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英，谢谢你让我们记得，噢，有只鹿来过

Original: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2018年4月28日，电影《后来的我们》上映日，傍晚时分，导演刘若英坐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楼七层的会议室里，等候一会儿的映后交流。为了自己第一部电影，她参加了综艺节目、开始跑路演、尽量配合各种形式的宣传——很多出道23多来的「第一次」，她破了很多自己的「例」。

现下，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喘口气，聊聊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衬衫，剪裁很特别，素净如初。谈话间，她会不自觉边说话边拽自己衬衫的边角，用手摩挲着，或者绕在手指上。能感觉得到，她有点疲惫，但是依旧意气。我忽然想到小时候玩的那种陀螺，木头的，彩色的，转动的时候会在空气里划出好看的光带，小孩子喜欢，它就会一直转一直转，也像时光，停不下来。

以下，是「陀螺」旋转片刻间，刘若英告诉我的，关于《后来的我们》和现在的她，一些不为太多人知但却很重要的，小事。

刘若英，谢谢你让我们记得，

噢，有只鹿来过

采访、撰文：吕彦妮

1、在剪辑室做后期，把这个自己拍的电影看到大约第一百遍的时候，刘若英会忽然之间失去判断，失去判断的原因是：「原来让你感动的那些细节，你会开始怀疑。」就好像演舞台剧，巡演到40、50场的时候，她也会有类似的怀疑，不确定自己这样做下去对不对。于是，就想要变。

2、《后来的我们》本来还有其他版本，比如，不用现在这种过去和现在交错的方式，而是完全顺着时间线索讲故事。

3、刘若英有尝试把爸爸最后的信剪掉过，也有把「好好说再见」的段落拿掉过。张姐（记者注：张艾嘉）给她建议，要拿掉爸爸的信，因为那个似乎有点远离爱情的主题，出来之后观众怕是只会记得田壮壮老师的表演。

刘若英很懂得听别人的意见，她最终没有拿掉那封信，而是在台词上做了调整，两个人在雪地里并肩站着，井柏然对周冬雨说的那一句：「我爸说，我们去哪儿都是异乡人」就是因此应运而生的。

「我们去哪儿都是异乡人」

4、刘若英是在「每一天都觉得来不及」的心情下做这部电影的后期的。这是这次创作，她的遗憾。

5、尽量按照剧情发展「顺拍」、重场戏的时候要慢慢拍不要赶，是刘若英做导演的工作习惯。她想要尽最大的力保护演员。「演员很脆弱，很无助的。」

6、两个演员在车子里拍「I miss you」那场戏之前，刘若英把所有工作人员赶到很远的地方，就他们三个坐在车里，她坐在后座，头往前伸过去跟两个人聊天，讲了一些自己的人生和情感经历，讲完就后悔了，还好最后目的达到了，两个演员开始有感觉，懂得了，演出来了。

7、她在现场很「邋遢」，但她依旧不停逼迫大家说她很「潮」。

8、小晓2018年在家里看信，那场戏，重拍过。因为最初拍的时候周冬雨还没有和田壮壮老师对过戏，她get不到，很多人上来给她念信，都不行。拍完刘若英也讲不出来为什么，总之就是觉得「怪」。然后拍完东北的部分，待周冬雨和田壮壮演过所有戏，再回来重拍这一场，眼泪和「那个东西」，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9、刘若英觉得电影里有两个自己。旧时光里的小晓是她，后半部现实里的见清，也是她——分别是她身体里女生和男生的部分。

10、电影最后，见清抱着自己的儿子，有眼泪流下来。现实里，刘若英也有这样的时刻，但她觉得蛮幸福的，「因为是儿子帮我擦眼泪。」

11、张艾嘉前几年有过「低潮」，刘若英和她见面时总听她说「不要再拍了，反正好电影没有人看……」然后隔了两个月再见，她又在筹备新电影了。「如果像张姐这样子的人，都说她不要拍了，那就更不会有好东西了……她还在努力地保有一些她相信的东西，那个东西我也相信的，所以，不能放弃。」

12、刘若英知道自己的个性和「在当下做导演」这件事是有点「水火不容」的，「现在这个环境，其实我也不大适合做艺人。」在过去的历程里面，她没有那根考虑怎么让自己保持热度的「筋」。

