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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茜:秤砣与手术刀

2017-08-11 吕彦妮 吕彦妮

《心理罪》今日上映。


除却廖凡和李易峰之外,万茜的参演亦为这部作品立住一根梁柱。


一个多月前在北京的一场相见相谈,与她。


印象最深的是她总是直直盯住人的那双眼睛,让你躲闪不及,目光是冷色调的凌厉,真诚得并不廉价。


之前看过她的《你好,疯子!》,对那段人人称颂的独角戏演出没有异议,流畅,细腻,坚韧,她对气息的把握是富于经验而又含着新鲜感的。对另外七位演员的模仿虽都可以有迹可循,但那段独白的艰难,是难在人物之间切换时每一个「坎儿」的跨越和连接。在对每一种人格的再现结束时,万茜吐一口气,再开始一个新的分裂,非信念之强大不能,否则观众的期待也会崩坏,一点点瑕疵,都会影响那一镜到底的完整性。


我另外喜欢万茜的,是她的凡事不多言。好也不说,坏也不说。非得极其敏感,才能在她只言片语里窥到一些隐秘心事。


她说喜欢《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一个几乎把悲惨当饭吃的女人的一生,在银幕上被呈现出来的时候却是华丽缤纷的,浓烈如童话。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剧照。

稿纸上的日文字为:「活着,对不起啊……」


人若能从生命苦楚的本质里望出来,以苦为引,为机会,望到一些生活的荒谬好笑或者定力、灵气,该是多大能力福气啊。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臆测和联想,万茜都没说,她只是静静看着,摇着手里的一把羽毛扇子,扇扇风,笑一笑。


正是闷气的季节,万茜说终于要停下来了,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不再为角色掏心掏肺和用力。也许不动声色,对她就是最好的休息,最好的补给。


那天和她告别时是傍晚,天色尚亮。我从胡同里小小的酒店里走出来,往街面上走。路过一家正在装修的门户,院门口堆着人家不要的木头废料,一个老爷爷挑拣着几块大木条,大约是想带回家,他的小白狗就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陪着。再往前走,每家院落门口稀稀落落坐着三五乘凉的街坊,各个摇着大蒲扇。天是幽蓝色的,路灯亮了,是我童年里夏天的模样。


我就那么看着走过去,心里有雀跃,觉得不说话不提问的暗中观察,竟也是愉快的。



原文刊于《时尚芭莎》2017年8月刊,原文标题见下

肖像摄影:HAOCHEN

策划/张婧璇Coco

妆发/清俊(大军工作室)

助理/白洋、任博

场地鸣谢/北京壶庐酒店



万茜:不动声色的力量

采访、撰文:吕彦妮


是因着在《你好,疯子!》里那一段独角戏而识得万茜——原本外在表现得很自闭而孤绝的一个弱女子,在经受了各种极端的精神折磨后,于桌前将自己分裂成七个剧中的他者,对着摄像机,亦是观众,交出了一场没有停歇的当众孤独的表演,让人只觉背后一阵阵发凉的那种好。




这是她出道做演员的第14年,更多人开始一点点熟知她的能力和个性,戏中的百变和戏外的不多言,都是她,好像月亮在一个周期内的圆缺,构成了一个阴晴不定而同时又稳定恒久的她。


悲剧与童话


万茜并不是那种太好聊的女生。


在相处过整个下午之后,她歪靠在沙发上,放松地把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嘻嘻哈哈地笑着。金牛座,B型血,一张好看的并无攻击性的脸生动但却依旧挂着并不太好接近的神色,以上这些,都是她对自己的形容。


她抿着嘴不讲话的时候眼睛里会射出一道光,盯住你看好像能看透你的心,你就不自觉地想要躲闪。


其实她无意窥探什么,也从来不会主动问询或者表达自己,但不得不承认,就是有一种人有这样犀利的灵气,万茜无疑是的。


她知道自己自小没有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的优势,时间长了,也便接受了。沉默着观望,反而可以替自己筛选出一些相对真实的人、事、物来。


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爱笑,也不爱哭,没什么东西可以在生活上真正那么情绪化地触动到她,「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笑?后来想一想随便吧,人生都已经这样了,苦着脸也没啥意思。」


可是这样一个不惊不沸的性情,又怎么能演出那些鲜活极致的人物呢?

「表演的时候没事儿,因为我从来不会借用生活中的情感来演戏,演戏就是演戏,那些情绪都是基于角色来。」她很少移情,却有天生的同理心,能包容,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只是轮到自己的时候总会选择三缄其口,「不太会把我自己的事情跟别人分享。」


她会在聊起表演的时候把身体明显地往前探出来。说当年毕业之后去国家话剧院演过一出话剧《荒原与人》,排练了三个月,每天下午到晚上,全身心浸泡在里面,收了回家也睡不好,有时候整夜梦里都还是戏中的人和景。那是个讲述文革期间上山下乡的戏,她演一个小姑娘,命运被卷入社会风潮的洪流里,纯粹到让人心疼。


我们都未曾经历过那样的时代和事件,所以怎么投入呢?「我那时候小,我年纪轻,思想相对来说更加纯粹,而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也是纯粹的,这是共通的。所以我能够无条件接收。」


