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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和他们·中国00后诗选⑤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2-06-15












我犯了春日里最天真的错误

我们都需要收敛伤愁的神性



中国00后诗选



没有任何定义下的黑夜来回滚动

远离故乡的人都住在城市的伤口






◆  徐启航

 

 


变 形

 

湖畔,土屋,谷堆

老人、小孩、稻草人

城市风吹着梦幻,喧嚣缤纷而至

了无生趣的乡村,平庸的人设

融入一些,现代的广告和风声

未来工厂,榨取他们单纯的血液,和梦想

他们在狭巷土坯旁蜷着,

期许着别人的目光,哪怕睥睨

灼热,落到他们身上

不像一只蚊子,留下瘙痒与一抹血痕

那样醒目地存在

他们在孤单的青春轨迹里守望

只是,那黄昏的院落里,盛满了夕阳

他们在十八岁时做的梦

在丝瓜藤下,或者废旧钢铁堆旁

故而,浓墨重彩后登场

生命在平凡的废墟之上,还是杂草丛生

在人前的诡谲面孔,背后是一片虚凉

坍塌了的无望之望,

在时代轰鸣的巨响中,他们不出意外地被死亡

在空间和贴吧,

他们不为人们称颂的青春,也是青春

如今,文艺小清新和网红轮番登场

他们从故乡,到他乡

掩埋起过去的刺吧,蜕下孤单的茧子

来了又走,生命之常

去东莞,再开一家理发店

 

 

金属高楼

 

一辆黑色的电车在夜里潜行

从长长的车道背部滑过——

从南方到北方,一张单程车票

城市的现代风向,吹老江边汽笛

金属高楼像是森林,切割了天空

睫毛,藏在睡着的梦境里

那个南方小城的软烟和细雨

一个柔美的腰肢,摇曳

 

他于平静中自见灵魂汹涌

地铁在音乐盒子里轰鸣

几年的时间都变成了烟,把指尖染黄

在北京西,为从南方而来的车轮碾碎

掩埋进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从东单到西单,孤独是疯长的路

如红墙上延伸着枯黄的爬山虎

当某个跳动的数字,不再轻盈

除了孤独与幻灭之外别无他物

于荒芜的水泥之上

成为这座城市里众多尸体中的一具

终章,让一切曾经转眼同时发生

白昼消弭,廊桥,街声塌落

纷纷变异——流动的河

 

 

蹒 跚

 

雨季已过,亦复如往常

走出黄门,作了关门子弟

把四月的漫天飞絮截留在门外

水中的圆月,那一剪柳条荡过水面

池塘青荷疏影

玻璃窗上,蹒跚地挪动

一株枇杷树

 

在走廊上为昏黄路灯所碎化

亦真亦幻,亦梦亦醒

她更像是一只移动的灰色动物

用模糊而又热切的眼光注视

灯火寂寥的尘寰

忽明忽暗的角落里,无人来访

星辰的眼睛融入她的内心

反复沉吟,一些微薄的诗句

在七月的渡口,涂上海的颜料

 

 

水之女

 

蓝色古堡外的歌谣停下时

水之女在鸢尾花丛中失语

渗出,她在刀尖上起舞的血珠

泪水衡量海水的咸度

它的后调,更像是橡木苔与柚木

以永恒的死,让灵魂飞渡

消失前她对月亮祈祷

——在黎明的海面上燃成灰烬

爱人必要因此得到救赎

救赎,也不啻是生命中的痛感

逐渐消减

我将它比喻为幽暗里的精灵之吻

爱依然在,海边高塔,如迷幻药

人们可以告诉你许多事

太多事可说

有时,她双手积蓄的月光

也会倾倒进,我空空如也的深陷眼窝。

 

 

被遮蔽的未来我们终将看见

 

在时间的容器中向上帝忏悔

一位预言家为了认识未来

解剖自己;

灵魂萎缩成浪漫主义的病态

色彩是最初的识别符号

微弱电流将清晨唤醒

那梦幻的白和疲倦的调子

来自地球遥远童年的记忆

诱发浓厚又野生的欲望

人们走进来,渴而垂死

——请把目光抖落,当星辰隐没

被遮蔽的未来我们终将看见。

 

 

意外的山河

 

晚秋,被虚化、被消解

她不能只是这样等

只剩下轮廓,剩下银河

周期间循环往复的彩虹

颠覆了她衰老的眼角细纹

一个意外的老年,背对山河

接受它,像是起初接受自己

恰如星星将光浸泡其中的美学

一条鱼浅浅地游动,却不能禁锢

没有任何定义下的黑夜,来回滚动

虚构不能被理解

不能去解读,不能。

 

 

清河纪

 

远去的雁群中

无人言语,只有

荒野上的呼声

由街巷吹往城市边缘

伶仃的路上

奔走于流年的罅隙

我看见,被命运选中的

疲惫的人们

肩负枉然,幻灭

打捞一只只废船的骨头

岸边水迹斑斑,有如梦境

秋风原上,寻找遗失的章节

一瞬足以填满幻想的境地

欢愉是,你是

——城市中,喘息着

浮动的清河

 

 

谎言般的蛰伏

 

