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航：金融科技重塑监管规则只是时间问题
CFIC导读：
金融科技投资的未来，取决于我们监管的眼界与策略，到底是一刀切的方式，还是给予宽容的空间，等所有的创新证明它的价值以后，再给予监管。P2P起了一个不错的头，未来同样的故事也许就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来呈现了。
11月21日，由中国金融信息中心、上海市互联网金融行业协会、陆家嘴互联网金融协会主办，国泰君安、资帮金服、翼勋金融、有鱼金融协办的陆家嘴互联网金融+沙龙第二期在中国金融信息中心举行。本期活动邀请了点融网创始人、星合资本董事长郭宇航作“金融科技和规则重塑”的专题演讲。以下内容根据演讲速记整理：
金融科技：崛起于传统金融机构薄弱之处，服务于70%长尾市场。
今天我从全球视野角度做一些关于金融科技与规则重塑比较。金融科技往往是在传统金融的薄弱之处崛起，在传统金融的体系搭建方面，美国有很多值得中国借鉴的方面，中国已经向美国学习了很多成熟的经验。
在中国的金融体系里，哪些是传统金融薄弱的地方？是70%的长尾市场。中国的P2P行业和通过科技改变金融的新生商业模式，会比美国更有生命力。传统金融机构已经将美国80%的人群服务得很好，但在中国，有70%到80%的人没有被传统金融机构，甚至没有被银行服务过。基于央行征信以外的70%到80%的人口，现在成为了互联网金融主要的服务人群。
从制度上来看，面对金融危机，国外民众曾呼吁“如果银行继续不作为，那我们就把银行杀死”，那是基于2008年整个金融危机，民众发现了华尔街的传统金融精英垄断了太多的金融利润，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一旦发生金融危机，就要求国家资助，自己顶多损失两年的奖金。
于是，大家开始反思原有金融行业的权力架构，即由少数精英把持的华尔街金融体系是否合理。他们认为硅谷的技术男，可能有能力挑战华尔街精英，技术代码是没有偏见的，可能把普惠下降到传统金融体系以外的老百姓身上，可能是未来的一个方向。
从金融科技领域的热点来看，2012年到2015年里，中国的金融监管部门包括国家领导人对于金融创新给予了非常大的包容度，给了很多积极的信号。
我在2011年考虑要不要离开律师行业开始P2P公司创业的时候，最大的法律障碍就是“非法集资”的罪名。在这之前几年“非法集资”是有死刑的。金融创新一旦越雷池一步，很容易从先驱变成先烈。所以在整个创业过程中，几乎每一类的金融科技的商业模式创新，都代表着一种新的力量的崛起，和原有权力和利益结构的重新划分。
比特币当年就火过一把，在比特币整个发行机制里面，挑战的是以各国主权为背书的传统货币发行机制，各国央行对于比特币是又恨又爱。众筹挑战的是各国证券发行行业，各国的证监会认为，原来的证券发行行为处于严格框架限定，而众筹只要有一个商业计划书，放在网上接受民众的捐助，这实际上挑战了传统的证券发行机制；P2P在一开始，央行的中层官员给的反馈是，看起来是在做一个我们呼吁了很多年，让金融机构服务小微、服务个人的方向性改变，银行始终做不到，如果能够做到服务实业，看起来是可以做的，但当时没法确定是否合法。
新金融时代监管效率大大提升。
以技术为核心的金融科技是我们投资关注的重点，比如区块链、大数据、人工智能。今年以来，在互联网金融的行业里面最赚钱的两个商业模式：ICO和现金贷，都面临严格的监管。与过去五年创业过程相比，2017年中国金融监管的反应效率大大提高。
2004年开始的第三方支付行业，在经历了七八年的无证经营状况后，最终在2011年才拿到认证的牌照。2007年上海就有了P2P公司，最终到去年8月24日银监会才发布了对于网贷管理的新规。过去监管部门对于金融创新始终难以把握，而今年，对于金融领域里面所谓的很多创新，监管反应非常快，从今年年初开始，媒体上有大量的关于ICO的欺诈案例报道，到最终ICO被禁绝，一直到三大比特币交易所直接被关闭，以前按年为计的监管周期，现在已经按月来计。
