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岁的极痛时刻:“过去7天,我经历了当妈后最狰狞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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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就这么变成了我人生的一个劫,让我疼,让我怕,让我明白很多之前没有明白的道理。
----卢璐说
今天是十月七日,在过去的七天里,我经历了我生命中非常非常艰难的一个周,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事情是这样的,个人经历可能略长。
9月30日是个周三,下午子觅骑马思迪游泳,第二天就是国庆加中秋了,我想着偷个小懒,休息几天,所以没有急里地工作,而是心情愉快地在刷购物网站。
我正在看着,手机响了,一个巴黎大区的座机号码,我接了起来,对方说:“卢子觅的妈妈嘛?我是骑马俱乐部的Dominique”。
Dominique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和女儿一起经营着我们小城的骑马俱乐部。我一听是她,我正想寒暄,可她完全不停顿,直直地往下说:“您需要马上过来,卢子觅从马上摔下来了。”
一直到这里,我也没特别紧张。两个孩子,学骑马一年了,摔下来几次了,她们都只是入门级别的速度,很慢,而且骑的又是小马,马场都是特别扬过的细土,摔下来也就是个屁股墩儿。
可这一次,Dominique接着继续说:“我已经通知了Pompier。”Pompier是消防员,在法国不仅管救火,而是救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电话找Pompier。
这时我开始疑惑:“摔得很严重么?”
她憋得一口气终于说出来:“我确认,卢子觅的胳膊断了。”
我整个人咯噔了一下说:“好,我马上来。”
我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自己在脑子里转风车:“胳膊断了,怎么能判断出胳膊断了?小时候,有过同学胳膊断了,接上石膏几个月,好像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从我家到俱乐部只有七八百米,开车五分钟,我到的时候,就看到第一辆Pompier红色卡车开进了骑马俱乐部的院子,没有等我停好车,第二辆Pompier卡车也开了过来。
我从被两辆拉着警报呼啸的救火车,而被吓到怔怔发呆的学马术的孩子和家长路人中间,快速跑进马厩,看到这个情形,我也是越来越紧张,心像是被吊起来的鱼,线越收越紧,已经快到嗓子眼儿了,我必须努力咬着嘴唇,不要让心跳出来。
在我前面有几个全副武装,拎着器具的Pompier,向马厩最后的骑马场跑过去,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也跑到了骑马场门口。
我看到子觅半躺在地下,后背依着女教练,半面身子都是血印子,整张小脸并不是苍白如纸,而是一种死灰色。
我正想冲过去,有个像是管事的中年Pompier马上迎过来拦住了我的路,在旁边的马术学校负责人Charlene赶快介绍说:“这位是妈妈。”
那个Pompier向我点了一下头,但做了非常干脆的手势,让我不要靠近,我明白他是怕引起情绪波动,反而添乱。
我在离子觅大概五米的地方停下来,Charlene给我讲,子觅从马上掉下来之后,自己还站起来,又跑了几步,转头看到满胳膊都是血,和已经从肉里刺出来的骨头,自己叫了老师,才又瘫软地倒在地下。
我问:“子觅怎么摔下来的?”
她紧张又紧张,捂着苦脸,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不在场,我真的非常难过,我们等下去问老师。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我们讲话时,我一直在望着子觅,有四个Pompier在围着她,他们应该是在用药止疼。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知道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伤,眼看着孩子在经历剧痛,而我只能呆呆地如僵尸一般,站在旁边毫无对策,能让我更难过!
太过于巨大的疼痛,让我整个人极度紧张全身都是麻的,从头皮到手指尖,仿佛蚂蚁爬满了全身。
我把我的手放在风衣口袋里,用指甲一次比一次更深地卡进手掌心里,这一点点的疼痛,就可以让我确认,我不是在梦里,我不能倒下,我必须撑住,然而这点疼痛,比起子觅,我的孩子正在承受的,又能算得了什么?