我不该永远一人

在臃肿、畸形的城市里,谎言般的蛰伏

你冰冷,颤抖,接着它们微弱的光

加温啤酒,灯亮着,消化无声电影

晦涩的风中屠场,铅灰色纸片,爱人,

没有秘密要为之死去,没有。

陆间海,海间风,潮润的荒原来风

在甜得发苦的加州旅馆,灯光被蝴蝶抓住

它们划过,像千万次祭奠留下瘢痕

你于黑暗中双手捧起,一张幻化的脸

消失在何其相似的梦中乐园

以及一座倒塌在我身后

越来越远,越来越明亮的房子

很多年以后你仍在追寻那道绿光

在哭过的地方蜷着,像一只羊

我不该永远一人

在窗前凝望,悔过,诵读命运篇章

纯净如虚无。我们都需要收敛伤愁的神性


 

   

徐启航,女,2000年生,江西南昌人。毕业于井冈山大学,曾为该校露珠诗社社长。作品见于《诗刊》《中国诗歌》《星火》《青春》《名作欣赏》《现代艺术》等。江西省作协会员。





◆  哑柷

 柷zhu


 

瓢 息 

 

叔叔,我的所有叔叔,我

必须向你们坦白虚伪的真相。

雨中。我握住一把伞。

根本容不得一秒钟的思考,

我将要消失,消失在

伞下,每个冰冷的伞孔中。

一洼雨花聚散的内部。记忆里

一串通向黑暗的休止符,渐渐渗入

伞筒。你在床底瑟瑟发抖,我

飞入空中,像成年的老鼠,沿着

谢顶的屋檐逃走,踪影盘旋。

 

 

寡 合 

 

这次坐定于四季的钢琴前,

我是斯特拉文斯基的一节骨笛,一碟

唱片,一台老式留声机。弹奏以

海顿、贝多芬、勃拉姆斯串起的五线谱。

电线杆上停靠的乌鸦不务正业,伪装成

尖锐的评价,恰巧对应身上刺鼻的假说。

彼得叔叔,我是一块悬浮水井的木头。

反复向皮鞋、贝雷帽、绅士棍、日记

散乱的稿纸、来自梵高耳朵内的画笔道歉。

飘落的羽毛,把持住两片核桃似的大脑。

我搅拌自己如同搅拌一碗白粥,

只是单调地从这寡淡的味道中尝到:

钢琴砸碎,乐谱撕裂,叔叔那柄刀子

撒手人寰的消息。

  

 

逃亡,在卑尔根 

 

壁炉,酒酿,饼干屑一拍一拍

拖长。老鼠的踪影。

橱窗,甲板缝,钥匙圈,皮包夹层。

轨迹似尖啸的嘴巴,

一扇通入卑尔根的房门。

十一月,拉丁人回来了,用火和盐,

古老的魔法,毕达哥拉斯的循环

抹去那扇门的回忆。我是第四元素。

水正在融化,漂浮在雪上,倾听融化。

味觉,一条硕大的蠕虫,往角落舔舐

失明的眼睛,昏聩的胃。

刀子与山羊结成亲眷,青铜器的礼赞

洞穿第三者,醍醐且警惕。

颤抖的钟摆交替欺骗张开的拂晓。

趁着嫌疑犯的陈辞尚未自白,

赶快把那些轨迹装进纸袋,

用绷布死死封住,血液

在雪夜驾着四张脸的雅努斯,

逃离这禁闭的国度。

  

 

时 分 

 

花园内:巨大的我

向鹰俯冲,橘子树笔挺,

隐形的墙守卫撒克逊宝剑。

沙之书书写众神的名字

从天而降,混进未知的符号——

黑影,浑身炎热,驱驾四轮马车

捕捉黄昏的编钟。

 

 

深 水 区 

 

相传灵魂的阈值只有

二十一克拉,或者低于二百一十毫克

蛋白质构成的警戒线。

这时,不合理的分配牵引出

贩卖。肉体折磨得严丝合缝,静待着

从筮神淋巴系统中手握筹码:

锻炉、月亮、下午、南方……

(另一种事实并非亲如眼见)

回忆构成时间,时间投掷机会——

深沉的呼唤来自海底,眼睑、

习惯、呼吸随之出现,滞空躺卧

在玻璃杯的底面,以四分之一

同心圆的半径散开,同时一度终结:

紧挨亡魂行进,回到古波斯朝拜

东方三博士。

“Datta.Dayadhvam.Damyata.

Shantih.Shantih.Shantih.”

 

   

某 种 

 

接受,反驳——

病中的榻两面地游走

 

剥离语言,张罗自我

断断续续。睡眠。

 

舞台上演黑色幽默,无人幸免

身着特定的卡尔服

 

出席火炉的故事会,它发表的演讲

关于病毒,喷嚏,高烧,晕厥

 

还有呼吸困难,死亡。

应聘说明书上模特的职位。

 

晚餐时蛇的信子,朝我吐露

熊的牙齿,抚摸着我,我

如比萨饼的一角

 

辛辣的眼睛走出家门

哼着歌,接续多瑙河的纷扰。

一闪而过的口琴,

 

强迫紫罗兰签署协议

他们明早退休,我心里

了解这穿梭报亭的头条

 

漆黑的魅影下,空阔

一支铅笔和一张字条分别

刺透玻璃或从其上

 

滑落几串摩斯密码,几声

紧扣电报机的私语

暗示我的人即将到来

 

谁去修理门外那一盏日落?

马拉美,马拉美

我将要起床,我将要瞪大耳朵

 

混入赌徒的游戏,我的

蓝色的睡袍,红色的鞋

绿色的袜子,依然住在

 

沸腾的铁锅?谁要享受

谁要陷入沉默,嘴巴们的

明争暗抢?虚假的争辩?

 

神圣的事件像放射性元素

时刻演变:尖刀、步枪、闪光弹

婴儿的啼哭、修女的崩溃

 

不,马拉美!不,上帝!