她说戏排得痛苦,脸上也还是那种怀念的神情。戏里的台词都如诗画,离现实远一些,又似乎是更近。万茜喜欢那样的表达,因为那种飘渺一些的方式,其实反而更容易把人拽到其中。她以日本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作比,一个彻底的悲剧故事,一个女人一直想得到爱,却只会从别人身上投射和索取,不懂自己爱自己。那么灰色的一个主题,却用童话一样的叙事手段和画面体现出来,更戳人心。



《荒原与人》是她毕业之后第二出舞台剧,前面还有一出《怀疑》,后面一个音乐剧《弘一法师在上海》之后,她就再没登过台。做了一阵子歌手,后来杀进影视剧里一直到现在。她还在期盼着,等着,再去演一个好的舞台剧,找回一些能量。


问她,能让你再回舞台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只想了两秒钟的时间便作答:「一个可以让人思考的角色,我可能不会去接触那些商业化的东西,可能我不需要……对,不是可能,我就是不需要。」


商业,物质,那些可以被计算和用数字衡量的东西,万茜并不是从来没有计较和在意过,她丝毫不避讳谈及。其实恰恰就是从舞台剧上下来,选择做歌手的那几年。「慌慌张张地就进了录音棚」,原因很恳切——「穷」,但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回来的,回到真正喜欢和愿意为止掏心掏肺的那件事情里面。那时候只是因为年轻,时间尚有,万事可以重头再来。



「为什么要怕?怕就演不下去了。」


能把《你好,疯子》里那一段独白演得入木三分,万茜不拒绝谈论其中的「道」,没有什么秘密好保守,因为一早知道这场戏难,这个角色也不容易,所以早有准备。好像金字塔不是一天搭就而成,人人都能看到最顶端那块砖石,却不见得了解更高大宏伟的基座如何铸成。「那个角色有病,就是有病,孤独。」她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首先找到内心里的稳定,很多所谓精神上的疾病,最初的体现就是焦虑,正常的人类也有焦虑,只不过我们能把控得住,人失了控,就会心难安息。


万茜理性得好像一杆秤砣,又像一把精密的安静的手术刀,一点点剖开自己所饰演的人物的表层,一层一层,直抵内心。「任何人变成剧中的某一种状态,都必然有一个原因,只要找到这个原因,逻辑对了,一切就对了。」


表演,除了情感,还有技术,她不故弄玄虚,有一说一,这份职业更多时候是得和做功课一样的,没捷径,也并不神秘。当然,她很欣喜可以和那些又经验又技艺高超的演员们一起合作,现场大多数时候只是开拍前走一走大概的位置,不对戏,「真到演的时候,情感迸发,最后那一刻我们才能看到对方真实的面貌。」即兴碰撞出来的火花就那么一次,有了就要好好留下来,没有,也并不强弩。下一次还会做好万全准备站到摄影机前,等待灵感光顾。这一切都很好,很爽。怕吗?「为什么要怕?怕就演不下去了。」


她言语里难掩的倔强,但听起来也并不是要刻意对抗什么。她是倔的,而且轴。曾经在迷失的低谷期里,大家都担忧她,她反而命硬得很,「我就是觉得能够过去,就算它可能特别难,我都觉得OK,无所谓的。只要生活没有把我压倒,就还可以再继续走下去。」


因为自小生在军人世家,父亲严苛厚重但不擅表达,这性情让万茜袭得了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再不喜欢什么,她也不会开口说。小学时候对作业万般不耐烦,也就是一声不吭坐在桌子前一整晚,爸爸妈妈偶尔来催促,她就假装正襟危坐地刻苦写,他们关了门,自己又颓唐下来拖拖拉拉,每天晚上都要拖到临近午夜才算完。「我再不喜欢一个东西,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后来念高中就离家去长沙学表演,也不是多爱这行当,就是想离家远一点。知道和父母硬来没有用,就「曲线救国」,早早外出,独自成长。


是要到了很多年后,念了大学,到了离家更远的伤害,她才一点点明白父母给她的感情多么深沉。她给父亲写过一封长信,在其中历数自己之前三年学习生活所经。后来爸爸回了一封信,比她写的那封更长,厚厚一沓握在手里,两个人关系那才破了冰。「我爸是很爱我的,他真的就是不会表达,所以那之后我想,什么事我就让着点他吧。」那封信,万茜曾经拿给室友看,大家都读到感动落泪,反而是她,七情不上面。「我心里很高兴,也很感动,但是我没有哭。」


眼泪,对万茜来说总是有点陌生的,尤其是生活里。说来也怪,演戏时怎么动情都不困难,生活里反而冷冷的自持。她并不想刻意勾连起表演和生活,角色和自己。


「我不太会被自己演的角色而影响生活,所以也不存在她们会解决我任何问题的情况。」


「我一直以来都挺认识自己的,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很多年都没有变过,所以也不太会通过戏来对自己有什么新的认知。」


万茜深知当下所需什么。已经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两年半,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在角色里来回来去进入进出,她有点累了,更重要的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自己该过怎样的生活,那些休息的时间都是零碎,不能真正需感受和思考。


演员只是一份职业,为之丢掉更加重要和真切的生活,万茜不愿意。


她需要一个空间,空的空间,让心事缓缓生长,还和过往的习惯一样,不说出来,不和不相干的人交代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让所有交流和对话,只在戏里发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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