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荡妇，你配吗？
两周前，北影学生阿廖沙爆出曾遭到班主任父亲性侵的经历。这条消息在微博上迅速刷屏，一度成为热议的话题。
两周之后，阿廖沙事件被更新鲜更劲爆的新闻层层掩盖，微博热搜换成了戛纳电影节，明星团体撕逼和曼彻斯特爆炸案等等。
那个受到性侵的女孩却逐渐淡出公众视线。
热度退却，如今重新审视阿廖沙的自白，葱妹一直忘不了其中的一句话：
“因为我性格不软弱，因为我是夜店咖，因为我爱玩爱闹，因为我看起来不可怜，所以大家认为被班主任的父亲性侵不是什么。”
这句话让我想起一直以来被热议的话题——
荡妇羞辱。
荡妇羞耻是指，人们习惯贬低或者嘲笑某些作风开放的女性。而羞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们穿着性感暴露，言行放浪，甚至只是谣传她言行放浪。
无独有偶，英国BBC电视台制作的最新英剧，也和这个话题相关。
就是葱妹今天要谈的这部《三个女孩》。
《三个女孩》的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复盘了2008—2012年间发生在英国罗奇代尔的一系列针对未成年少女的性侵、诱奸和虐待事件。
同一批受害者，忍受了长达四年的性暴力。
阿廖沙也隐忍四年大学时光，才敢和盘托出黑暗的过往。
另一位不堪诱奸而自杀的女作家林奕含，则背负了超过十年的心理阴影。
是什么让少女们集体选择沉默？
每一次性侵事件的背后，都包藏着关于社会的反思。因为每一次受害者需要面对的，是来自社会各层面的暴力。
葱妹将借《三个女孩》，聊聊这个话题。
那些包裹着受害者的密不透风的暴力环境是如何筑成的；这些性侵受害者是怎样遭到二次、三次甚至无数次衍生伤害的。
剧集主角是一个名叫Holly的中学生，她和家人刚刚搬到罗奇代尔。
来到陌生城市的Holly对原生家庭中的种种琐事感到厌烦，为了快点融入新环境，她去新男友家玩，并在那结识了同龄的Bowen姐妹：15岁的姐姐Amber和13岁的妹妹Ruby。
姐姐Amber（左）有主见又强势，妹妹Ruby（右）患有学习障碍，在特殊学校上学
Amber带着Holly去她们经常光顾的餐厅“顶级咖喱（Top Curry）”做客。餐厅的负责送外卖的巴基斯坦裔大叔热情好客，大家都管他叫“Daddy”。
Daddy经常为几个女孩提供免费的食物、饮料甚至酒水，还把餐厅的工作室腾出来供她们狂欢玩耍。
慢慢地Holly和这对姐妹们熟络起来，开始逐渐放飞自我，但她每次醉醺醺地回家后总要被父亲数落。
忍无可忍的Holly最终离家出走，搬进了男友的家。
在顶级咖喱放飞了一段时间后，Holly某天早上和Amber几个人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被Daddy要求去房间里单独谈谈。
进了房间，Daddy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睡你。
Daddy抱怨为Holly提供了免费的食物和酒水，她应该有所回报。
而他需要的回报，就是性。
Holly无助地拒绝着Daddy，却还是被推倒在床上，惨遭性侵。这一年，Holly才15岁。
本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但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Holly一行人被Daddy的朋友带到罗奇代尔的各个地方，沦为当地巴基斯坦裔人的泄欲对象。
完事之后，皮条客会在过程中得到报酬，Amber因为被迫帮助寻找新的年轻女孩，也会从中获得微薄的酬劳。
Holly，Amber和Ruby的生活从此劈成两半。
她们平时像其他中学生一样穿着校服上课，放学后又像妓女一样被人交易到各地卖淫，遭受性侵和虐待。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四年之久，直到三个女孩都意外怀孕。
有人问，为什么她们不向家人求助？
Daddy的团伙无时不刻地威胁恐吓这些女孩，所以即使Holly逃回了家，也因为害怕威胁成真，不得不重回魔窟。
