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葭苇，一位90后诗人

诗歌杂志诗歌杂志 2021-10-05

· 葭苇诗选 ·

葭苇，生于90年代，青年诗人、译者。自幼修习古琴与古典声乐，古琴开指于梅庵琴派传承人洪辰先生，后师从古琴名家、指挥家陈雷激先生。先后就读于纽约大学、北京大学。获语言学与音乐双学士学位，研究生阶段主攻诗歌翻译研究。近年来致力于中英诗歌互译和海外儿童双语诗歌教育，出版有双语诗集，主编《海外华裔童诗集》（A Collection of Overseas Chinese Children’s Poetry）由美国Maple Media Company出版。诗歌品牌“The Tenonists 塔内”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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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定义

雨有地契。

降水过程类似于一场

皮肤的食疗。

新闻按时发出刺鼻气味，

区分着日期。

巧妙的爱人，曾在空白地带

让最简单的事物靠近，

让我扮演幼年的我。

暴雨里，我炎热。

安静旺盛，为我复述

幻灭：美好的事物残酷地消失。

2021.8.15，北京

◆ 借一江

更多沙岛来不及形成

就溃散。你误以为那是风，

千国城，湿的泥

昨天把我降温成沉默。

一条汊港该如何死亡？

当岸线停止向路人兜售风景。

有时候，我也生锈。

变成玻璃的早晨，水流颤动，

船头切进目光去向如斧头，

连同琐碎的桨声

劈。

嗓子极其安静的是那老河长，

白云住在他身上。

他也有一个秘密的计划，比如

只在风波闪转时出现在浪的腹心，

并不过多留恋那本满是水痕的

巡河档案。

2021.8.21，南昌

◆ 世上的我

没有人离我像你那样远，

当春天轻燃的暖意抵达高原。

你所在的此地，并不因距离

而被归为北方。我是说，

某一刻，所有出场

而安静下来的羊群，

使得一切可涉：哈兰，云眼，

情人的哗变。情人的手

再柔软一些，云中就诞生

另一只羔羊。春天的聘礼下达前，

桃树已结出恬然的新娘，不及满山，

但也不会有人笑话她生得瘦。

2021.2.21，南通

◆ 泛舟一日

只是想把秘密带到湖上，

着地的双脚已攫不住

它跳脱的欲望。

跟着自己的倒影逃亡，却

划着倒桨。时日尚早，

岸边的八重樱，还未

开出火焰，焚烧不了

它水草般腥臊的气息。

密云的镶边精致得像它

最初的底细。在水波揉出的

响动中，一滴湖水轻轻摁住

它不知悔改的热情。

烈日和暴雨，都没有袭来。

泅渡，是一场自欺欺人的

停泊。等一朵游云也想歇歇脚，

就倚着心率不齐的桨声，

落湖而眠。并想起外婆

年轻时采菱角，晃坐于

木盆里，练习的那一种

平衡术。

2020.4.2，南通

◆ 画廊主人

把家安在云上是质疑天堂的最好办法。

来路是无数面镜子，

没有名字的人会很快抵达。

含有太多雨水的时候，

镜子就被带往异乡。

取一滴放进爱人的耳廓里，

啄痛他。

贪梦的不止白墙，

弱音键大于胆量。

当面冲撞美，总好过

与美互相背叛。

流落画中的一只羊羔，

在你眼里，寻找童年的圆石头和爱抚。

井水将白云轻轻放下，

雨住，我们一起走近村庄。

2021.8.17，北京

◆ 在风里

我被迫说出冷的实情我在风里结冰。它放不下轻狂正如我放不下沉重分寸不存在的。掉在风里与掉在火里并无不同痛觉用来上贡。皮肤保存尚未成型的形状遗憾就在这时发生。我会继续做温柔的朋友如果沿着风一直走会不会在尽头的风口获救？人们不会再听说我们假使互相断送在无风的黄昏。失去偏旁的人眼底钨丝用一支香颂点燃是安宁寻找第一片扑在地上知错的雪。你倒退的呼吸是这场风的幼年空口失守被灌下美味的消失。

