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愿如你所说，当下所经，「一朵浪花都不算。」

2017-05-21 吕彦妮 吕彦妮

半瓶白葡萄酒清欢下肚之后，黄磊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叫「香港制造」的本地啤酒。

把酒一点点倾进玻璃杯里的过程颇费了一些周章：酒倒到杯子边沿时白色的沫子会溢上来，他就停下来等着沫子沉下去，再倒。

喝个酒怎么还需要这么大的耐心？我在一旁有点不耐的躁动和好奇。

「这至少比拍电影容易吧，电影更需要耐心。」他语气里有点自嘲式的释怀，话音落下时，手也停住了，定睛看着小小的、剔透的啤酒泡沫一点点在杯子里破裂，消逝……停，倒，停，倒，这个动作一共循环了五次。待全部倒好，杯子里一半是焦糖色的酒，一半是泡沫，他端详片刻，举杯，「谢谢你，飘扬过海来香港看我。」然后一口倾下半杯，他说啤酒的第一口，要酒和沫两样掺在一起才对。

我来的时候，其实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忧他。

「我没事儿，我非常好！」他穿着黑色夹脚拖鞋趿拉趿拉地来了，本来说要散步溜达去半山边走边聊，走一半看见个酒吧，就问我你渴吗，渴，走那喝点儿去吧。

这一天，是他的电影处女作《麻烦家族》上映后的第七天，其时豆瓣评分4.8分，当日票房875万，实时票房总额尚过3000万人民币，批评声……黄磊自己形容批评声，「像流星雨一样。」他前日在微博上发布了一篇6000余字的长文阐释电影，又被不少人扣上「好为人师」的「帽子」。我觉得这种创作之外不吐不快的表达不像他一贯以来的作风，「我那个是写给你们看的，我就表达清楚我在干嘛就完了。你懂我的表达我很高兴，你不懂我也没什么。」

2016年8月，黄磊第一次看到了日本导演山田洋次先生彼时的新作《家族之苦》，喜欢得紧，意欲翻拍，9月份改写了剧本，10月份就开始琢磨演员阵容，「码盘子」。我记得很清楚，去年秋天乌镇戏剧节开幕前夜黄磊人刚刚抵达的当口，约的第一个人就是演员李立群，在「似水年华」酒吧，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要翻拍这部电影，他眨巴着眼睛很兴奋的样子，支着胳膊趴在桌上，滔滔不绝，光彩熠熠。然后一个月后电影开拍，27天，杀青。再半年之后，就见了观众。

这一切看起来那么快，会不会有点草率呢？你的第一部电影？

「我就是不想煞有其事，因为我之前为了电影，煞有其事了好多年。」他这十几年里其实写了很多电影剧本，来来回回，拿起又放下。以前老觉得「第一次」、「处女作」得一步到位，现在不这么看了，「一般来讲，第一下没弄『好』，都是好事。」他也不是没预期，大几亿的票房说不想那是假的，但当时大家开会预估期待的时候，人家都把数往大了说，他说「3000万就挺好了」，果然八九不离十，所以这个不是事儿。

「我特别清醒，我从来不冲动，我不胡来。我知道我要拍的是个小片子，要完成的也是一个非常小的表达。」只是真的没想到会遭遇口碑上的指摘，但很快也就嬉皮笑脸地看清楚了，「你要盛赞我了，我就败了。」「大家伙不在这事儿上骂我，就会在别的事儿上骂我。」

他这一段时间其实都是「麻烦」不断的，几桩需要「危机公关」的事件撞在一起，解释再不及，他也不逃避。

他反而觉得特别侥幸，自2014年参加真人秀《爸爸去哪儿》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得到诸多歌颂，顶着「好爸爸」、「好先生」、「神算子」的光环嗖嗖嗖地过了这几年之后，「终于」，只是在这么一件「小事」上出了破绽，「我要是真运筹帷幄拍了一大片，拍地上了，我完蛋了，真的；要乌镇戏剧节出了问题，我一辈子就不出来讲话了。」

