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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故事,无处可走的肿瘤病人,无处安放“院外病房”......

2017-08-13 浙江新闻


在浙江省肿瘤医院,每天都有不少背着重重行囊的癌症患者和家属。他们冲着优质的医疗资源蜂拥而来。被病痛和焦虑折磨的这个群体中,有许多人由于费用紧张、治疗时间漫长等原因,只能选择蜗居在医院周边居民住宅中一个个被分割出来的狭小空间内。


异地求医意味着更大开销,如果没有床位更是雪上加霜。然而,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一周走访发现,医院外的城中村改造、大批廉价小旅馆拆除,要找一间地段便利又便宜的“院外病房”,几乎不可能了。 





第一部分


8月9日,韩笑(化名)背着沉甸甸的行李,穿过胸部肿瘤内科病区的走廊。这是丈夫徐良(化名)今年第二次来省肿瘤医院做化疗。


徐良去年得了胃癌,手术治疗半年后复查,竟又得了肺癌,这是一种发病率和死亡率增长最快的恶性肿瘤之一。





刚挂完最后一袋化疗药物,徐良躺在医院走廊的蓝色皮质躺椅上,无声地看着前面的墙壁,等着妻子回来。化疗药物的副作用让他面无血色,身体虚弱。


韩笑出去找晚上的住宿了。化疗这三天,她每天等丈夫挂完最后一袋药,就出去找晚上的落脚处。


徐良办了住院手续,这样可以享受住院报销,但医院没有病床,他的“床位”就是这张躺椅,一张难以过夜的躺椅。





和他境遇类似的患者,有很多。据观察,就他所在的这一层楼就至少有50个,大多都拖着行李、背着背包。





前一天9袋化疗药,徐良挂了整整一天。挂完出去找住宿时,价格便宜的房间早就没了。200块住医院门口,150块住九堡包住宿和接送,韩笑选择了后者。


晚上,韩笑和徐良被私家车拉到九堡的农民房住宿,一个车挤5个乘客和1个司机。


第二天一早6点从九堡出发,6点20分到医院,等到9点挂上药水。“太远,不方便,也累。”徐良跟妻子说,今天不去九堡住了,就在医院边上找。


坐在徐良对面的病友老陈,他正等家人开车来接他,他家在绍兴城区,化疗期间每天开车往返,不堵车的时候单程驾驶1个小时就能到。





韩笑又去前一天去过的广济路上碰碰运气,这条路上只剩下4家住宿,天天住满,价格也翻了倍。


“上次来化疗时,我们住在那边,只要100块一间,有空调和厕所,还能做饭。”韩笑指着半山路南侧,秋石快速路边的那片已经搬空的自建房。


那时来,她根本不愁住宿,离医院两百米路范围内,都是农民房改造的小旅馆,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有,便宜的30元,房间大又有空调的100元。





但现在,这一大片家庭小旅馆,有的已经拆了,有的已经搬空。对韩笑来说,找一个价格可以接受,条件又过得去的房间,很难了。





第二部分


2017年,半山启动了大规模城中村改造,半山街道要完成石塘、半山、沈家桥3个社区的整村拆迁,并在原址建回迁房。


在过去的十年、二十年,半山村的363户,尤其是广济路两侧、半山路南侧的几百户,几乎都改造成了旅馆、餐饮。这里不少是肿瘤患者和家属的“院外病房”。


拆迁重建对省肿瘤医院的癌症患者和家属来说,意味着方便实惠的“院外病房”消失。他们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住宿,费用也不会再这么便宜了。



这是半山街道城中村改造计划图,右下角的红色区域就是半山村,这一片几乎都是农民房改造的小旅馆。





8月8日,在省肿瘤医院西南侧,两栋合建的6层农民房还未腾空。两家都改造成了旅馆,不仅提供住宿,还有停车场,车位各自都有二十来个。


这两家是最后一批签字同意搬迁的农户,也是最后两家还在经营住宿的待拆迁户。8月12日,他们就要把住客全部请走,当天拆卸空调、腾空房屋。





在金虎住宿门口遇到宁波象山来的患者罗大妈和她女儿,他们正和老板咨询住宿,但已没有空房。


从对话中我们了解到,医院没有床位,但得了癌症的罗大妈每天要打针,只能在附近住下来。


老板说,有一个住客快要退房了,愿意等的话200块一天。“这个价钱可以去住快捷酒店了,环境好,打个车来医院好了。”女儿和罗大妈说道。但罗大妈很犯难,活了六十多年,她都没怎么打过车,也心疼每天来往的车费。





金虎住宿的老板告诉记者,他们家从1987年造房子开始就做家庭旅馆,住户多,生意好,后来慢慢加高楼层到现在的6层,还在主楼边上盖过平房,房间最多时超过60间,后来因为拆违建,只剩主楼的二十来间房。


他们的房间天天住满,就在记者站在门口和她聊天的半小时,就有六七位住客来问住宿。





9日下午,徐良化疗结束得早,韩笑连忙赶过来找住宿。


金虎住宿的员工告诉她,楼下一间平房,没有空调,100块一晚住不住?她一点也没有犹豫:住!随即掏出100块钱递给对方。





记者跟她进去看了下,房间大约10平方米大,设置简陋,电线都暴露在外,一张1.2米宽的床没有被子,一把破旧的椅子,一台不能看的电视,一个立式风扇,一个挂壁式风扇,一个狭长的卫生间。