过去两年互联网金融整治了很多P2P平台，但是90%的P2P平台开始进入了现金贷行业，很多互联网金融的扭亏为盈实际都是因为有了现金贷。现金贷的赚钱效应，引发的道德上的讨论包括监管的忧虑，很可能导致今年年底之前，关于现金贷的监管法律和指引就会出台。所以现在监管的反映周期不是按年，而是按月、甚至是按周来反应的。
支付宝、微信、滴滴都可能受区块链技术冲击。
区块链作为一个底层技术，以央行为代表的监管机构还是给予了治理和鼓励。在银行的清结算相关条例里面，是允许银行主动进入银行的清结算系统和自由退出的，所以禁锢金融科技和很多新的商业模式发展的并不是技术本身，更多的是传统金融行业根深蒂固的一些规则。
因此，未来我们不仅仅要有最先进的技术，同时创业者要具备能够跟监管者理性沟通、进行商业模式探讨的能力，不断去影响他们，引导他们看到金融科技每一项变革背后的积极意义，这样你的商业模式才有可能最终获得合法地位。
点融和富士康曾经用区块链的方式，帮助供应链金融尾端的一些小企业跟银行进行对接。富士康每年的采购额接近9000亿人民币，只有大概15%上下产业链的融资需求靠银行完成的，还有85%的尾端的中小企业的得不到银行的任何支持。他们可能只是小的生产厂家，无法证明自己的供货最终用在苹果手机上。所以我们用区块链的方式，让当地的银行可以根据这样的信息，给予他几万、十几万到几十万人民币的小额商业信贷。
区块链是否有机会取代滴滴、美团和支付宝。我们和摩拜进行区块链开发的尝试，是基于所有摩拜的用户，我们可以在APP上通过位置信息找到附近的商家。原来美团的模式是，开发一个商户需要有地面的商业推广人员和这个商户进行签约，引导一个客户有15%的消费额度返还。当摩拜的海量客户在各个地方跑来跑去的时候，基于区块链的商户就可以自动选择智能合约。只要是摩拜的APP用户，自行车骑到了酒店的门店，通过APP导流进入了商场，只要你接受我15%的导流分成的话，就不需要面对面签商务协议了，这样的一种模式，可能会迅速对美团这样的公司造成一定的冲击。
几乎每个大的流量平台，包括今日头条都有可能迅速冲击美团通过多年建立起来的商业壁垒。所以在BAT这样的大型互联网公司里面，有大量的技术团队在研究区块链，但是在应用推广方面，他们非常的谨慎和低调。可能的原因是，支付宝、微信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靠着多年积累的口碑，支付宝的担保交易使得买卖双方即使不认识，也可以放心的交易。在区块链没有出现的时候，这种方式导致了他们的垄断地位。但区块链本身，能够使得两个陌生的点对点之间迅速建立互信，所以区块链如果被迅速的推广，到时滴滴也好，美团也好，包括支付宝、微信，都有可能会被冲击到。
大数据方面，涉及到大量的规则的重新制定。中国的隐私保护跟西方相比差距非常大。没有银行账户、没有信用卡、没有传统的征信记录的尾端客户，想要获得金融服务，可能不得不付出一点隐私的披露。牺牲一定的隐私，等到金融的服务相对普及之后，再来保护个人隐私，可能在中国是一个更为合适的路径。
人工智能方面，对于传统思维的一个挑战在于，人们通常是把复杂的事情还原成简单的东西，我们希望通过最简单的描述，把复杂的东西抽象出来。但当人工智能发展以后，我们把复杂的结论还原到复杂的社会去，这才更符合这个社会的发展规律。
比如，我们投资的一家公司叫天云大数据，它帮助某电商巨头建立了一个在线的人工智能反欺诈的模型，所有安装该电商APP的8亿个设备地址，1.5亿实名认证的客户，通过人工智能、神经网络的方式迅速连接起来，再用计算模型跑出一个结果来。
在这其中，监管也面临一个两难的境界，因为以前很容易了解所谓的信贷打分模式的逻辑推导，但有了人工智能之后，海量数据算出来的结果，监管该如何来认定，这当中是否会侵犯某些消费者的利益，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和难题。
现金贷：提供了一种普惠金融的可能性。
关于现金贷，它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伴随着天使与魔鬼的争议。现金贷通常借款额为500到1000元，借款周期不超越一个月，针对于三四线城市的借贷人群。
