不饿、从容自若

矮胖的瓦房堆着笑向我鞠躬


下一秒 我坐上故人的车

变换的车窗后嵌着同样一卷胶片

树梢与浅星林立在天空

娇涩的桃红像雾

像扑翅而来的鹅群

它们嬉笑 由树林跑向公路末端

任轻风吹落 一片浑圆的金斑

荡漾在世界尽头


可是 当温情的陌生漂浮

在白瓷碗 土黄浑浊的汤

糍粑里的煤渣是缺了门牙的老者

真挚、痴傻地微笑 对我

对回锅再煮的剩饭

归乡 是重游陋破的记忆

像从未启笔的故事 或者

不曾演绎的历史

每一个伫立在黄土上的城里人

都不禁思念来时的大巴


噤声听吧——子夜的鞭炮声

年复一年地点燃了夜空

一些人 从相似的梦中醒来

有人在公寓梦见 月亮给泥丘

描出一尾莹白的皱纹

也有人蜷在炕边 梦见彩灯

人群 和大楼熙攘的暗影


没有一条路


没有一条路不长满石子

没有一条路欢迎赤足的人

夜莺不会婉转于黑夜的枝头

若非听见旅人明亮的笛声


爱恋


我看见了我的爱恋


他是肃穆甬道里的长风

消褪成微秒即逝的花

他是竭力拥抱的火光

辗转千折 在人们眼里映出群星


他是途径寰宇的旅客

是悄无声息的幽灵

他直直穿过几十眼碧蓝的泉

却又从沉闷的岩石里离开


他是细过蛛丝的琴弦

是解不开的糖结

他是乐师凹陷在鼓膜里的指印

每一粒沙砾都沿着他打转


他是奶白色虚空里的光粒

散发着粉红的甜蜜的气息


他就是我的爱恋


环航


一年之后

准时地 又一次动容

霓虹灯飞快地掠过

那张肃穆而宁静的面孔


音 自弦而起

如暖风夹卷的雪粒

漫步 在银白的街道

指尖抵上橱窗 透过玻璃

你看到即将远航的你


眷恋那喧嚣的安宁

与插着口袋

无所事事地兜转

鼻尖总飘溢甜香和满意

回看十里华灯


可你不能 你要去

年复一年地环航

无数次途经 不过

是无数次怀乡

港口最终送你远去

再兀自转身离开


可你走进空白里

一遍一遍环航




刘阳紫陌的诗


刘阳紫陌,女,2003年生,河北保定某中学学生。




岁末诗


老钟表不再走动

老牌匾渐渐斑驳

老机器已经锈蚀

随波逐流的船

仍在飞速行进

街角

做爆米花的老式机器

“嘭”的一声巨响

就像很多年前

紫禁城墙头

盛大的烟花


怀念大头


家里的猫死了

但我想

也许未来

某天的清晨

会有一只麻雀

落在我的窗前

它对我说

“喵”


老歌


音乐课上

老师放了一首

我小时候听过的

动画片《西游记》的主题曲

所有的人都笑了

只有我哭了

不知道当年

取经路上的孙悟空

听到花果山三个字

是否也这样哭过


雪 人


四五岁时的一场雪后

我拥有了

我的第一个雪娃娃

太阳出来了

雪娃娃在消失

我难过地哭起来

奶奶安慰我说

“再给你重新堆一个”

我哽咽着说

“不,我只要我的雪娃娃”

后来,我见过很多雪人

它们都不是

我的雪娃娃


恍然之间


我在梦里

经历了很多

早上醒来时

只能记住一点点了

一天里

我又经历了很多

夜里

我从梦中醒来

不知又忘了什么


去哪儿


“人间不值得”

大人们总说

“可天上也不快乐

不然为什么

会有那么多的

雨点

跳云自杀呢”

小孩子回答



编辑:z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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