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是一种什么体验|微博热转TED演讲|附深度字幕
安德鲁·所罗门
美国作家、艺术评论家,三度饱受重度抑郁症折磨的患者,根据自己亲身经历并采访世界各地抑郁症患者的研究著作《走出忧郁》一书被译成21种语言,获11项国际性奖项。
可结合后面的文字稿观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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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海中进行着一场葬礼
我的脑海中,进行着一场葬礼,悼念者络绎不绝,不停地走着、踩踏着,直到仪式的氛围渐浓。当所有人入座,仪式开始,敲鼓的声音沉重有力,敲打着,敲打着,敲打着,直到我的意识变得麻木。我听见他们抬起棺材,沉重的脚步,摇摇晃晃;我的灵魂,吱呀作响。四周,丧钟响起;天堂,就像一个铃铛;存在,仅剩下一只耳朵。安静如我,如同异类,在此孤独,在此腐朽。失去依靠,理性开始崩塌,我从高处坠落,跌入一个又一个世界……
我们能够在一些文学作品中看到抑郁的影子,许多艺术作品产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表达这充满象征意义的状态。
我一度认为自己非常坚强,即使被关进集中营也可以存活下来。1991年,我经历了一系列不幸的事件,母亲去世,爱情终结,我也结束了几年的海外生活回到美国。我经历这一切之后安然无恙。然而1994年,也就是三年之后,我突然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甚至不愿意去做那些我曾经很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抑郁的反面,并非快乐,而是活力。而正是这样的活力,似乎就在那段时间从我的身体中慢慢消失了,所有需要完成的事,都感觉那么麻烦。回到家的时候,我看着电话留言机上闪烁的红灯,不但不会因为听到朋友们的声音感到兴奋,反而会想,怎么这么多人等我回电话。有时候该吃午饭了,我却想,我还得把食物拿出来,放到盘子里,得切,得嚼,得咽,这让我感觉就像耶稣受难一样。
我感到自己的事情做得越来越少,思考得越来越少,感知得越来越少。就好像整个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紧接着焦虑就来了。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直抑郁,我会说,“只要一个月之后不抑郁了我就可以接受”,但如果你告诉我,“你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严重焦虑”,那么我宁可割腕也不愿意忍受。这是一种持续的感觉,就好像你走在路上,突然滑倒了或者绊倒了,地面猛冲向你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不是半秒钟,而是持续6个月。这是一种时时刻刻感到惧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的感觉,就在那时我想,活着太痛苦了。
终于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中风了,因为我躺在床上是完全僵硬的。我看着电话,心想:“我该打电话求助。”但我没办法伸出手去拿到电话来拨号。终于,在我躺在那盯着电话整整四个小时之后,电话铃响了,我不记得自己怎么拿到的电话,是我父亲打来的,我说:“我现在遇到大麻烦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天,我开始吃药,开始接受治疗,与此同时我开始思考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我不是坚强到即使被送到集中营也可以存活下来的人,那么我是谁呢?如果我需要吃药的话,那么是药物让我变得更像自己,还是让我更不像自己?如果会让我变得像别人,那么我又如何感觉到这点呢?
我的生活条件不错,也能接受好的治疗,但却不知为何抑郁症好转了又复发,又好转又复发,再好转再复发,最后我才意识到,我必须一辈子依赖药物以及治疗。我想说,我们现在用来治疗抑郁症的方法太可怕了,这些方法没有什么效果,还特别昂贵,并且伴随着无数的副作用,它们简直就是灾难。但我很感激我活在当下,而不是50年前,那个时候还不存在有效的方法。我希望50年后,人们听到我接受的治疗方法,会震惊于竟然有人愿意忍受如此原始简单的科学。
透过坏情绪的面纱看世界
人们很容易混淆抑郁和悲伤。
悲伤是一种明确的反应,如果你遭遇了不幸并感到极度不快乐,6个月以后,你还是非常难过,但是生活大致正常了,这很有可能是悲伤。如果你经历了一次灾难性的打击,6个月后依然感觉糟糕,无法正常生活,那么很可能是你的抑郁被触发了。
当我开始着手了解抑郁时,发现有些人患上比较轻微的抑郁,却因此彻底丧失行为能力了,而另一些人在严重抑郁的发作间隙,却能过着不错的生活。于是我开始研究,到底是什么使一些人比另一些人能更好地适应?