从好的方面来看，它提供了一种普惠金融的可能性，原来这些人想要借这个钱，银行是无法满足的，它提供了金融平等的一种权利选择。但反过来说，这些借贷人群通常是缺乏金融常识和风险意识的底层老百姓，他们往往会过度借贷，加上在线审批程序简单，使得多头借贷盛行，容易导致过度负债。当中有利有弊，如何来看待？
如果监管想要防范风险，最粗暴的方式就是一刀切，不允许利率超过24%，不允许非持牌机构来进行现金贷，看起来是管住了，但已经对监管有所应对的民间借贷行业，就会把平台式的借贷模式转为地下，从原来300%到500%的综合利率变成了1000%。中国24%的高利贷的分水岭司法解释早就有了，但整个高利贷的市场估计超过8000亿元，所以需求是无法靠一纸禁令来压制的。
全球金融科技格局更多取决于监管政策。
新加坡有一个教授郑永年，写了一本书《技术赋权》，他提出了在互联网领域里面通过技术新一轮赋权，会带来新的政治主权的架构。我们不断的通过创业的方式，通过跟监管沟通的方式，让监管认识到我们所从事的事情为什么应该获得合法的赋权。
未来，我们整个金融科技全球的竞争格局，并不完全取决于工程师的水平，更多的是监管政策之间的博弈。中国开始有了P2P的牌照发放，印尼在2016年也开始发放P2P牌照。新加坡想做全球金融科技中心，他借鉴英国的制度，给ICO和这类证券发行谨慎地给予了合法地位。日本也不希望在未来虚拟货币的政策中落后，去日本你会看到他们很多商家门口直接贴出广告“本店接受比特币直接支付”，我很多从事区块链的朋友，就为这个专门去实地考察如何用比特币直接货物交易。
无现金支付，比中国还不发达的地方，比如肯尼亚，包括索马里兰，他的第三方支付，只需要传统手机实名认证的号码，就可以往手机号里充值来进行支付。实际上金融科技是从传统金融机构薄弱的地方，从现金支付直接到无现金社会，实现弯道超车。
由于对中国本土金融监管的担忧，不下100个中国现金贷的平台纷纷登陆了印尼，其中20多个APP在印尼上线。印尼当地的市场环境，不如中国，比如说第三方数据不完善，手机没有实名制，90%的人连银行卡都没有，发放额度只有到线下门店，把现金交给他，才能充值到自己的虚拟账户里去。那么多不完善的基础设施，还是使得大家趋之若鹜，希望能够分散中国金融监管的风险。
越南的金融监管是比较严格的，只有14张左右的消费金融牌照，而且都是50%由银行控股的。这样的监管，加上他们民间对高利贷有一种仇恨，我们觉得这个市场并不适合马上发展。但上周，我们看到了一个创业团队，他们找到了一种规避当地监管方式实现现金贷创业的模式，他们用当铺的方式，用所有借款人的手机做虚拟典当，目前客户踊跃度非常高，整个越南也是欣欣向荣，他们的老百姓跟中国非常像。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发布了ICO指南，大量的合法开展的ICO项目，都在新加坡设立了相应的基金会，继续进行这样的投资。所以，金融科技发展在中国，它的制度性的优势和劣势都非常明显。我们打造了非常好的信息基础，设施平台，同时还有一些制度优势，留下来了不少金融科技的创新空间。比如说我们的小贷公司牌照，在上海可能只有1：0.5，最多1：1，在湖南可能是1：3。不同的地方政府在不同的监管口径下面，给予了金融科技公司很多的套利空间。
劣势也很明显，最主要的就是不确定性。现在几千家现金贷平台，也包含了大量的P2P平台，它的赚钱的主营业务都是现金贷，都听说已经有多个部委进行会签了，会有非常严格的金融监管的手段，但由于监管的不确定性，所以现在大量创新公司都顺着“一带一路”去东南亚了。
凡是搞金融，都要持牌经营，都要纳入监管。每过一段时间，我会收集我们国家对于金融行业监管的发展趋势，我们看到最近这一年多领导的讲话里面，收紧、防范风险远远超越所谓创新的鼓励。未来我们要清晰的认识到整个金融创业环境是有周期性的，千万不要逆势而为。
为什么很多公司急于要去资本市场登陆？因为大家都觉得如果等监管明朗了，未来资本市场不一定会接受他们了，所以必须在这之前登陆。我们看到在任何创新领域，规则都会成为创新发展的助力或者阻碍。
