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续冬·作为概念股的70后诗歌
作为概念股的“七十年代诗歌”
胡续冬
胡续冬(1974-2021),重庆人,北京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70后代表诗人,曾获刘丽安诗歌奖等多种民间奖项,著有诗集、散文集多部。
此文原作于2002年
经过几本民刊、几册捉襟见肘但却野心勃勃的选集大肆鼓吹,再加上网络的推波助澜、正规刊物和报纸副刊的半推半就,“七十年代诗歌”或者“七十年代诗人”已然成为讨论当下诗歌现象的核心语汇,而且似乎有望成为二板文学史股市上一支强劲有力的概念股。这支试图草草上市的概念股实际上并无多少高效的文本业绩可言,完全走的是文学经济学之中注意力经济的路线,它对文学股民的吸引力无非是由以下几个包装点构成的:
其一,亮出青春王牌,以显而易见生理/身体逻辑掩盖精神现象的无限复杂性,将写作者的身份识别简化为出身年代,迎合娱乐业、色情业炒作偶像的广告运作模式;
其二,利用中国现当代思想史和民众心态史上浓烈的“弑父情结”积淀和毛毛燥燥的“革命后遗症”,以“推翻/打倒/颠覆”为潜台词,煽动急切渴望获得诗人身份认同的广大适龄文学青年与迟迟不予发放认同offer的“腐朽的”、“陈旧的”文学机制决裂,虽然这种机制很大程度上只是存在于一种文学江湖学“出山冲动”的臆想之中;
其三,以幼稚园分大、中、小班的规则,以年龄的偶然一致性为借口,制造出一个被强行整合的群体,人工切削出一个统一的、集约化规模化的focus,死死堵住实际存在着的各种差异可能造成的注意力分流。
这种极其粗陋的包装方式在一段时间之内相当奏效,使得“七十年代”这个品牌标签被广泛地使用,其使用之方便已到了一种象电线杆上性病广告一样可以随手张贴的地步了:的确,不少不幸生于七十年代的诗人纷纷抱怨,不管他们如何声明、抗议,他们在很多刊物、书籍上出现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象肉铺上的猪肉一样被盖上了暗紫色的“七十年代诗人”检疫戳。
那么,是什么人在为“七十年代诗歌”这支概念股拉风险投资?谁会是可能的最大利益回馈者?
不难发现,热衷于翻炒“七十年代诗歌”这个概念的象征资本和实际资本投资方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小说领域之内“七十年代”概念所带来的巨大的商业利润(巨大的发行量、高额版税、稿酬、广告冠名权等等)和文学史利润(被研究、讨论,参加文学“行会”等等)的诱惑。
但“七十年代诗歌”的投资方自己也知道,在当代中国的文化市场之中,诗歌可能带来的利润回馈,尤其是实际资本回馈,远远不能与已经高度市场化的小说相比,因而,投资“七十年代诗歌”这一概念股的人更多地趋向于获得诗歌场域(field)之内的象征资本回馈,譬如获得某种“位置”(position),支配某种话语法则,僭取某种书写的权力等等,如果运气不错,他们也会顺手牵羊地获取一定的实际资本回馈,譬如在二渠道图书发行网络中混到了较好征订数额。
因此,“七十年代诗歌”这一概念股从投资、上市到可能的利益分红、风险回馈都是建立在当代诗歌独特的生态环境的基础上:准地下的、期待资本干预以进入“地面”的流通方式,大龄诗人派系斗争所留下的场域空白“位置”,媒体炒作在批评“失范”的情况下对阅读环节的渗透,等等。
这样看来,投资“七十年代诗歌股”并促使其上市的大多是期望借助书商和传媒的力量确立新一轮诗歌场域游戏规则的某些空白“位置”的觊觎者,或者其本人身兼书商和传媒人,其获得的利益回馈用可能的文学史语言描述就是“开辟了新的诗歌写作格局”,而广大的适龄诗歌股民,其利益的回馈要么是获得了“七十年代诗歌”集体户口,要么是将手中的概念兑换成了“新陈代谢”的商品换季兴奋。
但不幸的是,在当代中国的文学史主板股市都极度不规范(不同意识形态背景的书写资本之间并购、拆分、上市、停盘的局面难以把握)的情况下,二板文学史股市的启动似乎遥遥无期,因而,“七十年代诗歌”作为一支二板概念股所吸引的文学经济学注意力每况愈下,加上不合格包装引发的大量投诉和文本业绩的匮乏,这支沸沸扬扬的概念股即使正式开盘上市,也只会沦为垃圾股。
(2002年)
他们中的他们·四川70后代表诗人选粹
70后诗考⑥|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 •
诗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