我的第一批受访者中,有一个人把抑郁描述为一种缓慢的死亡方式。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抑郁是世界上导致机能障碍的主要原因之一,每天都有人因此死去。我的一个采访对象是我的挚友,她大学入学的那一年,有过精神病发作,之后陷入了可怕的抑郁,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经过多年的化学治疗,病情控制得很好,后来她尝试停止药物治疗,想看看是否能够独立地支撑下来,却精神病复发,并且陷入了我所见过的最严重的抑郁。她在父母的公寓里坐着,几乎一动不动,日复一日都是如此。几年后我再采访她——玛吉·罗宾斯,诗人,精神治疗医师——时,她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一遍一遍地唱着‘花儿向何处去’来占据我的头脑,来清除我头脑中不停重复的话语,‘你一文不值,你这个无名小辈,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戴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并且透过这层坏情绪的薄纱来看世界,我开始有了自杀的想法。”
相对而言帮助精神分裂症患者更容易,他们认为自己身体里面有某些异质需要被驱除,但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这很难,因为我们坚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但事实是会说谎的,我非常喜欢这句话,事实是会说谎的。当我与抑郁症患者交谈时我发现,他们有很多妄想出来的念头,许多时候,困扰他们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对一些事实的偏执。
几年前我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第一天,一个与会者把我叫到一边,她说:“我有抑郁症,我一直在吃某种药物,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两天后,她的丈夫把我叫到了一边,对我说:“我的妻子并不知道,她眼里的我和真实的我并不一样,我有抑郁症,有一段时间了,并且在服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笑声)他们两个人,服用同一种药物,并且将药物藏在同一个卧室的不同的地方。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人们想要保守这样的秘密,并因此承受着沉重负担。抑郁让人筋疲力尽,它几乎耗掉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对此保持沉默,只会让抑郁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
只要合适,奇怪的疗法也可尝试
我开始考虑所有可能的途径,帮助患抑郁症的人们变得好一些。最初我觉得只有少数几种疗法有效,药物治疗,几类特定的精神疗法,电休克疗法有时候有效果,其它所有方法都是扯淡。
但是后来我的看法变了,如果你觉得每天倒立20分钟感觉好一些,那就是有效的,因为抑郁是你的感觉和情绪出了问题,如果你感觉好一些了,那么你的抑郁就会少一些。所以我现在变得非常宽容,各种奇怪的偏门疗法我都能接受了,我收到了成百上千的邮件,人们写信跟我分享他们使用的治疗方法,一位女士告诉我,各种方法都尝试之后,最后她找到一个方法,并希望我告诉全世界:最好的疗法是用纱线做一些小制品。(笑声)
当我去了解其它偏门疗法时,我也获得了不同的视角。非洲的卢旺达人告诉我:“西方世界跑过来的心理治疗师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他们不会让人去阳光下活动,虽然这会让人感觉舒服,他们不使用音乐或打鼓的方式激发人们的情绪,他们不会让整个部落参与其中,他们也没有将抑郁外化为一种恶灵进行驱逐,相反,他们将那些抑郁的人单独地带到一个昏暗的小房间,花一个小时,让他们回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惨的事情(笑声,掌声),我们只能请他们离开这个国家了。”
现在我想分享另外一种替代的疗法。当我刚认识弗兰克·若萨夫时,他每个月都要接受电休克治疗,所以他每个月第一周会被电得迷迷糊糊,第二周变得正常起来,第三周情绪又开始走下坡路,然后他就会寻求下一轮电休克治疗。他说:“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听说麻省总院最近在进行一种脑手术实验,叫扣带回切开术,我想尝试一下。”
我很惊喜,这个人有如此悲惨的经历,忍受了那么多治疗方法,仍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乐观,尝试新的东西。后来他做了扣带回切开术,出乎意料地成功了,那次手术的圣诞节后,他写了一封信给我,他说:“我父亲今年寄给我两件礼物,一个是某个品牌的车载CD架,祝贺我重新开始,并且有了一份喜欢的工作。另一份礼物,是外婆的照片,她自杀了。拆开包装的时候,我开始哭泣,因为她的痛苦,我同样经历过。但是我的父母给了我勇气,还有治疗我的医生们,还有这个手术。我活着,心怀感恩。我们活在美好的时代,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糟。”
