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部国产电视剧，让人有想进去活一遍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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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部国产电视剧，让人有想进去活一遍的冲动

原创 2017-01-16 吕彦妮 吕彦妮

2017年伊始心血来潮重新看了一遍《大宅门》，才看了一集，整个人就“燃”起来了。发了个朋友圈，表达幸福之情，不想竟炸出了几位平日里几乎很少发言又默默坚守着自己好品位的朋友，都说这部剧几乎是他们每年都要抽空重新看一遍的作品。

接下来大约一周时间，我工作、写稿之余；起床之后，睡觉之前，就看个一集、两集，一共40集，从头HIGH到尾，是那种被好故事、好演员、好节奏紧紧包裹起来的妥妥的好感觉。看到后半程更是生出了，慢一点看，舍不得看完的复杂情绪。

希望可以潦草但挚诚地复盘出哪怕一星半点这部剧的好。所有的感受都自我且主观，但她们真真切切就是这近2000分钟里，一部《大宅门》带给我的触动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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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拍摄于这个世纪之初，编剧和导演是郭宝昌。

创作背后的故事想必很多人都已经熟知，整部《大宅门》都是“宝爷”自己的亲身所听和所经。怹自小以养子身份进入人尽皆知的“同仁堂”大宅门，生活了26年之久，怹的养父乐镜宇，就是《大宅门》中陈宝国饰演“白七爷”白景琦的原型。

这40集的故事，就从1880年白景琦落生开始讲起，几乎都是乐老爷子口述给郭宝昌的。“宝爷”在16岁时就开始在心里酝酿这部《大宅门》并开始动笔，终在人生走过大半，磨难波折一一遍尝之后，终得圆满，其间入过大狱，手稿也被毁过三次……

有报道说拍摄期间，时年60岁的怹扛住了巨大的体力不堪，“每天靠注射胰岛素支撑”。陈宝国后来回忆起拍摄那段日子，就记得“宝爷”有一阵子每天揣着一个大水杯，一直喝水喝水，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差，直到有一天被大家“押”到医院，一查，严重脱水病重，就这样，怹还是着急忙慌要回片场。“拿戏当命，戏比天大，戏比命大”，说的就是“宝爷”。

因为是亲身所经，又和剧中人有着极密切的关系，所以这部剧的故事之丰富、真实，人物性情之极致、精准，刀刀见肉，剔骨拔筋一般切肤。

一个人用半生写就了家族三代人众生相，生旦净末丑，样样皮相俱全。他们所处的年代又是近代中国最为动荡的半个多世纪，家国人事，牵一发动全身，其间人情冷暖，细致入微。

这不是一个编撰、虚构出来的故事，因为有郭宝昌在，剧里的每一寸尘土都是真真儿的。

▵“宝爷”（右）自己还在剧中客串了西安府名医沈树仁，出场戏份在第14集、15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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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多说两句“宝爷”。

三年前，因着话剧版《大宅门》，我曾有机会访问怹。那之前怹曾经说过“气话”，大意是一辈子不再碰大宅门，当然是“食言”了，因着这实在是一桩命里必须做的事，仿佛来一遭就为此。

在剧目发布会上，怹当着一众媒体说：“我不想表达什么精神，也不想喊什么口号，更不想给你们讲什么特深刻的道理，没有，我就是让大家看看，反正《大宅门》就是这么个玩意儿，郭宝昌就这么个东西，爱看不看。”

那感觉，像极了剧中的“白景琦”。

怹说，自《大宅门》2001年开播到彼时2013年，12年间，《大宅门》本身经历的起伏风雨，几乎可以另外成一出戏。本来只是讲述一个大家族三代人在时代里的飘摇沉浮，却被莫须有赋予了诸多“意义”，第一轮还没播完，禁令就来了，“不得重播，批判文章也见了报”，“《大宅门》里的文化，精华与糟粕同在。”意在说《大宅门》在为旧时代唱挽歌。“禁播令”后来打破了一次，2006年连战、宋楚瑜访问大陆，接受采访时，宋说喜欢内地电视剧，首推《大宅门》，三天后央视跟进重播。

