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文章:克里斯蒂娜·夸尔斯论禁闭时期的绘画实践
克里斯蒂娜·夸尔斯。摄影:Daniel Dorsa
“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克里斯蒂娜·夸尔斯谈禁闭时期的绘画实践
撰文:乔纳森·格里芬(Jonathan Griffin)
2020年10月2日发表于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
在这个夏天,画了二十年人物形象的克里斯蒂娜·夸尔斯(Christina Quarles)终于体会到了成为别人画作模特的滋味。在社交隔离期间,夸尔斯与一小群友人共同组织了远程写生活动,互为模特,为彼此绘制肖像。
“这样写生特别野!是非常有趣的经验,”常年生活于洛杉矶的夸尔斯在索诺玛海岸的度假小屋与我进行Zoom对谈时告诉我。
裸体也没所谓,“作为一名艺术家,你总是要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我可以做裸体模特——这是再小不过的问题了!”真正让她为难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静止不动的状态。夸尔斯因他人的作品而倍感惊讶;在她看来,这些素描作品”比起任何一张肖像照都更接近我的真实感受。在我心中,这些素描就是我的真实形象。“
今年35岁的夸尔斯自2016年取得耶鲁大学硕士学位后便因其绘画作品广受欢迎。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画作描绘了”生活在自身身体内的经验,而不是观看一个身体时的经验。“
展览现场:“克里斯蒂娜·夸尔斯:我无惧颠沛坠落/我们是否将于另一世重逢”,柯芮斯画廊,伦敦,2020年10月8日至11月28日。图片提供:艺术家及柯芮斯画廊,伦敦
夸尔斯原定在今年四月份于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一次大型个展,并随后在南伦敦美术馆举办个展——两个展览因新冠疫情分别延后至明年四月及三月举办。伦敦柯芮斯画廊在10月8日为夸尔斯举办了其新近绘画展览,展出了一系列艺术家在隔离期间创作的作品。夸尔斯告诉我,这次画廊展览的标题来自于她在索诺玛海岸的airbnb房间中发现的一本日本诗歌集:“我无惧颠沛坠落/我们是否将于另一世重逢。”(“I Won’t Fear Tumbling or Falling/If We’ll be Joined in Another World”)
展览现场:“克里斯蒂娜·夸尔斯:我无惧颠沛坠落/我们是否将于另一世重逢”,柯芮斯画廊,伦敦,2020年10月8日至11月28日。图片提供:艺术家及柯芮斯画廊,伦敦
在这些炫目、让人晕眩的画面中,胳膊延展重复,双腿扭曲纠缠,人物形象以类似亲密接触的方式堆叠互动,一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合而为一。但是,夸尔斯也指出,这些繁复的形象可能并不属于多个主体,而仅是碎片化的自我的多个不同角度,或是多个不同的影子、反射。亲密性可以有多种形式,也可以在单一个人身上发生。
她将亲密性(intimacy)定义为“任何一个让我们得以完全地在自身碎片化及矛盾化状态中存在的时刻。这就是一种全面自我展现的状态。”
但在疫情肆虐时期,夸尔斯指出,我们的身体被重新定义了。在此之前,就算我们可能将身体感知为“肢体零件的大杂烩”,大部分人看起来也是完整的、统一的。在她看来,人们往往仔细观察他人面孔,却对自身的面孔缺乏意识。然而,在当下,在进行视频电话通话的时候,我们能够同时完整地审视他人及自身的面容。另一方面,在公共场合,人们又隐藏在面罩和手套之下——这让他人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我”此前的身体一般破碎。“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转变。”
出生于芝加哥的夸尔斯的母亲是白人,父亲是黑人。在她三岁时,母亲带她前往洛杉矶生活;她一直是由剧作家母亲及姨妈们照料成长的——她们都是进行创造性工作的强大女性。她成长的街区毗邻被称作“奇迹一英里”(Miracle Mile)的美术馆区——“在1990年代,这是很多元的社区,因为这里的地价相对低廉。”