抑郁症在穷人中容易被“隐藏”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普遍把抑郁症看成是现代西方中产阶级特有的一种病,于是我开始寻找抑郁症与其它社会因素的关联,尤其是贫困和抑郁的关系。
我发现大多数情况下,穷人的抑郁症不会得到治疗。抑郁属于基因的缺陷,这意味着在不同的人群中容易抑郁的人比例应该是一样的,但生活环境不同导致了发病率不同,当人们生活在贫困中,抑郁症的发病率更高,也更严重。
如果你的生活一帆风顺,但一直都不开心,你会反思:“我可能是抑郁了。”然后你会去寻求治疗。但如果你的生活本来就很糟糕,同时你一直都不开心,你的感觉和你的生活状态是相称的,于是你就不会想到这是个病。实际上在低收入人群中,抑郁症像是传染病一样流行,但却一直没有被人关注过,也没有人为这些低收入者提供治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悲剧。
我遇到一位研究人员米兰达时,她正在华盛顿特区周边的贫民窟中做研究,当有妇女前来诊疗其它疾病时,她会邀请这些妇女做一个抑郁症的诊断,同时提供一份六个月的实验协议。其中有一位女士名叫洛莉,以下是她第一天到诊所来的自述:
我是7个孩子的母亲。我曾经有一份工作,但是不得不辞掉,因为我无法离开我的屋子。我一句话都不想和我的孩子们说,早晨,我迫不及待地让孩子们出门上学,然后立刻爬上床蒙头大睡,下午三点他们就陆续回家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吃了很多止痛药,以及其它所有能够让我多睡一会儿的东西,我的丈夫一直说我蠢,说我讨厌,我真希望能够结束这痛苦。
她接受了实验协议开始进行治疗,6个月后当我去采访她的时候,她有了一份新工作,在美国海军幼儿园照看孩子,她离开了那个虐待她的丈夫。她对我说:“我的孩子们比以前开心多了,现在我的新家有两个孩子的卧室,男孩们一间,女孩们一间,晚上他们都会来我的房间,我们一起做家庭作业,做其他的事情,一个儿子立志做牧师,一个儿子立志做消防员,一个女儿想要做一名律师,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哭得那么频繁,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相互打来打去了。看着这些孩子,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如果没有米兰达医生的帮助,我现在可能还在家里用被子蒙住头呼呼大睡,或许我已经死了。”
回避抑郁,只会让它更凶猛
情绪是有适应性的,对我们而言,能够感受喜怒哀乐以及丰富的情感,意义重大,而当一个人总是抑郁的时候,那一定是他的情绪系统出问题了,不再能够适应环境了。
有些人跟我这样说:“我想如果我再多熬一年,我就可以走出抑郁了”。对此我总是这样回答:“或许你能够自己走出来,但是失去的青春你再也找不回了。”
关于抑郁这种情感,人们会问:“这是不是就是长时间的悲伤?”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悲伤可以看成是你房子周围的铁栅栏有一点生锈了,你需要用砂纸打磨一下重新喷漆,但是如果你的房子100年没人住了,那么铁栅栏会锈蚀到只剩下一堆黄锈。悲伤和抑郁的差别,就好比生了一点锈和锈蚀到什么都没有了,后者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
还有人会问,你吃了快乐丸(指抗抑郁药),你快乐吗?不,但是我不会因为要吃饭而不开心 ,不会因为要回电话而不开心,不会因为要洗澡而不开心,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的感受比以前更多,因为我现在能够体会到悲伤,我会因为工作上的不如意而悲伤,会因为破碎的爱情而悲伤,但是不会感到虚无。
我一次次地遇见抑郁之后的康复者不愿意接受这段经历,他们会说:“我很久之前抑郁过,我再也不想回忆那段时光了。我再也不会去分析它,只希望继续当下的生活。”讽刺的是,恰恰是这些人最容易被他们过往经历纠缠不放,回避抑郁,只会让它更凶猛,你越躲,它越强。而另外一些人,他们承认并接纳自己有抑郁这个事实,他们表现得更好一些。能够接纳自己抑郁的人,最终会康复起来。弗兰克对我说:“我很感激自己经历过的一切,这段经历让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是爱,我的爱人,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医生,这对我而言都是巨大的恩赐,过去是,将来也是。”
正视抑郁,并不能保证不再复发,但却能改变看待抑郁复发的态度,甚至会减弱抑郁复发的程度。我从自己的抑郁中看到,情绪的作用能够如此之大,甚至能够盖过客观存在,而且我发现这段经历,让我能够更强烈和专注地去感受和体会积极向上的情绪。我身体里被称为灵魂的东西,在20年前尚未真正成型,直到地狱的使者突然出现,它迫使我去寻找快乐,并牢牢抓住。虽然我很厌恶抑郁,也很厌恶抑郁复发,我还是会寻到一种方法接受并爱抑郁的自己,而这是非常值得高兴和赞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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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发心智,共同成长。
我是晓南,也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心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