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萍 | 美国疫情是不是正在“耳熟”?
编者按
3月12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具有全球大流行病特征”的消息传入美国,这成了疫情与舆情的拐点。特朗普于翌日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类似的举措自1960年代以来,仅克林顿时期在纽约和新泽西宣布应对西尼罗河病毒的紧急情况这一例),并开放最多达500亿美元的资金渠道。随即股票市场应声大振,口罩也成功逆袭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这一系列的反转似乎都在说明:全民抗疫的帷幕,在这里才刚刚被掀起。
回顾美国一个多月来应对新冠肺炎病毒的许多举措,其中问题颇多,诸如信息不透明、官方不作为、检测确诊困难、医疗卫生体系不完整、数据政治化等,这一切听来是不是让人觉得“耳熟”?然而,同样的问题换到国内,就有某种不同的评价。这种“双标”的逻辑背后是对霸权关系的臣服,是过于关注那个歧视他者的他者。我们应该站在1949年的基点上,拒绝仰视,拒绝俯视,坦然面对自己的问题和缺点,坦然面对自己选择的道路。
本文原载观察者网,感谢远在美国的钟雪萍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本文系保马反思疫情系列文章的第十九篇,敬请垂注!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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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临城下时
文 | 钟雪萍
从一开始起,一直关注着国内的疫情,也一直注意到各种声音,有应有的正当批评,但更有凡事不满,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幸灾乐祸的,无论来自国内还是国外。
一个多月过去了,付出极大代价的中国,疫情逐渐得到控制。而世界却并未因此松口气。恰恰相反,很多地方在看中国热闹的时候,似乎太用劲,来不及明白,这一次,敌人的敌人不会变成自己的朋友;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这个“敌人的敌人”六亲不认,还是会找上门来。
最近这两个多星期,美国主流媒体突然转过神来,说,新冠肺炎不是“if”来不来的问题,而是“when”什么时候在美国爆发的问题。股市应声而降,两周之内一跌再跌,钱比命大的政治经济,引领着政界、媒体和社会众生的反应。
道指飙升近2000点
两周以来,信息一直并不明朗,也没有准确的数据。有的只是“专家们”大概的猜测。一方面,舆论出现很多批评,说政府没有足够的准备;另一方面,特朗普坚持说,是媒体和民主党小题大作,属于政治炒作,因为,新冠肺炎至多就像一般流感,不严重(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什么第一时间就对中国禁飞?), 等等。
老百姓呢,还真不错,基本没人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怎样,听天由命。专家说不需要戴口罩,那么,反正市面上也没有口罩可买,个个继续赤鼻露脸,大多还不待见戴口罩的。说真的,谁要想戴个口罩出门都得犹豫再三,做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放弃。自由吗?
当然,不管特朗普怎么说,病毒不听他的。主流舆论界也大都不听他的,认为美国浪费了这一个多月时间。问题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其实大家都知道,简单复述一下。
首先,官方不作为。一月份至今,一个多月的“余裕”时间里,基本没有考虑全方位的准备,包括医疗物资和医护人员的准备。当然多年来,在公共卫生领域,政府的投入持续减持,更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另外,即便全国上下都是私立医疗机构,如果真正作为,联邦政府也是可以领头做一些必要的统筹。
西雅图现在感染人数最多,包括40多名医护人员隔离待检确诊。专业人员都认为实际感染人数早就多于媒体报道的数字,但是谁也不知道准确数字。这些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其次,检测确诊困难。直到上个星期,也就是2月底3月初,任何检测还都必须寄到位于亚特兰大的CDC疾控中心去做,来回起码一天都不止。其间测试剂还一度出现质量问题,需要修正。由于检测条件一度苛刻——必须是到过中国或者经由中国进入美国的人员,才能被检测。这样也就导致,美国至今已经没人知道究竟多少人已经感染,具体分布在哪里,等等。这听起来是不是也有点耳熟?
然后,数据政治化。刚刚这两周媒体开始关注见涨的感染人数,却在副总统拿到令箭后,一条指令,便不再有CDC作为官方发布的数字了。在“透明”二字上纠结的朋友们,不知怎么帮着解释这个数据政治化问题?