夸尔斯一直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碎片化的身体内。肤色白皙,因此她常被(尤其是白人群体)认为是白人;但她认为自己更接近黑人身份,因为“作为黑人的我们更能够接受身份的广阔维度(a spectrum of identity)”,也因为在黑人群体中人们能够更轻松地“谈论种族问题,谈论种族化身体(a racialised body)的经验。”当然,她也指出,每个人无论肤色为何事实上都生存在种族化身体之中。
夸尔斯经常使用“广阔维度”(spectrum)一词。她反对二元对立身份模式,这也是为什么她不以“双种族”(biracial)一词描述自己的身份,而是采用“多种族”(multiracial)一词。她也有酷儿(queer)身份,将性别及性向视作是极度复杂多变的属性。其绘画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往往带有鲜丽的彩虹色,身上有“许多乳房及胸部”,但在性别或种族身份上都是暧昧含混的。
克里斯蒂娜·夸尔斯,《质疑/祈祷(大雨将至)》(Pried/Prayed (Hard Rain Gon’ Come)),2020,布面丙烯,195.6 x 243.8 x 5.1 cm。图片提供:艺术家及柯芮斯画廊,伦敦
在其最新的系列绘画中,许多作品带有鳞次栉比的渐变光亮色彩,这是因为艺术家不再能如前社交隔离时期一般在城市内游走,因此,她这段时期的作品不再以广大世界为创作基础,而是以周遭微观环境为基础。具体来说,这微观环境就是她与妻子阿丽萨·波尔克(Alyssa Polk)在加州帕萨迪纳北部宁静城郊街区阿尔塔迪纳购置的新家——从后门出去不到十英尺处就是绘画工作室。
在家中,夸尔斯能够在天空中——尤其是在加州的日出或日落之时——或手机及电脑屏幕中考察完美的渐变色谱。“这些色彩要不然是绝对自然的,要不然是完全数字化的——此刻,我觉得我的生活也就是处在这两端之间。”她时而仔细观察天空色彩的变化,花园中的季节变迁,时而在手机上查阅突发新闻。无论如何,快或慢,世界总在发生变化。
夸尔斯的创作技法也以类似的方式将有机事物与数字化现实、缓慢速度与即时性相结合。她一直进行写生实践,以建立一个庞大的人物形象图像库。“这是为了让我对人物的特质保持敏感,”她说,“身体特质能够如此地怪异,想象不到地怪异。”
在面对空白画布时,夸尔斯就自顾自地用画笔涂抹,不再需要模特或是构图计划。她对始料不及的形式组合做出直接的回应,去描绘那些她从未预想出现的事物。随后,她打开电脑,将绘画的照片导入Adobe Illustrator软件中,进一步扭曲、编辑、重新定位图像,并以数码手段重新绘制画面。她再将这数字构图重新转译至画布之上,并可能在此过程中添加一些数码效果——举例来说,其画面中的色彩渐变效果,或是使用数码刻绘机制作的精细纹样。这些作品看起来有点像是拼贴作品,而事实上画面中的所有元素都是由艺术家以颜料绘制而成的,尽管夸尔斯声称她特别钟意“超级塑料感的”丙烯。
克里斯蒂娜·夸尔斯,《明天来到今天(来吧/来,无论是什么,或许)》(Tomorrow Comes Today (Come What May/Cum, Whatever, Maybe)),2020,布面丙烯,139.7 x 218.4 x 5.1 cm。图片提供:艺术家及柯芮斯画廊,伦敦
夸尔斯对于未来的观点是模棱两可的。在柯芮斯画廊的展览中,许多作品标题都暗示了关于作为国家、社会及种族群体的人类的未来方向的焦虑。在《明天来到今天(来吧/来,无论是什么,或许)》(Tomorrow Comes Today (Come What May/Cum, Whatever, Maybe))中,一个发光的蓝色矩形形象——这可能是一扇窗户或是一部iPhone手机——包裹住了一对热吻情侣的形象。夸尔斯集中观察身边的人与物,而未来的不确定性就在地平线上发酵。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在暴风眼中生活的时期。1992年洛杉矶动乱之时,所有事情都在我身边发生。警笛在身边响起,到处都有人放火。”2020年,她在大规模示威于夏季发生之时在新家中享受安宁,但这反而为她带来了一种新的紧迫感。“我愿意花一些额外的力气去帮助面对这些巨大的社会问题,尽管它们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但它们影响到了我在世界中的位置。”
柯芮斯画廊由琵拉·柯芮斯女士在2008年于英国伦敦创立。柯芮斯画廊与著名艺术家及新晋艺术家开展紧密合作,并集中关注女性艺术家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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