说到疼,古文最爱用的形容词就是:“断臂”之疼。我没有断过臂,我连生孩子都是用了麻药的无痛分娩,我无法想象断臂到底有多疼。
就算到今天,就算到现在,我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会紧张成一个球,神经质地轻轻颤抖,我真的真的真的想: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断的不是我的胳膊,老天爷!
在Pompier处理的过程中,子觅完全没有哭,意识非常清醒,我看到她非常清晰地回答了所有的问话。
期间有Pompier在她眼前移开,她终于转头看到了我,她灰色的小脸上,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没有哭,也没有激动,抬起还能动的左手,轻轻地向我摇了一下,嘴角还努力向上扬了扬,意思在说:“妈妈,我是好的”。
卢先生的电话进来了,是俱乐部打电话通知他的,他急急地说:“我大概还有30分钟能到,你到了吗?子觅还好吗?”
我说:“还好,有意识,断的是右手,开放性骨折,出了很多血。”
这时Pompier拿了一张充气后可以固定形状的塑料床单把子觅裹在里面,过来给我说:“我们已经止住了疼痛。在我们刚到的时候,她非常非常疼痛,疼痛度在7到8级,现在用药后,她认为疼痛度在1到2。”
然后,她非常郑重地说:“太太,你的女儿真的是非常有勇气,这么有勇气的小孩子,连我们也是很少见的。”
刚刚管事的Pompier也过来给我说:“我们现在会把她抬到车上去。您的女儿真的太有勇气了,在如此疼痛的情况下,能够如此冷静不慌乱,成年人也常做不到这个地步。作为一个Pompier,我敬佩她。”
大家把子觅抬到担架上朝外走,我终于可以凑过去,我说:“妈妈来了,妈妈一直在旁边看着你。”
子觅很虚弱地说:“妈妈,我摔下来了。”我伸手,但隔着Pompier和担架,我碰不到她,我只能说:“我看到了,但没关系,宝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三个彪形的Pompier一开始推着担架车,但路不平,可能会颠到子觅,他们索性把车子抬起来,一直抬到车里,这时,本来30分钟到的卢先生已经飙车到了,救护车也来了。
医生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举着一份材料,跑过来问我子觅的情况,年龄、身高、体重,是否有过手术,常用药和过敏情况……然后他又去问了老师,救治的Pompier,把所有的第一手资料,都详细地记录在册。
医生说,子觅的情况需要去儿童专科医院,他已经向中心发布消息了,回复要等一小会。
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医院有回复,所以我们决定马上回家拿社会保险卡。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收着,我说:“我回去拿”。卢先生再三地说:“你小心,你小心,你开车一定要小心。”
我上了车,开动车子,一旦避开纷纷绕绕的消防车,救护车,我的心突然就像是门被打开了一样,悲从中来,我一面开车,一面放声大哭。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可还是止不住,我这时候,才开始觉得疼。原来,疼到极致,不是极致的疼,而是一种蒙蒙登登,晕乎乎,弦上到要崩的颤栗。
我一面大哭一面努力咬着牙,集中精力开车,哭归哭,可作为成年人,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能再添乱了!
我回到家拿了东西,回去又等了十分钟,急救医生过来说:“走,我们去巴黎的Necker,那是全法国,也是全欧洲最大的儿童医院,没人比他们更专业。”
我陪子觅去医院,卢先生去接思迪,再去医院汇合。我叮嘱他,再回家去拿商业保险卡,拿些现金,在欧洲刷国内的信用卡,我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刷出来。钱买不到命,但钱能救命啊!