又有人问了，那警察呢？
Holly在遭遇第三次性侵，奋力反抗时砸碎了顶级咖喱的橱窗，她也因此被捕。
在警察局沉默许久的Holly最终向警察说出被强暴的事实。
然而警察在发现Holly内裤上沾满Daddy精液的铁证后，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没有立案起诉。
另一边，罗奇代尔当地专门负责保护女性和儿童的社工Sara，早就知道当地存在未成年少女性侵的问题。她一边帮助那些女孩，一边不断收集证据，向有关当局汇报。
可是不管Sara拿出多少证据，都被警察局和相关的社会机构选择性的忽视了。
正是因为权威部门的失职，导致Holly们的性侵生涯足足延长了三年之多。
直到2011年，罗奇代尔未成年性虐的丑闻才受到当局的重视，女孩们的遭遇和Daddy等共九位巴基斯坦裔罪犯的罪行最终公之于众。
最终的结果显示，受到性侵的未成年少女，超过47人！
后来证据表明，受害者不只47人，而是多达上百人！
这部风格颇为压抑的英剧还原了当年那起案件最真实的细节。
编剧Nicole Taylor从2013年开始关注这起案件，基于新闻报道、庭审资料和对当事人的采访，历时4年才打造完成只有短短3集，一共时长3小时的剧集。
剧中饰演社工Sara的玛克辛·皮克说，《三个女孩》本来想拍成纪录片，最终拍成了剧情片，是因为主创希望故事能被更多的观众看到。所以他们不得不选择一个更容易被观众接受的形式呈现。
尽管同样以受害者的视角展开，但是剧集和我们熟悉的《熔炉》、《素媛》等韩国真实题材作品完全不同。
《三个女孩》最大程度地弱化了韩国电影擅长的情绪渲染，采用了更加平实，更加克制的风格。
豆瓣有网友把这部作品和2016年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相提并论。因为两者同样通过最简单的白描叙事，揭露出极具冲击力的事实。
写实往往能带来更大的震撼。
比如剧中Holly在描述被性侵的经历，充满痛苦时，审讯的男警察随意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细节，照搬自受害者的真实经历。
一个哈欠，就能看出这位警察对性侵事件的怠慢态度。
但剧集弱化了真实事件的黑暗程度，现实远比剧情片惨烈得多。
受害者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说道，她们在房间里被不同的男人包围，轮流和不同的男人发生性关系。有时一天要被五个不同的男人性侵，这种情况一周至少发生四次。
越惨烈的真相，越是反映出执法机关的无能。
是什么让警察得到证据后，依然放虎归山？
是什么让罗奇代尔地区的检察署滞后三年多，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开始纠正错误？
2012年，关于罗奇代尔性侵案件中执法机关失职的调查显示，机构中不少人认为：这些女孩遭到性侵，是她们自找的。
警察认为，女孩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她们完全可以离开这些男人。
社保机构认为Holly一直在卖淫
剧中Daddy在法庭接受审讯时，大呼这些女孩是妓女，她们的所作所为是卖淫而非性侵。
Daddy在法庭上甩锅
而在现实中，Daddy称这些女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们完全有能力终止这段关系。
在2013年发布的一篇社评总结道：
“执法机关对这些女孩缺乏同情，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女孩们的家庭背景，她们放浪的行为。”
因为Holly的作风，警察认为她的证词“不可信”，所以撤销了对Daddy的指控。
这一切所谓的理由和失误，都指向一个原因——
荡妇羞辱。
这种观念为女孩带来无尽的伤害。
第一重伤害来自偏见。
女性遭受性暴力，难免会被人用放大镜审视一遍：
是不是你生活不检点？
是不是你喜欢跟男人鬼混？
是不是你给他暗示了？
这个时候，人们忘记了这些女性最根本的身份——受害者。
