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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文:人生大梦 尚未醒来

2017-06-09 吕彦妮 吕彦妮

「什么叫牛逼?

牛逼不是你拥有了这些;

而是你明明可以拥有,你却不要。」



采访、撰文:吕彦妮


「你懂吗」,这是和王子文的对话中,她常常会说的三个字,像一个标点符号,缀在一句话的结尾处,又不完全是一个收束,语气中有未完待续的意味,嗯,是一个波折号。


一年前《欢乐颂1》上映时我们认识,当时她人在云南拍摄《如果蜗牛有爱情》,采访只能通过微信。我以为她是曲筱绡的性格,说话语调上扬夸张,快人快语的那种,其实是我被她的表演「骗」了,语音那头的声音是沉的,平静的,平静到你会忧心她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开怀。我以前还以为她是那种坐在你对面讲话时身子会一直往前探着,说到兴起时还会手舞足蹈摇一摇的女孩子,我也错了,一年后终于得见,隔着一张木桌子坐,她整个人是靠后窝在沙发里的,放松到头了,也不过是把两条腿并着勾在椅子扶手上。


「是的,你被『骗』了。」她说我被骗了的时候,脸上也没得意也没喜,还是平静。她说小时候起就害羞,「不是那种没皮没脸的孩子。」刚入行的时候记者采访她她吞吞吐吐半天硬讲出一些话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傻了,你懂吗,这应该不是曲筱绡的性格。」


《欢乐颂》原著里,曲筱绡是个长发妖娆的姑娘,所以最初王子文并不理解导演为什么会选中她。之前演过古灵精怪演过邻家女孩,但是没演过这种「妖精」,嗲,撩男,她说自己特别不会。「大家都以为我是老司机,这都是打肿脸充胖子硬上的,平时生活中真没有。」


更何况,曲筱绡不是一张面具,她嚣张果敢的外化表现之下,暗含着很多复杂的心理和动机。



「她不是真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她其实是不自信的,她其实是想通过那种体现让大家觉得我就这样的我,你懂那股劲吗。」


「她如果真的是那种混世魔王,她不会在别人困难的时候站出来帮一把,她为什么不去再踩一脚,你懂吗。」


「她之所以能变成这样一种性格跟她从小缺失父母的爱和关心很有关系。父亲总是拿钱给她让她盯着她妈,她妈又总是拿钱给她让她盯着她爸。她就只能这么做,才能见到她父母……她缺少的是家庭温暖,她只有去惹事,才能让父母出现。」


「你甭管她平时对朋友不礼貌也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在你遇到问题的时候,她真的会义无反顾出来帮你的,这个品格我觉得谁都比不了。而且曲筱绡有个最好的一点是,她从来不真生气。从来没有记个谁仇,你发现吗?她最能开得起玩笑了。」


「而且曲筱绡有个最让人心疼的一点就是,她明明是好心,明明可以让所有人觉得她是好人,但是她偏不。她就是希望,你把我当坏人吧,我才不要当好人呢!」


「她其实挺可怜的。」


王子文说起曲筱绡就像说一个最熟悉的朋友,护着她,言无不尽,处处替她着想。懂她。


去年《欢乐颂1》开播到一半,王子文和曲筱绡一起在热搜榜上挂了好一阵子。刚开始她还挺开心,关注度高了,粉丝蹭蹭涨,大家夸她也夸小曲。是到了曲筱绡在公众面前戳穿樊胜美那场重场戏之后,事情开始发生变化,足足一个星期,她和曲筱绡一并被网友骂到一脸莫名。


「乐极生悲。」她想不明白,「之前夸我的人哪儿去了?你懂吗。」


她当时想过写封信解释解释,曲筱绡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侯鸿亮说,子文,你稳住,你稳一下你的情绪。再演了十几集之后,曲筱绡在樊胜美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大家又一片夸奖了。


此事带给王子文的思考是未来再有机会塑造这种性格分明到极致的角色时,是否应该「学会适当地美化一下自己的人物?」


我其实是不愿意看到她被外部世界的人言所左右的,她也坚持说自己这不是「妥协」,而是「适当的调整」。说到底,她不希望演完一个角色,只是理解她的人才会喜欢她,她也不想丝毫不顾及大多数观众的感受。