我不是靶子,更不是箭簇

放生我,让我居住在苏伊士

 

被旋涡或飓风吞噬在船的波痕里

在尾随跟踪的洋流中消隐

消隐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哑柷,2004年生,现居杭州。






◆  刘运平

 

 


与沙漠为伴的日子 

 

暂且在这片沙漠驻足

无奈在风沙面前投降

用尺子去丈量沙漠与36码鞋的比例

这是我不可告人的秘密武器

跳进了虚荣的圈套,被铁链锁住喉咙

牙与齿的碰撞已不足以冲破牢笼

我再一次忏悔,却没人相信

这是人的欲望,得到了却妄想更多

 

将灵魂沉没在血管里,蠢蠢欲动而不绝

反抗无效不如妥协

听它的,享受当下,与它作伴

热浪侵袭着身体,风沙蒙住两只黑珠子

这是要捉迷藏还是慢性死亡

这不算自杀吧,毕竟也不是自我愿意

 

 

原因便是睡眠不足

 

夜里,野兽迷了路

昏昏沉沉,摇晃在无人的街道

思想钻进梦里

七月对八月的问候

坦然而又虚假

裸露是它的面具

天气的善变是对八月秋的敬意

飞蛾扑火妄想自杀

想要阻难终究只捉住它的尾巴

都生存在这虚幻世界,谁又有死亡的权利

华灯升起,闹剧结束

一切臆想的开始竟是睡眠不足七小时

 

 

蒲公英与月亮

 

躲在蒲公英里的

是与月亮置气的云朵

推开油绿色大山的阻碍

背对着黑暗赶路

可这一路注定是孤独的探险者

恐惧 惊慌 迷茫 不知所措

云朵悄悄跑了,四处都是

月亮啊月亮,只有你还在原地指路

 

 

女孩与鸢尾

 

要说起鸢尾的故事

那是在五月

白裙子与紫色在绿色海洋里碰撞

她们一起奔跑

一起欢笑

直到

赤乌与失声的月沾上裙角

站在村门口的母亲叉着腰喊叫

 

  

月亮

 

你望着我

从宇宙里跑来

伸手讨要一点好处

 

脸蛋自己涂上腮红

片刻欢乐也就变成寂寞

热闹暂时离去,月亮用清冷渲染

灯光熄灭,黑色笼罩

我不会飞翔,可月亮会跑进梦里

 

在困倦时刻,没有人会注意

夜间小路总是窄小

月亮跟着你走,星星跟着月亮走

最后,你再也不是独行者

腮红也被清风带走


 

   

刘运平,女,贵州三穗人,侗族,2000年生,贵州民族大学学生,曾任该校黔风文学社社长。





◆  肃之

 



服药记录

欧阳渔先生因病服药一流程,并在其治疗过程中,每天写几行字于记录表反面。

 

  

· 1月20日

 

你成了内向的吃梨子女人

飞行发生了,你的飞行甚至认为是

两面派的偷听者,混淆的拒绝。

变热吧梨子,像母亲烧热水泡过

自从人们互相警惕的时刻起。 

 

· 1月21日

 

做完手术,孩子母亲过来照顾七天

就去浙江谋生。临走前和她争吵

她生气踢倒了凳子,我摔下来

跪在体内的兔子面前

水淹过它脸上的云。 

 

· 1月22日

 

今天未服药。 

 

· 1月23日

 

我戴上手套,那只反着队伍站立的麻雀

被胶布封住了。父亲你封住了我的嘴

我的父亲,我听到了辱骂,我含着冰块

所有人站着,道路是牢笼,不是吗 

 

· 1月24日

 

我的汗水落在纽扣上,修改它的品质

我会被认作谁的起点吗

最年轻的阳光,在头发上找熟人

在炼狱变胖了。 

 

· 1月25日

 

医院离家只有几行字,春华街道禁止涂鸦

和秦氏早餐店、标准美容美发。

我期待些什么,唯独静立的一次提问

骗出旋转门,摇碎的翡翠。

    

· 1月26日

 

想去看海。儿子最近会写诗

还没有带他去过动物园,他写

绿老虎在气球蜻蜓的肺里游泳。

白裤子被一个外卖盒弄得很脏。

   

· 1月27日

 

赵梦糖,很抱歉让你又想起许多事

在上海残缺很少猫抓印,年少出名的摄影师

接受某次采访时,透露我们

在晚春获得的生日快乐。 

  

· 1月28日—31日

 

疼痛难忍。不能思考。  

  

· 2月1日

 

扩散到骨头了。突然想戴上帽子

噢永远对我充满疑问的疯子

谣言和自己发疯的决心

一定要被解决什么 

 

· 2月2日

 

他们将此称为“七步洗手法”,第八步

通常也不是错误。第八步是平稳

例如从岸边擦去患者,住院时的口渴

在意一朵玉兰花,从伤口上覆盖

塑料薄膜浅层次的彩虹史。

 

· 2月3日

 

她的耳朵,一个辉煌的侧邻

在主动废除无影灯懦弱的反射

总是看见她推着治疗车

足以记住失踪的另一个人

 

· 2月4日

 

何医生,谢谢你今天叫小李待我温柔些

他经常看房价的变动,在窗户旁

按下确认键。他会不会有特别恨的

一个洞穴,因为不能离开而永恒回归

计入地铁演说家的呈现。 

 

· 2月5日

 

今天未服药。被束缚了。 

 

· 2月6日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念高中”

