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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蓓 至少此生有知觉

2017-11-01 吕彦妮 吕彦妮



「你有想过,不唱歌了吗?」很愚钝的一个问题,提给叶蓓,在她做歌手的第21个年头里。


「我这么喜欢这件事,给不给别人唱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唱为什么不呢?我给我自己唱,也很开心。」她笑着作答。眸子如黑色的星星,闪着光,嘴角弯弯的,甜甜的。


叶蓓6岁起在钢琴上弹出第一个音符,继而走过最初的懵懂和后来的专业学习,再到被发掘成为歌手,被动地唱别人的歌,到现在主动去创作自己的作品,找到自己的所求。


音乐已经不仅仅是音乐了,「其实就是,我的人生了。」



叶蓓和她的钢琴


叶蓓 至少此生有知觉


采访、撰文:吕彦妮




「砰」的一下


「那些歌藏在过去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呢?之所以宝贵是因为那些歌宝贵吗还是其他什么?今天见到一个唱那些歌的活人的时候,你觉得跟过去有什么样的连接呢?我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叶蓓是我见过最喜欢提问的受访者,以上这些,都是她一口气对我的发问,我答了一题,她下一题马上跟上来,敏捷如脱兔,又句句打到人心上。我跟她分享了十多年前听《白衣飘飘的年代》、《青春无悔》和《B小调雨后》时中学操场上盛大的落日,随身听里就是她空灵的声音。她于是格外好奇,我眼里她的模样和那些回忆的重量。


事实上,从采访伊始她一落座,就一直就探着身子看向我,语气明媚,姿态好像一朵山谷里随风摇曳的花那么生动。我知道,说一个人如孩童、如花朵,这样的比喻未免落俗,但叶蓓就是这样的。


「我和你想象的一样吗?」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笑嘻嘻等着我的答案。


「你比我想象中的爱笑。」


她轻吐了一下舌头。说起前些天为《时装》拍照时,摄影师后来跟她说,你能不能来点不笑的?她说,我都不会不笑了。「笑能给我带来安全感。」她言中所及之意并非说「笑」是一种掩饰或者情绪面具,这是叶蓓自小得到的教育。「从小我妈给我的教育就是,照镜子要笑,见着叔叔阿姨要笑,录像的时候要笑。」笑于是成了和吃饭一样正常的一个习惯,有时候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会不自觉喜盈盈的,心如夏花,不上眉头。


那些酷酷的或者苦苦的状态,叶蓓一点都不追求,也早过了像个婴孩儿一般得不到就哭闹哀怨的阶段了。「心和不开心是公平的。如果一个人只接受开心的话,他不成熟,也不现实。」


我说,你为什么样子和很多很多年前相比好像没变化,如果「相由心生」果真成立,相未改,是否因为心如旧?她说「如旧」太难,也不见得全然是好,如何让自己的心与外部世界少些障碍,反而是她更关心的事情。她希望自己是流淌的感觉,另外,就是能再多一些能主动把把控自己生活的能力。


曾经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叶蓓都活在「被动」的驱使下:「考上中国音乐学院之后,被认识,被唱了那些歌,被唱了民谣,被选择以自己的气质存在着那样一个群体中,被发了唱片,被安排演出和工作……怎么讲呢?主动性,没有。」是在连轴的工作周而复始的重复里,叶蓓开始有知觉,这个事我要做,那个事我不要做。好时光,是在这「砰」一下的自我认识之后才算真正来到的。



「叶蓓你是不是把自己半辈子的快乐都过没了?」



九年。叶蓓已经九年没有出过新专辑,而计划在这个秋天到来的除了一整张新歌合辑,还有全部由她包办词曲创作的惊喜。已经面世的两首新歌《红蜻蜓》和《只为你聆听里》,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唱着青春唱着开始唱着雨后的轻灵嗓音,可终究有什么东西是变化了的。


「叶蓓你怎么会居然允许自己在这样的一个阶段里?叶蓓你是不是把自己半辈子的快乐都过没了?」就在之前两年创作这张专辑的过程里,一向乐天又美好的女歌手不止一次向自己发出这样的质疑。创作,不是过去那般简简单单的唱起和表达,而是「剥洋葱」——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是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吧,当你想记录的时候,你就得重新去过电影一样把回忆翻拾出来。——「剥到最后的时候,你就血淋淋地呈现在你的作品上了。」