他1990年开始「做艺人」，1995年「出名了」，被人关注、指责、猜测，甚至怀疑、仇恨，世间美丑几乎都算过了目，「发生什么都太正常了。」如何在此地做一个讨人欢喜的明星，其中的道行黄磊深谙，接下来，就只是如何选择的问题。

作为观者，大多数时候其实也在选，选择看到什么，相信什么。黄磊多少次被当作「人生赢家」的范本让人们拿出来以作谈资，也只是谈资。这些，黄磊都明白。

节奏恰当地倒好一杯啤酒，满杯不洒绝对不是易事，少一滴就满了，多一滴，就会溢出来。

这个时代光怪陆离，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肩膀挨着肩膀集体制造出一种魔幻的假象，欢喜啊，愉悦啊，异象啊……偏偏不想去看真正的现实，就因为苦，因为麻烦。

黄磊其实讨厌透了《麻烦家族》里那些角色，「这一家人都无情，他们谁也没真关心谁。」他拍的时候演的时候，一直在笑，其实心里特别不舒服。「这个戏里面所有人的样子都是我不喜欢的，唯一感情有点不同的是李立群演的爸爸，他不自知，但我也不喜欢他，我是同情他。」黄磊自己在戏里演大哥，一个说话满嘴掺着中英文的所谓成功人士，后来有朋友打趣建议他说，宣传的时候你可以跟戏里一样，中英文掺杂在一起跟大家说话呀，他没搭理，「特别反感，特别不喜欢。」

既然有这么多内心戏，为什么不在电影里直白地表达出来呢？

「我不想说白，说白了就不是我了，我不能拿『不是我』这个代价去换一个好看的票房或者赞扬，因为将来我得跟我自己一块死，你们又不陪着我死，我现在取悦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死。黄磊老说这个字。

早前在真人秀《向往的生活》里，有一期，风和日丽的，他好端端地和大华在院子的凉棚里晒着太阳聊着天，大华问他现在为什么工作？为了妻子？女儿？她们？黄磊忽然沉下脸：「我为了我自己。如果我做的事情可以影响一些人，帮助一些人，我会没有那么恐惧死亡吧……」

他20多岁生过一场心脏病，在讲堂上休克了，送到医院就打了阿托品急救，直接住了院。「为什么医院收留我呢？因为我随时有猝死的可能。」24小时实时监控的心电图显示，那时候的黄磊晚上睡觉时每分钟心跳33下，什么概念？「再低3下我就死球了。」那时候他晚上会跑到医院的楼顶去，心里想着，「我希望我活得短一些，短一些。」在后来飞碟电台的节目《黄磊时间》里，他也说起过这一段，在一棵柿子树下抽根烟，不解生命的玩笑之诗。

文艺。这个词多年来一直与他如影相随。他长发飘飘的样子，他出的那些在当时看来「不合时宜」的文学音乐专辑，他拍的好几部当时没有收视率的电视剧，后来都成了以供大家追忆美好年华的佐证。人们在一波又一波对他当下形象的仰望中竟然全然淡忘和忽略了，过往的黄磊到底经历过什么。

「2014年以前，大家其实都不认可我，我一直是个边缘人。」《似水年华》收视率当年只有0.05%，黄磊在上朱军的《艺术人生》栏目时第一次听到这个数据，都不知道什么概念，对方告诉他，你创造了我们中央台的电视剧收视率最低啊，就等于就没人看过，白拍了。后来呢？后来它成就了一代文艺青年对黄磊和那个时代的记忆，「谁知道今天做的事在什么地方开花结果？管它呢，你播种子就是了。」

当时的《似水年华》，加上后来的《天一生水》和《夜半歌声》，都是黄磊自己投钱拍的，都播得很一般，钱赔光了，他还把自己的酬金全抵在了里头，把自己弄得很惨，啥也没有了。「最惨的就是在2005年，孙莉怀多多，我没戏拍了，没人看，也没人关心，然后我觉得文艺的时代也结束了，我喜欢的东西也没人觉得有趣。」

