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网络时代的诗歌风暴
此文发表在大约20年前,现在回看,仍有意思,互联网挽救了诗歌,诗歌也挽救了互联网。它也成就了一些诗歌网红。
网络时代的诗歌风暴
张闳
个体诗歌运动是当代中国诗歌的伟大传统。在经历了“手抄本”时代和“民刊”时代漫长而又艰难的岁月之后,当代中国的个体诗歌运动迎来了网络时代的春天。
当代中国的个体诗歌运动可以归结为两个“18年”。从1968年食指等人开创的“文革”时期地下诗歌写作传统开始,到“中国诗坛1986年现代诗群体大展”,这一阶段的个体诗歌运动经历了几度严酷的政治禁锢和妖魔化,第一次通过大众传媒的途径向公众展示自己的真貌。又一个18年过去了,“甲申风暴诗歌大展”再一次向人们展示了当代诗歌艺术的强大阵容。这次大展可以看做是对数码时代诗歌艺术的一次盛大检阅。
长期以来,当代诗歌一直处于文学的边缘地带。文学学者和文学史家们精打细算地丈量着他们的文学史“墓地”,计较着将哪位作家埋葬在哪个位置上,在这种时候,他们很少会考虑到诗人。当代独立写作的诗人,从来就是自己埋葬自己。海子、胡宽、昌耀……诗人们厚葬自己的英雄。同样,这些诗歌大展,更多的也是诗人们自己与文学公众之间的狂欢节。
相比之下,小说家们大多是为官方文学刊物所奴役的“文奴”,当杂志编辑向他们提出修改作品的要求的时候,他们几乎毫无尊严可言。他们甚至愿意以无限的热情欢迎对自己的作品的阉割,像拥抱情人一样地拥抱着艺术的屠夫。当然,他们更愿意拥抱的是市场。他们要花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的小说不能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而犯愁。这样一种写作状态,再来谈论什么“艺术性”之类的问题,也就相当可疑了。而诗歌艺术的边缘化地位,反倒可能更有效地维护诗歌写作的相对纯粹性和严格的艺术尺度。
毫无疑问,互联网的新技术革命挽救了诗歌。在我看来,互联网是小说等艺术类型的地狱,它使小说堕落为故事和闲言碎语,叙事艺术就更谈不上了。而互联网带来的书写方式的革命,则正好适合诗歌的存在。这样,在平面媒体上陷于窘迫境地的当代诗歌,在互联网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便捷的传播途径和直接的互动性,极大地刺激了诗歌艺术的发展。
网络技术带给诗歌发布和传播上的便利,以及互联网写作的极度“无政府”状态,令许多人士感到不安。习惯于传统文学秩序的人,只能理解经过公开发行的文学杂志编辑整理过的文学资讯和文本,习惯于在逼仄的空间里胡思乱想。自由和狂欢化之类,无非是他们的拿来说事做论的空头理论术语。一旦来到自由空旷的言论广场,这些叶公好龙的自由知识分子便头晕目眩了。
自上个世纪末以来,诗歌在互联网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话语风暴,这些风暴将陈腐的文学秩序扫荡得一干二净。文学从来就是最直接诉诸自由的表达,同时,由于互联网发表与传统媒体的利益诉求没有直接的联系,诗歌艺术的纯粹性和独立的艺术原则表达得更加充分。相比之下,那些为文学史而写作的诗人们,那些渴望被纳入文学史秩序的写作者们,在这场巨大的风暴面前就像是怯懦的海鸭,显得格外地庸碌和猥琐。
然而,更为重要的一个方面还在于,诗歌也“挽救”了互联网。这种建立在高科技基础之上的公共空间,因为诗歌的存在,而免于沙漠化。人不仅数码地生存,同时也得以诗意地栖居。我相信,这应该就是当代诗歌写作的全部意义。就凭这些,诗歌艺术有充分的权利藐视文学学者及其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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