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何以成为中国,欧洲何以成为欧洲
有人问:何以春秋战国最终统一,欧洲却长期多元分裂?
这个问题其实是个很成问题的问题。
那就是提问者潜意识里其实是拿春秋战国去比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后的欧洲。但实际上,把这样两个相差近两千年的时代进行对比,恰恰先要看清比什么?
比的绝对不是为什么一个统一,一个分裂。而是要在差异中找到不变的战略逻辑。(许田波的那本《战争与国家形成:春秋战国与近代早期欧洲之比较》,就是因为忽略了差异的战略本质,从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春秋战国是早期农业文明时代的多元博弈,本质上是一群相邻近的陆权大国的同质竞争。没有海权,也没有局外制衡。最终一定导向绝对冲突。终结乱世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定于一。
无论是远东的中原逐鹿,还是地中海周边的霸权角力,最后一定是走向大一统。所以西有两罗马,东有两汉。
同时,那又是一个不存在真正的全球战略棋局的时代。
受交通、通讯手段的限制,海洋是阻碍,陆上远程移动成本太高。所以,当时只有局地大国,没有全球霸主。两汉是两汉,两罗马是两罗马。让两汉战两罗马,无异于关公战秦琼。
但是,自大航海开始,游戏规则发生变化。海洋变成交通的坦途,大家忽然发现,我们生活的地球原来是个水球,表面积百分之七十是水体。
于是,海权开始崛起,形成全球范围内的陆海二元战略结构。大陆棋局之外的局外制衡者也开始出现。
欧洲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在大航海运动中得风气之先,又得到科学革命的助力,从而开始真正的全球扩张。在这个扩张的过程中,形成了欧陆与海外两个战场。
英国正是处在两个战场链接处的枢纽之国。
英国也曾经尝试过征服欧洲大陆,但最终以失败告终。于是,英国开始采取另一种战略,那就是光荣孤立战略,其实是离岸制衡战略。
在欧洲大陆,英国奉行反霸权战略,谁称霸他打谁,而且不谋求欧洲大陆上的领土扩张。一句话,我统一不了,你们谁也别想统一。但同时,英国也不随便灭国。拿破仑战争后,还是要保留法国的大国地位,以此维持斗而不破的格局,不让失败者绝望。更要用失败者制衡新的胜利者。其逻辑就是:最有用的盟友就是下一轮最可怕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敌友,唯有永恒的利害。最终目标在于:阻止出现可以由陆向海的新霸主。
在海外,英国奉行霸权战略,疯狂进行海外扩张,一步步建立日不落帝国。谁敢挑衅英国的海上霸主地位,英国一定奉陪到底。最终目标在于:用由海向陆的方法,水流就下,碾压落后地区。
欧洲长期维持分裂格局,但又高高凌驾于世界其他地区之上。就是因为有英国控局,对内奉行斗而不破的有限冲突,对外则合力整蛊其他地区。
但是,俄国与美国在边缘地带壮大,一个东进,一个西进,最终在英国霸权鞭长莫及的太平洋上会师。再借助铁路革命发挥广土众民的优势,欧洲式的小强模式就没戏了。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著名的托克维尔预言:
“当今世界上有两大民族,从不同的起点出发,但好像在走向同一目标。这就是俄国人和英裔美国人。这两个民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壮大起来。当人们的视线只顾他处的时候,它们突然跻身各国之前列,而全世界也几乎同时承认了它们的存在和强大。其他一切民族好像已接近它们发展的自然极限,除保持原状别无他图,但这两个民族却在不断壮大。其他民族不是停滞不前,就是历尽千辛万苦地前进。唯有这两个民族,正沿着一条还看不到止境的道路轻松而神速地前进……起点不同,道路各异,然而,其中的每一民族都好象受到天意的密令指派,终有一天要各主世界一半的命运。”
这话说于铁路技术成熟化的1835年。有人说这是神一样的预言,其实是战略推理能力强的表现。
同样值得注意的就是二十世纪的斯皮克曼预言。
1938年斯皮克曼就指出,未来国际形势决定于美俄中印四股势力的互动。
1942年去世前夕,他又再次强调中、印的复兴才是真正搅动21世纪地缘格局的大事件。
当时,印度还是殖民地,中国还是半殖民地。
但斯皮克曼已经预见到:辽阔的国土,众多的人口,悠久的历史,独特的地理位置,是创造奇迹的基础。
英国曾经很风光,但今天如何呢?
中国近代打了多少败仗?经历了多少波折?那又如何?
这就告诉我们,技术会改变地理和战略的呈现形式,但永远无法消除二者。
变化之中恰恰蕴藏着不变。
让我们感恩祖先留下的基业——
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亿为单位的人口,
千年为尺度的文化传承。
中国因此成为不断复兴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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