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不仅能逗笑观众，而且，美

贾行家吕彦妮 2019-06-27

刚刚结束不久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荣获本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英国演员加里·奥德曼，在他的获奖感言里说：「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她的年龄比奥斯卡要大，她在下一个生日就芳龄99岁啦，她正窝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看颁奖礼呢，我想对妈妈说谢谢你对我的爱和支持，记得烧水，我正在拿奥斯卡呢！」

果真，典礼结束之后不久，加里·奥德曼的太太发出了他和99岁母亲在家中炉子前的合影。

加里·奥德曼这位视学院派演技为敝履的英国演员闯荡好莱坞大半生，他饰演过的角色总是教人无限难忘，他是《吸血鬼惊情四百年》中为爱背叛上帝的德古拉伯爵；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磕药、杀人时动情地听古典交响乐的坏警察；是《哈利·波特》里哈利的教父，绰号「大脚板」的小天狼星……

被打动的众多网友里，清晰地记得这么一句「他都这么大了，还有99岁的妈妈」。

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我从这句话里读到欣然、嫉妒以及略微惋惜。

欣然的是，他终于拿到了奥斯卡，实至名归。

嫉妒的是，他不仅可以在舞台上享有这样的辉煌时刻，并且只要回家，就可以喝到母亲亲手泡的热腾腾的茶。人前人后，尽是羡慕。

略微惋惜的是，好像女人只要成为了母亲，女人的部分总是会慢慢隐去……

「上帝向我们展示了女人即奇迹，将这般美丽交付给世界。」俄罗斯著名诗人巴尔蒙特这样说。

在旧中国，老话里总传「男人不嗑瓜子，女人不说相声」。即使在今天，观众也很难看到甚至很难想象女人站在台上说相声是什么样儿。

今天我们将奉上这样一群不一样的女人，她们出生于艰难的历史时期，却敢冒时代与常人眼光之大不韪，并取得了不朽的职业成就。她们来过，战斗过，闪耀过，她们的名字值得与一众相声宗师泰斗的名字一起被人记住。

今日特约作者贾行家撰文，带我们认识这群非凡的女性。

她们不仅能逗笑观众，而且，美

撰文：贾行家

「脂粉队里的英雄」，这个词儿是曹雪芹借着秦可卿的嘴夸王熙凤。开个玩笑说，男相声演员的祖师爷要是「穷不怕」，女相声演员的祖师爷就是「王熙凤」。

只要你看过87版《红楼梦》，就知道凤姐姐是个「辣子」，敢说敢笑，敢和来家里说书的「女先儿」比嘴皮子。

87版《红楼梦》剧照

元宵节她讲过这么一段笑话：

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合家赏灯吃酒，真真的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嗳哟哟，真好热闹！

你说这一大段，不是贯口是什么？

相声祖师爷「穷不怕」是宣统年间才出生，《红楼梦》成书可是在乾隆年间，要这么论起来，都到了「滴滴搭搭的孙子」那一辈了。

男人能做的事儿，女人都能做。

但说起来世上女人做的最少的行当，不是开飞机大炮上战场，不是发射火箭卫星上天，而是说相声。

在侯宝林倡导文明相声之前，相声里有很多「荤段子」，行话叫「臭活」，别说让女演员来说，女观众都不好意思听。那时候自然就不太有女相声演员。

即便是到了文明相声、舞台艺术的时代，女人还是被认为「不适合吃这碗饭」。这个道理张寿臣曾经和苏文茂说过，原话极为简短，大概意思就是：

女人本来就应当是好看的，唱大鼓、唱戏、唱歌，甚至是说书，都能往那一站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唯独这相声，「说、学、逗、唱」里面，还得有「使相儿」的成分，一「使相儿」难免要努嘴儿、瞪眼、叉腰，又是要和男人配合，好好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么一弄就不美了，不美了难免就失了人缘。

后来有人把老人家这段说词称为「使相儿丑」，暂且不细究真假对错，但的确凡涉及喜剧的、搞笑的，都不太能接纳女性，尤其是美女。

但即便是这样，妇女中一样有人成了相声名家，今日要赞颂的便是她们了。

来小如——济南府的来家四如，有她一角

说津京两地是相声窝子不假，但外地成名的相声演员也不少。解放前济南府最红的有「来家四如」，这四个人分别是李德祥的代拉师弟来福如，他的长女来小如、长子来平如、次子来少如。

据传说，来小如刚开始说相声时候，她张得开嘴，观众们却拢不住耳朵，女人说相声「没人认」。来小如身量高，于是突发奇想，剪了辫子梳大背头演出，没人知道她是女的，再加上她本身嘴皮子功夫扎实，表演上台风也好，一时间就小有名气了。