我的关注点都是：「在拍的过程中我有没有很高兴。」为什么会这么久不拍戏？就是因为拍了几部，她不开心，她很怕那个感觉。曾经她会因为一场戏拍不好一夜不好眠，天亮了给导演发信息说：我要重拍。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在乎怎么好好拍电影这件事。

后来她再拍戏，跟导演说想要围读剧本，想要和对手演员培养感情，导演会说，没有时间。她多问导演几个问题，对方会回：你想太多了，没有那么严肃。于是她放弃再去问，但是依旧想很多。她会很无助。

13、这一次做导演拍电影，她的目标：「不要太丢人，起码对得起大家一起抛家弃子。」

14、她不会为艺术「牺牲」。「你在做你喜欢的事情，怎么会是牺牲呢？」

15、她一直都是不自信多过于自信的。那个「不自信」就是她的动力，她会走到今天全部都是因为她的不自信。以前唱片公司的老板不信她这么说，很多年之后重新合作，才终于认同。

16、很多年来能让刘若英忧虑的反而不是大事，她常常会在所谓的「小事」上纠结。比如，别人一直跟她说你不要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看法，评论不重要，不要看。「可是，他们就是在听我歌的人啊，就是在看我电影的人，我为什么可以不在乎呢？」

17、她不存在孤芳自赏。

18、已经是歌手刘若英、演员刘若英，再多一个「导演」身份，会面临「成败」之别。她对此的回应是：「做了也许会错，但是不做，就连对的可能都没有。」

19、至于「遗憾」这个话题，刘若英想说，如果一句「我爱过你」可以让对方舒服一点，那为什么不让他／她知道呢？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人。认真爱过，告诉他／她，至少自己也会觉得不那么惘然。

20、很多人说过去会慢慢褪色，「疗伤」成功之后就可以淡忘了，就没有那么colorful了，可是刘若英觉得，记忆里总还是会有最鲜明的部分，忘不掉。

21、她是极度念旧的人，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念旧会成为人与人相处中的一种压力。比如你曾经和她很好，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疏远了，有一天你再度回来，她还会待你如初。

22、对于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刘若英不置若罔闻，她坚信那个「弱点」会在另外的情境下转化成「优点」，也许创作力，也会从中得来。

23、《后来的我们》2017年12月23日杀青，刘若英从那个时候到春节前，都在台北剪辑后期，每天。她很感激家人在这个过程里的理解和支持，他们那个时候比以往都更小心在处理和刘导演之间的关系。「更不敢吵我。」

24、以往过春节，刘若英都是家里带节奏的那个人，会招呼亲戚、做菜、一直说笑。今年她跟姐姐说，如果亲戚没有主动要来，我们就不要请那么多人了吧。因为她觉得真有一点透支到没有办法「take care，那个东西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儿她又上演了一出「喜剧片」，——「灾难」。除夕当天开着家里的小车去接祖母，到了才发现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没有拆。搞了很久把祖母和看护塞进后座，再把轮椅固定在副驾驶，整条路，她一边开车一边要扶着随时可能往前倒下来的轮椅，等红灯的时候再回复工作人员的信息。终于把祖母扛到家里放下，她全身湿透，姐姐问她，你去游泳了？她说对。然后栽进沙发里，编辑文字，终于转发了电影除夕夜海报的宣传物料……

25、好吧，关于告别。越长大，这件事对刘若英来讲是越难的。行为上会越来越容易，看起来很洒脱，但心里面的「受伤」程度比以前更严重。

26、电影里，最终，见清和小晓「好好告别」那场戏，她想过拿掉，最终你还是留下来了，为什么？「我希望他们的告别，还是可以有一点点的，仪式感。」

27、还有一个差点剪掉的镜头是两个人最开始在雪地里看到一头鹿走过。其实最后他们告别完，见清开着车经过CBD大街的时候，刘若英也想过让他再看到一头鹿在过马路，后来改成了现在的样子，他只是看到过去的他们两个走过去。

因为你们一起在雪地里看到过一头鹿走过，无论真实还是幻觉，那一刻有且只有你们两个见到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就是对彼此而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了。这件事，刘若英笃定。「我相信的，得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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