乐园的开关,我们都亲眼见到了

僵局。相同的敏捷从楼顶一跃而下的

隐秘。日记里没有复仇之镜

读大学的美杜莎。 

 

· 2月7日

 

我们不该这样说,戴墨镜的徐巧

谁模仿你,脸颊上

脸颊上消失的刺客们

穿过重庆,雾就消失了

一些重返秋天的不抽烟人群。

 

· 2月8日

 

你们两个出场,面对着面

其中一个多喂了一只食草龟

其中一个捧着花抵达湮灭的牛奶河

你们两个的责任,便将责任的一半

突出在责任感。

 

· 2月9日

 

前妻写来最后一封信,老刘醒后

把它读了两遍。像两枚戒指

惧怕风筝违反它们的心跳

一个平均数生长在我和老刘中间。 

 

· 2月10日

 

都鼓励我要勇敢,举例杯子里上升的

一串葡萄。我曾很少走窗子边的桥

无需挣扎,担心坠落在火树中的一枝。 

 

· 2月11日

 

今天早饭后忘记服用。晚上多吃了一颗。 

 

· 2月12日

 

我在我的一次意义上遭到探视

儿子进屋时拿着一首诗

他像我的漂流瓶

打开,因海风而难以解释 

 

· 2月13日

 

好冷。有一个谜语始终在我解开之前

就被一群谜语上的蜜

被谁的痣抄袭了。 

 

· 2月14日

 

人人如此,我的答案一直是什么

痛苦的谎话,我不敢从里面

清洁更多的缓慢,涌动的叶子啊

我多么希望你是深渊忽闪忽灭的忍耐。 

 

· 2月15日

 

又欲望如她,又吃到一颗坏花生米

是顽固的一本书,被她酒醉后拿去读。

陈嘉悦,你的哥哥通过了考核

或者,他今天吃到一颗紫色雨滴。

 

· 2月16日

 

瀑布,我说服了哨声

在每次服药时,屏息替我服下

剩余的灯笼。“我当然变亮

变成少女,变成你们之中不自信的一个” 


· 2月17日

 

友人张文远带来鲜花和几份手稿

他说女儿要远嫁,说母亲的白细胞降低

自始至终,他坐在室内的一条船上

热爱生命织线,悬挂如布鲁斯。

  

· 2月18日

 

我爱你,我想不起名字的湖面们。 

 

· 2月19日

 

他是俊俏的新人,他因专注的疼

而想不起昨天,被晒干的一声抱怨

把他转交给失恋的偷懒之梦。 


· 2月20日

 

如何对待喝完水的瓶子,比如

彻底失败,比如对话。比如和它合影

比如珍视消耗,比如回避赞美的优惠。

 

· 2月21日

 

今天的药被小猫藏起来了。我不管。好吗


 


   


肃之,2001年生,南京医科大学学生。





◆  孙琦琦

 

 

残花 

 

我是夜游神种下的不幸

滚落在草地里

分崩离析,淡漠血色流淌悲戚

花瓣染白土地

我蜷缩如某种禽类的眼睛

奄奄一息,满是阴翳

 

我犯了春日里最天真的错误

等一场丰沛雨水

泡发血管,日光下苟活

人们喘息发苦?笑意发涩

我干瘪如某种鱼类的鳞片

众神沉默,原罪是我

  

 

 

 

阳光蒸发雨滴

形状扭曲

回归海里,喂鱼

 

乌云蜷缩成你的名字

听你叹息,跳舞

眼睛也下雨

糊住瞳孔,波涛汹涌

 

雨途经四季

冲刷阶梯

步履蹒跚,沉默不语

碾碎蚂蚁的巢穴

栖身一摊泥

 

我的错过与别离

我的流浪或死去

我的遗憾在于

昨日和明天结局相似,一次一次 

 


桃花 

 

在四月的最后一夜

所有桃花的死期

祭祀乌云 跪拜天地

夭折春暮里

 

黎明将至

我醒来时

如晚生婴儿

带着侥幸 等待洗礼

死神挨着你

悄无声息

推开树林

倒在我怀里

 

我的虔诚脆弱

你的冰冷笨拙

两种相遇

 

你爱因雨凋零的花朵

我爱因花坠落的雨滴

一种别离


 


孙琦琦,山东人,临沂大学学生。






◆  吴栋

 

 

 

存在 

“上下四方,古今往来”*

 

村口墓地里的坟,越来越老了

那些锈迹斑斑的石头上

爬满了青苔的遗体

 

坟上的杂草越来越多

风却一直摇动那一株茅草

而一只青色的鸟,停在永恒的石碑上

 

墓地又传来鞭炮声的启示:

存在过的事物一直存在

——在头顶上,在脚掌下

 

*出自《尸子》

 

 

迁徙 

 

走的越远,故乡的名字就越小

丢弃方言的人,在远方安家

 

把月亮摘下来有什么用?