美国疾控中心宣布停止公布全国检测人数及检测结果为阴性的人数,理由为随着各州进行更多的测试,数据由各州统计,疾控中心的数据不具全国代表性,并停止发布各州确诊人数
还有,疫情和不充分的医疗保险之间的问题。美国有近三千万没有任何医疗保险的人,根本看不起病;外加更大数量的人,尽管有保险,但在每年得重新购买的医疗保险条款里,都有自己得先支付的那笔钱(deductible),往往数字很高。得了自认为小病的人,去看医生等于自费,所以轻易也不会去看病。疫情发生,这些不愿去医院的人自己会怎样,又会给社会带来怎样的问题?
美国今年进入大选年,自称为“民主社会主义者”的桑德斯再次竞争民主党候选人,他是目前唯一提出“医疗权是人权”的政治人物。但他却被广泛视为过于激进,又开始“遭遇2016年”,即,被民主党的大佬们压制,而最终很有可能无法成为该党的总统候选人。
而公共卫生的专家们都很清楚,缺乏全民医疗,在面对各种疫情时,任何一个社会都将面对巨大危险。人们常常会问:为什么一个号称人权为上的国家,一个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却不把跟生老病死直接相关的医疗权视为最基本的人权?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公正而言,这一切大都并不属于特朗普的问题。
不过,有意思的是,不用想象就知道,这其中任何一条,如果放到中国,必定有人视其为大逆不道,必定有人义愤填膺拍案而起,不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骨子里的问题,就是中国制度上的问题。而事情到了美国,要么有人会忙不迭出来帮忙解释,要么都是别人不好(据说这一次在某些人嘴里,还成了得让中国人道歉的问题),反正肯定不是他们制度的问题。
怎么理解这纯属“双标”的现象?
对同样的问题,用不同的标准,往往因为权力不对等,于是“大欺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中国人早就明白这其中权力的双标逻辑。引申到世界范围,照样也是各种霸权关系中双标的写照。
前两天,人们在社交媒体上转发美国福克斯电视台一个节目的截屏。主持人信誓旦旦,要求中国就新冠肺炎向美国道歉,他口无遮拦,毫无顾及,尽兴展现其赤裸裸的无知和种族歧视。
杰西·沃特斯(左一)
试想,如果有黑人或者美洲原住民,用同样的话语模式向白人提出道歉的要求,这位主持人会作怎样的反应?说得更准确些,黑人和美洲原住民有没有可能/资格用这样的话语模式,在一家主流媒体上作同样性质的表述?
几年前,有一位黑人美式橄榄球运动员,只是在比赛前奏国歌时单膝跪地,以表示支持当时正在美国各地发生的“黑人的生命也是生命”(Black Lives Matter)的抗议活动。之后引发的争论使他在“自由的国度”里失去了继续打橄榄球的资格。
回到这位福克斯主持人,他说的那些侮辱华人的话,即便有人抗议,也不足以让他因此丢掉饭碗。可见,二者相比,对种族歧视的抵制,根本敌不过赤裸裸的种族歧视。
也许有人会说后者指的是一个国家,因此算不上种族歧视。问题在于,从历史和历史遗产的角度看,美国的对外政策从来都与其内在的种族歧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后者直接间接的影响着前者,从未有过间断。
不过,赤裸裸的种族主义者,也可以就是受到种族主义歧视的人本身。这种“自我种族歧视者”并非简单的“汉奸”一词可以解释,而且最好不要马上套这个帽子。
“汉奸”指主观意愿上想投靠的意思。而“自我种族歧视者”却往往觉得自己思想独立,而且先进。他/她们修得真经,学会了运用“先进”(歧视者)的眼光、话语,甚至口气,基本进入下意识的“佳境”,习以为常地“鞭笞”自己:成天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总是哪哪都不顺眼。于此同时,这个“不顺眼”里呈现出的自己,似乎又太知己丑,听惯了先进的“他者”的冷嘲热讽,一旦听到有人表扬,就会浑身不自在,赶紧得先把自己的这个不是那个不是抖落出来,生怕别人觉得他/她们太不谦虚,太拿自己当根葱。
也许,被歧视者面对的更大问题,在于对这个“他者”过于在乎。是时候超越以某种所谓文明为转移的二元思维。站在1949年站起来的基点上,拒绝仰视,拒绝俯视,坦然面对自己的问题和缺点,坦然面对自己选择的道路。近代世界历史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依附强者,或者由于自卑+自大而过于在乎他者,基本都不会给“自己”带来真正的出路。
POUR MA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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