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国首部“慰安妇”纪录片,片中老人说:眼泪都往心里流了,也说:这世界真好
中国首部关于“慰安妇”的纪录片《二十二》,将在8月14日上映。
《二十二》的导演郭柯是一位80后。2012年,80后导演郭柯开始接触“慰安妇”题材时,中国内地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幸存者仅有32位,当时他将拍摄的纪录片名取为《三十二》。
2014年,人数减少到了22位,这也是《二十二》名字的由来。3年后的今天,这个数字减至9。他很清楚,这个数字终会成为0。
据公开材料记载,日军侵华战争中,被强征为性奴隶的中国女性至少20万人。几十年来,有无数关于“慰安妇”幸存者的影像资料、书籍、照片……但这部电影有点不一样。郭柯以看待祖辈的眼光,向这样一群老人,投去关注与自己的目送,也留下了自己对历史的记录。
当年的《三十二》:
“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n01935dyusc&width=500&height=375&auto=0视频:纪录片《三十二》预告片
做了十几年副导演的他,偶然间看到一篇介绍“慰安妇”韦绍兰老人的文章——《一个慰安妇生下的日本孩子》:
1944年,20岁的韦绍兰被日军强征为慰安妇,3个月后艰难逃离慰安所,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曾经吃药,想自杀,但没死成。儿子罗善学现今已70多岁,母子相依为命,罗善学一生未婚,因为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后来郭柯顺利地找到了韦绍兰老人,并开始拍摄。
1944年,韦绍兰被日军掳走,送至马岭慰安所。噩梦开始于此。之后,慰安妇成为了她另一个身份,一生最耻辱的身份。
▲广西马岭镇慰安所遗址
2012年的冬天,镜头下的韦绍兰92岁,住在这间瓦房。
她像所有普通老人一样,淘米煮饭,洗衣洗菜。
如果她不说,谁又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刚接触这个题材时,郭柯说自己也想“打捞历史”,想让老人们痛说悲惨。
2012年拍《三十二》时,在韦绍兰老人说到痛苦处,比他年长五岁的摄影师默然关了机器。
“我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催着方言翻译者继续为我解释老人的话,还让摄影师把机器打开。那时的我,暴露出了魔鬼的一面。”
但是拍完之后,郭柯背过身去大哭了一场。
七十年,很长,长到是我们的大半生。时至今日,韦绍兰依然记得那一年的故事。她坐在床边,用当地的土话,开始讲述。
先是对战火连天的惊恐。
某个封藏的角落忽然被碰触了一下,掩面而泣。
嘴里继续说着,却不由自主捏紧了双手。
最后是怔然望向采访者,沉默,无言。
她说,三个月后的一天,她趁着看守的日本士兵打瞌睡,背上仍在襁褓里的女儿,逃出了慰安所,噩梦这才结束。
在那三个月,韦绍兰被野兽们折磨;此后的一生,她被“慰安妇”这个身份折磨。
当诉说到自己的遭遇时,语言朴实的韦绍兰老人,居然说出了像诗人般洗练的表达: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
纪录片的最后,韦绍兰老人回忆起十三四岁时,她和一群男女青年,围着邻村的老伯学唱民谣,好开心,像接新娘子一样。
郭柯:《二十二》不是
一部贩卖磨难和眼泪的电影
“如果这是我奶奶,我会要求她们回答这些血淋淋的问题吗?”
郭柯说,这不是一部贩卖磨难和眼泪的电影。
“我为什么会这样?老人这么信任我,为什么我要让她回忆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就为了镜头需要的那种表现力,这样去对一个老人,哪怕你拍出一个再牛的片子,你的心不会痛吗?”
当时,摄影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从此,我再也没有这样主动地去问过她们那时的细节、感受。”他说,正因如此,韦绍兰上坟时痛哭的片段最终没有被郭柯剪到片中。
而在2014年,再拍《二十二》时,整部影片只剩下温和平淡。
电影还未上映,批评之声已充斥在郭柯的耳中——片子里全是大段大段日常生活“乏味”的镜头,看不出历史的“大风大浪”。
郭柯承认,自己也曾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去刻意地设计“情节”,让电影更加跌宕好看?
