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人生是刻骨铭心和浑然不觉， 混在一起」

黄磊：「人生是刻骨铭心和浑然不觉，混在一起」

吕彦妮吕彦妮 2019-06-27

柴门轻轻推开，穿过弯曲的石子小径，木芙蓉盛放着压低了枝头，四下静谧，只有流水，轻轻荡荡。在第一个叉路口右转，走回廊，再过桥，一路从白莲塔走到望津里，至乌村，再从最外围的大路绕到乌镇大剧院，穿林，回到西栅大街，石板路曲折浪漫。

这场夜的漫游发生在今年 8 月，距离第六届乌镇戏剧节开幕还有两个月，一切都还在静静酝酿着。

已是子夜时分，白日里街上熙攘的人群早已散去。此时的乌镇，是黄磊一个人的。他走了很长的路，走得通透，夜行在这个被他称为「故乡」的地方，17年了，他说，自己可能根本就是个「乌镇人」吧。

乌镇戏剧节长街宴

都说植物会在黑夜里静静生长，很多我们以为再熟悉不过的事物、风景，如果你带着敏感的心去体会和观察，就总还是会在其中找到新的灵感。黄磊就是在这样的和乌镇的独处里想起很多事。他想起，一年前，第五届乌镇戏剧节闭幕当晚，大家都在似水年华酒吧里慢慢饮着酒聊着过去十天的点滴美妙和疯狂，好伙伴孟京辉手里攥着几页纸从门外跑进来，一脸神秘，原来是他刚刚在外面河边透气时，不经意间发现一封夹在那棵垂到河边的构树上的信。

信，黄磊一页一页拍了照存在手机里，此刻，2018 年 10 月 17 日午后，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他一字一句念着这封信，字句朴素、悲伤、深情，末尾，写信的人说：「乌镇，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的故事，也就埋在这里吧，我的最爱，万万千千就停在这里，秋水带走落叶，冬阳照进春泥，你我一别终不会再见，2017 年 10 月 25 日。」

黄磊念完了，有叶子飘飘忽忽在他身后落下。他说，虽然这个人写，以后再也不会来了，但谁又知道一年时间会发生什么，没准今年他或她又来了，「人生就是有起起伏伏，有刻骨铭心和浑然不觉，混在一起，挺有意思。」

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开始觉得他说「乌镇戏剧节就像一棵树」的比喻愈发真切和生动起来。一年年，人、戏、故事，像一簇一簇「流」，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过来。非常不可思议。「如果你相信这些美好，你就是一个和奇迹有关的人。」

图片by@吴昊宸

又是一年戏剧节了，又是在这片桂香里，我们言谈所及的事，变了，也没变。「当你越接近创作真理的时候，你就越自信。」

黄磊在乌镇

INTERVIEW

「我们是一棵树，树的特点呢，就是长得慢。」

你是昨天深夜来的？

黄磊：是。昨晚坐车进来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了。离得越近，我心里就越来越踏实。总觉得我像是在北京上班，回来乌镇归乡。故乡是哪里？一定是你自己最信任的地方，是你自己最依赖的地方，是你自己记忆留存最多的地方。今天早上我跟孟京辉在聊他的《茶馆》，说起时间之轮，历史之轮对我们生命的碾压。我说我觉得《茶馆》里边对我来讲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宿命感，人们会感受到时间之河的流逝之飞快。

这六年，外部的娱乐文化环境变化太快了，再回过头来看乌镇戏剧节，它的存在的必要性，是不是会显得更加突出？

黄磊：我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就像你说的，创作环境和心境都在变。以往人们总说，「人生是一场奇妙的旅行」，我觉得这句话不对，人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旅行 , 不可说，没法说，不可理解，这是外部。如果你跟自己再没有一个好的相处方式，那麻烦了。外部发生什么，与我何干？用木心先生话说，「请把我包括在包括之外。」

图片by@谷大白话

我们怎能拥有真正的文化自信？

黄磊：你说，一个人怎么能让别人爱呢？那他／她就需要可爱。你要讲卫生，懂礼貌，如果再能看看书，看看戏，与人为善，那你可爱的指数就更高了，人家爱你的可能性就越大。那一个民族可不可爱，就要看这个民族的信仰，这个民族的历史，这个民族的文化，这个民族今天给人展现的形象——一个民族与他人相处的方式，决定着这个民族会如何被爱。你说，文化自信哪里来呢？一定不是强大，一定是可爱的。文化自信是高高在上的吗？不是。文化自信是真、善、美、爱。昨天晚上我进来乌镇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是有自信的，我相信我现在在做的这件事情，非常可爱。你越接近创作真理，你就越自信。

创作的真理是什么？

黄磊：是每个人都有自我，都有独特性，都有自己的风格。

但是任何创作者和观者之间都存在着审美差距……

黄磊：所以说，我们不是服务于每一个人、不是创作给每一个人看的。观众也不需要去理解和接受每一种创作。你怎么理解每个人的存在？谁说不能互相理解的两个人，在对方的世界里就不存在呢？时间、历史，就是一个巨大的轮子，会把所有人卷在里面。

年轻人应该怎么坚持自己的创作？

黄磊：我不喜欢「坚持」这个词，人怎么坚持？只要「坚持」出现了，就说明肯定有「没意思」在里头，没意思了，还继续，那叫糊涂。我不鼓励大家「坚持」艺术创作，我希望大家可以充满兴趣地去进行艺术创作。我们真正应该「坚持」的不是创作本身，而是，坚持去寻找自己的乐趣和兴趣点。我希望大家来这里，不是来学习戏剧、研究戏剧、探讨戏剧，我希望大家是来玩的，你觉得好玩，就会继续往前走。

你心切吗，对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黄磊：我们不是草，草长得快；我们也不是韭菜，韭菜一年好几茬。我们是一棵树，树的特点呢，就是长得慢。

黄磊独家提供了三张自己今年拍摄的乌镇戏剧节点滴，他选了自己初到那晚的自拍、和赖声川的闲谈，还有孟京辉某一天清晨镜中的背影。何为伙伴？有人才会火，有人在畔，方是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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