一家公司开发了一款会飞的汽车，我看到这个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这个东西成不成，技术一定不是问题，电池问题、飞行的垂直起落问题一定都能解决，最难的是什么？谁来监管？是我们的交通委管还是航空管理局管呢？跨部门的监管权限怎么打破？这使得这个东西能否面世的关键点。
所以金融科技投资的未来，取决于我们监管的眼界与策略，到底是一刀切的方式，还是给予宽容的空间，等所有的创新证明它的价值以后，再给予监管。P2P起了一个不错的头，未来同样的故事也许就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来呈现了。
实际上冷冰冰的技术和金融，都无法给我们带来更美好的社会，用技术和金融的变革，给我们更多的没有被传统金融覆盖到的人群提供温暖的金融服务，这是我从事金融科技创业，包括现在转型做投资的最终目的，也希望我们能够在日益缩紧的监管环境里面实现这样的梦想。
郭宇航简介
在创立星合资本之前，郭宇航先生已在互联网金融领域耕耘四年。2012年，他与Lending Club前技术总裁苏海德共同创立互联网借贷平台点融网，3年即成为“独角兽”。迄今点融已完成五轮募资，D轮获得全球知名主权基金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等投资。
2016年，他联合由盛希泰、俞敏洪成立的洪泰基金，设立国内首支金融科技专项投资基金——星河洪晟，扶持中国早期金融科技领域的创新发展，同时与以色列、美国硅谷高科技孵化器紧密合作。
跨界互联网金融创业前，他曾是沪上知名律师事务所的管理合伙人，为微软、西门子等代理知识产权事务，同时为多家风险投资基金担任法律顾问。
郭宇航先生现为清华五道口EMBA、上海交大高级金融学院EMBA。他曾荣膺新华社与上海一行三会金融监管评比的“2015沪上金融行业领袖”、“2015年上海十大互联网创业家”等称号。他主导投资了数家金融科技早期创新项目，对该领域有着深刻洞察与投资实践，2016年他入选人民日报“环球人物榜之金融科技领军人物Top 20”。
他热心社会公益，并担任上海市青联委员，黄浦区青联副主席、黄浦区工商联副主席、中国征信行业50人、华东政法大学高金学院客座教授等职务，并与监管部门共同撰写《互联网金融理论、实践与监管》一书。2016年12月，他被任命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海黄浦区第二届委员会委员。于2017年1月17日正式成立的全球区块链商业理事会（GBBC）中，郭宇航代表中国成为发起成员。
他具有开拓精神，又深谙法律的精神，在规则与创新间取得微妙的平衡；他身兼创业者和投资人双重角色，拥有国际视野；他眼光精准，洞察敏锐，相信投资是一种艺术。
点融网简介
点融立志为中国市场提供创新的金融技术解决方案，并专注于两大业务：互联网借贷平台和银行解决方案。
互联网借贷平台帮助个人和企业在互联网上轻松获得贷款，通过点融强大、简单的平台基础设施，优质的借款人可以获得来自于中国百万投资人的资金支持。点融利用技术降低贷款的获客、运营、服务、贷后管理成本，从而可以提供更低利率、更好的借款产品。
银行解决方案专注于利用技术协助大型金融机构从传统运营模式改变为现代互联网金融驱动的业务模式。点融的解决方案基于自身平台多年的运营科技和风险管理技术。
点融获得了资本市场和传统金融机构的广泛认可和支持，已获得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渣打直接投资有限公司、老虎环球基金、Simone投资管理公司、中民国际融资租赁股份有限公司、渤海租赁、北极光创投、中国互联网金融科技基金（由中民国际资本有限公司与广发投资联合发起成立的基金）及巨溢资本等机构的融资。
2016年3月25日，全国性的行业协会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成立。经全体会员投票，点融成为48家常务理事单位之一。
文字整理：许缤心
摄影：王秋原
统筹：许缤心
本文来源：陆家嘴金融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