“隔壁6楼一间小房间,没空调也要100块,爬也爬不动。这间好多了,凑合一晚,明天化疗完就直接回家。”10日早上,他俩就不用6点20背着行李在医院等医生上班,可以在这间小屋休息到过8点再去医院。


这家住宿有道小门直通医院,进出能少走不少路,这对虚弱的徐良来说,是个“福利”。





第三部分


“99%的住户都是肿瘤医院的病人和家属。”华福旅馆负责住宿登记的张强(化名)告诉记者。


张强是重庆人,妻儿一家四口都在杭州生活,吃住都在这家旅馆。但过了周五,他就失业了,全家已经收拾好行李,打算离开杭州回重庆老家。



张强陪儿子玩耍。



记者走进旅馆楼道,脏乱差的居住环境,私拉乱接的电线和随意堆放的杂物。


但长期在这里治疗的外地癌症患者,看中了它低廉的价格和方便的位置。





在华福旅馆一楼,头顶的吊扇吹下来阵阵凉风。记者遇到了正在休息纳凉、手上还扎着滞留针的刘海峰(化名)。


他是江西婺源人,上半年诊断出鼻咽癌,已经在省肿瘤医院放疗了近两个月,每周放疗5次。他是华福旅馆的老住户,虽然周一时终于等到床位入住医院病房,但还是跑到旅馆来。


“我们江西人口味重,医院的饭菜没办法吃,就在这里自己烧。”刘海峰说。





想起后续还要放疗2个月,刘海峰有些担忧,“旅馆拆掉,住宿就麻烦了,附近找不到这么便宜的,远的话,我照光(放疗)后不能晒太阳,脸上不能流汗,没办法住远。”刘海峰妻子告诉记者,医生给他们估过,整个治疗下来要十几万,他们现在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第四部分


像徐良、刘海峰、罗大妈这样的患者有多少?


从省肿瘤医院一位放射治疗医生的口中得知,医院有床位大约1600张,但办理住院人数约有2500人,真正入住的约有1900人。


这么一算,大约600人是挂床病人,也就是没有真正入住的病人。而这其中,除了当天往返的,其他都是要在医院附近住宿的。





除了像徐良这样在住院区化疗的,医院还为患者提供了“日间化疗”病房。





护士告诉记者,日间化疗的患者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一个疗程,少则1天,多则连续3天,化疗2~3天的患者夜间也需要在院外住宿。


值得关注的是,从患者、家属、旅馆老板口中得知,最近,医院200米范围内的住宿都涨价了,有些翻倍都不止。已经被拆的小旅馆,有些是被人承包经营的,现在这些人跑到九堡附近承包农民房,然后回省肿瘤医院,把客人接到九堡去住,包接包送。这往返的路程又增加了不安全性。


附近还能住哪里?记者搜了一下附近的住宿。灰色的已经无法预约,蓝色的大部分在河对岸的下城区。记者沿着半山路转了一圈,几乎看不到住宿的招牌。





第五部分


面对庞大的患者群体和供不应求的病床情况,省肿瘤医院也在想办法解决患者的住院需求,而现在能想到并有执行的可能性的办法是:加快病床的流转率,减少患者加床和入院前的等待时间。




该院医务科科长邹德宏告诉记者,以最大程度减轻医疗安全风险为标准,为整个患者群体考虑,他们接下来打算:


1、综合病种治疗特点、患者数量等因素,协调不同病种床位数的安排;
2、筹备住院前准备中心,在办理住院手续前就做完检查,减短病床使用时间;
3、把住院区的放化疗病人尽量往门诊转移,腾出更多床位给特别需要住院治疗的病人;
4、适当地增加病房床位,比如,以前是双人间,增加到4人间。




但邹德宏告诉记者,这还是解决不了“院外住宿”的现实需求。“这是个社会问题,光我们医院是解决不了的。”





省肿瘤医院放射治疗医生告诉记者,像半山桥这样的“小旅馆”,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肿瘤医院附近都不新鲜。


一方面是脏乱差的居住环境,一方面却是低廉的价格和方便的地段。


记者来到位于半山路131号的半山街道,党政办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半山村的几百家小旅馆大多没有营业执照,是不合法的。另外,他们街道只负责拆迁前的腾空和回迁房重建后的分配问题。





第六部分


在当地医院,医生说“活不过半年”。省肿瘤医院是他们的希望,徐良和韩笑不得不来。


等做完4个疗程的化疗,医生会根据徐良的情况决定是否给他安排手术,手术费用大概要自费6万至7万元,夫妻俩正在为这笔费用发愁。


他们是绍兴新昌的茶农,没有稳定的收入。癌症让徐良无法干力气活,还带来了大笔的医药费支出,家底早就空了。


去年7月,儿子考上了大学,但懂事的他放弃读书,选择了不用花钱的参军。


说起儿子,之前还对记者笑容以待的夫妻俩忽然就红了眼睛。徐良从包里掏出了纸巾,扯出一张纸后把人转向了墙壁,不再说一句话。韩笑注意到丈夫的变化,也忍不住落了泪。


结语


城中村改造,正徐徐展开一个美丽新半山的蓝图。


希望,在这张美丽蓝图中,有一处适合这些肿瘤病人和家属落脚的场所。


来源: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 唐梦霞),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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