2006年底，他演了电视剧《家》，巴金那部小说改编的，没人看，汪俊导演，他演。2007年，还是他们俩，又做了老舍的《四世同堂》，还是没收视率，没人看。

2006年8月份焦雄屏邀请黄磊去台北讲学，他于是有机会看到了向往已久的《暗恋桃花源》，散戏后还远远在后台看到了赖声川，回来之后他就跟当时的经纪人说，「我可以演江滨柳。」15天以后，他们就真的找到他来演内地版的江滨柳，这一演就是11年，500场。「2008年一整年我只演话剧，2009年一整年我只演话剧，啥工作都没有，没钱。但是特别幸福。」

从去年初开始，黄磊就开始逢人便念叨自己的理想，办一家文化艺术大学，没有围墙没有国家承认的文凭没有学费，他要请来自己认为最好的老师，谁想来都可以来听课，他希望自己能回到课堂，和大家分享所知的一切。

他还准备为艺术大学募集捐款，按每个人的怕死程度给予回报。「你要特别怕死，你多捐点儿，我给你弄一铜像；一般怕死，少捐点儿，给你弄一铜牌儿。」我说我想盖个小剧场成吗？他眼睛一亮：「你特别特別怕死，是吧？我给你出钱，我也特别怕死，咱俩一块儿捐！」说起这些，黄磊又恢复了一种元气。

他一遍遍说着，艺术教育应该是通识教育没有门槛高低……正如很多年前他嘴边常常挂着的「乌镇戏剧节」。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只是听他说说没有当真，反正最后他真的做出来了。所以现在他说文化大学的梦想，我也是相信的。

「没关系，一切总会有一个恰如其分的结束，总会有。」

《麻烦家族》首映结束，他发微信问我感想。我说，「这一家人，姓文。」是的，我很自然地想起《似水年华》，那个在乌镇的黄磊——文。他回：「对，一切都是有出处的，也终会有归宿。只是我们常常，猜不透。」

大约人生之事，除了生死莫不是小事。杯里的酒快要尽了，黄磊又兀自幽幽念起木心那一句「不知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所以当下发生的这一切，算什么呢？「一朵浪花都不算，真的。」

我忽然起念，我说我想尝尝你的酒。他二话不说，慷慨地把自己的酒杯推到了我的跟前。

●●●

你看山田洋次的《家族之苦》的，品出的「苦」是什么？

黄磊：就麻烦，就赌心，就不明白，就郁闷。最初看《家族之苦》，特别吸引我，就是它用一个特别小的口，让我看到了中国的一些问题，我认为中国的婚姻和家庭中最大的疑问就是，夫妻之间到底有没有爱？这么多年，有一种说法我听了八百遍，说我们俩老夫老妻，这都亲情了，没得说了，我认为这话非常残忍。我凭什么把我老婆变成亲人？这是不对的，她是你媳妇，是你的情人，你的爱人，必须是爱，只能是爱。

所以我是借着山田洋次导演原作的「壳」，讲了一个我想讲的故事。开机之前，山田洋次跟我反复说，你一定要拍一个中国式的故事，跟我的电影不要有什么关系。你看现在大家伙骂我最多的就是说，我的《麻烦家族》跟《家族之苦》没关系，那就对了啊！你管我像不像呢？大家现在特别习惯不正视一样东西，就先戴一帽子。那么你说，我拍这部作品，有没有原罪呢？有，其实我特别开心，把我的「原罪」消掉了，我得清一次「账」。

我特别清楚，我拍得没有山田洋次导演好，是正常的，这是他的第85部电影，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我拍的没人家好，正常，我被大家骂，应该。

这一次电影创作，你自己的遗憾是什么？

黄磊：改编上确实有遗憾。山田老先生对他的剧本结构有严格的要求，我的编剧照他的剧本翻译成中文，去到日本，跟他一场一场一场过了三天，有些戏后来我们去掉了，就是因为他要求翻拍必须在原有的这个故事框架里。

我还有点遗憾，因为不明的原因或者时代的不安，或者是习惯性的暴力，让这个电影的表达有一些受委屈，有点可惜。没关系，我在最开始宣传的时候其实就说了，我在找知音，而知音就是少之又少的，知音多了就变成粉丝了，就没意思了。