出发的时候,正是晚上六点多,堵得一塌糊涂。救护车跟着救火车,一起拉着警铃朝巴黎开。上高速,还临时调了两辆拉警报的摩托车开路。
三十几公里,我们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开,我不禁苦笑,人生第一次警车开到,但这代价,真的太大了。
子觅非常萎靡,她说她想要睡觉,又睡不着,太多警铃在啸叫;失血太多,她想喝水也不能喝,因为要准备当晚就手术。
就算有警铃,也开了一个小时,晚上八点左右,到了Necker。四个救火队员,救护车的护士都过来了,一起把子觅的担架抬了下去。
本来我以为全欧洲最大的儿童医院,急诊进去估计每个墙角旮旯里,全都是焦虑的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根本就没有立锥之地,结果稀稀疏疏地,也就是一二十个病人,只有一个不停淘淘大哭的小孩,其他都很安静。
急救医生陪着我去和护士办手续,护士仅仅问了我姓名地址和电话,连社会保险卡都没跟我要,更不要说商业保险卡,什么押金挂号费,更是没有影儿的事。
急救医生把他写得很详细的资料,交代给护士,等急诊护士推了医院的担架过来,救火队员很小心地把子觅移了过去。
因为路远,他们要很快地回去,还要继续执行任务。临走的时候,他们一个一个跟子觅道别说:“你真的是个有勇气的小姑娘,我看好你。”
急救医生已经走了,又特意转头回来叮嘱我:“疼,千万不要忍着,记住2020年,我们不应该有痛楚。”
他们走了,我本来打着今晚打地铺的心思,准备咬牙等着。没想到,顶多十几分钟,就有个放射科医生来找子觅,要拍造影。
拍好造影出来,还没有十分钟,就有护士来推子觅的担架,说是要送她去做手术,真是意想不到的速度。
接胳膊,手术要全麻。护士一路走一路给子觅解释,你就是睡一觉,再醒了,就好了。
我们进到手术室的准备室。麻醉医生和护士马上就来了,两个都是圆胖胖,生性乐天的中年女人,两个围着子觅,乐呵呵地解释手术,还拿出两张贴纸,让子觅自己选几个,贴在自己的面罩上。
门开了,一个看样五十岁左右的医生走了进来,带着眼镜,背着手,十分严肃。护士介绍说,这是今晚的主刀医生,我心里松了一下,这医生看起来就很靠谱。
事实证明,在不幸之后,我们真的算是有运气的,他是一个有权威性的儿童骨科和外伤创伤专家。我事后在网上查过他,Necker是全欧洲最大的儿科医院,有5000个医疗工作者,几十个外科医生,能够有教授头衔的,只有三个,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简洁但有力地说:“我看过片子,即使开放性骨折到这个程度,是非常罕见的,我会先试着接骨,但可能性很小,预计要切开接骨,预计订入两枚钢钉,手术后,四周拆石膏,六周拆钢钉,拆钢钉是一个上午住院下午出院的手术。”
然后她们就把子觅推进了手术室,护士说,手术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还没一分钟,护士又跑出来说,我们收到了子觅的病房号,你去那里等吧,这里完全没有网,我知道事故出现之后,你们更需要和家人联系。
法国儿童医院的条件很好,每个人都是单间带浴室。还有个沙发让父母陪床。
等了一会儿,卢先生和思迪也到了,从晚上九点半等到了凌晨零点半,我们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医生终于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手术做完了,伤口惊人,但手术很成功,等下就可以到苏醒室看她了。
我进去的时候,子觅睡得很平稳,眼角上,还有干掉的泪痕。我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脸,看得我的心都要化了。这哪里是个小人,这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我的一部分!
她睡得很沉,我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可手术室没有网,我就索性利用碎片时间,剪辑视频。
过了一会儿,子觅醒了,她问我说:“妈妈,我们今晚不回家了么?”
我说:“这几天估计都不能回家,要住在医院里。但别害怕,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她想了想说:“可是,你的工作怎么办呢?”
我摸着她的头说:“妈妈工作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让你和姐姐有更好的生活。可对妈妈来说,你和姐姐一直都是比工作更重要,没有你,我赚钱干什么?”