「是不是大家还是希望看到一个可爱一点的人物,刺尽量少一点吧……」


我听不出这句话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说真的,我希望她还有犹豫,还在思考过程中,而不是真的完全做好了这个决定。创作之路道阻且长,我们都还可以等。



王子文的父母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分开了。所以某种程度上,她完全可以明白曲筱绡的心里面在想什么,表演的时候,也有借鉴当初父母分开时她的心情。十年前,想起这桩缺憾,她还会想哭,「但是我到今天再想,貌似我又不想哭了,就是好像这段事情对我的伤害已经过去了。」


她不为失去的东西感到遗憾,而是为自己的经历「自恋」。「原来,如果父母不离异,我也许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另外一种人生。」她猜测着,如果一切变故未曾发生,她就在一个规规矩矩的家庭中长大,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被好好的照顾,不用像现实版人生一样,左冲右突,一切成长和经验都从外面的「四面八方」获得。


但凡事都如手掌,有正反,有明暗。若无真实世界里的这些失却和伤害,王子文也不会是今天的王子文。


「我已经把所有伤害放下了。这应该就是我要面对的人生。至少我的性格是乐观的,这一点还蛮欣慰的。」



她的手机壳上印着一句话:「Everything Will be OK。」我想以此为题作作文章,王子文却摆摆手:「嗨,随便拿了一个就套上了,没有特别的意思。」


前阵子她去美国拍戏,抽空去了趟音乐节,去了就后悔了,「我穿得太保守了,穿多了。」她在场地里看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把自己的胡子编成小辫儿,还有个男人背着一个充气娃娃一脸兴高采烈满场飞奔。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不同,也接受和认同他人和自己不同,这让她觉得无比舒服。



「我曾经一直认为人就应该是不一样的,但是慢慢长大之后,才懂得,想随便说什么,做什么,不能像原来那么肆意了,你懂吗。就这样我还被人说是很有个性的。我已经觉得我没个性了。」


圆滑。王子文本来脱口而出的词是这个。她说要活成曲筱绡那样是一种理想,做不到的,那就做一个「圆滑的曲筱绡」吧。


你确定要用这个词吗?

「为什么要回避这个词?这个词又不是个贬义词,我就确实是不够圆滑的。有什么词能替代这个词吗?没有吧……」后来她又尝试换了两个词,「分寸」、「友善」,最终还是觉得「圆滑」合适,又不置可否。


我看得出来,她摇摆的背后,还有一些咬着牙的任性。


当下这个局面,是王子文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她想珍惜,人在局中,完全的放逐自己她做不到,到最后,谁又也不能替她和自己对话,和别人相处。她希望没有瑕疵,也是为了尽量避免无关的伤害、误解和阐释。但是她又不是全然这么软弱的人,她的自尊应该非常非常强,所以她演了曲筱绡,把这个勇敢的女孩塑造得完整,可信,她身上就势必也有着那些不害怕把弱点暴露出来的魄力,只是未到极致。


「是。我觉得我没有曲筱绡那么自信。什么叫牛逼?牛逼不是你拥有了这些;而是你明明可以拥有,你却不要。」


有些事,王子文现在是想要的。去年两部戏中间有一段不长不短的空档,休息了也就休息了,她还是选择接了一个戏,结局就是搞到自己疲惫,生扛。为什么?「过去玩儿的时候够长了,青春短暂,该拼拼了。」


后来我们无端说到一些生生死死的话题。她说墓志铭上能不能写:「这是一个用吃喝玩乐撑过了一生的人。」


「这才是成功的人生啊!」


嗯,以上以下,是2017年夏天的王子文的所做、所想。记录二三,且看去路。



INTERVIEW


吕彦妮:你崇尚的高级的表演是什么样的?

王子文:你不认为她在表演,你认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吕彦妮:方法上呢?你会比如说对着镜子去练,还是你会用什么方法来确认?
王子文:
真没确认过什么,不是说我把我明天所有的动作想了,就能演了,不是。因为你到现场,对手会不会改动,当时什么状态,是未知的,这种「功课」做来是无用的,你只能到现场临时发挥,对手怎么给,你怎么接。


吕彦妮:《欢乐颂》兩季之间,你的变化是什么?