“老人就像小孩,她们跟你熟了后会听你的话,你可以引导她们做你镜头里想呈现的事,可是有没有必要呢?无聊不就是她们的真实状态吗,为什么要假装热闹?”
改变了心态后,郭柯不再那么“功利”了:“每天就像玩一样,陪着她们,电影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心里,装载着与她们每天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把这些老人当做亲人去看待,你的拍摄就有了分寸。”
“众筹”拍摄
32099个名字留在片尾
《三十二》拍完后,眼见着老人们迅速地离世,计划拍摄《二十二》的郭柯千方百计地找投资。两个多月的时间,郭柯走了5省29个地区,完成了22位“慰安妇”老人的拍摄。
2015年10月,《二十二》拿到公映许可证,成为国内首部获准公映的“慰安妇”题材纪录电影。可是,郭柯在带着影片走了一圈电影节后,也没有找到宣发费用可以让影片上映。
一筹莫展之际,2016年,“慰安妇”题材的韩国电影《鬼乡》在韩国大热,打败好莱坞大片《死侍》和《疯狂动物城》,占据了票房冠军榜首位置,成为话题之作,这间接地让《二十二》迎来了转机。
该电影剧本2002年即已写完,因无钱一直停滞不前,最终靠着75000人的众筹,影片才得以拍摄,而为了感谢这些观众,片尾打出了75000个人的名单。这个长长的名单震动了郭柯,也让他想到了“众筹”这个办法。
就这样,《二十二》靠着32099人次众筹筹集到了100万元,除去电影后期制作费用20万元后,剩余的80万元就成为这部电影宣发活动所有的资金来源。
这32099个人的名字,也被留在了纪录片的片尾,“要放10多分钟。”
不请老人来看
但会去看她们
“慰安妇”这个词意味着苦难的历史,意味着黑暗与绝望,甚至耻辱。
在郭柯最初的想象中,这是一群活在痛苦中永远抬不起头的老人,是时刻都在哭诉抗议的孤苦老人。
可是,在导演郭柯眼中,“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们是可爱的祖辈,是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之后,仍然可以微笑着说“这世界真好”的平静老人。
接触后,他发现她们就是普通的老人:“性格开朗的会喜欢聊天,内向的会比较寡言,开心时会哼起歌来。事情已经过去了70年,要想活着,就不会永远停留在以前。”
郭柯说,就像97岁的韦绍兰老人在受了这么多苦后,仍然说:“这世界这么好,现在我都没想死,这世界红红火火的……”
在纪录片拍摄后期,“慰安妇”幸存者研究机构在浙江金华又找到了一位幸存老人,郭柯曾试着与老人取得联系,可老人不愿被打扰。郭柯尊重了老人的意愿。
郭柯说,《二十二》公映后,所有票房将全部捐给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管理,用于那些老人未来的生活及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工作。他不会靠这个项目赚一分钱。
未来,他也不会再拍摄这个题材的纪录片了。虽然有人建议继续跟拍下去,例如老人的葬礼。
每当一位老人离世,郭柯就会在纪录片片尾处,给老人的名字加个框。可到后来,老人走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加框。
“我不会道德绑架,让别人一定要来看这部电影,也不会被别人绑架。”郭柯说,自己情感已经表达充分,“我现在会做的,就是每年都去看望她们。”
影片上映后,郭柯也不会请这些老人来看电影。
2015年初,电影刚刚拍完时,郭柯曾带着电脑给老人和他们的家人播放过。“有个别人看到她们自己的镜头,很伤心,哭了,所以不会再特意让她们看。”
不管究竟还有多少幸存者,他们都在与时间赛跑,“慰安妇”终将变为只以文字和影像留存下去的历史。
郭柯只希望,观众记住她们的面孔和姓名。
历史不能被遗忘,同意的请点ZAN。
来源: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 晓嘉)、人民日报(ID:rmrbwx),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