12年里，郭宝昌就一直悄悄站在一边看着这部剧带来的各种效应，有无力，还有“哭笑不得”。

我记得后来我问怹，这十多年了，那么多人在盯着《大宅门》，抢《大宅门》，您觉得，《大宅门》到底是谁的？

“大宅门是谁的？大宅门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宝爷是笑着回答这个问题的，特别特别确凿。

▵郭宝昌说，电视剧片头这个跪在大宅门前的人，就是怹自己，剧中的“李天意”。怹说，自己对家族有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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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演员阵容之“华丽”，这16年来确实鲜有另外一部电视剧可以再超越。主演斯琴高娃、陈宝国、刘佩琦、蒋雯丽、何赛飞等自不必说，重温这部剧目最大的快感，几乎就来自于，忽然一个配角甚至“龙套”演员的亮相，猛地惊“煞”人。还有一些看起来很眼熟的演员，思量许久他们到底是谁，一边看一边摁暂停键在网上搜索，找到答案，会不禁感叹“啊，是TA～！”原来明明就是在后来其他的好剧里遇到过的，都是些并不知名但一身是“戏”的好演员。

我真的一直犹豫，要不要给大家一个“绿色”通道，直通各位大咖的出场集数。

一面知道一定有人心切想“空降”，一面又恐惊扰了那些想感受“惊喜”的人的心念。这样吧，我点几个名，大家随意选择，不想被剧透戏骨级“路人”在何时出现的，请捂眼。

▵李雪健。出场在第40集。归了包堆儿的戏不过3、5分钟，瓷实得让人无话可说。他演一个药商，在三老太爷就任药行商会会长的就职礼上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骂白家人是“汉奸”，后来三老爷当着所有人吞大烟膏子就酒，自杀了，他看了又立马跪地服了。前头那几句挑衅谩骂和后面那一嗓子“三老太爷，流芳千古啊……”，抑扬和转变之起伏，情面和眉眼之神动，完全是教科书一样的表演。

▵姜文。出场在第20集。这实在是个“大惊喜”，我之前功课做得不足，完全不知道这戏里还有姜文，所以他忽然降临，实觉开怀。他演一位济南的府台大人。白景琦为扳倒一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去找他行贿。姜文把这个贪心又虚伪的家伙演得活灵活现，不浮夸，不脸谱，四两拨千斤。你们自己看吧。

▵黄宗洛。出场在6集、9集、10集。说真的，有点想哭。拍摄那一年，老爷子74岁，底气十足，出演常公公，老佛爷眼前的红人儿，让白家二奶奶哄得那叫一个舒坦。老爷子一颗赤子心，满怀旧世情，一辈子演小人物，演到人心坎儿里。

▵陈凯歌。出场在20集。故事相传是这样的：拍摄期间，有一天陈凯歌去北京怀柔的片场探班，郭宝昌说你来都来了，客串个角色吧，就现场给他编了这么个济南府台衙门的差官。陈凯歌换上衣服，就演了……还真不是“水”戏，这场戏一逗一捧间，凸显出了白七爷的“活土匪”脾性，那时候人写戏，真的一场是一场，一个人物是一个人物。

▵张艺谋。出场在14集。演李莲英，也算是史上最“硬汉”版了吧。后来宝爷说，张艺谋自打到了片场就自动调到角色模式，和导演说话的腔调也跟和慈禧太后汇报工作似的。喜欢他说台词的节奏语调，自成一格，不紧不慢。

另外的“大咖”客串和龙套还包括田壮壮、张丰毅、于荣光、何群、鲁继先、宁静等……资料上说，顾长卫和侯勇还分别主动要求演了一个没台词的角色，我实在没找着，各位谁知道他们在哪里，烦请移步留言区知会哈！

▵多说两句。这位在《大宅门》中扮演詹王爷的鲁继先，我原先完全不了解。前阵子采访李雪健老师，问起他心目中的榜样和前辈，他就提到了这位鲁大哥。近30年前他们曾一起出演舞台剧《陈毅出山》，鲁继先扮演陈毅。后来电影厂要拍电影陈毅，请他出演，他拒绝了，说舞台上演得像，银幕里不像。那是1979年……拍电影……他拒绝了……就这一件事儿，李雪健一辈子认他做了自己佩服的前辈和老师。