刚刚一出名，观众就知道她是女的了，于是更加好奇，奔着看稀罕来捧场，多也被她的「活」征服，逐步地捧了起来。当时济南府「来家四如」里面，「假小子」来小如算得一景，有她才算四角俱全。

来小如是公认的「中国第一位女相声艺人」，但可惜的是，来小如只活了18岁，从艺时间不过4、5年，不要说照片和作品，在网络上搜索她的资料都很难。但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来小如是女孩，她使活的时候主动删减「荤口」，净化了很多知名的传统段子，提高相声格调这件事，做的比侯宝林还要早的就是她了。

荷花女——那一碗炸酱面教育我们好好念书

吉文贞，艺名「荷花女」

「荷花女」一听便是艺名，还得是好看的姑娘才能有的艺名。她真名叫吉文贞，父亲是评书相声两门抱的艺人吉坪三。6岁在南京夫子庙撂地唱太平歌词开始，便开始使用「荷花女」的艺名。

有人质疑6岁的孩子能唱什么？您可别这么说，旧时代的艺人中也不乏「童星」，六龄童、小彩舞都是台上唱大的。荷花女也是如此。跟着父亲到天津以后，在电台唱过太平歌词，也去唱一些小戏，还会反串、唱岔曲儿，但一直都是半红不黑的「二等花旦」。

荷花女胆子大，改编过一些时代曲（当时的流行歌曲）有了小小动静，又和小蘑菇合作演出反串坠子《玉堂春》，满堂彩之后，干脆大大方方说起了相声。一说，还就大红了起来！上世纪40年代的时候，荷花女进入「兄弟剧团」，说相声也演反串戏，反而是太平歌词唱的少了。那时期小蘑菇、陈亚南（杂技艺人）、荷花女、华畹云（京剧名旦演员董玉苓）并称「四大主演」，名噪一时。

有人说，荷花女相声，最多也就是个「小孩哏儿」，只能来点简单的。但不论怎么样，她也是参与到真正的相声表演中。街知巷闻的相声《训徒》，荷花女出演过最早的版本，她扎红佩绿装成「傻闺女」的样子，人家问她贵庚，她就说「吃的炸酱面」，这一段因为上过电台，听见有点岁数的老人都拿来教育孩子，尤其是教育女孩子。我奶奶也曾对我耳提面命，女孩子也得好好念书，不然人家问你什么，你就光知道吃炸酱面。

回婉华——第一个拿到「同工同酬」的相声皇后

回婉华艺名叫「小婉华」

回婉华艺名叫「小婉华」，算是女相声演员中非常幸运的一个，一路上都有贵人提携。

她从小混迹在亲戚家开的相声场子里，12岁就跟随「相声八德」之一的周德山（周蛤蟆）、相声名家刘万亭学习，后拜马寿岩为师，又被相声大师张寿臣收为义女。

「12岁就跟随『相声八德』之一的周德山（周蛤蟆）、相声名家刘万亭学习，后拜马寿岩为师，又被相声大师张寿臣收为义女。」

相声讲究口传心授，也并不是说人人都有机会受到这么多名家指点的，就算有机会得到点拨，也不是人人都有天赋拿起来每一块活的。偏偏这个小婉华是万里挑一的幸运，是十万里挑一的聪明，一改过去女性只能说「小孩哏」的传统，大段贯口、子母哏都拿得起来，13岁就能拿到整份的演出报酬，这放在相声界是前无来者的。

回婉华的名字在天津卫叫响了，义父张寿臣一方面爱才心切，另一方面也爱女心切，才有了那段「使相丑」的说法，并教育回婉华尽量保持仪态，不可以为了逗笑观众不顾及女性美感。

因为活路宽绰，以捧哏为主的回婉华偶尔也逗哏、泥缝皆能，单口、对口都拿得起来，最拿手的是《五红图》、《论捧逗》、《对对子》、《铃铛谱》等等。

2016年冬天，回婉华仙逝，她的晚辈透露，老太太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成立一个女子相声团在全国巡演。不似那些打着女权旗号剥夺女性劳动权的偏见，这才是「为女性争取机会」的想法。不知道她这个愿望，以后能不能实现。

2016年冬天，回婉华仙逝，享年88岁

魏文华——大师追着她要给她当师父

天津时调女艺人魏墨香嫁给了曲艺乐师魏雅山，生了一子一女，姐姐叫魏文华，弟弟叫魏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