王子文:憔悴感,就觉得特别累,也明显比第一季消瘦很多。从第一季到第二季,没休息过一天地在工作。这也是我比较遗憾的。


吕彦妮:你享受那些工作的过程吗?比如说去拍照,去一些新鲜的地方,去那些活动穿好看的衣服?

王子文:NO。这不是我享受的东西,这是工作。我也不愿意穿那种特拘束的衣服,也不享受在聚焦灯下,人越多我越紧张,也不享受大家一起呼唤你的名字。


吕彦妮:你享受的是什么?

王子文:我觉得最享受的点就是我演完一个戏,这个戏我演得特别好,也受到大家的认可。希望演绎生涯最终还是能有一些留得住的东西。


吕彦妮:这一年多想来有什么开心幸福的事情?

王子文:……开心,幸福?我想不出来,仿佛让我回想去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太多事了,马不停蹄。当然,我觉得所有开心的事情都会带来麻烦,人不能太开心了。什么事都是两面的。


吕彦妮:《欢乐颂2》最后几集,曲筱绡经历了巨大变故,痛苦到谷底,最后那一场重头戏之前,你做了什么准备?

王子文:那场戏的原剧本并没有提示曲筱绡哭,我在演第一条的时候,也没哭,导演就觉得我太理智了,我说我找不着感觉,不知道怎么处理,那段时间哭戏太多了,跟赵医生又分手了,家里大人又要离婚,天天我都在哭。当时演我爸的那个老师就在我旁边说,子文你想想第一季……我就把第一季的曲筱绡跟家里的事在脑子里一过,突然一下我忍不住了,我说赶紧开机。


吕彦妮:你想到了什么……

王子文:也没想到啥,就是觉得曲筱绡挺不容易的,兩季电视剧,演员一个都没换,连家里司机都没换,你就觉得特像真事。那场戏,真的是忍着不让自己哭,但是眼泪还是哗哗还是往下流。


吕彦妮:乐观跟悲观之间,你现在觉得自己更倾向于?

王子文:我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悲观是所有问题的本质,我不是一个看啥都往好处看的人,我经常会看啥往坏处看,但我性格是乐观的,我相信自己遇到再大的问题,都会自我疗伤。什么东西在「死亡」面前都不是事。


吕彦妮:所以你怎么看待「死亡」?

王子文: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情,是你的肉体不能正常运作的一个结果。但是我相信「死亡」之后,你还会以另外的形式存在。我是希望我能够尽量把人这一生过得丰富,用人的视角面对这一切,保不齐下一辈子就是一棵草,一个石头,anything,你懂吗。物质会重新结合,你可以是任何的一种东西。


吕彦妮:你有想过,你上辈子是什么?
王子文:
我想过,但是我无从求证,你懂吗。那只能是自以为可能是的。我觉得我可能是跟某些重要人息息相关的一些东西,这倒比较私人了。其实我什么也没看透,人生大梦并没有醒,我还在梦里呢。


吕彦妮:你的弱点是什么?

王子文:我是个真性情的人,因为这样,可能才能演出真实的角色吧。但是,其他方面就是弱爆了。不懂怎么做到八面玲珑,在慢慢学习过程中。


吕彦妮:可是你还会提醒自己不要在这个过程里面慢慢把自己本来的颜色给冲刷掉吗?

王子文:冲刷不掉的,我能变成别人吗?那不可能的。


吕彦妮:给我讲一个小时候的故事吧。

王子文: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上学的路上,我见到一个小笨狗,特小,黑黄的,唧唧唧地叫。我特喜欢,跟它玩半天。后来我不放心它一个人在那儿,就拿了一个纸箱子抱着它上学去了,带到了教室,所有的小朋友都围过来,我当时还挺得意,不让这个摸,不让那个碰的,结果过不了多久就要上课了,数学课,数学老师很厉害,我想怎么办啊?这狗……又不想放到门口,一着急我就只能塞到抽屉里。上课没多久,他就开始哼哼的叫,我实在弄不了它,就让老师发现了,把我轰出教室,不让我听课。


我乖乖地站在门口,小狗就站在我旁边,它也没走,特逗,我们俩,一个人一个狗在那儿站着,现在回想起来太像电影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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