　 2020.12.30，北京

◆ 坏小孩

已经不想和你谈些什么，

因为你，我无法将世界

分成两级。耍起赖时，

风景静悄悄。要成为风景，

就要接受短暂的宿命。

宿命，姑娘脸上已没有眼睛。

在遥远的地方你观察她，

你：放下武器！

对一朵乌云，它也只是

给草原寄去雨水。太多

渴死的马匹，谁来

给你送信？碎纸机的胃里，

积满化不掉的雪。雪化了，

我就会重新出生。而你

——好日子，坏日子，

尽管去爱，或去破坏。

我无法要求更多，

你也只是一个

不伟大的人类小孩。

2020.8.21，北京

◆ 冬日书

（寄Z）

北方已经很冷了，

为了取暖，风见着袖口就钻。

冻疮从九十年代的指背蹈回来而手

正捡起童年最柔软的一块橡皮，

擦去弧口月牙儿如擦去太平洋一滴海战。

过天山，你撑起黑伞寻找漂白的脸，

攥紧一百匹马驹新鲜的勇敢。

走西口时月亮酿下葫芦酒正汇成

干净的河流——这河水有人常常喝到天亮。

在你决定抹去味觉之前，我打一只水蜜桃里

偷出桃园，轻叩门环像一次春天的救援。

达里诺尔将湖泥赶回灾年，磨亮蓝天

送回马背上一双眼，舒展我

像舒展一封雪白的家书，入过云后，

每个发烫的字雨都湿不透。

2020.12.15，北京

◆ 冬鸟

整个冬天的冰压在趾上

双脚通红，与体内的冷相连

挣扎着升腾像在冰面觅食的鸟

——你会以二十岁的死亡定格我的眼神吗？

城市里，街灯仍替下坠的人招摇

道路只有在这时才不弯曲

你不喜欢弯曲，我知道

在草原，风不会搧打迷路的鸟

或许，地平线不存在正反

从那里消失的就会从那里回来

只要我倚着门框，看

如果你仍选择不日启动冬眠

就在我常常绕行的湖

躺平身子，一如镜面

当你与天空交换自己时

我与你交换我

2020.12.23，北京

◆ 罐头

我，是我的遗址。

掘墓人揣着嘴，消失。

噙于舌尖的饿，看我携带

陡峭。瓮中人，也会摔倒。

果然迷人，新摘的桃：

它途，是末日食材。

不掺冷暖，浸闷在

一罐，立秋的鲜雪。

轻些、再轻些，你吞并

柴垛的手脚，让火痕

将八月撕裂。在早年

生活过的屋子一间，

我，昏瞎数年。但，

会鲜艳。

2020.9.6，北京

◆ 新生

凌晨两点，

友人递来一则消息。

夜这么静，想必鸟群

已攒下新一天的尖叫。

再老一些，

我就能把五官摆好。

闭眼前那个黄昏，

花的视网膜

早被下血的夕阳烫伤。

恍如五月一个清晨，

你命我守住抖动的泪。

几回，才学会用燃水洗浴？

治疗耳鸣、眼疾和失语。

就来场雪吧。

让悬浮的解药砸中我的脚。

一粒粒，都是这些年

我因你舍弃的好词。

2020.10.25，北京

◆ 立冬后七日

天儿好的时候,

我还是会伸出小手。

等一块完整的阳光

躺上来。

前面就是西什库，

“这里每天都有人复活。”

亲爱的父说。

很快，河水也会躺成

一堵堵玻璃，关着

赤脚寻找遗物的人。

我走了多远，我走了半年。

从背后看，一具叹号，

空壳灌满一千场仪典的唢呐。

2020.11.4，北京

　今天桂林的天气很好。卫峰老师传给我一组青年诗人葭苇的诗，读了，感觉阳台外的光，很白，微微的，还有一点儿烫，大概就像她的诗句，“昨天把我降温成沉默”；而静寂之中，我感受到了无限的翻滚，心中有被轻轻地击中。“每个发烫的字雨都湿不透”，葭苇的文字却能穿透玻璃，直抵周末阅读诗歌的人——葭苇在诗中对“生”的思考，对“小”的关注，是她“爱”的绵密体现，也是她作为一个90后优秀诗人，在自然与自由的交流中，对生活的触摸。