在子觅住院的三晚四天中,虽然卢先生把我手提电脑拿到了医院,可是我完全都没有打开,因为完全没有心,也没有工作的力气和意愿,人是空的,我只能呆着。
法国儿童医院真的设施不错,不仅仅是医疗上的,更有其他辅助措施。
譬如,每个病区都有父母室,里面有冰箱和微波炉,可以让父母们热一热吃,并且安静地坐着吃;
譬如,有专门管教育联络的太太,跟子觅的校长取得了联系,给她解释了子觅的情况和注意事项,从医学角度来说,应该如何整理教室,避免二次受伤。
还有,每个病房都有儿童玩具室,里面有各种玩具,书籍,住院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借阅,让孩子不太无聊。
对了,周四的下午,还有志愿者来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因为子觅胳膊断了,所以老师就教了一个最简单的打击乐,所以在她的小推车上,有吉他,手鼓等各种乐器。
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每个人都很友善,把孩子当成大人一样地讲话,跟子觅开玩笑,给她肯定和鼓励。
然而即使条件再好,可最好的方式,还是不要住院。我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子觅,衣不解带,不洗澡不洗脸,甚至连牙都没有刷过。
像我这样一个44岁中年女人,我早就明白了清洁和保养的重要性,可这一次,我做不到,我没心,除了关于子觅的问题,我的大脑,已经无法做出任何的思考。
而子觅仰着灰色的小脸,瘫坐在马场的细土上的场景,大约会成为我今生的噩梦,时不时,尤其是每晚临睡前,脑海里最后浮现的场景,仿佛一弯幽幽的蓝海,让我冷,让我痛,让我有一种如鲠在喉,说不出来的巨大恐惧,困在其中。
我每天都陪着她,给她梳头,穿衣,喂饭,吃药,上厕所,擦屁股,哄她睡觉,给她讲小时候的事儿,还给她唱小时候的儿歌,我每天都会帮她擦干净身体,在腿上涂好润肤露。
就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她刚刚出生还是个宝宝,可惜一晃这几年,我都太忙了,不曾再这样陪着她。
现在我们虽然出院了,但子觅的高烧,还是没有退,我们在持续坚持,也在持续地配合着医生,我担心,我揪心,我焦虑,我水深火热,可我还不能在子觅的面前流露情绪。
就像是那日我在朋友圈里写的那样,以前写文章,形容情深,我总是喜欢用一个词,叫做:刻骨铭心。然而今天我才明白,不当妈,没有这些分分秒秒的付出,才不会理解什么是刻骨铭心!
现在鸡汤总是在说,女人要独立,女人要自我,女人不能依附,女人要有自己的价值,是的,这些也都对!
然而,这辈子如果从来没有撕心裂肺,掏心掏肺地爱过某个人,没有达到可以忘却自我地为某个人付出过,就根本不会懂得什么是爱,更不会明白,这一辈子,人生在世的意义!
这一次,我们是不幸的,因为飞来横祸,而也是万幸的,因为人生是如此的脆弱,毁灭渺小的人类,更有成千上万更加可怕的酷刑。
可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就这么变成了我人生的一个劫,让我疼,让我怕,让我明白更多之前没有明白的道理。
譬如,原来某人病了,很多人去看,去安慰,去祝福,我心里总是有一丝冷笑:说句话也改变不了什么,社交而已,人情世故。
可这一次,我特别感谢每一个用各种方式来帮我和问候我的人,的确,说什么话,也改变不了子觅断臂的事实,然而就是因为有了那些话,那些支持和祝福,才真的是飘落在心底里的信念和力气,让我们能够一鼓作气。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然而堆雪人在开心的时候,也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用的。
我们住了三天医院,可子觅从手术第二天,她就开始发烧,一直到现在,到今天,烧一直没有退。前路漫漫,我们会配合医生,努力治疗。
今天,我求祝福,为了子觅,为了我,也为了那些曾经或者遭受刻骨铭心的伤害的妈妈们。
灾难面前,别无选择,我们只能拼命咬牙撑过去,挺过去,熬过去,就算爬也要爬过去,终有一刻,毫无征兆地,就会云开雾散。
那一刻的阳光有多灿烂,今天的我们就有多么的难。
这是我的卢子觅,一切终将过去,而我们必须倾尽全力。
卢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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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璐说,
这些天的锥心之痛都在这里了,感谢大家的关心和问候。
很多时候我来不及回复,没心解释,但你们的爱我都看到了,收到了!很温暖,让我有力量。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请你跟我一起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