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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佳:挑食即挑人

2017-05-24 吕彦妮 吕彦妮

近日,蔡康永首次导演的新片《吃吃的爱》首映。我们记住了摩托车后座高喊「我要当演员」的小S, 也同样记下了骑着摩托车、一脸少年感的金世佳。




金世佳很挑食,也挑人。这样挺好的,让别人知道自己不要什么,省却了很多误解和麻烦。知道什么是错的,往往是另外一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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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前几天一直是阳光灿烂,等金世佳一到,就开始下雨。第一餐在葡萄园里吃,山坡在窗外延伸,云埋伏在山脊后,一会儿阳光洒在桌面,一会儿窗子上又沾满雨滴,阴晴不定。这样的天气适合长橄榄和种葡萄,餐厅老板说桌上的橄榄是从窗外那棵树上摘的,很新鲜。


金世佳一边听老板说话,一边吃着盘子里的菜。每上一道,他都先尝一下,然后开始吃,吃到一半,他才说自己其实不太爱吃西餐,但这一家餐厅的每一道菜他都很喜欢。尤其是烤当地土豆和牛肉,中间配几枚橄榄。酒也顺下去了。


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他不响,但是对于喜欢的东西,会说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更喜欢这个山谷。」


(开衫:私人物品 白色T恤:Helmut Lang 灰色格子西裤:KEZCO 白色皮鞋:Cerruti)


他吃东西很快,我们还在犹豫要不要甜品,他举手示意又要了一份主菜,举手的样子像个小学生。在拍摄的最后一天,我们慕名去吃了据说世界上最好吃的越南河粉,红红绿绿一大碗端上来,我们吃了一口,感觉名不副实。果然金世佳也不响,埋头吃完,我们还在喝汤,他已经捻着半张菜单,隔着湿湿的玻璃窗看外面,放空。


后来他说:在剧组习惯了,哪能慢慢的,抽烟都抽半支就走。


(黑色外套:私人物品 黑色短袖:私人物品 拍摄地: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 Jackalope 酒店)


他上一次去一个陌生城市是台北,最深的印象是,很多人在哭。


因为拍摄蔡康永导演的电影处女作《吃吃的爱》,他在台北以一个寻常青年的样貌状态生活了几个月,每天穿人字拖,骑机车,收工了就在街上闲走闲逛。有一次在咖啡厅等人,坐在临窗,就看到一男一女,男的推着一辆机车低着头在前面走得很慢,戴着机车头盔,女人在后面跟着,穿着家居样式的连衣裙,机车头盔拎在手里——金世佳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说那扇落地窗就好像一个电影银幕。后来男人「出镜」了,女人还在他视线里,不走了,在花坛边坐下来,手一松,头盔掉下来开始抽泣。然后男人折返回来再「入镜」,勾住女人的肩膀。两个人就保持那样的姿势待了很久,金世佳也就看了很久。


还有一次是晚上,一个年轻女孩在路边大哭,只有她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哭,旁边人走来走去,没有人停下来,至多是侧目,而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金世佳每每看到出神,回过头来想,这些哭是再好的表演也难以企及的真实。台北「柔软」、「脆弱」,他庆幸能被自己的敏锐捕捉到。


这部电影是他「停工」了将近一年之后的一次重新开始。选择停下来无关什么对错是非,他只是在某一个点上开始意识到,生活有点无聊了。过去4年,拍了些戏,大家都说不错,金世佳自己也清楚,就是不错,「差也差不到自己头上」,那么就安于现状,整天脸上洋溢着幸福,阳光灿烂。生活有时候是这样的,车轱辘转起来了,看起来一切都好,你是拽不住的。


2016年,他30岁。奶奶去世,在元宵节那一天凌晨。只是一条微信进到他手机里——「没了」,他站在北京家里的阳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怔怔地望着吐出来的烟瞬间和室外烟火鞭炮的余烟融为一体......」那一刻他开始觉得怀疑、无助,才终于有机会被打回原形站在那里回看过去几年的自己:我在干什么?我就这样吗?


(橙黄色卫衣:Purpose Tour 黑色短裤:私人物品 拍摄地: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墨尔本 South Melbourne Market)


他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该做的,是对的,但是至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做错的事情了——「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对」。


做演员时候也不短了,有些事直觉就能给他答案,各人是不是在用心做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就想算了,歇一年吧。


慌吗?