——广西，许桂林，女，诗人，90后。

　葭苇致力于中英诗歌互译，具有汉语英文两种语言的文化和知识背景，我并不清楚这一点给她的诗歌写作带来怎样具体的影响，但可以明显感觉到的一点就是，她的诗语言的触感既精微又强烈，对词句的拣选、裁剪与组合表现出了高度敏锐的操控力，并由此发展出一种克制到近乎压抑的精致。这可能与她在翻译中练就的机警的语词敏感度和规正的修辞习性有关。在简短的句段间，葭苇擅长以精雕细刻的、充满跳跃和异质性的语词，带动个性化的感觉方式和想象路径，编织出渺远而又深具切身性、奇诡而又充满质感的意蕴空间。有时候，这可能会演变为一种针对语言本身的暴力，但变形的语言对世界和现实的重新编辑与形塑，则又很可能催生出一种新鲜的诗歌感性，来为一片更内在和隐秘的风景赋义和代言。这里面包含着一种幽僻的美学，既通向词语又通向世界，在不断的回返和抵达中其实大有可为焉，年轻的葭苇很可能正在试图证明这一点。

——江苏，赵学成，诗人，诗评家，80后。

　当我读到这位自幼学习古琴与古典声乐的青年诗人葭苇的诗作的时候，觉得她的每一首诗都像是从琴弦里流淌出的音乐：叠加的意象、跳脱的语言、纷纭的世界，流动的情感等等，有时曼妙舒缓，如流水潺潺；有时又激越昂扬，如暴风骤雨；这些都彰显出她超越于同龄人的诗质：她对生活的认知、对现实的描摹，有时会呈现出一种令人吃惊的夸张和变形，而绝不是对现实的照搬与复制，给人一种无比新奇而又酸爽的阅读体验。她使用的每一个词语都如同天上的流云，可以任意塑型，也如草原上放牧的羊群，可以若即若离。葭苇的诗有着她自己鲜明的特点，和你读到任何人的诗作都不一样，是他人难以模仿的存在，满纸溢出的都是灵动夺目的青春气息，生命的张力如此饱满，未来可期，让人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新疆，黎雪梅，女，诗人，70后。

　葭苇的诗歌着力于细微而具体的生活片段，天气、罐头、鸟以及一场风，都会成为她笔下饱含哲思的诗句。葭苇阳光、活泼，对诗歌语言和气息的把握都有独到的经验，这些特质都使她的诗歌显得别致而新颖。值得一提的是，此刻，在北京，阅读葭苇诗歌，并在手机上写下这段短评的时候，葭苇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安静地聆听谢冕老师关于诗和生活的发言。这种安静或许也是葭苇诗歌写作的一个缩影：不张扬，也不热烈，但点点滴滴都蕴藏着真诚和活力。

——宁夏，马泽平，诗人，80后。

　诗人是寻觅着雨水与河流而来的。诗句中沾染着北方的寒冷与南下过程中的湿润。雨水和河流成为她诗歌中最常出现的意象，造就了她诗歌中的一种气氛。年轻的诗人在雨水中自我辩驳，自我分裂，又自我复述，掺和着自我的经历和成长的阵痛。河流已成为了她诗歌中的一种底色，是涤净、年长、清澈的象征。有时，他们是冲积沙岛的源头；有时，他们是守护、巡视河流的父亲；有时，他们是洗涤污垢的洁净剂。总体而言，诗人的语句是富有情绪感的、清澈的，这是年轻诗人惯有的语言特点，也是他们真实面临的语言处境。

——四川，陈辉，诗人，博士生，90后。

◆ 小小火车

睡吧，终点还要一阵子

驶过定边时，旱码头亮出

风的锋芒，白石头在车窗外

还正忙着发芽的事

你离开后，小羊生了闷气

它们听说，你想长出优雅的翅膀

像瘦田里的油菜花，贪心地

多长一寸是一寸

十多年来，每一寸都被标上了页码

落款的，有童子，有书生，有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