过程几多阴雨无言,写出来了,一切复归朗朗明日。「好像又被打开了一扇门,光源源不断地流写出来,洪水一样。」


《红蜻蜓》唱的是蜕变,无论遭遇了多少的黑暗,你仍然还是会轻盈地飞起来。即将上线的《一起变老》,则传达了叶蓓自己与自己调和相融的意味——曾经我们都心怀对永恒感情的美好向往,希望与心爱的人白头到来,久了,经了事,反省过,就会知晓,真正的「一起变老」,与任何旁人都无关,其实是自己忠于自己,「能够一直保持自我心灵的成长,有能力随时觉察心思上的每一缕变化。」这是叶蓓对过往经验的提炼,也是她对自己持续的要求。


「我不接受自己停留在某一个状态中。」即使有因为创作感受到的痛苦、抑郁,她也欣然。让自己成为海。「因为当你真的痛的时候,也真的是幸福的。你有这样的体验,好过无知,好过浑浑噩噩。」


她也不要惯性,因为惯性会让人蒙蔽心智,丧失觉察的能力。太多年了,叶蓓的名字一直被牢牢拴在那个纯真年代里,裹在另外几个民谣歌手和一遍遍被重复传颂的故事里。曾经,她被邀请无数次唱那些老歌,她有过一个阶段的「反感」和不解,「难道这首歌真的要一唱到底吗?为什么?那做新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精彩地又活了好长时间了。」好像他们各人自是一辆辆远行的列车,已经驶离出去太远了,大家却还依依不舍留在那个老站台上,不肯散去。


但叶蓓现在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重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以前她和老狼唱《青春无悔》,每每上台对看时,她老禁不住笑场。笑了好多年,忽然有一次,再看到他的脸,眼角有皱纹,岁月爬上来了,眼睛彼此再对视一下,看进去了,叶蓓不再有那份孩子气的玩闹心了,她就知道事情在往前发展了。



叶蓓和老狼


听《红蜻蜓》,看到她写歌选择的意象,晚霞、夕阳、风,美好如旧。她承认,这就是她的选择,主动的选择,依旧用简朴美好善意的方式,写下去,唱下去。录歌时她几次听到自己唱出一种「古怪精灵的干净」,特别开心,那是日常生活里不见得可以再捕捉得到的状态,「是的,跟现实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叶蓓


我却也是真的好奇,现在城市里,哪里还能见到红蜻蜓。


「有的!我前些天还见到了,录下来了,一会儿发给你!」她一脸生动,仙得那么掷地有声。


两天之后的正午,我收到她在微信上发来的一段视频,水边,波光粼粼,听得到四周有清亮的秋虫鸣叫,真的有一只红色的蜻蜓泊在水面上,羽翼透明,安然自得。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13271jcg70&width=500&height=375&auto=0


INTERVIEW



你觉得外界这些年对你什么误解吗?

叶蓓:描述我都把我描述特别「仙儿」,是吧?实际上……实际上我觉得那个是比较片面的,实际上我其实是个挺生动的人,我老觉得那种「仙儿」就是林黛玉,我一点都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没上过班啊?……(笑)


你对生活是「玩」的态度吗?

叶蓓:不是「玩」或者是「认真」,是轻轻飘飘地就过了这么多年。轻轻淡淡,轻轻松松,被选择,被推着走,就这样长大了,都谈不上是玩着玩着长大了。之前缺的是那种心的东西,这几年把心的东西迅速地放大了。



「玩」架子鼓的叶蓓


对钢琴是怎样的感情?

叶蓓:其实只要开始宣传期的时候,我就不摸琴了。对钢琴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它能表达你所有想要的东西。我所有梦幻的东西,所有美好的东西,因为我是一个双鱼你知道吗?双鱼就是可以自己跟自己玩,你说这么多年我没变样对吧?对,我也觉得没有变。就是因为我老自己跟自己玩,特别开心。钢琴可以满足我对所有情景的表达,就像文字,肯定也是你的表达,是一个特别游刃有余的方式。我可以每天给自己设立一个规定,今天你就要用这几个音来写,你作文也可以吧?


不知不觉地过,和有察觉地过,这两种你觉得哪种更好?