最后一片土瓦,也碎裂在夜晚的呓语里

 

远离故乡的人都住在城市的伤口上

结痂,长出新肉

 

如今我在陌生的地方张开双臂

总觉得自己,是一座沉默的十字架

斜斜地插在,谁的坟上

 


北峰村人口统计 

 

老人和村子,越来越小

小到半夜的鞭炮就可以

把全村人叫醒,且都知道

是谁

 

父亲的肉体中

是钢筋铁钉的回声

沉重之事让他不择方向

闷着头,不停地挥舞铁锤

 

我们这代人,在北峰村长出童年

时间的钉子在我们胸腔里摇摇欲坠

回家过年,走在小时候的路上

一个趔趄,就暴露了什么

 

 

蓉城录 

 

背井离乡是一滴水的愁

我太过渺小,一场秋雨

将我留在这里

 

铁做的月亮不会思乡

城市的马路太干净,踩在上面

留不下我的脚印

 

在蓉城,保持缄默是多么危险的事

就像一滴水害怕坏天气的预谋

身体里的尘土,被冲刷干净

 

 

在双流 

 

阳光穿过罅隙,大地显现辽阔之美

面西的窗户破了一个洞

不要去尝试,呼喊我的名字 

 

看太远了,会有雾气浮现

一个人的方圆里,举头三尺有神明

草木的敬畏之心

 

府河上的波纹没有船只掩盖

一成不变,还有岸边的草滩

沉默太久

 

 

狗哭 

 

睡到黄昏时醒来

窗外金黄辽阔,且有悲哀的静谧

 

暮色四合,声音四合

散发到远处的慢慢收拢

 

邻居家的那条黄色土狗

三天前开始呜咽,而后嚎啕

闻者悲,听者泣

 

现在是夕阳最无力的时候

它苍老,疲惫,看着新修的墓碑上

潦草的刻着:年三十,卒。

 

邻居家的幼女在此保持缄默,仿佛

已经悄悄流净了前半生的泪水

 

她只是不停地在坟前烧纸,就像此时

日陨月升,人静狗哭

 

 

白鹤 

 

我蜷缩在河流的冷

注视你掠过我的灵魂上空

 

一支翎羽坠下

截断缄默流淌的河

 

美好之事总会一闪而逝

留下的蛛丝马迹让我念想一生

 

白鹤,停一下,给我七秒

听一听我用肋骨

敲击灵魂的声音

 

白鹤,记住我的姓氏,带走我

一无所有的果实,囫囵吞下

我苦痛的核,将遗落在

深处或是角落,不见天日


 

   

吴栋:四川南江人,2000年生,作品见于《散文诗世界》《延河》《青春》《四川诗人》等。四川省诗歌学会会员,原点诗社成员,现负笈成都。







◆ 范可心

 


“你” 是谁? 

 

妈妈日记里的 “你”

一直是指我

因为这几年她的人生

好像是围绕着我

进行的

而自从爸爸去世以后

那个 “你”

就变成爸爸了 

 

 

爸爸们 

 

一个高尔夫球队六个人

四个人没爸爸

其中一个的爸爸在她初中时

人间蒸发了

其中一个的爸爸生下来就没见过

其中一个的爸爸在她很小时就和她妈妈离婚

只偶然见过一次

这三个人说起自己的爸爸时

都轻描淡写掠过

对于她们来说

好像没有爸爸真的无所谓

这个时候

只有我在真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

也变得轻描淡写一些

好像我的爸爸不是去年去世

也是在我生下时就消失了一样

  

 

回光返照 

 

前年我爸来墨尔本

家里约人吃饭

一窝中年人谈起了三高

我爸拿着酒杯

炫耀说

我最近三高都降下来了

身体好得不行!

我说

你怕不是

回光返照

果然

第二年就应验了 

 

 

孤独 

 

我很久没有感到

孤独了

上次感到孤独是

九岁那年的集训

我一时兴起想一个人睡

便把跟我同屋的女孩赶走

一个小时后我打电话到她房间

牙缝里憋出四个字:

“我很孤独。” 

 

 

读诗 

 

姨妈喜欢我的文字

我便把我的诗给她看

一首写我走了的爸爸的

因为有点黑色幽默

她忍不住

笑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

我还是希望

她能忍住 

 

 

男老师和女学生 

 

我哥是个老师

被女学生诬陷打人

德育处了解实情后,说:

“你看

男老师

女学生

这两个词

放一块儿

就不太好

咱们就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人的世界 

 

我姑父微信里有几千个

这么多

他一直在给人

他把他们

了一百个

每加一个

就要给他

到一个

保姆

生活

诗人

诗歌

官员

政-府

家人

家人

有一天他

   

 

我的外婆 

 

外婆老了

老觉得自己

全身上下都是病

一买药买几种

每一种买几盒,几袋,几箱

客厅里,我的双层床上,她自己的房间里

堆得就快溢出房子

我每次看到都要说

一开始我讲大道理说

后来我发火说

再后来我采取了

用实际例子,定义,一堆出现在教科书上的

东西来进行说教

我本以为这个起效了

没想到唯一造成的不同是

我和外婆吵架时

她对我的骂名从

“你这个讨厌的人!”

变成了

“你这个讨厌的知识分子!”

 

 

一天 

 

我们走到草坪斜坡上

坐下

事实上

你直接躺下了

我犹豫再三

不知是否也该躺下

我的裤子有点短

太阳有点大

更重要的是

我对你的兴趣还没有大到

跟你躺在同一块草坪上

于是我固执地

把腿蜷起

压下帽檐

把自己裹成蚕蛹

仍由炙烤

而你只是

静静凝视我

散发出的熏烟


 

   

范可心,2000年生于云南。就读于波士顿大学传媒学院。担任大学高尔夫球校队主力。





◆  汪国艳

 

 

独露 

 

山上的月亮好像总比山下的大些

我常常处在山头想

是什么让同一个东西呈现不同的模样

当夜晚的露珠滴在距离我心窝

不到一寸的时候

那是我难得靠近自己的瞬间

我把自己同山间的露水混合

把自己活成了人间的一滴水

 


山水一程

 

旧山早已不经意间添了一层新衣

滴滴阳光,透过枝枝树干变成每一个你

我在每一个你下面许愿

昨天,今天,明天

金光未必金黄

在山水里他成了暗示分开的另一种颜色

山水一程,程程不遇

此刻,山水也各一程

 