《大宅门》第1集起有他，整部剧前半程是个左右了剧情发展的重要人物，表演之稳，不愧是李雪健的“老师”。

▵豆瓣上给这张图配的解说词是：“祥子，你还记得当年的虎妞吗”……

丨4丨

《大宅门》里诸多经典角色。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应该也会在一个角色身上看到不同的自己，体会到不同的感受吧。

小时候看，记忆很深的一个人是白玉婷，白家二房的女孩子，七爷的亲妹妹。她36岁嫁“人”，嫁的是一张照片，一个叫万筱菊的名角。那时只当她痴情。这会儿再看，方觉出这个女人的烈与纯。

当年撑着洋伞跟他哥哥说要嫁照片时，是这样的。

洞房里，是这样的。

白玉婷自少女心萌动始追随万筱菊，多少倾慕着她一个也看不上，最终执念所至，和他的照片完婚。之后又过了十年，万老板遭难，整个北平城无地藏身，唯白玉婷处，安全可靠。

夜色浓重，他惊魂未定来了，玉婷在门口迎着，有理有节，七情不上面。

已经四十多岁的玉婷。

等着盼着多少年，这男人第一遭来了。

引他进北屋，万筱菊但见一屋菊花，墙上的照片，背面枕头上也绣着菊花。其实那晚她身着的一袭暗底旗袍，花纹也是菊。

玉婷方告之他，自己已经与先生照片成婚十年。

万老板摘去她红盖头，颤抖着握住她手……她定住神，猛然把手从他手里抽回，竟然掀开门帘，三步两步到门外坐上车走了。

毅然投身所爱的是她，拂袖而去离开的也是她。

走之前她只和七哥说，自己嫁的是照片。

好多人说，对玉婷一边看戏一边捧着一“果盘儿”的金银珠宝往台上砸声泪俱下大喊“万筱菊”的场面记忆犹新，说她是“粉丝界祖奶奶”。

我却独独对后来去戏园子看他戏时，一边看一边拭泪，口中喃喃念着“万筱菊”的那个白玉婷更为动容。情到深处，只剩低眉呢喃。笑亦是哭，哭亦是笑。

总之，她为他耗尽一生，也一刻不觉得错付了。

那一夜她抽身走了，多少痴情无二，换他清泪两行。

白玉婷左右是值得了。

爱他，就留得一个绝对，保他英明清洁。

和《大宅门》里很多人物一样，历史上，“白玉婷”确有其人。即是郭宝昌的十二姑。而她钟爱的那位名伶，正是梅兰芳先生。

再多说一句。白玉婷的少女时代出演者，是马思纯。

丨5丨

如上，《大宅门》几乎每一个人物，都有着鲜明的人物性格和跌宕传奇的命运。

二奶奶靠隐忍、审时度势的气度和精明世故的智慧，从自己公公手里接过“主事儿”的一大串家钥匙，白家三房兄弟，愣是让她一个女人管了家，她就真的担起来了，将白家老号于几近崩塌的危难中捞起来，东山再起。

最重要的是，她还为白家生下了白景琦，一个自出生就不会哭，小时候闯多少祸怎么挨打也不吭一声，转脸继续变着花样儿上房揭瓦，后来被言说是“天生看透了世事”的“活土匪”。

白景琦霸道、能闯、天不怕地不怕，做事有前有后，一辈子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但说真的，我更佩服白景琦的“撩妹”技能。说来也奇，堂堂白家七少爷，一辈子娶了四个女人，一个是“仇家”的私生女，一个是青楼里自己把自己赎了身的姑娘，一个是二奶奶的丫头，另外一个还“不如”前一个——是个抱狗丫头，四个人，竟没有一个“门当户对”。想来这是否是“悲剧”的源头，有待再讨论，但在主线人物白景琦的男女之情上，《大宅门》的艺术处理显然是坦荡直白且准确入微的，故事讲好了，人性也挑明了。它几乎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将这一桩桩遭遇摆于台面上，让每个女人的良善和弱点也同时昭然天下。我想宝爷对女性实在是爱惜的，却又带着些任由世人评断的距离和分寸感。