「不慌,一点都不慌。慌什么呢?慌自己的地位被别人占了?我也没什么地位。」



陈建斌在拍电影《一个勺子》的时候跟金世佳扯闲篇,谈到过一件事,「无论做什么,千万别跟人家说你有多苦,因为那样很low。」


「如果人家问你,你演这个角色很苦吧,你就很轻描淡写地跟人家说没有啊,一点都不苦啊;你拿了金马奖,人家问你说这个影帝很难拿吧,你演这个戏花了很多功夫吧,你就跟人家说没有,我就随便演一演......」男人应该是这样的,整天哭哭啼啼地跟人家倒苦水,那是女人干的事。


(条纹薄毛衣:Sandro 蓝色运动短裤:T by Alexander Wang 拍摄地: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墨尔本 Mornington Peninsula)


所以后来再有人问起金世佳,几年前在日本的生活那么苦,会不会不开心,他就支着眼睛答:不会啊,没想过,就活着呗。


他第一次体会到「饥饿」的感觉,就是在日本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不敢出门,饿到只能喝水,喝完还是饿,就想睡觉,睡又睡不着,索性站起来指着天花板跟自己喊话,「所谓的人生最低点现在应该就算一个了吧......只要没真的死掉,只要熬过去了,我就会变得更牛B。」



绝处逢生,绝对是一种能力。


他在日本上学时和一群世界各地的同学排演莎翁名剧《奥赛罗》,他被导演挑中演男主角之一的伊阿古。拿着剧本背了一个星期,所有功课都做完了,第一天排练,才进行了15分钟,70多岁的老导演喊停,把金世佳一个人叫到外面。墙角边,导演叼着一根烟,眼睛不看他,问:「你有羞耻心吗?」他颤颤悠悠答:「应该......有吧。」


「你没有,你刚才演得像垃圾一样。不对,不是垃圾,垃圾是人家用过变没用的叫垃圾,你连垃圾都不如......你有老师吗,你以前学演戏吗......你千万别回去演戏给他们看,他们看完就死了也说不定......」那是生平第一次,金世佳感觉最后只能看到导演的嘴巴在动,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脑子嗡嗡嗡得完全找不到北。


在日本是这样的,不存在你对老师不服这件事。排练中,导演会拿一根竹剑,你演得有问题,就会被敲,停下来,重来。一个半月的排演,现在留在金世佳脑子里的就只剩下竹剑「嗒嗒嗒」的声音,「到后来连走路都不会走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首演完,庆功宴,老导演又把他叫到一边,说,自己72岁了,教学生教了34年,每个系的男一号第一天排练,他都会问他们一样的问题:你有羞耻心吗?「哈姆雷特,人人都想演,但不是人人都能演。因为你是男一号,就必须要用最严厉的方法来对待。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打碎了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但是站起来的人,到现在还站着。」


金世佳知道,这样的遭遇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幸事。他那时候没倒下,「到现在还站着。」



金世佳挑食,从小就挑。


那时候住在城隍庙,幼儿园到家的路途大约步行15分钟,奶奶每天接他回家的路上就会顺路买些好吃的给他,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吃大饼。饼有咸口和甜口两种,他只吃咸的,因为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甜的东西是给女生吃的。」


除了大饼,奶奶也带他吃大馄饨、小馄饨和各种「馒头」,上海人管包子叫「馒头」,馅儿有肉有菜,他倒是都吃得来。奶奶最拿手的菜是红烧鲫鱼,偏偏金世佳不吃鱼,他讨厌一切「软」的东西,但是喜欢吃蹄筋,蹄筋炒海参、蹄筋炒冬笋,因为很「下饭。」


挑食的习惯随着年岁的增长愈演愈烈,金世佳不吃的东西,随便就可以报出一段相声贯口:他不吃豆腐、茄子、西葫芦、鱼,以及一切碳水化合物和甜品。所以和他约饭最保险的选择就是日料,照烧鸡肉块,再烤烤蘑菇、玉米和笋,他就满足了。


(白色衬衫:Thom Browne 蓝色毛衣:Reiss(From 澳大利亚 David Jones 百货) 拍摄地: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墨尔本 Patricia 咖啡馆 )


他会做饭,但是很少做,因为不愿意。以前在日本打工,就在餐馆,「我在日本已经把这辈子的碗都洗完了,也把这辈子给人做菜的次数都做完了,就不会再去做了。」其情类似于他小时候曾是专业游泳运动员,退役后别人再约他去游泳,永远拒绝,「这辈子的泳,也都游完了。」


黑白分明,没的商量。


其实金世佳应该是很有天分的厨师。日本后厨等级森严,每一个学徒进去,第一件事都要洗碗,接下来是调酒,再来是准备食材、备菜切肉。他在乌冬面馆做过,也做过烤肉店。别人要做至少一年以上的学徒工,他三个月就通关了,直接从洗碗进阶到配 43 35154 43 15288 0 0 2615 0 0:00:13 0:00:05 0:00:08 2892菜备菜。