 

永恒

 

我不看天

也不喜欢揣测万物

青石板上去年夭折的蝴蝶依然隐约在线

我不敢正视自己

我身体里没有永恒

没有小火车

更不会无端鸣叫 

 

 

半亩山色

 

林间微露

山野新披上了一层色

我是一个没有感知的人

又怎么懂得这些

 

它们在各自妩媚,在忘情间

低眉浅笑

我想与它们辩驳,却怎么

也吭不了声

我不曾忘记我是一个拾荒者

我屏住呼吸,生怕这羞涩的念头

落荒而逃

 

 

 

又到了这个季节

好多东西都聚了散,散了聚

遇到你,是缘也是劫

有人尽力奔跑,为的竟是

想给彼此一个遗憾

世界的多数人都在忙着散

我们也不例外

扳着手指,日子过得少一天是一天

我还想要控诉你

这个没有感情的囚犯

 

 

分水岭

 

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里面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名的野藤顺着它的纹理

直穿谷底,寻找踪迹

早在很久以前,这里的一切就被打点

有过往、有心酸、有回忆 

 

再往下。那便是我的心脏

其实也并非四分五裂

只是它表面铺着的道道轨迹

不明所以

轨道的纵横排列,把心分成两份

一份恬静,一份无趣


 

   

汪国艳,女,仡佬族,2000生,贵州石阡人。贵州民族大学学生,该校黔风文学社社员。





◆  赵星宇

 

 

 

地标 

 

那条河逐渐露出它坚硬的面庞

雕刻的画师走了,只留下一贫如洗的滩地

 

它的走向,使草木追随

一直到长江,无人能辨识出它的模样

 

倘若回望,会不会有一株草在水中站立

让流水脱离轨道,溢过头顶的警戒线

或在告别之前,与我久久对视

 

在这苍凉的人间,我不能

看透一块石头的内心,不能拉直一条

弯曲的河道,这些都即将沦为夕阳下新的地标  

 


现实或虚无


公园里,有人抽打陀螺

清脆的声音,让我听出老者内心的汹涌

那根长长的鞭子,忽如闪电

让陀螺在原地,不断旋转

它还有不可视的一面,比如

暮晚风起,草木的骨骼发生偏移

鸟儿受惊飞向丛林深处

这让我不知挥鞭者,藏匿何处?

在这神秘之中,上天赋予它们

逃离和闪躲的选择,我无法看见

那根鞭子又指向何处,这是

不可预见的疼,无数的日子里

我在这座城市,跳跃或停留

仿佛一只旋转的陀螺,从早到晚

这些现实和虚无的鞭子,一直在原地

狠狠地抽打着我

 

 

登山


无关风雅,一些花自然盛开在山间

脚下的石头,开始堆砌,形成一座城的脊梁

路上总有熟悉的脚印,装着千年前的月光

 

树高我三尺,手掌难以握住婆娑的光影

依偎在这座山的怀抱,倾听着时间静止的心跳

 

像水中一层浅浅的波纹

倚靠在石栏上,一声鸟叫惊起一阵微风

目光注视着远方,多么欢喜

漾溢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一颗向上,成了月光;一颗向下,成了故乡



致伊书


十月的寒风,吹散了我的发丝

夜里为你写信,笔下有你深爱的蓝

 

在书桌上,这些隐藏在星光里的文字

被光阴攫取,我总能听到

静谧里,来自冬日里的歌声

 

当我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我也要像

远方的树一样沉默,想想

其他的事

 

我想, 我要在信的最后

庄重的写下:“我爱你”

这样,纸张所剩下的空白,都将

用我们一生去填写

 

我想,和你化作同一朵花

无论是生活在水畔,还是

贫瘠的树木里,我们都无需张望

 

今夜的月色很美

我想,只愿有一面平静的湖



立冬


日子的到来,足以让我掉下眼泪

不是寒冷,也不是踽踽独行

是冬日里的风,再次为我添上新的伤口

这些疼痛,不会言语

如同是等待一场自然的愈合

 

当我藏起伤口,风的刀子也愈加迟钝

此时,我成为了一个带壳的生命

我最柔软的——胸脯,寄居于此

风在上面刻下的印记,使我更加沉默

 

这是我的生活,所有的庇护

在受伤人的眼里,都是祈求而又难以开口的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拖着冰痂封锁的伤口

向世人展示,倔强且孤独的一面

 

这场风雪,为我留下一条动人的伤口

面对为数不多的言语,我告别他们

感受目光所及的孤独以及呼吸所带来的温暖 


 

   

赵星宇,2000年生,四川南江人,高校学生。作品发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飞天》《散文诗》《四川文学》《青春》《青年作家》等,入选年度诗歌选本。曾获《中国校园文学》年度大学生诗人等奖。有诗集《花园笔记》。





◆  许宇晴

 

 

完成时

 

能听到雷声在窗边咳嗽吗

你房屋玻璃的肺呛进风声

将你夸张地咳出屏幕

你被抛在雨前在乌云外

撑起一把先验的伞

雷声鲜艳但雨太湿人耳目

你开始哽住自己而渴望被咳出

你头上蓝色的静脉下

突然暗潮汩汩而喷薄

滚下油锅哔哔剥剥用摇滚

砸良家的玻璃开出的花

带刺在喉咙颤音扎耳朵

 


今日,马孔多仍在下雨

 

入睡前,听话,将被角掖紧

被窝是一切睡前童话的滥觞

一块自诞生就保持沉默的玻璃

在某户人家的记忆中永生

它出生前的每场雨夹雪都在凝视它

在某段零下摄氏度中跳动的轮廓

如同行刑前上校回忆里的冰块

比一个小人物的一生更加立体

 

过去都是假的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路上都是脚印套着脚印

“让一让,生命短暂啊!”