2014年参与《爸爸去哪儿》算是你这些年一个明确的分水岭。

黄磊：比较明确，其实去《爸爸去哪儿》之前还有另外一个综艺节目，叫《妈妈咪呀》，那是我第一个真正的电视节目，我是不情不愿地想了好久，就一直推推推，我说我真没兴趣。后来黄舒骏跟着说，你来吧，你那么能聊，坐这表达，对于别人来讲也是好事。我就去了。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外界的压力？

黄磊：没有，都是我的选择，你知道我决定去录《爸爸去哪儿》之后，经纪人问我，你不是从来都不愿意去的嘛？我说不是他们太喧嚣，是我们太沉默……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跟当年一样，还把我唯一的文艺的那一面摆出来，就谁都不理，也不上任何节目，一样还会有人来指责我的。

这些年大家有时候会说，你胖了，你介意吗？

黄磊：我有时候看着觉得挺逗的，是找不出我其他毛病了吗？我觉得我还挺帅的真的，也没有糟糕到惨不忍睹吧。我那时候才20多岁，谁过了20多年不变样？我得老。至于要不要永远维持一个别人心目中完美的样子？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让自己为了别人怎么看我而放弃吃晚饭。

黄小厨第一年年会的时候，你穿着白衬衫，袖子挽起来，唱《我想我是海》，我当时觉得，你还是原来那个黄磊。

黄磊：我没看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没变。到现在我都有安安静静的一面，那一面只属于我自己，我认为当着别人面安安静静就是不礼貌，没修养。如果一个人，当着别人面安安静静，自己独处的时候喧嚣，跳闹，那这人不就是傻吗？那天有个记者朋友说得特别好，他说我看了《麻烦家族》，这不就是《似水年华》的另外一个版本吗？我说你太厉害了。其实我就要拍《似水年华》，我演的就是那似水年华里面的「劲」。《似水年华》里面的那些人，其实就是每个内心里最初的东西，那个东西一直这些年在生长着。

这一次你为什么不是「文」？

黄磊：其实他们都说《似水年华》里我是文，他们都错了，「英」才是我，我是照着自己写的「英」。文是我想象中的我，我希望成为的我。所以那个故事是：真实的我闯入到我想成为我的生活之中。现在想想，《似水年华》在豆瓣得分极高，因为那时候懂我的人就是那一批人，现在他们也都老了。

刚才我在楼上等你的时候，还翻出来《似水年华》重新看，很悠长，很慢。但是对比一下，就发现《麻烦家族》变快了。

黄磊：对，这也是一个遗憾，就是我快了，说得没错，我觉得我可以把节奏再拉伸一点。其实我拍了很多东西，后来都剪掉了，比如送外卖那段，烤鸭送完之后，我拍了快递员把车骑到北京的街上，那街上就堵车，一排电动车都停这，还有各种共享单车都停在这，就那么停着，这是我心里觉得自己最应该拍的东西，但是我把这些点藏起来了。我真的给剪了，我懒得解释。

我常常觉得我挺挥霍我的天赋的，真的，我特别不珍惜，因为多。可是我要珍惜它的话我就叫没天赋了不是吗。天赋，在英语就叫GIFT，礼物，礼物就用来拆的，谁拿一礼物跟家头闷着呀。

你还愿意说自己是文艺青年吗？

黄磊：我必须是，永远是。文艺青年当年讲，叫有面，不仅仅是说他要别人给他脸，他也给别人脸。体面，体面生，体面死。

我记得原来看过一个法国电影，一男一女两个人，就一直喝酒，酒喝完了，女的喝醉了，就对男的说还要喝点，男生说我这儿还有瓶香水，香水里有好多酒精，俩人倒了一杯香水，喝完之后浑身都是香的，就一起到了塞纳河边，跑到桥上就跳下去，游泳，不是自杀。我太喜欢这个桥段了。我们当年接受了好多文艺的洗礼和教育、养成，最后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表达，是因为天性，（高）晓松有（高）晓松的方式，老狼有老狼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