他拍女人拍得让人心疼，又让人反思。命运大抵真的有一部分源自性格。

命运多舛的，必得自求多福；受辱不堪的，定会睚眦必报；软弱无力的，只能自行了断；野生自然的，难说没有心眼儿。

但讲述如何处理大宅门里的人际关系这件事儿，郭宝昌又不全然是家长里短鸡飞狗跳，他给每个人的台词，都像是拧过水的毛巾，敢跟掘藏，不拖泥带水，也绝无不明不白。

好了，接下来一起欣赏一组剧照，该捂眼的捂眼啊……

丨6丨

规矩，是这大宅门里几辈人一直挂在嘴边的一个词。

下面这张图里，“大宅门三代领导核心”正在交接重要事宜，老爷子告诉年少的白景琦，祖传的秘方说什么也不能丢，“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

后来二奶奶也是张嘴闭嘴就是金句。

越到老越对“规矩”把持得严苛，以至到了执念的份儿上。一辈子不认白景琦娶进门的那位“窑姐儿”杨九红，把她的女儿“抢”来自己带，让小孙女后来也一辈子没认自己的妈，酿成了两代女人的悲剧。她死之前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说，不许杨九红戴孝。最后全城送葬，猫狗都戴了孝，杨九红不能戴，直接导致了她的精神崩溃。

白景琦也是对儿子管教严格，动不动就说这样的话，但他教育得也对，儿子对家训和行规一直熟视无睹，有小聪明却无大气魄，败家子一枚。

就连在大半出戏里扮演“反派”的白家三老爷，三叔白颖宇，也在最终选择不做汉奸，自杀“殉”了道义。还在弥留之际嘱咐白景琦，自己前一天白吃了人家一顿花酒，让他记着去把帐结了。

其实不仅是大宅门里，只要是出现在那个世道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行事准绳。买卖人有买卖道，场面人有场面经。这样的大小人物、大小道理，充满在每一集的剧情里。在社会上走过了几场冷暖，蹚过了几条大河，再回头看看《大宅门》，总有一些训诫或情理，可以为自己所受用。还是那句话，台词全是干货，不是鸡汤，也不是毒鸡汤，没那么便宜。

丨7丨

最后说说技术层面。

百度介绍里说，大宅门2000年开机，是中国第一部高清晰度电视局，开创了用高清晰度摄像机拍摄电视剧的先河。所有新宅老宅场景都是搭出来的，2万多平方米，为了保证建筑群质量，材料都是全国各地运来的。

我倒是对戏里的光线和音乐格外有感觉。有舞台感，虽然看起来不那么“现实”，但恰是这份略带夸张的戏剧性布光，营造出了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让人时刻意识得到，这是一个和当下隔着距离的年代，民国之光，触手不可及，人如是，世道亦然。

京剧《挑滑车》里的一段唱词，“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白景琦年少时在家里听堂会时趴在台下有样学样学会的，后来唱了一辈子，好几个场景，都哼过唱过，有的是得意，有的是无可奈何，有的是感叹。几乎成为了整出《大宅门》的复调。

这出戏原本取材于《说岳全传》第三十九回。讲的是南宋初年岳飞和金兀术打仗，金兀术知道岳飞厉害，就调来铁滑车想阻击岳飞。到了牛头山，岳飞的手下高宠奋不顾身用枪一连挑翻了十一辆滑车，最终因为座骑没劲儿了，挑第十二辆时，被压死了。

▵被七爷搂着的，是日本军官，田壮壮饰演。

不知道这是历史上确有的一个细节，还是热爱并精通京剧的郭宝昌为白景琦和《大宅门》选择的一出戏文。但是越品，越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一个人，任其骁勇无敌，依旧有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家族，再有深厚的集韵，也难敌时代的崩塌；一味药材，能医人，也能害人。

时而觉得《大宅门》像那间储藏着白家祖传秘方的房子，需要所有房头人都凑齐了，一把把锁打开才能进入，神秘且遥远；时而又觉得它就像一粒大山楂丸子，嚼吧嚼吧，立马就能治愈了当下所有荒唐烂戏带给人的一切身心不适和消化不良。

丨8丨

自私地放一剂“彩蛋”。

40集《大宅门》上百号子男人，我最喜欢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