“三千四百零八人”

多到足以铺满余生的梦魇

今天的上校是否仍旧固执

不可复原的春天

将被嵌入哪条金鱼的眼

 

刚洗好的床单无价

却足可兑换一场浪漫的飞行

航程是刚够人们忘却死亡的距离

今天的马孔多仍然没有四季和未来

它被压缩成最后一个奥雷里亚诺

濒死的时沉默的瞳孔

而时间尽头的飓风终于造就了

足够贯穿那个姓名一生的雨季

 

 

元日

 

一场倏忽的大雪定格,

在昨天或更久以前

埋伏下与惨白对党的,荒原

威严的前额耸起

一如你眉间紧锁的山川,横流

气温在零下就足够刻薄

捅破漂浮的巨大蚕茧

蝴蝶的灰烬翩然陨落

又将被哪个时刻的水洼见证

比现在年轻一岁的谁

从来不曾想起

他的每一隅都潇洒的挥别

哪一场风雪被复制黏贴在

他优雅的越过的弧线

但时间的轴线弯曲成圆

 

 

嗜睡

 

你凌晨的叹息未醒

或有窗花欲偷窥窗户

和门内所有出格的比喻

如把黑夜比作重山

谁的梦将跳上岩石

鼾声袭击崖间散落的燕

未筑巢的语词衔着口号

要热爱,即使冷冬难熬

粥难过三巡,寒馊馊

月弯弯,我们相隔如重山

我要拆解几次月亮

跳几格星星,以膝盖

才羸弱地将昨日的你复述

而你的昨日已布满浓云,月余

我衣柜的积雨不醒,如你的叹息

 

 

夜间对谈

 

甚至,你要选择

把自己虚化成括号

住进窗户的另一边

那不能连缀灰尘的

总要蜿蜒过黄昏

才想起把自己囊括进去

面对赤裸的桔子

有什么不能剥开了谈

谈那些乖张的倒刺

熨不平也拔不去

尴尬如溺水的珊瑚

反刍波浪潮湿的呼唤

不如缠上喉咙妥帖

用黄色惯性的酸来抚慰

为被嗅的颜色都刺眼

干一杯惺忪的醉

而我只看见用手指

两只之间垂直的嘴

试图抿出下弦月

而烟圈虚化为括号

见证所有夜的不周延


 


   许宇晴,女,2000年生于安徽合肥,安徽师范大学学生,该校江南诗社社员。





◆  袁野

 

 

情人节

 

这样的早晨并不比过去更加令人

着迷。云层像吸饱水的海绵

阳光还没有破土而出

长出来的故事都在山林里走丢。

一些莫名的雾气缠绕我们

只有我足够干瘪,昨夜令你欣喜的雨水

没能催开几朵像样的我。

风已经逃离旧日的暗室

而我们,互相使用坚硬的词语

一切不恰当的都要避免生长

否则你预设的空间

便难以抵达。此刻的你

也许还拥抱着精致的睡眠

而我在梦里追逐的时候

替你醒来。把你的行走和恐惧

夜色般覆在身上

替你修剪腐坏的记忆

散出的枝叶;替你

把生活的咸涩都舔了一遍

此后,我痴迷于如何替你去衰老。

似乎你也没有触摸到春天

寒冷在我们体内

像火焰亲吻后留下的印记难以消除

毕竟刚刚过去的冬天

不适合用于交谈。

可草木终究会长出来,等气候升温

一切就会变得轻盈。纷飞的

木棉花里,我们站立成两口深井

 

 

反向学

 

抵达这里时,秋风正试图举起它低沉的穗

走下缓坡的人驱赶着暮色

看见归鸟、炊烟,一切就显得安稳

她折取枝头上闪烁的星群,周遭的事物

就开始荒凉,蒙着一层薄灰

一地的黄金碎片,喧嚣季节里的枯萎

加重了分离时枝条断裂的响度。回到往日

的尖锐中,记忆腐坏,涌出潮湿和冷

他们的屋顶积满雨水,坍塌后

意味着长夜降临在两俱年轻的肉体

故事轰然倒地,结局带来的刺痛感持续

已久。天气转凉,空瓶子漂向

漫无边际的人群,寻找另一片滩涂作为归属地

而新鲜的喜悦注定遥远、无果

他沿路返回,想要从荒芜中抽身

但距离是疯长的城墙,高耸于

两个人的困顿之间。她学会了排遣阴雨

释放着瘦弱的豹,在充斥着陌生气味的领域

俘获猎物。伤口叠加,她当作是

成长时必要的冒险,不必重拾一页残损的纸张

他离开后,她第一次允许体内的河水泛滥

 

 

收割术

 

大雪飞临的时节,长满老年斑的门扉紧闭着

人们早就将积攒一生的疲倦

连同脱干了水分的日子,一起悬挂于屋檐

收割后的麦茬腐烂于寂静。雪听见夜里

一把镰刀微弱的呼吸,他立在角落

紧挨着一群废旧的铁器。他不知道自己

已经生锈、迟钝了。依旧在黎明前洗漱

然后把磨刀石搬到院子中央,拆解自己的骨骼

将它们重新打磨出寒光。一切完毕

就披着一路的山石草木,返回牢笼般的旷野中

继续与石头相撞,对抗人间急流

继续用沉重、坚硬的词语,来包裹自身

但他已无法从深山中,砍回日常所需的柴火

此刻,他体内的江河尽数流失

就像云层中堆积的雪,面临着坠毁的危险

 