叶蓓:后者吧,有察觉吧,更丰富。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那个是福报大。但是从人生的体验上来讲,我愿意去深刻地去理解一些东西,至少此生是有知觉的,下一辈子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辈子的知觉,希望体验的东西是有冒险,有认真,然后有甜蜜,要把自己搁在不同的风险等级中。


你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

叶蓓:我会跟自己说,你应该在生活中是一个勇者,经得起大风大浪,之后仍然是非常饱满的状态。经历和能量可以激发出更深层的东西,让你不用去回避任何东西,让你有勇气。



叶蓓微博po出的爸妈照片


你跟妈妈的关系是怎样的?

叶蓓:我跟我妈的关系吧,到现在都特别得好,她虽然很管我,但是我特别喜欢她。我们两个人的沟通,没什么死角,越大越这样。她是搞艺术的,性格比较地天真,状态也生动。她是我的善知识,她是有智慧的人,给我的引导一直非常正向。我的印象中,她永远都是夸我的。


那爸爸呢?

叶蓓:(笑)我妈和我爸之间有平衡,我妈老夸我,我爸就说你看这孩子都被你给惯坏了,怎么一点都不听话?挺好的,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其实对我性格的完善是非常有帮助的。我爸永远都会告诉我说,不急不躁,知己知彼,……我很小的时候有不同的座右铭,比如,发展才是硬道理,现在想想还是很受用,你不发展的时候,谁也瞧不起你。不见得说,一定要随时有作品拿得出来,但是你要努力,不要懒惰,只有发展自己,才是唯一安全的方式。


你有过不安的时候吗?

叶蓓: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的。我以前会有一些虚荣的东西,比如看见谁有一个包,我也会想要去买,看见谁有认识一些什么样的朋友,我也想。近几年我认识到了,那是一种内心虚弱的显现。


虚弱的表现是什么?

叶蓓:曾经有一个阶段我内心是有一个小魔鬼的,比如最早的时候,我的第一辆车买的是一辆富康,那个时候参加媒体的活动在贵宾楼酒店,我怕人看到我开富康,就把车停得特别远,然后走过去。也会编造一些令我自己有面子的话,事后又怪罪自己。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可以平视自己的方式。


你是谁?

叶蓓:我依旧还是一个挺单纯,做事情纯粹认真,内心有比较多的美好并且决定用善意的方式去对待世界的人。对很多事情不期待,没有要求,我只要求过程中我都在认真的选择。总之,规避那些沉重。    


近几年在旅行中美好的见闻?

叶蓓:我近几年的出游都是跟修行有关系的,去藏地。那是天堂的样子。每次从藏地回来之后,都会有失落感。好像孩子脱离妈妈的子宫之后,对现实生活感到不可控。在那样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小花小草被风吹过,舞蹈的样子,没有任何冲突,没有任何撕裂……就是真的是天堂,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描绘。


你有想过要逃避自己的天赋吗?

叶蓓:没有,我反而觉得应该更好地去释放它,才是对天赋最好的回报。面对天赋,不应该辜负它,我其实做的音乐太少了。


这么多年,大家还是会时常提起过去,那些你们的老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需要这些呢?如果时间是列车,车已经驶出站很远了,大家还站在原来的站台上,为什么?

叶蓓:我觉得是单纯美好的一个集合体的青春见证吧。2012年在五棵松体育场《此间的少年》演唱会,唱《白衣飘飘的年代》,我一下子在台上就哭了。完全没想到会哭,这个东西你完全是没有办法去酝酿的,当时旋律响起来,就百感交集。很复杂,很感慨,有你对生活的不满,也有集合了很多人身上的一个旋律、一个烙印。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是来找记忆的。



舞台上的叶蓓


青春是什么呢?

叶蓓:青春?……(这个问题应该很多人问过你吧?)我就刚才瞬间在想,我之前怎么回答人家的?哈哈。突然想到上次回答人家的时候说的是,青春像五彩糖。……现在,……我觉得青春就是……不知道。(笑)


你歌里面老唱,「永远」、「永远永远……」这个世界上,有永远吗?

叶蓓:有。我觉得有,那种恒久的东西是自己内心给予的一种信心。是有的。它不是建立在任何一个人和一件事情上的,它是建立在自己的信念上。


叶蓓新专辑《流浪途中爱上你》封面


叶蓓久别重逢 与好友相聚blue note 

新专辑『流浪途中爱上你』11.13 北京首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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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于《时装》杂志

本文为作者版本


编辑:余楠

艺人统筹:姚篪

采访撰文:吕彦妮

摄影:张鹏

影棚:Amase Studio

化妆、发型:盖盖(CM萤光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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