(蓝色格子衬衫:Anti Social Social Club 白色短袖:Dolce&Gabbana 拍摄地: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墨尔本 South Melbourne Market)


那几年做饭,他也没体会到什么特别的乐趣,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收工后可以和大家一起喝喝酒,还有就是,如果餐厅有剩下的乌冬或者饭团,可以让他带回家,第二天的伙食就有着落了。他去日本的时候94公斤,两年回到上海只剩下74公斤。买不起机票,就坐船回来,在海上漂了两天一夜,上岸后家人去接他,带他去吃三黄鸡,他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天,听得懂却说不出,离家两年,他几乎忘了怎么讲上海话,于是就只好一直闷头吃鸡。


他一直到现在都不习惯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我们的采访约在一家餐厅,规规矩矩点了一桌午餐,从汤到前菜到主食,每一道都是端上来,他用勺子叉子点一口,就放下了,专注聊天,直到凉了被端下去,下一道再上来,还是一样的下场。


「有的时候你不觉得吃饭时候聊天很无聊吗?就比如说10分钟可能解决的事情,会变成两个小时。我为什么要在饭店里坐两个小时?」这是他的直接和不世故。


我好奇他的真实是否全然纯粹。你的职业是演员,那在生活里从来不会表演吗?


「演。但是我一般会演哑巴,会克制自己。人在生活里不演戏,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Q&A时间,《悦食Epicure》(简称Y)独家对话金世佳(简称J)。


Y:你不吃鱼和茄子,但比如说你真的很饿了,现在有鱼摆在你面前,还有一盘茄子,你吃还是不吃?

J:那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就是说你「挑」的东西,你为之不动摇的东西对你来说有多重要。饥饿也好,现实也好,我不会全然不顾,但是这个东西不能来挑战我的底线。


Y:在台北拍戏,有吃到什么很喜欢的吃食吗?

J:台北的工作餐有很多种,鸡排、猪排、咖喱......大家就选自己喜欢的,每天可以换口味。他们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吃得很少。哦对,我喜欢吃卤大肠,可以每天吃。


Y:你是那种依赖习惯的人吗?

J:是,我吃不腻的一样东西可以一直吃下去。而且我可以吃东西特别少。



Y: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J:不无聊的人,太少了。比如我的大学学长王传君,就是《摆渡人》电影上映的时候很多人说喜欢,他说「我不喜欢」的那个人。过年时有人送他们家一只活鸡,他就给它起名叫「蛋蛋」,还抱上床和它一起睡觉,后来杀掉吃了。


前两天在上海我问他你干吗呢,他说我在医院,因为要演一个白血病病人的角色,他就真的去医院里住着,我还去看他,在血液科一个人在吃葡萄,旁边住的全都是真的白血病病人。住了两天被人家轰出来了。病人不是要很瘦吗,他已经很瘦了,导演还是让他节食,他就跟导演说,导演,我觉得这个角色需要的不是节食,需要的是绝食。有点吃不准他,特别好笑。导演说那你不吃饭会死的,他说我要演的不就是个快死了的人吗。


Y:你最害怕什么?
J:我害怕无聊。所有人都说我是文艺青年,我真的不是文艺青年。你说你喜欢岩井俊二,我可能更喜欢北野武。所有人都以为我写剧本肯定会写成晦涩、文艺的那种,其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海边的曼彻斯特》我分3天才看完,我觉得无聊,一无聊我就不想看了。我自己做东西也是这样。



Y:生活中大家会觉得你是一个好笑的人吗?
J:我算好笑吗?其实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因为我是在大阪上学,大阪人的语言习惯就很像他们喜欢的相声,相声在日本叫「漫才」,「漫才」最精髓的地方就是吐槽,一个人装傻一个人吐槽,那我可能很喜欢去吐槽,就是那个捧哏的,常常就很喜欢在大家很高兴说一件事情的时候,忽然一盆冷水泼过去,反正所有的天都是被我聊死的。


Y:如果用一种食物形容你的话,你像什么?
J:山葵。你有见过真的山葵吗?有点像铁棍山药。而且山葵只有在干净的水边上才能长,有点像芦苇,下面是泥,上面是水。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明明那么纯洁的东西,发出来的味道是那么呛人。


Y: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J:不重要,我很喜欢在生活中找高低落差。


本文选自《悦食Epicure》2017年5月刊 

采访、撰文 | 吕彦妮 摄影 | Gabrielle 视频拍摄 | Derek

化妆 | Qinwen Jiang 服装 | iMuse Media 孟毛毛 克洛伊

摄影助理|Patrick 特别鸣谢 | 澳大利亚旅游局


《悦食Epicure》2017年5月刊

『 如何定义一家好餐厅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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