 

水瓶座

 

很快我们就会逃离彼此的山谷,这

不可避免,正如夜色

又一次缩紧身子。两列火车,

从凹陷的腹地出发。

灰暗领域,阴冷潮湿的风包裹住我,

总有一些喜悦

来不及抵达。但我们有各自的

终点需要被点燃。

如她,此时的月光最单薄

很容易就被敲碎。她安静下来,

不再流淌于

那些被记事本装裱的年岁

这太突然了,仿佛我们一夜之间

枯萎。现在我被

欲望的山野吞吐着

抬头看看,陌生地带的星空

——太昏暗。水瓶座不与我对视,枯水季来临。

过去我们一起跋涉的

森林,已经成为

我身体里的易燃物。我开始戒烟,

戒掉一切,余温尚存的物件。从幽深的光线里醒来,

每天强迫自己早起,跑步、吃早餐、打理头发

浸泡在冷色调的表情里。

我们已经积攒了太多

麻木,这样的年纪,

到处都是冬天和落败的雪

 

 

停电之夜

 

月亮仍留存于母腹中。烛火和金属手电筒

亦可点燃一个七岁孩童的屋檐

 

马蹄声走下雾中的山冈,楼前悬挂的

生活闪烁着枯瘦的光。祖父们推杯换盏,高声呵斥

披着银质的须发

暮色席卷时他们有密集的往事

需要安顿于彼此的褶皱和体温里

 

河流正从门口经过,群山不见翻滚的鸟鸣

夜深了我要回到母亲的疼痛中

再一次,裹着圆滚滚的肉身,从山谷里升起 

 

 

洗澡

 

最令人着迷的事物。精致的

锁骨里积满热水。把自己放置于

一个热气升腾的空间

并非自我囚禁,就像一枚柿子被强行采摘

进入密闭的容器才能摆脱命运

释放出骨骼里埋藏的篝火。三十年前的

女人在荒野密林中清洗秘密

也不会污染整条河流。剥离母腹后

学会使用太阳的现代人不再怀念那些以水为生

的日子。尘世布满碎石和闪电,只有流水

性格温顺不会来伤害我

透过浴室的玻璃窗,街道上挤满了

上流社会饲养的老鼠。穿好衣服我是个健康人

心脏会保持恒温

会与外面的冬天格格不入

 

 

怀疑术

 

误解是一种被爱的证明。当阳光吵醒你

外面已是灰白纵横的初冬

 

只有天空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无法触及

也总要找理由靠近。接过你递来的

 

绘满星空的瓷杯,我饮下加了冰的词语

顺着记忆抵达一次衰败。有时候我

 

忍不住,一瞬间变得潮湿,或易碎。捂着你时

许多花瓣在身边坠毁,也不必去怜爱

 

 

画像或仿写论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I

 

卸下褶皱里的江河,随它们流淌。比如

落日:总有些事物不可捕捉

独上高楼是古人的炼金术,被锻造的词语

可以出逃,穿越尘埃的竹简或线装书

飞到笼子似的屏幕里,任由晚睡的人们

消遣。这是一个不断丰腴的过程

只要途中火势够旺,被刘郎放生的鹤

就会越来越坚硬,可以轻易踩碎

现代工厂制造的月亮。被批量生产

扁平的身子缩卷于彩印课本,来不及圆满就

甘愿被夜色吞没。我也是其中一枚

幸运的是我抚摸过那只鹤,甚至被它

划伤,利刺和寒光逐渐溢出伤口

与无数池沼中的倒影对峙。虚假之物总被

贫瘠的芦苇簇拥着,只有真身退守孤独

把自己悬挂于苍穹的顶端

 

 

奔逃于荒芜的滩涂,咸腥味席卷时来不及

躲避。耗尽所有拙劣的修辞

也注定不能抵达你,让你的鹤继续雕琢我吧

假若伤口愈合我就会陷于平庸

当词语的天空被雾霾笼罩,道士早已远去

但蔓延的桃花无法根除,善于起舞的

鲜红外套在枝头闪烁,招来虫蚁围观

暴雨覆盖群山,真正背负词语的人抬头找不到你

成为避世的野鬼,在海水的宽阔里游荡

整个人间都被装进玄都观里

翻开书页,从右到左,都是血脉里流淌的生僻字

 

 

聊天界面,你的仿写者敲下晴空一鹤

虚假抒情如何引来暮秋的雷雨声?

二十岁我开荒拓野,独自在汉语的岩层中赤身

肉搏。掏出字典只有盐分匮乏的

红壤波浪翻涌,必须造一只独木舟才能

漂向波心,尽管什么也捕捉不到

也要织一张网。岸,仅仅存在于他们幻想的边界

只有我隐约看见它渡到此地

怀抱着被遗忘的命运。暮色四合

旷宇下的石头拨开冰冷的草木,显露棱角

桃花和倒影不过是会写字的干涸肉身

他们只热衷于摆弄轻盈之物

我要燃烧仅有的肋骨来喂养一只新的鹤

石头要冉冉上升,即使无法触及你

也要炼出银质的真身,竭力趋于圆满


 

   

袁野,2000年生于云南罗平,作品见于《散文诗》《诗歌月刊》《星星·散文诗》等,偶有获奖。



    编辑:赵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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