你的天性是什么？

黄磊：懒，或者叫不屑，我天性里有不屑。我从小就长一骄傲的模样，为这儿还经常被人打。

你一副无害的样子，人家还打你？

黄磊：打的就是无害的，我也打别的无害的，有害的我就躲了，谁敢打有害的？我是无害而有趣。

文艺和现实冲撞的时候，你怎么办？

黄磊：喝点呗。不是逃避，是消化，融合。酒精可以融合它们，我不逃避。

人家说你八面玲珑……

黄磊：我觉得八面少了，我应该有十八面，而且一面一个刺。我的刺也在我的影片里。我们不刺人，文艺青年最大特点就不刺人，都是自刺，刺自己，这就是文艺青年，你要拿刺刺人就不是文艺青年，他一定是刺自己。文艺青年特点就是我爱你我死，你不爱我死，我爱你以后我死。真的，所以《暗恋桃花源》就是一代文艺青年意识的开启，老陶说，那我去死好了，这就是文青。

你的懦弱在哪里？

黄磊：我没有战斗力，我嘴上说跟人家「码架」，其实我跟谁也「码」不了。

你偏执的地方是什么？

黄磊：我聪明，我自以为是，因为我真实，我自以为的「事」还真有的这事。我那个偏执啊，跟嬉皮笑脸，跟我的认真都混为一谈了，所以我听了《山丘》特别有感觉，「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多好，都是侥幸，我老说，委屈求来的都不全。

这几年你失去什么了？

黄磊：我啥也没失去，我得到好多，我这几年特别明确的感受到，我跟我自己靠近。

靠得比1994年、1995年那时候还近吗？

黄磊：那时候跟我自己特远，那时候老想着远方，老想着可能生活在别处。现在我就是生活在别处，真的，就生活在别处，我特自在。

怎么会觉得离自己近了呢？

黄磊：因为生命变短了，就这么简单，我很明确地知道，我生命中最好的、最年轻的、最精彩的时光都过完了，我剩下就是对前半生做总结，用后面三十年总结前半生。

这几年有什么不特别快乐的事情？

黄磊：我没有，我真没有，我特强大，真的。

听起来完全没有破绽的感觉？

黄磊：我为什么要有破绽？我的破绽就在于我老觉得我没破绽，所以我不会防卫，好吧我最大的破绽就是我防卫率差，我不会预设防卫，我也不反击，因为我觉得你打不过我，我干嘛打你呢？我不发功，我保护你，发功你就粉身碎骨了。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悲观，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明天，这是最真实的人生。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明天？这是一未来的事情，你不能知道，你怎么知道明天早上你会醒来？你怎么知道你活到哪一天呢？因为这，所以我对之前的事一律统统不管，就这样。有人写「小确丧」，我觉得特别好，我是大确丧。

《向往的生活》第一季最后一期完结的时候，你心里感觉是什么？

黄磊：我已经习惯了太多的告别，告别一个地方，告别一个工作，而且我都告别了好多个人了，还有很多我爱的人，有我的家人，有我的人生挚友，有我的邻居。木心先生说：「就这样一天一天，百转柔肠地冷酷起来。」我知道，有一天我女儿也要离开我，我先学会告别，舍得，不然怎么办。有一天我也会离开我爱的人，我太太，这世界一切都会跟你分开，所以我现在要用所有的东西去守护她，爱她一辈子，一定要把这个事做出来。我对她的忠诚和爱是真实的，绝无虚假，我深爱她。

如果说一个人有精神洁癖，极值是100分的话，你能有多少分？

黄磊：100分。就因为有100分，所以我不怕，我心里干净，洁癖，所以我没毛病。

你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什么关系？

黄磊：水乳交融，格格不入。格格不入的水乳交融。

你能保证你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吗？能保证你不是在拿你的聪明和机智在作答？

黄磊：我不能保证，我拿我的机智和聪明那也是我的，当然我讲的都是真话。机智和聪明最大的表现就是敢说真理。我叫张嘴就来，你说它真不真吧？没关系，没事，等将来你参加我追悼会的时候你再琢磨是不是真的。

能不能别老说这些，听起来太伤感了。

黄磊：这几年，黄舒骏一直问我，还想不想唱点什么，我说我想，你来写歌词吧。他说你想写什么？我说这首歌最重要的一句话就叫，我想不虚此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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