就像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写道的：
“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件事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电影《不能说的夏天》里，郭采洁饰演的女孩白白，被老师性侵后也遭受了到舆论的谴责。
在罗奇代尔案件中，执法机关和社区居民的思维就是遵循着荡妇羞辱的观念：她们是荡妇，她们是自找的。
但是，荡妇是如何定义的？为什么一开始就给人扣上荡妇的帽子？
荡妇就活该被强暴，活该遭受虐待吗？就不值得被同情，被给予基本的关注和法律的庇护吗？
性侵的定义是指加害者以威胁、权力、暴力、金钱或甜言蜜语，引诱胁迫他人与其发生性关系，并在性方面造成对受害人的伤害的行为。
一次性关系中的主动与被迫、愿与不愿，无法用受害者的日常作风得出结论。
可是这种偏见，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现实世界中：
喜欢谈恋爱喜欢性爱——她是个荡妇；
穿短裙走光了——她没有做好保护措施；
被领导或前辈骚扰——她不懂得拒绝；
这些，都是偏见的变种。
第二重伤害来自冷漠。
《三个女孩》里，警察不顾Holly的感受，强行询问一些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Holly意外怀孕后，社保机构只在乎宝宝出生后能不能在健康的环境下成长，完全无视Holly怀孕的原因。
检察官为了赢得官司，不惜起诉同是受害者的Amber来达到目的。
冷漠不仅来自于外界，还来自于受害者最亲近的人。
剧中每个受害者都遭遇着原生家庭的不和谐。
Holly的爸爸生意失败，每天抱怨不休，用苛刻的要求压制孩子。妈妈每天忙于照顾孩子而筋疲力尽，根本无暇顾及正值叛逆期的Holly。
Amber和Ruby也是成长于单亲家庭，一直到丑闻曝光之前她们都没有得到来自亲人的足够关注。
对她们来说，家庭已经不是避风的港湾，已经无法带给她们所需的安全感。
无论如何向家人求助，都无法摆脱Daddy的威胁。
Ruby在向警察提供证词时说：感觉自己像皮球一样被性侵者推来推去。
而在生活里，她们何尝不像皮球一样被人推来推去？
现实中的阿廖沙，也在性侵之后忍受着来自同窗的冷漠对待，她在文中写到：
“我曾经公开提过此事，大家的反应很荒谬。我的男同学表示‘你只有负能量’……”
所以当人们质疑受害者们为什么选择沉默，为什么不大声求救。
原因就是人们漠不关心。
冷漠的态度关上了她们身边所有能提供帮助和安全感的大门，才会引发性侵受害者集体禁声的寒蝉效应。
那么，为什么会产生偏见，为什么会存在冷漠？
因为人们无法理解受害者，也从来不试图去理解受害者。
Holly的爸爸不明白：既然屡次受到性侵，Holly为什么不回家？
A站上的网友也表示不理解，觉得Holly的经历是自找的。
可是爸爸并不试图理解Holly的处境，只一味指责执法和司法的不公。
没有遭遇过同样的经历，你就无法知道受害者所面临的脆弱、恐惧和羞耻。
褚明宇谈起林奕含自杀的事件，认为这个女孩“脑子坏掉了”。
性侵怎么能纳粹种族灭绝大屠杀的苦难相比？
可是一个人如若没有遭受同样的伤害，又怎么能知道被害者内心的痛苦到底有多大？
羞辱荡妇，你配吗？
当我们重新看待“荡妇羞辱”这个词，当我们看到这种思想挟裹着的偏见与冷漠，当我们用这些态度带来次生的暴力，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也沦为了被优越感所蒙蔽的施暴者？
每当出现性侵事件，总有群众想要发表评论和看法，给出建议和指导。
可是的站在外围的人，怎么能感同身受提供帮助？
如果不曾真的理解受害者的内心世界，那么无论善意的评论和恶意的中伤，都将构成一种暴力的语境，为受害者们带来更多衍生的伤害。
不要再制造伤害了，就连善意的伤害都不要。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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